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相簿2(WHITE ALBUM2 白雪交织的旋律)

第五章

    ~Introductory Chapter 2~

    SESSION 23  11月27日

    Piece of:和纱

    冬马和纱,从小就离不开钢琴。

    钢琴是她和这个世界连系的重要存在。

    和纱唯一的亲人冬马曜子,在女儿出生后就买玩具琴弹给她听,还让她自己弹奏摸索。和纱三岁就开始正式学习钢琴了。

    和纱还不识字就会看乐谱,五岁就参加了钢琴大赛。

    之后,和纱的生活总有钢琴相伴。这对和纱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她几乎是透过钢琴和一切事物产生连系的,包括她的母亲、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

    而这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她完全没想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钢琴。

    不过和纱并不在意,至少——她是喜欢母亲的。

    母亲从来没有参加学校的活动,家事也全部交给家政妇处理。忙着参加表演的母亲经常不在家,有时候母亲好几天、甚至好几周不在家的原因是和男人旅行,和纱也并没有因此讨厌母亲。

    因为母亲回家时,愿意陪她一起吃饭聊天。当她有比赛,母亲也会尽量拨时间参加。一旦获得优胜,母亲更是满心欢喜地称赞她。

    最重要的是……不管母亲到哪里,最后一定会回到和纱守候的家。

    所以和纱一直相信,自己是被爱的、自己是被需要的,自己不是孤单一人的。

    既然钢琴是和母亲之间的牵绊,那么喜不喜欢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料某一天,和纱面临了母亲突如其来的告别。

    『现在带你一起走,也是没有意义的。』

    冬马曜子撂下这句话,独自搬到了欧洲居住。

    和纱听到这句话时,没有质问母亲原因、也没有哭闹耍脾气。她只是听到,自己至今深信的一切开始土崩瓦解的声音。

    过去,和纱是透过钢琴看世界的。对中学刚毕业的和纱来说,被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母亲否定的现实,等于是被全世界的一切给否定了。

    从那时候起,任何事物都成了她的敌人。

    更讽刺的是,和纱唯一能相信的,竟是全世界背叛自己的确切事实。举目所及的一切,看起来都变得可恨不已。

    和纱开始厌恶一切,她尤其讨厌别人,只想一个人独处。

    同时,至今和钢琴相伴的人生让她非常空虚。

    她很想抛弃过去的自己,所以她决定要和钢琴诀别。

    和纱想放弃钢琴,却又进入高中的音乐科就读——应该说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选择——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音乐科里的所有人,不论老师或学生都用「冬马曜子的女儿」这个身份来看待和纱。

    老师们逢迎巴结,而且特别关照和纱。

    班上的同学对此也多有怨言。

    和纱已经很讨厌外人了,偏偏这些人三番两次害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累积的压力慢慢转化为愤怒,怒火中烧的和纱,持续疏远和威吓那些人,以免他们来靠近自己。

    和纱达成了目标,终于没有人愿意和她扯上关系了,问题是在这种班级里根本不可能过得开心。和纱迟到及翘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后来她根本懒得去学校了,二年级旷了将近一半的课程。

    可是,她旷课的时间……还是花在了钢琴上。

    当然,那些时间不是用来努力提升自己的琴艺,她只是随兴弹奏自己喜欢的曲子来打发时间,她连打发时间的手段都只有钢琴。

    被钢琴伤害的和纱,却矛盾地靠钢琴发泄压力。

    和纱实在不知道其他的办法,她的人生只有钢琴,没有钢琴她甚至不了解自己。

    自家的练习室和学校给予的第二音乐室,成了她厌世的避风港。

    她憎恨、厌恶、疏远钢琴,但又无法和钢琴诀别。

    话虽如此,她也没心思再次认真练琴。反正母亲离自己而去,做这种事也没意义了。

    和钢琴保持微妙距离的日子,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她升上三年级,从音乐科转到没有人认识自己的普通科。直到,她在普通科遇上了一位烦人的班长。

    ◇

    和纱是在今年春天认识他的。

    然而,和纱不记得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她压根就不想和班上的同学打好关系。

    在普通科的和纱只想和空气一样,过着没有人在意自己、自己也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低调生活,再撑个一年她就能毕业了。

    所以和纱上课和下课时间都在睡觉,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和自己说话。郁结的时候就干脆翘课不来学校了。

