Phase.3“最终兵器”
1
帝都威尔艾倍伦。
位于帝国领土正中央偏北的一座机械都市。沥青路面上林立着铁灰色的房屋，无数的电线和铁管在头顶上交织成蜘蛛网状。
过去曾是煤炭重镇。
再由煤炭转型为钢铁之都。
据说利用这些钢铁生产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使得威尔艾倍伦一口气蜕变为帝国屈指可数的大都市。
然后又成为现在的帝都。
军方中枢的帝国司令部在此设立据点，帝都内至今仍有许多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生产工厂在运作中。
……不，是曾经运作过。
“每间工厂的电源都已经切掉，黑漆漆的一片呢。”
仰望着空无一人的工厂，我轻轻叹了口气。
“帝都可能进入戒备状态了吧。所有的保养技师应该也都到地下避难所避难了。”
“这样啊。”
走在我身后的，是有伊莉斯在一旁陪同的尤米前辈。
帝都内部。
面对大型商店街的人行道上，我们前几天经过的时候还充满了往来的人群和喧嚣声。异国商人直接将商品摆在地面，而同样也来自异国的客人正在选购。类似这样的光景随处可见。
这一切，如今就像鬼城一样变得空荡荡。
“连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生产工厂也一并停止。我猜是就算现在生产也无暇调整AI和学习的缘故。”
“你说对了。距离幽幻种显现已经不到十二个小时，即使继续生产也只是徒增一堆无法活动的士兵罢了。他们大概是得出结论，只能用目前手里拥有的战力决一胜负吧。”
“手中的战力吗。”
望着掉落在地的儿童用手套，我深深地叹气。
布满沙尘、风吹日晒的手套。
从粉红的颜色来看应该是某位小女孩的物品。到头来，无论小孩或父母都匆忙躲进避难所，完全未察觉手套掉落一事。
……像这种事情，全世界都在发生。
……就连帝都的居民也不例外。
避难的对象当然不限健康的常人。由于不良于行的老人或是坐轮椅的人都会一起避难，所以场面应该是更加混乱。
“对了，前辈你不要紧吗？一路走到和萨莉会合的地点应该很累吧？”
“没事没事。现在这种速度还不算什么。”
一步又一步，尤米前辈仿佛在感受地面一般行走着。
“对吧，伊莉斯？”
“是的。正好可以展现在我们家复健的成果。”
尽管情势不容乐观，但见到对方不用拐杖能自己行走，我也就放心多了。看来她住在我家时也持续复健。
“不过尤米，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你有点太胖了呢。按照我的辨识，体重应该增加了七百克左右。”
“唔唔……因为之前都在坐轮椅，还为了早点康复而拼命吃肉嘛。只增加不到一公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
至今保持沉默的伊莉斯，这一刻眼中迸发诡异的光芒。
“脂肪增加不到一公斤？这是很严重的误解。尤米，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异状。”
“什……什么？你这种语气是……”
“请冷静思考一下。疗养中的尤米几乎都是躺在病床上的。”
“啊，嗯……”
换上恐惧的眼神，她等待着伊莉斯的下文。
“这段期间，肌肉量每天都会减少将近1%。也就是说，肌肉减少而脂肪增加。扣除两者的差额，才会得出增加七百公克这个数字。所以实际增加的脂肪不止这个数目，即使粗估至少也要翻倍……”
“不要说了——————！”
这个人终于抱头开始惨叫了。
应该说，从我身为男性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没营养的对话。但说出来大概会变成众矢之的吧。
“我要返回四十公斤大关！现在立刻制造三口全自动腹肌机！”
“就是这股气势。”
“真羡慕伊莉斯呢。不需要吃饭，所以也不会变胖。”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烦恼，穿上装甲后让我的体重突破九十公斤。能不能只增加胸部装甲的厚度，一方面减少其他的零件呢？”
“你根本是在偷渡自己的愿望吧。”
我从旁戳了戳伊莉斯的脑袋。唔，其实应该要吐槽她别再继续这种愚蠢的对话了。
“看吧，都是前辈刚才惨叫引来的。”
一群军人自前方的十字路口跑来。
正面是两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左右两边的道路也分别跑出脸色大变的帝国军人和佣兵。
原以为这下大概会挨骂了。
一到眼前的军人们一见到尤米前辈便站直身子，还摆出了敬礼的姿势。
“尤米研究主任！您什么时候回帝都的？”
“哎呀——就在刚才喔。事态这么紧急，有朋友叫我回来一趟。我想到总统府里的研究室拿东西，这边已经封锁了吗？”
“前方设置有路障。”
“进得去吗？”
“我先联络那边的负责官员。只要在现场出示个人证件即可。话说刚才的叫声是？”
“老鼠从民宅里跑出来，所以被吓了一跳。不是我，是吉尔叫的。”
“居然赖给我……”
算了，无所谓。
反正眼前的军人好像是尤米前辈认识的，像这种时候自然不宜插嘴打断对方了。
“对了，现在帝都是什么状况？我还以为防卫部队已经拿着枪在四处站岗了。”
“防卫部队驻守在这里，不过这个区域只有我们在负责巡逻。”
“不会吧？这么大的区域就交给你们六个人！”
尤米前辈忍不住这么大叫。
对此，被问到的军人们也苦着一张脸。
“帝国全领土如今面临同时遭受攻击的事态，帝都的兵力有半数以上都外出防守了。所以必须由留下来的人负责才行。”
“……是吗。这样啊。”
前辈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不起，打扰你执行任务。不用管我们了。”
“是的。那么先告辞了。”
沙——踩响坚硬的军靴，军人们快步跑了回去。尽管背着重装备却行动相当敏捷。想必都是很优秀的军人吧。
“是前辈认识的人吗？”
“不，完全不认识。大概因为我是很罕见的女性研究员，所以才会有印象吧。就像总统走在路上也会有陌生人跟他打招呼一样。”
女性研究员吗。
毕竟还有制造剑帝赫凯特及伊莉斯的功劳在身，想必不是单纯因为女性身分的缘故吧。不过遗憾的是，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功劳或名誉一向都漠不关心。
“不过太好了，总算问出许多东西来。”
“是关于巡逻吗？”
“对对。吉尔，你知道帝国司令部可以动用的兵力有多少吗？”
“首先是曾经反叛的四具机神。然后是数万具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再加上这边也有数以万计的帝国军人和佣兵。若勉强要凑人数，全国的军事学校学生也可以算在内吧。”
“没错。对此，帝国有四十六个都市，这些都市里平均划分有二十一个区域喔。光是区域数就将近破千。这样一来，假设有十万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每区域最多只能部署一百具。倘若防卫重点放在大都市，那些人口较少的都市顶多只会分配到五十具而已。”
少得令人不安的压倒性数字。
每个区域配置五十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倘若其中的十具分配至居民躲藏的避难所里，剩下的四十具就必须负责抵挡幽幻种的进攻了。
“其他国家也一样吧？”
“帝国算是战力较完整的国家了。好歹能够将兵力部署在所有区域。不过其他小国大概防卫首都就是极限了。”
帝国、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武宫唐那国。
这三国的军力被誉为世界三大国家，主因是只有他们在周边国家遭受幽幻种攻击时还有余力派遣援军。
但唯独这一次，就连帝国也无力驰援。
没有往常的支持部队。
在得知这项事实后，小国的不安程度应该更胜于帝国居民吧。
“凪，距离会合时间不到三十分钟了。”
“嗯嗯，毕竟就近在眼前嘛。”
萨莉将在早上八点抵达帝都。
会合地点似乎选在尤米前辈家里。位置在总统府前方。在那里听完萨莉透露小不点圣女的作战计划后，竟然就要动手攻占总统府。将司令部的高层统统拿下，夺取其命令权。
“……嗯，倒也不是办不到啦。”
“？”
发见自己被注视着，浑然不知我心境的无能女管家（女仆）对我笑了笑。
的确，只要有了这个家伙，不管对方有多少军人都不用担心。
但问题是行动结束后。
“我这个主人的前途，完全是一片黑暗啊……”
“不用担心喔。要不然等一切结束之后，干脆搬到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好了。”
“可是，要我在小不点圣女的统治下生活……”
我们三人走道宽敞的公用道路中央。
穿过面对商店街的大道，就这样进入总统府管理区域后不久，前方便可见到巨大铁栅栏所构成的路障。
高度将近十公尺的铁栅栏。
其底下则是堆了好几层巨大的沙包，缝隙间还可见到机关枪的枪口散发耀眼的黑金光辉。
“这就是刚才那位军人所说的路障吧。”
“是啊。这下稍微放心了。重要地点还是做了很周全的准备呢。”
铁栅栏后方整齐摆放着看似大型化学兵器的碗状物，以及同样不知是何用途的巨大机械柜。由于看起来不像人力可以搬动，应该是仰赖人型街械体的运输吧。
如此严阵以待的态势平时会让人直皱眉头，但唯独这一次，大量的化学兵器十分鼓舞人心。
“什么嘛——人数不是挺多的吗。”
“似乎有二十人以上。”
铁栅栏的另一端站着帝国军人和佣兵们，靠近我们这边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则是手上拿着重型枪炮伫立在原地。在场的应该还不算全部。考虑到内部有待命兵力的可能性，光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或许就有五十具以上。
“大概只派出了最低限度的巡逻人员吧。”
“我想没有错。应该是以帝都的民宅会遭到破坏为前提，采取了只专心防守都市重要基础的作战方针。”
伊莉斯接着帮我补充道。
从如此极端的防卫编制可窥见司令部的想法。
……这么做或许很正确。
……即使帝都的房子全被烧毁，只要居民平安就能随时重建。
“看吧，前辈。抱歉得要换你出马了。我们几个在这里非常显眼呢。”
“我有同感。”
“真是急性子呢，我说过不用担心。”
我和伊莉斯躲在尤米前辈身后。
毕竟是在居民已经完全避难的无人大道上。像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向路障，对方不会起疑才怪。
尤米前辈从研究服的胸前口袋取出个人证件。
这时，另一边也有三名军人越过路障而来。果然是觉得我们的形迹很可疑吧。
“奇怪，有个家伙不太一样呢。”
望着走近的三人，我开口这么说道。
前头的两人和刚才一样全副武装，扛着机关枪和榴弹枪，但走在后方的却是……女性？
尽管都穿了军服，但只有一个人是轻装上阵，而且那一头长达腰部的黑发应该也违反了军中规定吧。席伊以前也留有自豪的金色长发，但在入学时一样哭着剪掉了。
这时——
“久候各位了！”
前头的两名军人在接近的同时向我们大声问候，还摆出了敬礼姿势。
“凪真是厉害。不愧是我的主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不起了。”
“才没这回事。”
伊莉斯不知为何两眼发光地看着我，但我心里对此一点头绪也没有。冷静想想，很有可能是刚才认识尤米前辈的军人事先帮我们通报过了吧？
“嗨，你们三个终于来了吗。”
就在我们发愣之际，后方的女性军人也走上前。