    想不到这种新生活——才过没几天就出问题了。

    理由是,一位和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隔壁同学」跑来找她谈话了。

    「啊、抱歉,冬马,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

    那个人在午休时间前来攀谈,没吃中饭的和纱正要睡觉。

    「……你谁啊?」

    和纱疑惑反问,对方一脸讶异的表情,随后他恢复冷静说。

    「呃呃、我叫北原春希……是坐你隔壁的。」

    和纱听了,也没什么太大的感想。

    「……干嘛?」

    「呃、那个,昨天班会时我被选为班长了,你在睡觉可能不知道吧,请多指教啊。」

    「…………」

    和纱本想趴下来无视他,他赶紧拜托和纱先听完主题再睡。

    「是这样的,今天班导跟我说,冬马你完全没有缴交书面文件吧?老师很困扰喔。」

    这个班长说的是事实,和纱遇到这类麻烦事都是极力装蒜的。不过,老师困扰的并不是和纱没有缴交书面资料,而是和纱是从音乐科转来的麻烦人物。

    「我难得当上班长,老师就拜托我来催收了。所以请你在睡觉前,先听我说明吧。」

    「…………」

    「总之,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例如健康诊断的调查报告、班上的问卷调查…啊啊,选修课程意愿最好快点,下礼拜就要上选修课了。」

    他那笑容满面、故作亲密的表情……

    「还有,这是学生优待的申请书,你家住岩津町对吧?定期车票还有的话就不用了。」

    他那自以为亲切的态度……。

    「对了对了,下礼拜开始有监护人面谈喔。」

    「监护人……」

    「这个快点拿给家人看吧,不然家长也很难排行程嘛。」

    还有,他那剌伤和纱内心痛处的殷勤口吻……。

    说穿了,这个自称班长的男同学,他的一切都让和纱火大不已。

    「另外,这个是……」

    和纱默不作声,他误以为和纱是在专心听讲,还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你这家伙烦死了,不要来找我说话。

    和纱不想引起争端,只想像空气一样度过平凡的一年。

    本来,她是这么打算的。

    她也不想再攻击别人了,那只是自讨没趣而已。

    不过——

    「……喂。」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你很惹人厌耶。」

    和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仿佛否定对方所有存在意义的冷漠眼神。

    「啊……呃。」

    善意被践踏的班长,狼狈的模样甚是可怜。

    「抱、抱歉……因为,这是……必要的事情嘛。」

    然而,他还是勉强激励自己说下去。

    「……必要?」

    对谁有必要?

    对和纱的人生有必要?

    少自说白话了,少将这种观念强加在别人身上了。

    一个小小的班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班长。

    明明什么都不懂。

    「是必要的……没错吧?面、面谈也是啊,我们都高三了嘛。」

    他临时掰了一个理由自圆其说。

    当他说到「将来」这个字眼的一刹那——

    「——你闭嘴!」

    和纱愤怒大吼。

    教室里的所有人,全部转过来看着和纱。

    无数错愕和惊讶的视线,都集中在和纱的身上。

    「……!」

    和纱猛然起身,椅子几乎被她撞倒在地。她飞奔离开教室,抛下那位班长和满场尴尬的气息。

    苦楚的滋味在和纱口中蔓延开来。

    她好不容易有心度过平稳的校园生活,这下又变得和去年一样了。她开始搞不懂自己为何转来普通科了。

    愤怒的情绪不断膨胀,和纱跑到第二音乐室弹琴聊以慰借。

    于是,和纱的计划转眼就化为泡影了。

    ◇

    高中三年级的生活,非但没有比前两年好,反而比去年更加不悦。

    理由无他,那位班长超乎想像的烦人,而且打死不退。

    「早安,冬马,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

    昨天才在众人面前丢脸,今天他就跑来向和纱赔罪了。

    按常理思考,普通人受到那样的对待,是绝对不会再来找和纱说话的。

    这个意外的发展,和纱除了装睡来个相应不理,也别无他法。

    之后,他三不五时跑来干涉和纱。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出于班长的义务感使然吧。撇开和纱的事不谈,他对三年E班的事情尽心尽力也是众所皆知的。

    凡是遇到球技大会之类的活动,他总是率先负责处理,并且积极接下没有人想做的职缺和杂务。

    班上有人无法出席委员会活动,他也不辞辛劳地代为出席,会后再向当事人进行详细的报告说明。

    他常帮请假的同学抄笔记,或是借钱给没钱吃午饭的同学,不然就是陪心怀烦恼的同学一起解决问题。

    他对任何人都是公平、公正的态度,哪怕对是和纱这样的人。

    换言之,他是个认真又无聊的家伙。

    简直可笑,和纱都记不得自己嘲笑过他多少次了。

    那家伙,是不是有病啊……。

    总之,和纱很不喜欢他这个人。

    个性鸡婆到惹人厌,又看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平时上课专心听讲,深受教师的喜爱,学业成绩又优秀无比——这种认真的生活方式,和纱就是看不顺眼。