对方一身的军服穿得颇为迈遢。或许是裸身直接套上军服的缘故，敞开的衣襟除了可看见颈部和锁骨一带，就连下方的乳沟也毫不保留地——
“哎呀，这不是萨莉吗？你怎么会穿着军服？”
“果然是你！”
“什么啊，现在才发现吗。”
她回以顽皮的笑容。可恶，还以为是武宫唐那国的衣服，结果居然穿着帝国军服现身。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成了帝国军人？”
“别那样瞪我。好歹是同盟国，于是我想主动展现一下诚意。这套衣服也是这么借来的。”
“同盟……？武宫唐那国和帝国？”
“纱砂的说服策略奏效，帝国司令部刚才已经让步。多亏这样，我和伊莉斯也没有必要闯入帝国司令部了。”
跟我来吧——
仿佛这么暗示着，萨莉转过身大步前进。她穿过有巨大路障的唯一出入口，往更内部走去。
“我说伊莉斯，我们真的可以通过这处路障吗？”
“没有问题。这种程度的障碍是可以破坏的。”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总之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跟在萨莉后面吧。”
向聚集在路障门前的军人们点头示意后，我们尽可能不去注视他们，快步经过出入口。
“喔！”
我不禁叫出声音。
进入路障的内部，映入眼帘的竟是呈数十列整齐排列的佣兵部队，还有数量相仿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
……里面竟然藏有大批佣兵。
“是光学迷彩呢。吉尔你也看到路障本身有通电吧？”
“啊——原来如此。路障的金属纤维原本就是光学迷彩所使用的材料。”
不愧是帝都的防卫机能。
就连这个部分也展现了引以为傲的技术力。
“不过，反倒是被这么多佣兵前辈注视有些紧张呢。”
“大家都在盯着看呢。”
“无所谓。我们装作普通人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就好。好了，吉尔还有伊莉斯也快点跟上来。我们要被萨莉抛在后面喽。”
“普通人才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吧……”
队伍井然有序，不发一语的佣兵们。只不过，还是能清楚感觉到数百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我们身上。
经过这些队伍后，眼前排列的是数百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服装是帝国军服，但为了一眼就可辨认出来，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左臂的臂章并无任何图案。
“嗯？”
在队伍的前方，有一具服装与众不同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耀眼的金发根根倒竖的矮小少年。
他直接穿着一件金属纤维编织而成的无袖背心，目不转睛盯着头顶——烙印于苍穹的深红色幽幻种门扉。
动作和外表与人类毫无差异。
若不是左臂的臂章，就连我也不敢相信他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咦？哎呀，这不是尤里斯吗？”
见到这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尤米前辈突然大声呼唤。
“……尤米？”
“喔——真的是尤里斯！什么嘛，还在担心这种事态究竟要怎么应对，果然司令部也将你们释放了吧。”
她对金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这么挥挥手。
“我都听说喽——你要攻击萨莉的时候，却被她狠狠地打飞了。对了，破损部位不要紧吗？虽然很想帮你修复，不过——”
“……已经换上备用零件了。就是尤米你制造的那个。”
“啊，那就好。嗯嗯，看你这么有精神我也放心了！”
她毫无顾忌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然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却是面带忧郁的表情。
“…………尤米。”
“什么事？”
“……对不起。我和剑帝还有紫苑不惜辜负了你的恩情反叛帝国，但你却为了保护我们而与司令部彻夜交涉。我在隔离管理室都听说了。”
垂下脸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继续说了下去：
“同时也知道，剑帝和紫苑破坏了不眠者的工厂。”
“嗯。”
“我一直认为……只要能摧毁不眠者的工厂，即使被抓住后遭受废弃处分也无所谓。应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惩罚。”
“嗯。”
“但是你……却不是这样。你……你……”
带着极力想要表达的情绪。
金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用嘶哑的声音询问尤米：
“……你……依然深爱着机神吗？”
“傻瓜，那当然了。”
身穿白袍的女性研究员紧紧抱住这具机神。
这就是答案了。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完全没察觉到玛格那变成那样，还有你们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事实。”
“…………你真是……好卑鄙。”
“嗯？”
“…………”
机神“YuLis（尤里斯）【不可触碰者】”。
拥有此一名号的他被尤米轻易地抱住。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轻声却坚定地宣告：
“我们绝不会再背叛你了。包括我和部署在其他区域的三具机神都是。我们发誓要为了你而对抗幽幻种。”
“不可以逞强喔？”
松开手臂的尤米前辈这么微笑道。
见到这一幕，金发机神第一次流露出些许的难为情。
“……还有，你就是凪·一咲·吉尔。”
“啊？”
“身为人类却相当了不起。连续和紫苑及剑帝交手一事，是真的吗？”
“啊……啊啊。你说那个啊。”
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我只记得自己差点没命而已。无论是面对剑帝或紫苑的时候，总是靠着中途闯进来的某人才得以保命——”
“不！这全是凪的功劳，不会错的！”
唔喔，无能女管家（女仆）怎么跑出来了？刚刚还庆幸她今天怎么如此安分，原来一直都在寻找发言的时机。
“和剑帝及紫苑的殊死战，能活下来全都仰赖凪的过人天分和平时努力的回报。真要说的话还有我，完全女管家（女仆）机关伊莉斯的忠实支持和——————呜呜！”
我捂住伊莉斯的嘴巴让她安静下来。
“……凪真会欺负人。”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对了，你叫尤里斯吗？”
机神“Yulis（尤里斯）【不可触碰者】”。
身为机神的资历尚浅，但曾听说过仅他一具便可抵挡幽幻种的进攻，甚至将对方歼灭。
其能力正如他的名字所示，擅于偷袭敌人。
“我直接问了。你如今是站在尤米前辈这一边的吧？”
“正是如此。”
“那么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剑帝和紫苑的落脚处在哪里？”
“落脚处？不是要问目的或者计划之类的吗？”
“那种事情，我会当面去问他们本人。摧毁不眠者的工厂后，就完全掌握不到那两人的行踪了。你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吗？”
正是如此。
帝国司令部的包围网和追踪部队都双双落空，如今已没有人知道剑帝和紫苑这两具机神躲藏在什么地方。
是已经越过国境，或者还逗留在帝国领土内。
“那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就是不完全神性机关吧。”
机神抬起下巴示意着伊莉斯。不愧同为机神，一眼就看出伊莉斯的身分了。
“用不着问我吧。你不是能感应得出来？”
“之前是可以。”
机神所散发的特有沁力波长能够作为探测的依据。帝国的追踪部队便是借此来追查其他两具机神的下落。
“由于‘那个’的缘故，观测机能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他瞪着上空这么说道。
和刚才一样，仰望着幽幻种显现之际即将敞开门扉。
……是错觉吗？感觉比昨天更大了一些。
……有一半的天空都被那深红色的门扉所占据了。
延伸至地平线更遥远一端的虚空裂痕。
“对吧，伊莉斯？”
“是的。笼罩帝国全土的魔笛浓度一直在增强，因此目前很难观测到帝国境内的沁力。”
就仿佛在一茶匙的砂糖上倾倒一整桶盐巴。
尽管砂糖和盐巴的味道截然相反，但由于盐巴太多的缘故，使得一流的厨师也无法辨别砂糖的存在。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十八个小时前。”
“真不简单。我已经有二十七个小时完全无法观测了。”
机神耸耸肩膀，似乎在表示自己甘拜下风。
“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毕竟其他的机神也都差不多。更何况，如今要找他们做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
“就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才更是紧急……总之我知道了。之后我们再自己找吧。萨莉都已经愈走愈远了。”
走吧——拍拍伊莉斯的肩膀，我对尤米前辈便了个眼色后迈出脚步。
不，是正要踏出去的那一刻。
“剑帝和紫苑，他们五个小时前应该还在帝都。”
“？”
“我们是五个小时之前从隔离管理室被释放的。倘若继续被羁押下去，剑帝便会袭击司令部以转移注意力，紫苑则是负责释放我们。所以他们不久前还在帝都才对。”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仔细想想很有道理。机神在袭击帝都时便已经做好分工了。
剑帝和紫苑前往破坏不眠者的工厂。
另一方面，负责袭击总统府和其他工厂，担任诱饵将伊莉斯和萨莉引至他处的便是这些家伙了。当然，诱饵也必定做好了会被捕的心理准备。
“就连被捕之后的营救流程也都规划好了呢。”
“是啊。不过，没想到事态会演变到这个程度。司令部先将我们释放了。这样一来，他们也不用费工夫救出我们了。”
反过来说，剑帝他们已经没有留在帝都的理由了。所以就连机神尤里斯也声称不知他们目前的所在地。
“这样够了吗？”
“是的。谢谢你。”
待伊莉斯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我再度继续前进。
……五个小时之前。
……也就是我们抵达帝都的一个小时前。至今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尽管不清楚他们在这之后的下落。
“但说不定就待在这附近呢。”
我这么喃喃自语着，同时追上走在前头的萨莉和尤米前辈。
2
总统府五楼。
议事厅——里面排列着散发历史气息的古老长桌和椅子，墙边则悬挂一整排历代帝国司令部元帅的照片。
脚下的地毯已完全褪色，可以闻到些许尘埃的气味。
“听说原本是要在前辈家里讨论。”
“就是说啊。亏我那么紧张，心想必须赶快整理一下住处。”
“别这么说。毕竟状况有所变化了。”
萨莉看似愉快地这么回答。她如今就坐在议事厅中央的议长席，整个人呈放松的状态。
“房间好像可以随意使用。不管是开会或用来休息都行。”
“随意使用……这里可是司令部所在的楼层吧。”
我指着挂在议事厅内的照片这么说道。
来到这里的路上也是如此。搭乘电梯之前有安全检查，还必须在四楼改搭其他电梯才能抵达这里，可说戒备非常森严。
帝国司令部据点。
总统府当中拥有最多机密数据的单位，据说其警备程度甚至超过了位于最上层的总统书房。
“是司令部说的吗？”
“没错，本次的关键正是由于帝国司令部的让步。”
悠哉地坐在议长席上，萨莉这么开口：
“首先正如你们所见，我们已经不需要占领帝国司令部了。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先说说为何要占领司令部吧。”
“嗯？什么啊，小姑娘都没解释吗？”
“是她叫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再问你。莫非你无法和纱砂取得联络？”
尤米前辈的语气有些傻眼。
“沟通的话倒是还可以。不过小姑娘毕竟正在忙于准备工作，那些不用亲自处理的事情大概能省则省吧……也好，反正离小姑娘抵达还有一点空间，应该有时间聊聊。”
萨莉从椅子站起，轻轻跳跃。
还以为这个人想做什么，结果只是跳到议长的桌子上直接坐在那里。竟然将历史悠久的议长桌当成了椅子。倘若真正的议长看见，在暴怒之下可能会血压上升而导致昏厥吧。
……嗯，尽管在场没有任何人出来纠正她。
“好，这样就可以看到整个议事厅了。”
萨莉本人反倒是相当愉快。
“先确认一下，我想你们当然知道，现在全世界的天空都可观测到幽幻种显现的门扉吧。出现个体数恐怕高达上亿，或许还要更多，但起码不会少于这个数字。”
“说得真轻松呢。”
“只是陈述事实罢了。现在是早上九点三十分，而敌人出现的预测时间为九个小时后。也就是最可能落在晚上六点左右。没错吧，伊莉斯？”
“是的。我也计算出相同的观测结果。”
“就是这么回事。我想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我们没有对抗的本钱。毕竟敌人数量实在太多，就算成功驱逐之后，留下的也只是被魔笛污染的死亡大地。人类不久后便会灭亡。而这样的未来即将在九个小时后来临。”
“……嗯嗯。”
“话虽如此，就这么坐以待毙也未免太愚蠢了。毕竟我们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大人可是充满了干劲，声称赌上圣女的颜面也要设法抵抗。这便是今天这场作战的开端。”
这点我们很清楚。
毕竟还特地将讯息传递到我家。她当时所表现出的气势，完全不存在任何畏惧幽幻种进攻或是放弃抵抗等负面的情绪。
纯粹只有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所以呢？”
“小姑娘及从旁支持的术者将会在中午抵达帝都。所有知悉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秘术的人们，大家都将在帝都齐聚。很极端的做法吧？”
“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本身的防守又该怎么办？
居然将本国的战力出动一空，远征至敌国的首都。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为了执行伊甸计划？”
“没错。”
面对尤米前辈的喃喃自语，萨莉轻轻点头。
“幽幻种的进攻脚步无法阻止。既然如此，就抢在攻击发动前封印秽歌之庭（伊甸）。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也不存在其他的替代方案了。”
“原本一年后的时程，又再度提前了吗。”
“何止提前，明天六点就要发动究极结界了。”
幽幻种会在今天晚上六点展开进攻。而十二个小时后的早上六点，究极结界将会发动并冻结秽歌之庭（伊甸）。
“明天！……办得到吗？这是在说梦话吧？”
就连一年的时程都嫌太快。
现在居然明天早上六点就要发动了？
“我说过，小姑娘已经学会术式。不过纯粹是理论上的，还未经过实践阶段的练习。用一年的时间提高精确度，同时让全世界知晓计划全貌，才是原本的伊甸计划内容。”
“…………”
“这甚至不能叫作计划了。其中根本不具备计划所需要的缜密性、可靠度和信赖感。当然，也没有时间告知全世界了。”
一切都脱离计划的掌控。
花费数年苦心准备的计划瓦解，一切从零开始重新规划。这根本称不上作战计划，不过是急就章的草案罢了。
然而——
“毫无缜密、可靠和信赖，却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对吧？”
在一片寂静的议事厅内，我挤出这么一句话。
按捺着几乎要颤抖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失败的话就真的没有退路了。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会从旁协助，让小不点圣女的结界得以成功。仅此而已。明天早上六点发动结界……就这么办吧。既然那些家伙进攻的时间在今晚六点，那么只要支撑十二个小时就行了。很好，即使要当诱饵，无论如何我会努力争取时间。”
“我也会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就是在等你这句话。”
——咚。
摆动着柔亮的黑发，萨莉从桌上跳下来。
“就这么决定了。凪·一咲·吉尔、不完全神性机关，还有尤米·莱森特研究主任，这三人已经同意了。可以请您进来了吗？”
“嗯？”
叽——伴随嘎吱声，议事厅的门打开了。
“好久不见了，年轻人。不，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久吧。还有尤米，听说你前几天也以静养的名义离开帝都了。这真是多舛的因果啊。”
“哎呀呀，这不是卡伦达尔司令吗？”
“嗯。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各位来此集合。你们回来得正好。”
出现的是一名饱经日晒的壮年将校。
脸上刻着极深的皱纹，顶着满头的白发，但站立于议事厅的姿态却仍旧精悍魁梧。我对这个人有印象。
……这个人——
……是卡伦达尔联合机动军司令！
曾经在凯旋都市安裘的车站里出面迎接我们。
其真正身分，则是管辖帝国所有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负责人。伊莉斯和蜜卡儿以前也曾在这位司令的麾下与幽幻种作战。
“真是的，司令！我可不是自愿到这边来集合。”
“别这么说，尤米。毕竟事态紧急，如今正是动员全帝国的有识者，集众人的智慧找出解决方法的时候……原本我应该这么说。”
呼出叹息般的一口气，壮年军人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已经走在我们的前头了。身为帝国将领，心里实在五味杂陈。”
“怎么说？”
“帝国将会全面协助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所提出的作战计划。这是帝国司令部与总统阁下漏夜开会后所做出的结论。”
“——小不点圣女的方案吗？”
我不禁插嘴道。
这就等于将帝国置于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指挥下。在我的认知里，即使人类灭亡也绝不可能出现这种近似奇迹的协议。
“你看起来很不敢置信的样子呢？”
“当然会吃惊了。”
这么回答的尤米前辈也两眼睁大，脸上不掩惊讶的表情。
“先确认一下，那是纱砂……呃，就是艾尔玛丽亚种教界的圣女号召司令部回应的作战计划对吧？”
“没有错。纱砂·恩蒂斯·凛·克尔本人直接向总统阁下与司令部发出了声明。她表示能够提出阻止本次进攻的唯一方案。是等待帝国灭亡，或者参加联合战线，叫我们两者择一。”
‘对方至少听进去了呢。原本以为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提案会被完全忽视，但目前看来帝国似乎正举棋不定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
终于。我终于了解小不点圣女当时的意思了。在联络我们之前，她已经先找上帝国司令部进行交涉了吗？
但司令部是否会同意还在未知数。为了确保对方在关键时刻能协助作战计划，于是便将萨莉和伊莉斯派遣至帝都。
“到此为止我已经了解了。萨莉，请你说明一下作战内容。特别是你们为何要如此强硬要求帝国的协助。”
“嗯嗯，这点我也很好奇。”
伊莉斯还可以理解，但萨莉是武宫唐那国的武官。她断然没有理由放弃自己国家的防卫，只为了确保帝国司令的协助而单独行动。
三大国家各自对抗幽幻种。
或是共同组成联合战线。
在这种危急时刻，后者的意义实在不大。毕竟在愈紧急的时候，平时的同伴就愈能够信赖。否则即使徒增其他不认识的伙伴，一样也无法建立起完全的信赖感。
然而——
“重点并非需要帝国的协助，而是为了不让帝国妨碍小姑娘的计划。”
“嗯？那是什么意思？”
萨莉的回答和我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就是这里。”
站在议长席上，她手指着自己的正上方。
并非天花板，也不是总统府本身，其目光放在更遥远的上空。
“幽幻种的门扉，正以帝都为中心向全世界扩大当中。”
这样懂了吧？
带着这番表情，萨莉对我投以自信的笑容。
“……意思是，帝都将首先成为进攻之下的牺牲品吗？”
“这就看幽幻种的心情而定了。只不过，当幽幻种突然显现的时候，最先能观测到的无疑就是帝都上空。而绝大部分幽幻种的目标，恐怕也正是帝都了。”
我下意识望向议事厅内悬挂的时钟。
九点五十分。
距离幽幻种的进攻还有八个小时。
短短八个小时后，帝都将有可能整个消灭。
“呃，我并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所以就用比喻的好了。倘若水管破裂，从中喷出水来的话，相信无论是谁都会选择修复水管的破裂处以阻止漏水吧。也就是说——”
“正是如此。小姑娘的究极结界也是一样的道理。以幽幻种的门扉开启处为中心发动结界，其效果是最好的。换而言之，究极结界必须在帝都发动才行。”
“知道了。我大致上都能理解了。”
小不点圣女与其部下中的精锐们专程来到帝都的必要性。
那恐怕是高达数百甚至数干人规模的庞大军力。帝国司令部实在不可能会允许这样的力量进入帝都。
但若不选在帝都，也就无法发动究极结界。
“司令部也接获了同样的解释。”
帝都的老兵这么点头道。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并无意干涉帝国司令部对帝都的防御工作。不过，圣女的结界发动过程需要巨大的祭坛和大量的人手。所以希望我们提供这样的空间和用于守卫祭坛的护卫。”
“于是司令部便接受了提案。老实说，这实在挺不容易的吧？”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提出替代方案。这是不得已的决定。”
面对这么告知的尤米前辈，卡伦达尔联合机动军司令则是回以叹息。