    所以,和纱一直故意无视他。

    和纱知道凶他也没用,干脆选择视若无睹。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和纱才会赏他一句你很烦。看他一脸落寞的表情相当痛快,但隔天他又会笑着对和纱道早安。

    压力、愕然以及各种不明的情感,渐渐积蓄在和纱心中。

    而发泄这些情厌的方法——终究还是钢琴。

    和纱不只在家弹琴,翘课或放学后也躲在第二音乐室里敲击琴键。

    每当和纱徜徉在指尖的律动中,总不免去思考让自己火大的原因——不消说,这都是那个烦人的班长害的。

    那种生活方式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个问题困扰和纱很久。

    和纱无法理解,他那为别人付出、遵从社会礼教的人生有何意义。

    其实,他要在别的地方怎么过活都无所谓,无奈和纱去学校一定会碰到他,而他也不厌其烦地跑来关心和纱,最烦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和纱更不高兴的是,其他同学对待自己的态度。

    曾经破坏班上气氛的和纱,没有像去年一样在班上受人忌惮。一开始和纱不明白原因,后来才知道这又是拜他所赐。

    最夸张的是,他逢人就说冬马人品不坏。班上渐渐产生一种温情的气息,大家都很放心将和纱交给班长照顾。

    和纱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拜托他这么做的?

    和纱的不满,再次透过钢琴发泄。

    不知不觉间,和纱弹奏钢琴的时间远比去年还要多。

    在满怀郁闷的日子里,和纱邂逅了某个人。

    ——「弹吉他的同学」。

    ◇

    那是和纱无意间听到的乐声。

    像平常一样在第二音乐室弹琴的和纱,意外听到窗外传来了吉他的音色。

    第一次听到那水准奇差的拙劣演奏,和纱傻眼到连弹钢琴的兴致都没了。

    那种一听就是初学者的吉他演奏,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和纱偶尔停下来休息时,才会注意到对方的吉他声——和纱不禁感叹,连班上以外的地方都有烦人的家伙。

    和纱努力无视吉他声,持续占领着第二音乐室。日子一久,她也多少了解隔壁音乐室的情况了。

    每逢周二和周四,第一音乐室都有乐团练习。水准普通的乐团成员,会进行两个小时的普通演奏,整件事到这里都还算稀松平常。

    不过,等乐团练习完……「弹吉他的同学」常利用团员回去后的时间,独自留下来练习吉他。

    乐园共同练习时,那个拙劣的吉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换言之,对方大概是乐团的替补人员,或是类似见习成员的存在。

    之后,和纱时常想像隔壁的拙劣吉他手,也许是升上高中才学吉他的一年级学生。和纱替对方取了一个名字,就叫「弹吉他的同学」(她不知道对方性别)。每周二和周四的放学后——连和纱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很期待聆听那拙劣的演奏。

    因为,世上只有这个陌生的隔壁同学,能让现在的和纱感受到纯粹的优越感了。

    对这个有别于母亲、有别于音乐科同学或烦人班长的存在,和纱产生了一股随和的亲密之情。

    ◇

    话说回来,这位「弹吉他的同学」练再久都没有进步的迹象。

    和纱嘲笑对方的琴艺好一阵子,后来她发现自己心中慢慢有种焦躁的情绪。

    技术真差,为什么就是不会进步呢?

    拥有音乐才能——而且技冠音乐科的和纱,完全无法理解为何有人花了一、两个月还练不好乐器。

    当然,世上难免有这种人,和纱也懒得去管别人的事情。

    问题是,这位吉他同学是和纱的邻居,也是和纱无意中视为好友的亲密人物。

    那个人总在大家回去以后,一个人默默地努力练习。

    努力并不代表一切,但一想到那位独自努力的隔壁同学,和纱总是难掩焦急。

    和纱自认,她绝对有本事好好指导对方。

    某天这个想法突然浮现心头,和纱自己也觉得很讶异,她都忘记自己多久没和别人积极接触了。

    遗憾的是,缺乏社交性的和纱实在有心无力,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接近那位弹吉他的同学。

    几经思量,和纱决定先去偷看对方。

    过去和纱不打算认识对方,可是既然考虑到见面问题,那好歹要先确认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满怀好奇的和纱,终于在某个礼拜四看到吉他同学的真面目了。

    等对方练习完离开第一音乐室,和纱也看准时机跑出第二音乐室。她本来想跟踪对方一阵子,再找个机会绕到对方面前,看清那家伙是何方神圣——可是,这个麻烦的作战计划中途就作废了。

    「……咦?」

    和纱离开第二音乐室,一看到吉他同学在走廊下的背影,整个人当场愣住了。

    她愣住的原因是,那个人的身份太令人意外了。

    她不必看对方的脸,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因此,和纱错愕地目送对方离去。

    那个弹吉他的同学……

    和纱唯一的朋友……。

    根本不是什么一年级生,而是她的同班同学……那个烦人的邻座班长。

    ◇

    隔天。

    「……冬马?」

    「咦!」

    和纱出神凝视他的面孔,不小心被他发现,于是赶紧转移视线。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家伙!