……不得已的决定。
……这想必是司令部的真心话吧。
心底深处还有难以接受的情绪。这是当然的。毕竟身为帝国司令部，他们有着数十年来守护帝都的这份自负。因此当然不可能轻易答应他国的提议。
“不过现在是抛开名声追求实质利益的时候。结论如刚才所言，帝国接受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提案，而司令部目前正加紧准备圣女所需的祭坛空间并组织护卫部队。”
“我都明白了。那么，司令您也是为此而来到这里？”
“当然。刚好我也和尤米你、这位少年以及不完全神性机关都见过面……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说明完毕了。本行动的负责官员稍后就会过来，在那之前你们就随意使用这里吧。”
转过饱经锻炼的背部，老军人英姿飒爽地准备离开议事厅。
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门打开一半之际又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
“对了对了，年轻人。可别让尤美黛小姐太困扰。别看她那个样子，好歹也是我在你一样的年纪时某位非常照顾我的长官，他心爱的独生女啊。”
“小姐……啊啊，你是说尤美黛老师吗？”
说到这个，在凯旋都市的车站里，两人交谈的口吻仿佛早就认识一样。
“该怎么说，那个……把尤美黛老师叫成尤美黛小姐，老实说我还真的不太习惯呢。你想，那个人不是快三十岁了吗？平常一有机会就在抱怨，说什么相亲对象都跑光光了。”
“就是那个快三十岁的人寄了一封私人邮件给我，希望我发现你在帝都出没的时候立刻跟她联络。”
“呃……”
“不愧是老师，我们的行动都瞒不过她呢。”
伊莉斯一脸钦佩地抱起双手。
“嗯。既然你们参与本次行动，我本来打算回复只在帝都看过你一眼而已。不过现在得顺便提一下，某个年轻人在担心她快三十岁还找不到结婚对象——”
“请不要这样，这种玩笑真的开不得啊。拜托！”
可恶，这种时候我干嘛还要怕老师。
蜜卡儿应该帮我解释了吧。那家伙得知我不理会军事学校的召集命令，很有可能会从中察觉到什么问题。
“尤美黛小姐似乎相当担心你的安危呢？”
“是这样吗……”
“当然是。她还说不要让你去涉险，一旦发现就强灌三天份的安眠药，用铁丝网绑起来之后寄宅急便送回去。”
“她一定生气了！这完全是尤美黛老师气炸了的表现啊！”
“哈哈哈。你真是有一位好老师啊，年轻人。”
带着豪爽的笑声，卡伦达尔联合机动军司令就此离去。
其背影完全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那么，我也大致解释完毕了。”
萨莉又跳回议长桌上……啊，好歹还会在帝国军人的面前收敛一下呢。
“话说回来，现在反而闲得发慌呢。小姑娘率领的大部队还有两个小时才抵达。本来打算和帝国司令部尽快达成共识的，不过……”
“和司令部之间的交涉固然重要，不过我们自己的作战会议呢？”
“等小姑娘过来再说。到时真的就是最终局面了。”
萨莉态度轻浮地耸耸肩膀。对此，我注视着她的眼睛同时向前一步。
“那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反正你一定掌握了不少帝国的动向吧？”
“很聪明嘛。据我所听到的，帝国方面准备的祭坛用地，似乎是位于总统府对面三百公尺外的广场。”
“帝都纪念广场？那个地方不错喔。周围顶多只有喷水池，没有其他任何建筑物。我也经常用来进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启动实验呢。”
尤米前辈指着议事厅的窗外这么说道。
“纱砂他们会使用那里对吧。那么，我们又该做些什么？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人还不清楚，不过帝国人也会一起战斗吗？”
“对对，这也是我最在意的地方。”
刚才也注意到了，帝国军人和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人可能很难并肩作战才是。
“你想，指挥系统会因此变得很麻烦。让一个不了解帝国组织的人担任指挥官应该无法挥自如。反过来说，帝国的名将是否能胜任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名将，这也有所疑虑。”
“或许是这样吧。”
“那么——”
“就我个人来说，会视实际情况采取行动。小姑娘有什么要求另当别论。至于事先需要确定的事项，顶多只有和伊莉斯之间的协调了。”
“我吗？”
无能女管家（女仆）纳闷地眨着眼睛。
“没错。小姑娘在准备究极结界的期间无法动弹，我和你将成为左右帝都战况的两大战力。所以我想事先分配一下彼此的防守范围。”
“例如帝都的北半部交给我，南半部由你负责的意思吗？”
“不。这样一来，当幽幻种集中在北半部的时候，另一个人就无事可做了。在不清楚敌人会降临帝都何处的情况下，无法以区域来划分防守范围。”
带着自信的笑容。
萨莉用试探般的口吻说道：
“大量歼灭和各个击破，你喜欢那一种呢？”
“——原来如此。”
“进攻开始的时候，最为强大的个体由我来应付。待打倒之后再转移至下一个强大个体。而另一方面，敌人数量最多的区域就交给你处理。歼灭完毕后同样也是赶赴下一处敌人最多的区域。”
“这样子没有问题吗？其实我们也可以交换。”
“这么一来我会比较方便。倘若是一口气扫荡幽幻种，周围的自己人很有可能会被我 波及。我并不擅长这方面的细部调整。反而因为你是机械，精密的锁定才是你的看家本领吧？”
“知道了。凪，这样可以吗？”
“喔？这……这个嘛……”
被伊莉斯这么一看，我下意识点了好几次头。
一对一和团体战。
萨莉说得很对，以区域决定防守人选的方式，对抗幽幻种的效果相当薄弱。既然如此，萨莉和伊莉斯最好还是依自己的意思自由行动。
“你自己选择吧。只要别太勉强自己就好。”
“谢谢您。那么萨莉，就按照你的提议吧。”
伊莉斯面向萨莉这么说道。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对伊莉斯下达何种任务，配置在什么位置。这些决定无疑将会对八个小时后的战况造成极大的影响。
“这么一来，现在能决定的事情都拍板定案了。”
萨莉再度跳下议长桌。
“接下来只剩和帝国司令部的负责官员沟通。刚才的将校也说了，这里毕竟是帝国领土。尽管接受了小姑娘的提案，对方必定也会提出某些条件和限制吧。这方面的交涉要在两个小时以内，也就是小姑娘抵达之前搞定。”
“意思是尽量减轻小不点圣女的负担吗？”
“不是减轻，而是零负担。”
这么回答的萨莉，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
“究极结界以外的所有劳心劳力，都将由我们四个人一肩承担。那个孩子才十四岁，要发动究极结界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们不能再加重她的负担了。”
“…………”
“怎么了？”
“你真是个好人呢。”
本人不在的情况下，又是这么紧急的时候，相信没有多少人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刚才那番话。
“只是说出事实罢了。小姑娘一旦失败就没有退路，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忙了。”
“嗯嗯，我了解。”
‘就这样，万事拜托了！’
打从听到这句话起，我便这么下定决心了。
小不点圣女还有两个小时便抵达帝都。再六个小时后，幽幻种的进攻脚步便会从帝都向世界各地扩散。
“——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在仅有四人的议事厅里，我独自这么宣告。
3
总统府五楼·议事厅。
“还有一个小时吗……”
上午十一点。
距离小不点圣女抵达还有一个小时，我如今正一个人呆呆站在无比宽敞的议事厅中央。
“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呢。”
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厅内。
明知没有人能够回答自己。萨莉正在外面走动以熟悉帝都的地理环境，伊莉斯也被尤米前辈找去进行最终的调整。
剩下我一人。
我独自留在议事厅里。
“要做的事情有一大堆，却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才好。”
感觉就好比年末的大扫除一样。
明明要整理的东西不少，却无法专心处理而让时间白白流逝。
“等等，我必须冷静思考才行。距离小不点圣女到这里只有一个小时了。那家伙抵达后自然就要开会、准备以及忙东忙西的。这样一来，转眼间就到晚上六点。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好先办完吧？”
然而——
究竟是什么“事情”，如今仍迟迟未决定。
尽管会让军事学校的尤美黛老师担心，但现在联络对方也只会碍事而已。这一点包括席伊、蜜卡儿或是委员长他们都是一样。
剩下的就只有检查自己的枪剑。
进一步来说，剩下的一小时用来进行射击训练也是选择之一。还可像萨莉一样离开议事厅，在帝都各处巡逻。
“我——”
不知是第几遍的嘀咕。正要开口之际，胸前的通信机忽然微微震动。
通信？是谁？
‘……你的胆量真不小呢，凪。一个人溜出军事学校来个小旅行吗？’
“蜜卡儿！”
握住通信机的手瞬间出汗。
糟糕，这个声音。这可不是稍微生气而已，是暴怒模式。这么说，我人在帝都一事也——
“啊……哟，怎么啦？挑在这种时候打来。”
‘这种时候？挑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跑到帝都的某人，好像没有资格说我吧？’
看吧。
果然知道我跑来帝都了。大概是刚才的卡伦达尔大叔透露给尤美黛老师，然后再辗转通知了蜜卡儿吧。
‘有什么想讲的吗？’
“咦？”
‘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不光是对我，还有对于老师、席伊、委员长及班上同学这些担心你的人们。’
“…………”
正是如此。
我的直属上司是尤美黛老师，而我本次的行动严格来说并非基于帝国任何人的命令。对紧急时刻要一起行动的班上同学，我也给他们添了麻烦吧。
其结果若是导致无法挽回的惨剧，一切就是我的责任了。
“唔，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么？’
“既然都被这么问到，我真的也有很多想讲的话。包括我必须向你、席伊和委员长道歉一事，还有我如今身在帝都的理由，你一定也很好奇吧？这方面也是我要说清楚的。”
‘……是啊。’
“不过希望你先给我点时间。”
‘那又是为什么？’
“若要向你道歉，就得向席伊道歉。向席伊道歉的话，又还有委员长、尤美黛老师以及班上同学们等着我去道歉。光是这样就用要掉一个小时。如果我再解释，你觉得一共要花多少时间呢？”
‘…………’
“我会说清楚的。等一切结束，回到宝条军事学校后，我会全盘托出然后好好道歉。现在只能向你这么约定，所以能不能先放我一马呢？”
‘约定吗？说到这个，答应帮我全身保养的约定也被抛在一边了呢。’
“这个我也没忘记喔。”
‘很好。不过，我还是不能答应你。身为军事学校的学生，你这次的行动已经严重违反规定了。无论有什么内情，总要向尤美黛老师告知一下吧。’
“是这样没错，但现在没有时间再——”
“所以，我
帝都威尔艾倍伦。
位于帝国领土正中央偏北的一座机械都市。沥青路面上林立着铁灰色的房屋，无数的电线和铁管在头顶上交织成蜘蛛网状。
过去曾是煤炭重镇。
再由煤炭转型为钢铁之都。
据说利用这些钢铁生产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使得威尔艾倍伦一口气蜕变为帝国屈指可数的大都市。
然后又成为现在的帝都。
军方中枢的帝国司令部在此设立据点，帝都内至今仍有许多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生产工厂在运作中。
……不，是曾经运作过。
“每间工厂的电源都已经切掉，黑漆漆的一片呢。”
仰望着空无一人的工厂，我轻轻叹了口气。
“帝都可能进入戒备状态了吧。所有的保养技师应该也都到地下避难所避难了。”
“这样啊。”
走在我身后的，是有伊莉斯在一旁陪同的尤米前辈。
帝都内部。
面对大型商店街的人行道上，我们前几天经过的时候还充满了往来的人群和喧嚣声。异国商人直接将商品摆在地面，而同样也来自异国的客人正在选购。类似这样的光景随处可见。
这一切，如今就像鬼城一样变得空荡荡。
“连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生产工厂也一并停止。我猜是就算现在生产也无暇调整AI和学习的缘故。”
“你说对了。距离幽幻种显现已经不到十二个小时，即使继续生产也只是徒增一堆无法活动的士兵罢了。他们大概是得出结论，只能用目前手里拥有的战力决一胜负吧。”
“手中的战力吗。”
望着掉落在地的儿童用手套，我深深地叹气。
布满沙尘、风吹日晒的手套。
从粉红的颜色来看应该是某位小女孩的物品。到头来，无论小孩或父母都匆忙躲进避难所，完全未察觉手套掉落一事。
……像这种事情，全世界都在发生。
……就连帝都的居民也不例外。
避难的对象当然不限健康的常人。由于不良于行的老人或是坐轮椅的人都会一起避难，所以场面应该是更加混乱。
“对了，前辈你不要紧吗？一路走到和萨莉会合的地点应该很累吧？”
“没事没事。现在这种速度还不算什么。”
一步又一步，尤米前辈仿佛在感受地面一般行走着。
“对吧，伊莉斯？”
“是的。正好可以展现在我们家复健的成果。”
尽管情势不容乐观，但见到对方不用拐杖能自己行走，我也就放心多了。看来她住在我家时也持续复健。
“不过尤米，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你有点太胖了呢。按照我的辨识，体重应该增加了七百克左右。”
“唔唔……因为之前都在坐轮椅，还为了早点康复而拼命吃肉嘛。只增加不到一公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
至今保持沉默的伊莉斯，这一刻眼中迸发诡异的光芒。
“脂肪增加不到一公斤？这是很严重的误解。尤米，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异状。”
“什……什么？你这种语气是……”
“请冷静思考一下。疗养中的尤米几乎都是躺在病床上的。”
“啊，嗯……”
换上恐惧的眼神，她等待着伊莉斯的下文。
“这段期间，肌肉量每天都会减少将近1%。也就是说，肌肉减少而脂肪增加。扣除两者的差额，才会得出增加七百公克这个数字。所以实际增加的脂肪不止这个数目，即使粗估至少也要翻倍……”
“不要说了——————！”
这个人终于抱头开始惨叫了。
应该说，从我身为男性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没营养的对话。但说出来大概会变成众矢之的吧。
“我要返回四十公斤大关！现在立刻制造三口全自动腹肌机！”
“就是这股气势。”
“真羡慕伊莉斯呢。不需要吃饭，所以也不会变胖。”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烦恼，穿上装甲后让我的体重突破九十公斤。能不能只增加胸部装甲的厚度，一方面减少其他的零件呢？”
“你根本是在偷渡自己的愿望吧。”
我从旁戳了戳伊莉斯的脑袋。唔，其实应该要吐槽她别再继续这种愚蠢的对话了。
“看吧，都是前辈刚才惨叫引来的。”
一群军人自前方的十字路口跑来。
正面是两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左右两边的道路也分别跑出脸色大变的帝国军人和佣兵。
原以为这下大概会挨骂了。
一到眼前的军人们一见到尤米前辈便站直身子，还摆出了敬礼的姿势。
“尤米研究主任！您什么时候回帝都的？”
“哎呀——就在刚才喔。事态这么紧急，有朋友叫我回来一趟。我想到总统府里的研究室拿东西，这边已经封锁了吗？”
“前方设置有路障。”
“进得去吗？”
“我先联络那边的负责官员。只要在现场出示个人证件即可。话说刚才的叫声是？”
“老鼠从民宅里跑出来，所以被吓了一跳。不是我，是吉尔叫的。”
“居然赖给我……”
算了，无所谓。
反正眼前的军人好像是尤米前辈认识的，像这种时候自然不宜插嘴打断对方了。
“对了，现在帝都是什么状况？我还以为防卫部队已经拿着枪在四处站岗了。”
“防卫部队驻守在这里，不过这个区域只有我们在负责巡逻。”
“不会吧？这么大的区域就交给你们六个人！”
尤米前辈忍不住这么大叫。
对此，被问到的军人们也苦着一张脸。
“帝国全领土如今面临同时遭受攻击的事态，帝都的兵力有半数以上都外出防守了。所以必须由留下来的人负责才行。”
“……是吗。这样啊。”
前辈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不起，打扰你执行任务。不用管我们了。”
“是的。那么先告辞了。”
沙——踩响坚硬的军靴，军人们快步跑了回去。尽管背着重装备却行动相当敏捷。想必都是很优秀的军人吧。
“是前辈认识的人吗？”
“不，完全不认识。大概因为我是很罕见的女性研究员，所以才会有印象吧。就像总统走在路上也会有陌生人跟他打招呼一样。”
女性研究员吗。
毕竟还有制造剑帝赫凯特及伊莉斯的功劳在身，想必不是单纯因为女性身分的缘故吧。不过遗憾的是，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功劳或名誉一向都漠不关心。
“不过太好了，总算问出许多东西来。”
“是关于巡逻吗？”
“对对。吉尔，你知道帝国司令部可以动用的兵力有多少吗？”
“首先是曾经反叛的四具机神。然后是数万具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再加上这边也有数以万计的帝国军人和佣兵。若勉强要凑人数，全国的军事学校学生也可以算在内吧。”
“没错。对此，帝国有四十六个都市，这些都市里平均划分有二十一个区域喔。光是区域数就将近破千。这样一来，假设有十万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每区域最多只能部署一百具。倘若防卫重点放在大都市，那些人口较少的都市顶多只会分配到五十具而已。”
少得令人不安的压倒性数字。
每个区域配置五十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倘若其中的十具分配至居民躲藏的避难所里，剩下的四十具就必须负责抵挡幽幻种的进攻了。
“其他国家也一样吧？”
“帝国算是战力较完整的国家了。好歹能够将兵力部署在所有区域。不过其他小国大概防卫首都就是极限了。”
帝国、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武宫唐那国。
这三国的军力被誉为世界三大国家，主因是只有他们在周边国家遭受幽幻种攻击时还有余力派遣援军。
但唯独这一次，就连帝国也无力驰援。
没有往常的支持部队。
在得知这项事实后，小国的不安程度应该更胜于帝国居民吧。
“凪，距离会合时间不到三十分钟了。”
“嗯嗯，毕竟就近在眼前嘛。”
萨莉将在早上八点抵达帝都。
会合地点似乎选在尤米前辈家里。位置在总统府前方。在那里听完萨莉透露小不点圣女的作战计划后，竟然就要动手攻占总统府。将司令部的高层统统拿下，夺取其命令权。
“……嗯，倒也不是办不到啦。”
“？”
发见自己被注视着，浑然不知我心境的无能女管家（女仆）对我笑了笑。
的确，只要有了这个家伙，不管对方有多少军人都不用担心。
但问题是行动结束后。
“我这个主人的前途，完全是一片黑暗啊……”
“不用担心喔。要不然等一切结束之后，干脆搬到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好了。”
“可是，要我在小不点圣女的统治下生活……”
我们三人走道宽敞的公用道路中央。
穿过面对商店街的大道，就这样进入总统府管理区域后不久，前方便可见到巨大铁栅栏所构成的路障。
高度将近十公尺的铁栅栏。
其底下则是堆了好几层巨大的沙包，缝隙间还可见到机关枪的枪口散发耀眼的黑金光辉。
“这就是刚才那位军人所说的路障吧。”
“是啊。这下稍微放心了。重要地点还是做了很周全的准备呢。”
铁栅栏后方整齐摆放着看似大型化学兵器的碗状物，以及同样不知是何用途的巨大机械柜。由于看起来不像人力可以搬动，应该是仰赖人型街械体的运输吧。
如此严阵以待的态势平时会让人直皱眉头，但唯独这一次，大量的化学兵器十分鼓舞人心。
“什么嘛——人数不是挺多的吗。”
“似乎有二十人以上。”
铁栅栏的另一端站着帝国军人和佣兵们，靠近我们这边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则是手上拿着重型枪炮伫立在原地。在场的应该还不算全部。考虑到内部有待命兵力的可能性，光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或许就有五十具以上。
“大概只派出了最低限度的巡逻人员吧。”
“我想没有错。应该是以帝都的民宅会遭到破坏为前提，采取了只专心防守都市重要基础的作战方针。”
伊莉斯接着帮我补充道。
从如此极端的防卫编制可窥见司令部的想法。
……这么做或许很正确。
……即使帝都的房子全被烧毁，只要居民平安就能随时重建。
“看吧，前辈。抱歉得要换你出马了。我们几个在这里非常显眼呢。”
“我有同感。”
“真是急性子呢，我说过不用担心。”
我和伊莉斯躲在尤米前辈身后。
毕竟是在居民已经完全避难的无人大道上。像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向路障，对方不会起疑才怪。
尤米前辈从研究服的胸前口袋取出个人证件。
这时，另一边也有三名军人越过路障而来。果然是觉得我们的形迹很可疑吧。
“奇怪，有个家伙不太一样呢。”
望着走近的三人，我开口这么说道。
前头的两人和刚才一样全副武装，扛着机关枪和榴弹枪，但走在后方的却是……女性？
尽管都穿了军服，但只有一个人是轻装上阵，而且那一头长达腰部的黑发应该也违反了军中规定吧。席伊以前也留有自豪的金色长发，但在入学时一样哭着剪掉了。
这时——
“久候各位了！”
前头的两名军人在接近的同时向我们大声问候，还摆出了敬礼姿势。
“凪真是厉害。不愧是我的主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不起了。”
“才没这回事。”
伊莉斯不知为何两眼发光地看着我，但我心里对此一点头绪也没有。冷静想想，很有可能是刚才认识尤米前辈的军人事先帮我们通报过了吧？
“嗨，你们三个终于来了吗。”
就在我们发愣之际，后方的女性军人也走上前。