    和纱反思这个从昨天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这种死脑筋又无趣的家伙,跟人家学什么吉他啊?还挑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

    装睡的和纱叹了一口气,在她想像中的「朋友」似乎也幻灭了。

    仔细想想,弹吉他的同学认真努力的性格,和这个班长还真有几分相似。

    ……但,话又说回来。

    弹吉他的同学,曾是和纱唯一的期待。

    结果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和纱不知该如何攀谈的对象,竟是那个时常跑来烦她的家伙——

    和纱又叹了一大口气。

    想教对方弹吉他的心思就这么毁了,还是被他本人给毁的。

    和纱甚至对他抱有愤怒之情,他念书明明那么厉害,吉他却糟得一塌糊涂,和纱诅咒他最好永远不会进步——然而,自从那一天以来,和纱总会不自觉地望着他。

    毕竟,他是和纱难得视为朋友的对象,即便这是和纱的一厢情愿。

    再者,他也是和纱难得想鼓起勇气攀谈的对象。

    和纱看着他、观察他,在放学后依旧聆听他的演奏。

    过了一段时间,和纱(装睡)偷听他和一位好朋友对话——那个友人以前向和纱搭讪,被和纱狠狠踹了一脚——和纱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了几个情报。

    其一,他们在从事轻音乐的杜团活动。

    其二,他们以学园祭的演唱会为活动目标。

    其三,他果然是候补吉他手。

    以及……轻音乐同好会,在暑假也会来学校练习。

    ◇

    暑假开始后,和纱很烦恼。

    她刻意排满行程来断绝这份烦恼,例如独自外出旅行,或是参加驾训班考照等等。

    不过,她很快就失去了旅行的兴致,她也受不了向驾训班的臭屁教官讨教,驾训班只去几次就没去了(开车本身倒是轻松愉快,她自己练习几次就考上驾照了)。

    所以,失去了预定的行程——和纱又开始烦恼了,她在烦恼暑假该不该去见那位弹吉他的同学。

    和纱依旧有心教导对方弹吉他。倘若她肯介入指导,对方也许有机会在学园祭前升上副吉他手的位置。

    不料,弹吉他的同学,却是那个烦人的家伙……

    和纱烦恼不已,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她可以撒手不管,但她选择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除了母亲以外,她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烦恼别人的事情。

    后来,她得出了结论。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和纱视为朋友的对象,这点始终未曾改变。

    因此——和纱决定接近对方一次。

    理由是,她不想背叛自己仅存的心灵依靠。

    「…………」

    八月的某个礼拜四。

    翘课惯犯竟然顶着艳阳天,在暑假时来到学校。她和平常一样待在第二音乐室,等待轻音乐同好会练习结束。

    过没多久,这一刻来临了。隔壁热闹的乐团成员离去——和纱翘首盼望的时间,终于开始了。

    和纱来到走廊,站在第一音乐室前侧耳倾听。耳闻室内拙劣的吉他声,和纱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她用力深呼吸。