对方一身的军服穿得颇为迈遢。或许是裸身直接套上军服的缘故，敞开的衣襟除了可看见颈部和锁骨一带，就连下方的乳沟也毫不保留地——
“哎呀，这不是萨莉吗？你怎么会穿着军服？”
“果然是你！”
“什么啊，现在才发现吗。”
她回以顽皮的笑容。可恶，还以为是武宫唐那国的衣服，结果居然穿着帝国军服现身。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成了帝国军人？”
“别那样瞪我。好歹是同盟国，于是我想主动展现一下诚意。这套衣服也是这么借来的。”
“同盟……？武宫唐那国和帝国？”
“纱砂的说服策略奏效，帝国司令部刚才已经让步。多亏这样，我和伊莉斯也没有必要闯入帝国司令部了。”
跟我来吧——
仿佛这么暗示着，萨莉转过身大步前进。她穿过有巨大路障的唯一出入口，往更内部走去。
“我说伊莉斯，我们真的可以通过这处路障吗？”
“没有问题。这种程度的障碍是可以破坏的。”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总之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跟在萨莉后面吧。”
向聚集在路障门前的军人们点头示意后，我们尽可能不去注视他们，快步经过出入口。
“喔！”
我不禁叫出声音。
进入路障的内部，映入眼帘的竟是呈数十列整齐排列的佣兵部队，还有数量相仿的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
……里面竟然藏有大批佣兵。
“是光学迷彩呢。吉尔你也看到路障本身有通电吧？”
“啊——原来如此。路障的金属纤维原本就是光学迷彩所使用的材料。”
不愧是帝都的防卫机能。
就连这个部分也展现了引以为傲的技术力。
“不过，反倒是被这么多佣兵前辈注视有些紧张呢。”
“大家都在盯着看呢。”
“无所谓。我们装作普通人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就好。好了，吉尔还有伊莉斯也快点跟上来。我们要被萨莉抛在后面喽。”
“普通人才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吧……”
队伍井然有序，不发一语的佣兵们。只不过，还是能清楚感觉到数百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我们身上。
经过这些队伍后，眼前排列的是数百具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服装是帝国军服，但为了一眼就可辨认出来，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左臂的臂章并无任何图案。
“嗯？”
在队伍的前方，有一具服装与众不同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耀眼的金发根根倒竖的矮小少年。
他直接穿着一件金属纤维编织而成的无袖背心，目不转睛盯着头顶——烙印于苍穹的深红色幽幻种门扉。
动作和外表与人类毫无差异。
若不是左臂的臂章，就连我也不敢相信他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
“咦？哎呀，这不是尤里斯吗？”
见到这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尤米前辈突然大声呼唤。
“……尤米？”
“喔——真的是尤里斯！什么嘛，还在担心这种事态究竟要怎么应对，果然司令部也将你们释放了吧。”
她对金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这么挥挥手。
“我都听说喽——你要攻击萨莉的时候，却被她狠狠地打飞了。对了，破损部位不要紧吗？虽然很想帮你修复，不过——”
“……已经换上备用零件了。就是尤米你制造的那个。”
“啊，那就好。嗯嗯，看你这么有精神我也放心了！”
她毫无顾忌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然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却是面带忧郁的表情。
“…………尤米。”
“什么事？”
“……对不起。我和剑帝还有紫苑不惜辜负了你的恩情反叛帝国，但你却为了保护我们而与司令部彻夜交涉。我在隔离管理室都听说了。”
垂下脸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继续说了下去：
“同时也知道，剑帝和紫苑破坏了不眠者的工厂。”
“嗯。”
“我一直认为……只要能摧毁不眠者的工厂，即使被抓住后遭受废弃处分也无所谓。应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惩罚。”
“嗯。”
“但是你……却不是这样。你……你……”
带着极力想要表达的情绪。
金发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用嘶哑的声音询问尤米：
“……你……依然深爱着机神吗？”
“傻瓜，那当然了。”
身穿白袍的女性研究员紧紧抱住这具机神。
这就是答案了。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完全没察觉到玛格那变成那样，还有你们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事实。”
“…………你真是……好卑鄙。”
“嗯？”
“…………”
机神“YuLis（尤里斯）【不可触碰者】”。
拥有此一名号的他被尤米轻易地抱住。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轻声却坚定地宣告：
“我们绝不会再背叛你了。包括我和部署在其他区域的三具机神都是。我们发誓要为了你而对抗幽幻种。”
“不可以逞强喔？”
松开手臂的尤米前辈这么微笑道。
见到这一幕，金发机神第一次流露出些许的难为情。
“……还有，你就是凪·一咲·吉尔。”
“啊？”
“身为人类却相当了不起。连续和紫苑及剑帝交手一事，是真的吗？”
“啊……啊啊。你说那个啊。”
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我只记得自己差点没命而已。无论是面对剑帝或紫苑的时候，总是靠着中途闯进来的某人才得以保命——”
“不！这全是凪的功劳，不会错的！”
唔喔，无能女管家（女仆）怎么跑出来了？刚刚还庆幸她今天怎么如此安分，原来一直都在寻找发言的时机。
“和剑帝及紫苑的殊死战，能活下来全都仰赖凪的过人天分和平时努力的回报。真要说的话还有我，完全女管家（女仆）机关伊莉斯的忠实支持和——————呜呜！”
我捂住伊莉斯的嘴巴让她安静下来。
“……凪真会欺负人。”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对了，你叫尤里斯吗？”
机神“Yulis（尤里斯）【不可触碰者】”。
身为机神的资历尚浅，但曾听说过仅他一具便可抵挡幽幻种的进攻，甚至将对方歼灭。
其能力正如他的名字所示，擅于偷袭敌人。
“我直接问了。你如今是站在尤米前辈这一边的吧？”
“正是如此。”
“那么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剑帝和紫苑的落脚处在哪里？”
“落脚处？不是要问目的或者计划之类的吗？”
“那种事情，我会当面去问他们本人。摧毁不眠者的工厂后，就完全掌握不到那两人的行踪了。你知道他们躲在哪里吗？”
正是如此。
帝国司令部的包围网和追踪部队都双双落空，如今已没有人知道剑帝和紫苑这两具机神躲藏在什么地方。
是已经越过国境，或者还逗留在帝国领土内。
“那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就是不完全神性机关吧。”
机神抬起下巴示意着伊莉斯。不愧同为机神，一眼就看出伊莉斯的身分了。
“用不着问我吧。你不是能感应得出来？”
“之前是可以。”
机神所散发的特有沁力波长能够作为探测的依据。帝国的追踪部队便是借此来追查其他两具机神的下落。
“由于‘那个’的缘故，观测机能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他瞪着上空这么说道。
和刚才一样，仰望着幽幻种显现之际即将敞开门扉。
……是错觉吗？感觉比昨天更大了一些。
……有一半的天空都被那深红色的门扉所占据了。
延伸至地平线更遥远一端的虚空裂痕。
“对吧，伊莉斯？”
“是的。笼罩帝国全土的魔笛浓度一直在增强，因此目前很难观测到帝国境内的沁力。”
就仿佛在一茶匙的砂糖上倾倒一整桶盐巴。
尽管砂糖和盐巴的味道截然相反，但由于盐巴太多的缘故，使得一流的厨师也无法辨别砂糖的存在。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十八个小时前。”
“真不简单。我已经有二十七个小时完全无法观测了。”
机神耸耸肩膀，似乎在表示自己甘拜下风。
“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毕竟其他的机神也都差不多。更何况，如今要找他们做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
“就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才更是紧急……总之我知道了。之后我们再自己找吧。萨莉都已经愈走愈远了。”
走吧——拍拍伊莉斯的肩膀，我对尤米前辈便了个眼色后迈出脚步。
不，是正要踏出去的那一刻。
“剑帝和紫苑，他们五个小时前应该还在帝都。”
“？”
“我们是五个小时之前从隔离管理室被释放的。倘若继续被羁押下去，剑帝便会袭击司令部以转移注意力，紫苑则是负责释放我们。所以他们不久前还在帝都才对。”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仔细想想很有道理。机神在袭击帝都时便已经做好分工了。
剑帝和紫苑前往破坏不眠者的工厂。
另一方面，负责袭击总统府和其他工厂，担任诱饵将伊莉斯和萨莉引至他处的便是这些家伙了。当然，诱饵也必定做好了会被捕的心理准备。
“就连被捕之后的营救流程也都规划好了呢。”
“是啊。不过，没想到事态会演变到这个程度。司令部先将我们释放了。这样一来，他们也不用费工夫救出我们了。”
反过来说，剑帝他们已经没有留在帝都的理由了。所以就连机神尤里斯也声称不知他们目前的所在地。
“这样够了吗？”
“是的。谢谢你。”
待伊莉斯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我再度继续前进。
……五个小时之前。
……也就是我们抵达帝都的一个小时前。至今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尽管不清楚他们在这之后的下落。
“但说不定就待在这附近呢。”
我这么喃喃自语着，同时追上走在前头的萨莉和尤米前辈。
2
总统府五楼。
议事厅——里面排列着散发历史气息的古老长桌和椅子，墙边则悬挂一整排历代帝国司令部元帅的照片。
脚下的地毯已完全褪色，可以闻到些许尘埃的气味。
“听说原本是要在前辈家里讨论。”