    和纱集中精神,尽量伪装成平时不亲切的冷淡模样。

    对方一看到和纱进门,整个人呆若木鸡,吉他演奏也停了下来——面对暑假也不忘练习的认真班长,和纱说。

    「北原,你在干什么?」

    而且,她还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

    「咦、冬马?呃、我在练习吉他啦……」

    「是喔,你在练吉他啊,我以为你在弹橡皮筋呢。」

    「……技术差真是不好意思喔,我也是很努力在练习啊。」

    「这么说你没才能罗?」

    「你很烦耶,我今年才开始学的。好啦,我知道自己没才能,没才能也无所谓啊。」

    「……为什么?」

    「嗯~、弹吉他很愉快啊。所以技巧不好,我也不愿放弃弹吉他。当然,我很努力练习精进琴艺。在娱乐中慢慢进步,你不觉得这样很棒吗?」

    「…………」

    「冬马?……呃呃、抱歉,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不奇怪,只是有点害臊就是了。」

    「这、这种事情放心里就好,不要说出来啦!」

    「那你一开始别说啊。……北原,你那个借我一下。」

    「咦?啊啊、你说吉他啊?你想试看看吗?好啊,你就体会吉他有多困难——咦?」

    ◇

    「……呵呵。」

    当天夜里,和纱在自家床上滚来滚去,完全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真、真的假的?」

    和纱演奏完时,他那充满惊奇的表情。

    「咦?……拜、拜托,请你教导我吧!」

    和纱表明愿意指点他时,他那激动求教的态度。

    「呃呃、是这样吗?嗯、是喔,原来啊……」

    他的一举手一投足……

    「谢谢你,冬马!真的太感谢你了!」

    和纱反复在心里重温这一切。

    「他也太不顾尊严了吧……真受不了。」

    和纱嘴上不饶人,笑容却一刻也没停过。

    对方是她暗自抱持亲密之情的友人,而她成功教导对方弹吉他了。

    那个烦人的优等生,个性依旧烦人无比,可是他认真聆听和纱的指导,按照和纱的指示练习吉他。

    和纱没有告诉他详细的原委,包括自己为何懂得弹吉他,以及自己常在第二音乐室听他弹吉他等等。

    和纱装成碰巧出现的样子,然后心血来潮教他弹乐器,以省下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轻叹一口气。早知如此,真该快点去教导他,根本不需要烦恼。

    不可否认的,今天的体验和纱确实很开心。

    厌世的和纱敌视一切事物,选择了孤独的生活。

    可是,如今她深刻了解,这种孤独的生活终究太寂寞了。

    今天一整天,和他热衷讨论音乐的这段时间,真是一段幸福无比的时光,和纱仿佛意外找回遗忘在生命中某个角落的宝物。

    每次想起都觉得好开心。

    「…………」

    沉醉在开怀气氛中的和纱,偶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家伙,蛮不妙的。

    撇下快乐的回忆不谈,这是和纱教导他两个多小时的结论。

    那个班长——弹吉他的同学,音乐才能明显低于水平。

    每一个指法,他要先在脑海里模拟才按得出来,指令传导到手指的速度又不快。

    他是靠思考演奏,而不是靠感觉,所以一不小心失误就没办法救回来。思绪不够从容,便难以完全修正偏颇的音程。

    没有明师的自我摸索,更加深了他的演奏缺陷。想靠自学进步,得先具备一定的水准和天赋。缺乏音乐基础盲目练习,不懂正确的节奏和音程,造成了他现在的恶性循环。

    「该怎么办呢……?」

    和纱不知道他加入轻音乐同好会和练吉他的理由。

    虽然不明白理由,和纱还是想帮他一把,让他至少能当上副吉他手。难得他这么真挚面对音乐,和纱想协助他站上舞台,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也好。

    不过照这样下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今天短短两个小时的课程完全不够,和纱必需花更多时间,让他的耳朵记下音乐的相关基础才行。

    话虽如此……再次造访第一音乐室又很不自然。平时在班上无视他的和纱,放学后岂能主动前去教导他呢?

    今天,和纱用心血来潮当理由,已经很说不过去了。

    再加上,和纱还有一个无法教导他的理由——当他说「你以后能不能再教我?」,和纱不小心回答「我死也不要!」。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没办法教导他,又要如何帮助他进步呢?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站上舞台呢?

    「要如何……帮助他呢……」

    和纱躺在床上拼命思考。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帮助别人,所以她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一刻,和纱专注想着他的事情——将自己、母亲、钢琴、以及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赶出脑海。

    心中,只留下这个唯一特别的存在。

    犹如一个热恋中的女孩……。

    ◇

    五天后,礼拜二。

    第二音乐室完全变了一个样。

    这个房间除了钢琴以外,原本和其他教室一样只有课桌椅。现在里面多出了爵士鼓、吉他、贝斯、萨克斯风等各式各样的乐器。

    每一样都是冬马家地下室里的备用品,和纱专程请配送业者送到了学校。

    和纱来到摆满乐器的室内,坐在钢琴前等待弹吉他的同学练习。

    终于,隔壁的窗户传来了拙劣的吉他声。

    「——欸、怎么又是『WHITE ALBUM』啊?你也太喜欢了吧。」

    他会弹的曲子很少,每一首都弹得很糟糕。这算是他弹得最好、又最常弹奏的曲子。

    也罢,他喜欢就好。苦笑的和纱转换心情,集中精神面对钢琴的琴键。

    之后,和纱也开始轻灵演奏——「WHITE ALBUM」。

    和纱不是独奏,而是刻意配合隔壁的吉他声。

    隔壁的同学似乎被相同的旋律吓到了,吉他的声音也静了下来。隔了一拍后,和纱也停止演奏钢琴。

    不久,吉他声再度响起,和纱的钢琴声也跟了上去。在旁人眼里,这样的行为无疑鸡婆又烦人,但和纱就是要他聆听自己的伴奏。

    这次,节奏和音程偏差的拙劣吉他没有停下来,和纱不知道对方是否明白自己的意图,总之——她就是在等待对方失误。

    「好……」

    和纱不受对方的演奏影响,旋律依旧完美无缺。

    她在用音律指摘对方的失误。

    ——刚才的音弹错了。节奏太慢。指法不要乱按。这下又太快了。

    和纱透过音乐,教导对方这首曲子真正的原貌。

    对方一有失误,和纱就让他聆听正确音律。

    对方旋律紊乱,和纱就负责引导他。

    和纱耐心地反复演奏,直到对方理解为止。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反正和纱没办法见他。

    也没办法交谈。

    那么,用音乐相伴即可。

    这正是和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秘密授课方式。

    和纱要帮助没才能的他,打下最低限度的基础。首先她用上了钢琴,再逐一换成其他的乐器,让他习惯整个乐团的演奏构成。

    就这样,和纱隐瞒真实身份,在隔壁教室进行一场空中教学——一场隔着墙壁、身份又绝对不能曝光的教学。

    距离学园祭还有三个月。

    就算每周两次的特训全勤,他也无法成为优秀的吉他手站上舞台吧。

    不过,说不定他可以进步到不会扯乐团后腿、也不会被观众嘲笑的演奏水准。

    也许,乐团成员愿意让他成为副吉他手参与演出。

    也许,性格乖张的自己……也能帮上别人。

    和纱怀着这样的心意持续弹奏钢琴。

    「啊啊、真是够了,不是这样弹的。唉、烦死了……」

    只是,和纱始终不愿意承认。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为他尽心尽力,而不是为朋友尽心尽力。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班上追逐他的视线,从观察变成了饶富兴味。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不再讨厌他每天烦人的鸡婆态度了。

    这些——她统统不愿意承认。

    ◇

    这样小小的交流,持续了大约两个月。

    十月底的某一天,和纱注意到他微妙的变化。

    乍看之下,他和平常一样热心亲切,但和纱感觉他蛮消沉的。

    那是旁人无法察觉的细微变化,唯独和纱看出来了。因为这两个月以来,和纱的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问题是,和纱无法寻问他究竟怎么了。

    和纱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音律来陪伴他演奏。所以,和纱迫不及待地希望礼拜二快点来。

    不料,礼拜二放学后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不知怎么搞的,隔壁音乐室没有平时的乐团演奏,弹吉他的同学提早开始了个人练习。

    和纱觉得不可思议,却没有和他的消沉多做联想。和纱只是好奇,今天没有乐团的共同练习吗?

    隔壁响起一如往常的「WHITE ALBUM」。和纱笑了,怎么又是这首歌?她将手指轻轻按在键盘上。

    于是,和纱陪他共谱彼此熟悉已久的旋律。

    和纱至少陪他合奏了好多次。

    每一次都是如此开心、雀跃的体验。

    唯独这段时间……

    这段在第二音乐室,透过音乐和他相逢的时间。

    这段只属于他们的特别时间,不受任何人打扰、也不可能被打扰。

    至少,本来是这样的——

    「……咦?」

    这一天,情况有了变化。

    另一道声线,悄悄地混入交缠的吉他和钢琴声中。

    那并不是乐器的声音。

    擅自打扰他们的人毫无自觉——甚至天真地继续唱着歌。

    不晓得是谁来坏事?和纱生气归生气,却没有停下演奏。

    和纱讨厌被人打扰,但她更不希望被这点小事破坏合奏。毕竟,这段时间对和纱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没想到——

    「什么……」

    演奏竟然停下来了。

    停下的不是和纱。

    是那个弹吉他的同学。

    隔壁音乐室的吉他声,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合奏被中断了,和纱最喜欢的吉他旋律被夺走了。

    紧接着,和纱听到仓皇开门和飞奔的脚步声,吉他的声音再也没有回来了。

    「…………」

    和纱下意识持续演奏,脑袋却变得一片空白。

    他走了。

    弹吉他的同学离开自己,跑到别人的身边了。

    和纱先是呆了半晌——之后。

    「开……开什么玩笑啊!」

    和纱愤然起身,声嘶力竭地大吼。

    这是怎样?是谁来坏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怒火中烧的和纱,气冲冲地离开学校回家。她的内心泛起最近遗忘的愤怒,一整晚痛骂弹吉他的同学,顺便诅咒那僩歌声的主人。

    一夜未眠的和纱,说什么也要骂他几句才甘心,因此和纱比平常更早出门。

    和纱也不在意身份曝光了,昨天的事情她一定要严正抗议。

    她生气地来到学校,脸上还挂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没一会功夫,和纱在走廊看到他的背影,正想凑上去找他算帐时——和纱注意到事情不太对劲。

    周遭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和纱正厌好奇……随后,和纱惊觉他在和某个人说话。

    对方是和纱不认识的女孩子。

    ……那家伙是谁啊?