“就是说啊。亏我那么紧张，心想必须赶快整理一下住处。”
“别这么说。毕竟状况有所变化了。”
萨莉看似愉快地这么回答。她如今就坐在议事厅中央的议长席，整个人呈放松的状态。
“房间好像可以随意使用。不管是开会或用来休息都行。”
“随意使用……这里可是司令部所在的楼层吧。”
我指着挂在议事厅内的照片这么说道。
来到这里的路上也是如此。搭乘电梯之前有安全检查，还必须在四楼改搭其他电梯才能抵达这里，可说戒备非常森严。
帝国司令部据点。
总统府当中拥有最多机密数据的单位，据说其警备程度甚至超过了位于最上层的总统书房。
“是司令部说的吗？”
“没错，本次的关键正是由于帝国司令部的让步。”
悠哉地坐在议长席上，萨莉这么开口：
“首先正如你们所见，我们已经不需要占领帝国司令部了。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先说说为何要占领司令部吧。”
“嗯？什么啊，小姑娘都没解释吗？”
“是她叫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再问你。莫非你无法和纱砂取得联络？”
尤米前辈的语气有些傻眼。
“沟通的话倒是还可以。不过小姑娘毕竟正在忙于准备工作，那些不用亲自处理的事情大概能省则省吧……也好，反正离小姑娘抵达还有一点空间，应该有时间聊聊。”
萨莉从椅子站起，轻轻跳跃。
还以为这个人想做什么，结果只是跳到议长的桌子上直接坐在那里。竟然将历史悠久的议长桌当成了椅子。倘若真正的议长看见，在暴怒之下可能会血压上升而导致昏厥吧。
……嗯，尽管在场没有任何人出来纠正她。
“好，这样就可以看到整个议事厅了。”
萨莉本人反倒是相当愉快。
“先确认一下，我想你们当然知道，现在全世界的天空都可观测到幽幻种显现的门扉吧。出现个体数恐怕高达上亿，或许还要更多，但起码不会少于这个数字。”
“说得真轻松呢。”
“只是陈述事实罢了。现在是早上九点三十分，而敌人出现的预测时间为九个小时后。也就是最可能落在晚上六点左右。没错吧，伊莉斯？”
“是的。我也计算出相同的观测结果。”
“就是这么回事。我想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我们没有对抗的本钱。毕竟敌人数量实在太多，就算成功驱逐之后，留下的也只是被魔笛污染的死亡大地。人类不久后便会灭亡。而这样的未来即将在九个小时后来临。”
“……嗯嗯。”
“话虽如此，就这么坐以待毙也未免太愚蠢了。毕竟我们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大人可是充满了干劲，声称赌上圣女的颜面也要设法抵抗。这便是今天这场作战的开端。”
这点我们很清楚。
毕竟还特地将讯息传递到我家。她当时所表现出的气势，完全不存在任何畏惧幽幻种进攻或是放弃抵抗等负面的情绪。
纯粹只有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所以呢？”
“小姑娘及从旁支持的术者将会在中午抵达帝都。所有知悉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秘术的人们，大家都将在帝都齐聚。很极端的做法吧？”
“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本身的防守又该怎么办？
居然将本国的战力出动一空，远征至敌国的首都。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为了执行伊甸计划？”
“没错。”
面对尤米前辈的喃喃自语，萨莉轻轻点头。
“幽幻种的进攻脚步无法阻止。既然如此，就抢在攻击发动前封印秽歌之庭（伊甸）。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也不存在其他的替代方案了。”
“原本一年后的时程，又再度提前了吗。”
“何止提前，明天六点就要发动究极结界了。”
幽幻种会在今天晚上六点展开进攻。而十二个小时后的早上六点，究极结界将会发动并冻结秽歌之庭（伊甸）。
“明天！……办得到吗？这是在说梦话吧？”
就连一年的时程都嫌太快。
现在居然明天早上六点就要发动了？
“我说过，小姑娘已经学会术式。不过纯粹是理论上的，还未经过实践阶段的练习。用一年的时间提高精确度，同时让全世界知晓计划全貌，才是原本的伊甸计划内容。”
“…………”
“这甚至不能叫作计划了。其中根本不具备计划所需要的缜密性、可靠度和信赖感。当然，也没有时间告知全世界了。”
一切都脱离计划的掌控。
花费数年苦心准备的计划瓦解，一切从零开始重新规划。这根本称不上作战计划，不过是急就章的草案罢了。
然而——
“毫无缜密、可靠和信赖，却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对吧？”
在一片寂静的议事厅内，我挤出这么一句话。
按捺着几乎要颤抖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失败的话就真的没有退路了。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会从旁协助，让小不点圣女的结界得以成功。仅此而已。明天早上六点发动结界……就这么办吧。既然那些家伙进攻的时间在今晚六点，那么只要支撑十二个小时就行了。很好，即使要当诱饵，无论如何我会努力争取时间。”
“我也会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就是在等你这句话。”
——咚。
摆动着柔亮的黑发，萨莉从桌上跳下来。
“就这么决定了。凪·一咲·吉尔、不完全神性机关，还有尤米·莱森特研究主任，这三人已经同意了。可以请您进来了吗？”
“嗯？”
叽——伴随嘎吱声，议事厅的门打开了。
“好久不见了，年轻人。不，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久吧。还有尤米，听说你前几天也以静养的名义离开帝都了。这真是多舛的因果啊。”
“哎呀呀，这不是卡伦达尔司令吗？”
“嗯。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各位来此集合。你们回来得正好。”
出现的是一名饱经日晒的壮年将校。
脸上刻着极深的皱纹，顶着满头的白发，但站立于议事厅的姿态却仍旧精悍魁梧。我对这个人有印象。
……这个人——
……是卡伦达尔联合机动军司令！
曾经在凯旋都市安裘的车站里出面迎接我们。
其真正身分，则是管辖帝国所有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负责人。伊莉斯和蜜卡儿以前也曾在这位司令的麾下与幽幻种作战。
“真是的，司令！我可不是自愿到这边来集合。”
“别这么说，尤米。毕竟事态紧急，如今正是动员全帝国的有识者，集众人的智慧找出解决方法的时候……原本我应该这么说。”
呼出叹息般的一口气，壮年军人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已经走在我们的前头了。身为帝国将领，心里实在五味杂陈。”
“怎么说？”
“帝国将会全面协助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所提出的作战计划。这是帝国司令部与总统阁下漏夜开会后所做出的结论。”
“——小不点圣女的方案吗？”
我不禁插嘴道。
这就等于将帝国置于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指挥下。在我的认知里，即使人类灭亡也绝不可能出现这种近似奇迹的协议。
“你看起来很不敢置信的样子呢？”
“当然会吃惊了。”
这么回答的尤米前辈也两眼睁大，脸上不掩惊讶的表情。
“先确认一下，那是纱砂……呃，就是艾尔玛丽亚种教界的圣女号召司令部回应的作战计划对吧？”
“没有错。纱砂·恩蒂斯·凛·克尔本人直接向总统阁下与司令部发出了声明。她表示能够提出阻止本次进攻的唯一方案。是等待帝国灭亡，或者参加联合战线，叫我们两者择一。”
‘对方至少听进去了呢。原本以为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提案会被完全忽视，但目前看来帝国似乎正举棋不定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
终于。我终于了解小不点圣女当时的意思了。在联络我们之前，她已经先找上帝国司令部进行交涉了吗？
但司令部是否会同意还在未知数。为了确保对方在关键时刻能协助作战计划，于是便将萨莉和伊莉斯派遣至帝都。
“到此为止我已经了解了。萨莉，请你说明一下作战内容。特别是你们为何要如此强硬要求帝国的协助。”
“嗯嗯，这点我也很好奇。”
伊莉斯还可以理解，但萨莉是武宫唐那国的武官。她断然没有理由放弃自己国家的防卫，只为了确保帝国司令的协助而单独行动。
三大国家各自对抗幽幻种。
或是共同组成联合战线。
在这种危急时刻，后者的意义实在不大。毕竟在愈紧急的时候，平时的同伴就愈能够信赖。否则即使徒增其他不认识的伙伴，一样也无法建立起完全的信赖感。
然而——
“重点并非需要帝国的协助，而是为了不让帝国妨碍小姑娘的计划。”
“嗯？那是什么意思？”
萨莉的回答和我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就是这里。”
站在议长席上，她手指着自己的正上方。
并非天花板，也不是总统府本身，其目光放在更遥远的上空。
“幽幻种的门扉，正以帝都为中心向全世界扩大当中。”
这样懂了吧？
带着这番表情，萨莉对我投以自信的笑容。
“……意思是，帝都将首先成为进攻之下的牺牲品吗？”
“这就看幽幻种的心情而定了。只不过，当幽幻种突然显现的时候，最先能观测到的无疑就是帝都上空。而绝大部分幽幻种的目标，恐怕也正是帝都了。”
我下意识望向议事厅内悬挂的时钟。
九点五十分。
距离幽幻种的进攻还有八个小时。
短短八个小时后，帝都将有可能整个消灭。
“呃，我并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所以就用比喻的好了。倘若水管破裂，从中喷出水来的话，相信无论是谁都会选择修复水管的破裂处以阻止漏水吧。也就是说——”
“正是如此。小姑娘的究极结界也是一样的道理。以幽幻种的门扉开启处为中心发动结界，其效果是最好的。换而言之，究极结界必须在帝都发动才行。”
“知道了。我大致上都能理解了。”
小不点圣女与其部下中的精锐们专程来到帝都的必要性。
那恐怕是高达数百甚至数干人规模的庞大军力。帝国司令部实在不可能会允许这样的力量进入帝都。
但若不选在帝都，也就无法发动究极结界。
“司令部也接获了同样的解释。”
帝都的老兵这么点头道。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并无意干涉帝国司令部对帝都的防御工作。不过，圣女的结界发动过程需要巨大的祭坛和大量的人手。所以希望我们提供这样的空间和用于守卫祭坛的护卫。”
“于是司令部便接受了提案。老实说，这实在挺不容易的吧？”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提出替代方案。这是不得已的决定。”
面对这么告知的尤米前辈，卡伦达尔联合机动军司令则是回以叹息。
……不得已的决定。
……这想必是司令部的真心话吧。