    和纱的愤怒莫名转变成了不安。他们的交谈没有特别热络。和纱平时在班上也常看他和女孩子聊天,偏偏这一次和纱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很快的,和纱知道自己不安的理由了。

    「……?」

    那个女孩注意到和纱视线,稍微瞄了和纱一眼。

    「——」

    瞬间,和纱倒吸了一口气……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转身逃离现场了。

    ……不会吧?这是在开玩笑吗?

    和纱折回原路,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

    因为,和纱一看到对方的双眼——一看到对方的眼神,她就知道了。

    那个眼神,和自己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

    从那一天的那一刻起,和纱的日常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

    和纱得知轻音乐同好会面临了解散的命运。

    也得知他打算重组轻音乐同好会。

    以及,那个女孩受邀成为新的主唱。

    而和纱本人,也被他邀请加入乐团……

    和纱不肯老实接受他。

    那个女孩,看穿了和纱的心意。

    最后,和纱加入了乐团。

    和纱不再隔着墙壁教导他音乐。

    这件事伤到了那个女孩。

    看他们和好如初,和纱欺骗自己这是一件好事。

    和纱得到了「他想留下一个回忆」的秘密。

    为了实现他的心愿,和纱弹精竭虑。

    不单如此,和纱甚至病倒了。

    他赶来照顾和纱。

    和纱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内心如释重负。

    后来,他们度过竭尽全力的二十四小时。

    于是乎。

    和纱长久以来想像「吉他同学站上舞台」的身影,总算化为了现实——

    而且,和纱还夺走了他的吻。

    ◇

    「~~~呜呜。」

    思绪拉回现实,和纱在沙发上缩起四肢。

    她本来没打算那样做的。

    只不过,看到他毫无防备的脸庞,和纱心中某个开关打开了。

    「唉……」

    和纱目前在自家客厅。逃离音乐室以后,她在校门前拦了三口计程车坐回家里。

    她直接瘫在沙发上,承受着惊人的疲劳感,不断思考各种事情。

    所谓的各种事情——不外乎是不小心亲吻他的事实。

    「……!」

    一想到自己二、三十分钟前的行为,和纱握紧了拳头。

    那真是自私又差劲的行为。

    害羞和自责的念头,充斥和纱的内心。

    真的,她没打算那样做的。

    只是……当她注意到某件事情后,说什么也克制不住。

    「…………」

    因为,和纱赢不了。

    雪菜可爱、温柔、真诚,偶尔会耍点性子,个性又有点冒失。

    在任何人眼中,雪菜都是充满魅力的女孩。

    反观自己,只会给别人冷漠、不知变通的印象,根本没有一个要素能胜过雪菜。

    冬马和纱无论如何也胜不过小木曾雪菜。

    这一个多月来,和纱很清楚他和雪菜变得多么要好。

    很明显的——他还没有发现雪菜的心意,却也开始受到雪菜吸引了。

    他说今后也想三人共处。问题是,这种关系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呢?

    那两个人,也许总有一天会在一起。他们彼此交心,还以名字亲昵相称,一看到对方就露出会心微笑。这么要好的两个人,总有一天……

    事情若到那个地步,和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与其等那天到来……倒不如趁现在——

    这些思绪在脑中翻腾的结果,造成和纱一时冲动的举止。

    「北原……」

    和纱悄悄拿出手机。

    手机关机了,她一坐上计程车就关机了。

    因为,万一他是清醒的该怎么办?

    或者,他醒来后察觉到异状该怎么办?