心底深处还有难以接受的情绪。这是当然的。毕竟身为帝国司令部，他们有着数十年来守护帝都的这份自负。因此当然不可能轻易答应他国的提议。
“不过现在是抛开名声追求实质利益的时候。结论如刚才所言，帝国接受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提案，而司令部目前正加紧准备圣女所需的祭坛空间并组织护卫部队。”
“我都明白了。那么，司令您也是为此而来到这里？”
“当然。刚好我也和尤米你、这位少年以及不完全神性机关都见过面……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说明完毕了。本行动的负责官员稍后就会过来，在那之前你们就随意使用这里吧。”
转过饱经锻炼的背部，老军人英姿飒爽地准备离开议事厅。
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将门打开一半之际又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
“对了对了，年轻人。可别让尤美黛小姐太困扰。别看她那个样子，好歹也是我在你一样的年纪时某位非常照顾我的长官，他心爱的独生女啊。”
“小姐……啊啊，你是说尤美黛老师吗？”
说到这个，在凯旋都市的车站里，两人交谈的口吻仿佛早就认识一样。
“该怎么说，那个……把尤美黛老师叫成尤美黛小姐，老实说我还真的不太习惯呢。你想，那个人不是快三十岁了吗？平常一有机会就在抱怨，说什么相亲对象都跑光光了。”
“就是那个快三十岁的人寄了一封私人邮件给我，希望我发现你在帝都出没的时候立刻跟她联络。”
“呃……”
“不愧是老师，我们的行动都瞒不过她呢。”
伊莉斯一脸钦佩地抱起双手。
“嗯。既然你们参与本次行动，我本来打算回复只在帝都看过你一眼而已。不过现在得顺便提一下，某个年轻人在担心她快三十岁还找不到结婚对象——”
“请不要这样，这种玩笑真的开不得啊。拜托！”
可恶，这种时候我干嘛还要怕老师。
蜜卡儿应该帮我解释了吧。那家伙得知我不理会军事学校的召集命令，很有可能会从中察觉到什么问题。
“尤美黛小姐似乎相当担心你的安危呢？”
“是这样吗……”
“当然是。她还说不要让你去涉险，一旦发现就强灌三天份的安眠药，用铁丝网绑起来之后寄宅急便送回去。”
“她一定生气了！这完全是尤美黛老师气炸了的表现啊！”
“哈哈哈。你真是有一位好老师啊，年轻人。”
带着豪爽的笑声，卡伦达尔联合机动军司令就此离去。
其背影完全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那么，我也大致解释完毕了。”
萨莉又跳回议长桌上……啊，好歹还会在帝国军人的面前收敛一下呢。
“话说回来，现在反而闲得发慌呢。小姑娘率领的大部队还有两个小时才抵达。本来打算和帝国司令部尽快达成共识的，不过……”
“和司令部之间的交涉固然重要，不过我们自己的作战会议呢？”
“等小姑娘过来再说。到时真的就是最终局面了。”
萨莉态度轻浮地耸耸肩膀。对此，我注视着她的眼睛同时向前一步。
“那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反正你一定掌握了不少帝国的动向吧？”
“很聪明嘛。据我所听到的，帝国方面准备的祭坛用地，似乎是位于总统府对面三百公尺外的广场。”
“帝都纪念广场？那个地方不错喔。周围顶多只有喷水池，没有其他任何建筑物。我也经常用来进行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启动实验呢。”
尤米前辈指着议事厅的窗外这么说道。
“纱砂他们会使用那里对吧。那么，我们又该做些什么？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人还不清楚，不过帝国人也会一起战斗吗？”
“对对，这也是我最在意的地方。”
刚才也注意到了，帝国军人和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人可能很难并肩作战才是。
“你想，指挥系统会因此变得很麻烦。让一个不了解帝国组织的人担任指挥官应该无法挥自如。反过来说，帝国的名将是否能胜任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名将，这也有所疑虑。”
“或许是这样吧。”
“那么——”
“就我个人来说，会视实际情况采取行动。小姑娘有什么要求另当别论。至于事先需要确定的事项，顶多只有和伊莉斯之间的协调了。”
“我吗？”
无能女管家（女仆）纳闷地眨着眼睛。
“没错。小姑娘在准备究极结界的期间无法动弹，我和你将成为左右帝都战况的两大战力。所以我想事先分配一下彼此的防守范围。”
“例如帝都的北半部交给我，南半部由你负责的意思吗？”
“不。这样一来，当幽幻种集中在北半部的时候，另一个人就无事可做了。在不清楚敌人会降临帝都何处的情况下，无法以区域来划分防守范围。”
带着自信的笑容。
萨莉用试探般的口吻说道：
“大量歼灭和各个击破，你喜欢那一种呢？”
“——原来如此。”
“进攻开始的时候，最为强大的个体由我来应付。待打倒之后再转移至下一个强大个体。而另一方面，敌人数量最多的区域就交给你处理。歼灭完毕后同样也是赶赴下一处敌人最多的区域。”
“这样子没有问题吗？其实我们也可以交换。”
“这么一来我会比较方便。倘若是一口气扫荡幽幻种，周围的自己人很有可能会被我 波及。我并不擅长这方面的细部调整。反而因为你是机械，精密的锁定才是你的看家本领吧？”
“知道了。凪，这样可以吗？”
“喔？这……这个嘛……”
被伊莉斯这么一看，我下意识点了好几次头。
一对一和团体战。
萨莉说得很对，以区域决定防守人选的方式，对抗幽幻种的效果相当薄弱。既然如此，萨莉和伊莉斯最好还是依自己的意思自由行动。
“你自己选择吧。只要别太勉强自己就好。”
“谢谢您。那么萨莉，就按照你的提议吧。”
伊莉斯面向萨莉这么说道。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对伊莉斯下达何种任务，配置在什么位置。这些决定无疑将会对八个小时后的战况造成极大的影响。
“这么一来，现在能决定的事情都拍板定案了。”
萨莉再度跳下议长桌。
“接下来只剩和帝国司令部的负责官员沟通。刚才的将校也说了，这里毕竟是帝国领土。尽管接受了小姑娘的提案，对方必定也会提出某些条件和限制吧。这方面的交涉要在两个小时以内，也就是小姑娘抵达之前搞定。”
“意思是尽量减轻小不点圣女的负担吗？”
“不是减轻，而是零负担。”
这么回答的萨莉，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
“究极结界以外的所有劳心劳力，都将由我们四个人一肩承担。那个孩子才十四岁，要发动究极结界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们不能再加重她的负担了。”
“…………”
“怎么了？”
“你真是个好人呢。”
本人不在的情况下，又是这么紧急的时候，相信没有多少人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刚才那番话。
“只是说出事实罢了。小姑娘一旦失败就没有退路，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忙了。”
“嗯嗯，我了解。”
‘就这样，万事拜托了！’
打从听到这句话起，我便这么下定决心了。
小不点圣女还有两个小时便抵达帝都。再六个小时后，幽幻种的进攻脚步便会从帝都向世界各地扩散。
“——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在仅有四人的议事厅里，我独自这么宣告。
3
总统府五楼·议事厅。
“还有一个小时吗……”
上午十一点。
距离小不点圣女抵达还有一个小时，我如今正一个人呆呆站在无比宽敞的议事厅中央。
“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呢。”
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厅内。
明知没有人能够回答自己。萨莉正在外面走动以熟悉帝都的地理环境，伊莉斯也被尤米前辈找去进行最终的调整。
剩下我一人。
我独自留在议事厅里。
“要做的事情有一大堆，却不知道该从何着手才好。”
感觉就好比年末的大扫除一样。
明明要整理的东西不少，却无法专心处理而让时间白白流逝。
“等等，我必须冷静思考才行。距离小不点圣女到这里只有一个小时了。那家伙抵达后自然就要开会、准备以及忙东忙西的。这样一来，转眼间就到晚上六点。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好先办完吧？”
然而——
究竟是什么“事情”，如今仍迟迟未决定。
尽管会让军事学校的尤美黛老师担心，但现在联络对方也只会碍事而已。这一点包括席伊、蜜卡儿或是委员长他们都是一样。
剩下的就只有检查自己的枪剑。
进一步来说，剩下的一小时用来进行射击训练也是选择之一。还可像萨莉一样离开议事厅，在帝都各处巡逻。
“我——”
不知是第几遍的嘀咕。正要开口之际，胸前的通信机忽然微微震动。
通信？是谁？
‘……你的胆量真不小呢，凪。一个人溜出军事学校来个小旅行吗？’
“蜜卡儿！”
握住通信机的手瞬间出汗。
糟糕，这个声音。这可不是稍微生气而已，是暴怒模式。这么说，我人在帝都一事也——
“啊……哟，怎么啦？挑在这种时候打来。”
‘这种时候？挑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跑到帝都的某人，好像没有资格说我吧？’
看吧。
果然知道我跑来帝都了。大概是刚才的卡伦达尔大叔透露给尤美黛老师，然后再辗转通知了蜜卡儿吧。
‘有什么想讲的吗？’
“咦？”
‘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不光是对我，还有对于老师、席伊、委员长及班上同学这些担心你的人们。’
“…………”
正是如此。
我的直属上司是尤美黛老师，而我本次的行动严格来说并非基于帝国任何人的命令。对紧急时刻要一起行动的班上同学，我也给他们添了麻烦吧。
其结果若是导致无法挽回的惨剧，一切就是我的责任了。
“唔，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么？’
“既然都被这么问到，我真的也有很多想讲的话。包括我必须向你、席伊和委员长道歉一事，还有我如今身在帝都的理由，你一定也很好奇吧？这方面也是我要说清楚的。”
‘……是啊。’
“不过希望你先给我点时间。”
‘那又是为什么？’
“若要向你道歉，就得向席伊道歉。向席伊道歉的话，又还有委员长、尤美黛老师以及班上同学们等着我去道歉。光是这样就用要掉一个小时。如果我再解释，你觉得一共要花多少时间呢？”
‘…………’
“我会说清楚的。等一切结束，回到宝条军事学校后，我会全盘托出然后好好道歉。现在只能向你这么约定，所以能不能先放我一马呢？”
‘约定吗？说到这个，答应帮我全身保养的约定也被抛在一边了呢。’
“这个我也没忘记喔。”
‘很好。不过，我还是不能答应你。身为军事学校的学生，你这次的行动已经严重违反规定了。无论有什么内情，总要向尤美黛老师告知一下吧。’
“是这样没错，但现在没有时间再——”
“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