    转念及此,和纱很怕看到手机上有来电或简讯。

    「他睡着了……对吧?应该是吧?」

    没有人可以回答和纱的疑问。

    和纱只能拼命祈祷,祈祷他没有发现。

    同时,和纱也在欺骗自己。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点希望被发现……。

    SESSION 24  11月28日

    Piece of:春希

    我所有精力在礼拜六的演唱会用完了,但学园祭要到隔天才结束。

    到了隔天,也就是礼拜天的晚上八点半。

    今年的峰城大附属高中学园祭落幕,班上展示活动的善后工作也完成了。

    我拎着便利商店的小纸袋,走到这十几天来多次造访的家门前。

    ——内心怀抱着今生最大的觉悟。

    「…………」

    我先深呼吸几次,再静静地按下门铃,按了一阵子都没有回应。我锲而不舍地按下去,对讲机终于传来耳熟的声音大骂「吵死了啦,你这个笨蛋!」。

    「啊、抱、抱歉……」

    「知道错了就快滚回去。」

    「请、请等一下。」

    现在回去,一切就白搭了。

    「你很烦耶……你来干什么啦?」

    「呃呃、今天的学园祭,你没有来对吧。我担心你是不是又发烧病倒了,打电话和传简讯你也都没回。」

    「我……我没事,这下你安心了吧?快点回去。」

    「等、等一下!啊、对了,我买了便利商店的布丁,要一起吃吗?」

    「……你想用这种借口,进入独居的女孩子的家里吗?」

    「咦?你、你在说什么啊……最近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不是吗?」

    她说那是借口,我也确实无法否认。

    「那是乐团练习的关系,演唱会已经结束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你怎么了,冬马?」

    「…………」

    为什么她要赶我走?我来这里的理由——她不可能知情啊?

    「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没啊……」冬马顿了一拍后说。「倒是你,你有什么——」

    「咦?」

    「啊……没事。」

    冬马的态度似乎怪怪的。

    ——她应该,没有察觉才对吧?

    「冬马,我不能进去吗?」

    「…………」

    冬马大概犹豫了一会。

    「啊……」

    「……红茶你来泡喔?」

    事隔一天没见的冬马,终于从玄关出来了。

    ◇

    茶杯冒出阵阵的热气。

    「…………」

    在我泡红茶时冬马始终不说话,在我泡完茶后也只是默默吃着布丁。

    「好、好吃吗?」

    「……啊啊。」

    「这、这样啊。」

    「…………」

    「…………」

    怪了,为什么我们的互动这么生疏?

    我个人——好歹是有理由的,冬马她又是怎么了?

    瞧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有时候汤匙上没有布丁,嘴巴却紧咬着汤匙。

    果然,她出了什么事吧?

    「冬马,你……」

    「——!」

    我正想关心她,她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也不晓得她在慌张什么,布丁的容器差点就掉下去了。

    「冬、冬马?」

    「你、你不要突然吓我啦,笨蛋!」

    冬马生气地瞪着我,我什么都还没有说耶!?

    「你是怎么了……你的态度很奇怪耶?」

    「唔……」

    现在,冬马又憔悴地低下头来。

    说真的,我搞不懂她究竟是怎么了?

    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把她的制服交给她,我本来是想笑她——冬马,你该不会穿着舞台服装回家吧?这下你没资格笑雪菜嘛。

    这样下去没办法进入主题……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来这里的——

    「冬马,我跟你说……」

    「你、你还是快点回去啦!」冬马又厉声大叫,打断了我的话。「布丁我吃过了,感冒也已经好了,我跟你也无话可说,够了吧。」

    「啥……喂、喂!?」

    「怎样啦!?想待在我家随你便,我要去睡觉了。」

    语毕,冬马从椅子上站起来,当真要前往走廊了。

    「冬、冬马,你等一下啦。」

    我也连忙起身。

    「我说要去睡觉了,少烦我——」

    「我有话要告诉你!」

    正要离去的冬马抖了一下……然后,她停下脚步。

    「拜托……不要走,听我说。」

    「……。」

    趁现在!

    「那个……其实我……」

    「等等!」冬马,你又怎样了啊!?「……我、我先问一个问题。」

    背对着我的冬马,以颤抖的语气寻问我。

    「你……你要说的……是你想对我说的事情吗?」冬马喃喃地说下去。「或者……是你想问我什么……是吗?」

    我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种问题。

    「……是前者,是我想对你说的事情。」

    我选择老实回答。

    此行,我是有话要说,而不是有话要问。

    「是、是吗……」

    冬马用力叹了一口气。

    「那好,你就说吧。」

    她转过身来,已经恢复平常的表情了。

    这是怎样啊……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耶。

    「你要说什么?今天学校的事情吗?不会是要来告诉我班上无聊的联络事项吧?我也知道明天补休,不用去学校上课啊。」

    冬马的态度一如往常,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昨天我听钢琴听到睡着,也许她是在生我的气吧?感觉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真受不了,我可是紧张得要命耶?也罢,这样我也比较好开口。

    「呃呃……与其说是今天的事情……」

    啊啊、该死,我实在太紧张了,要一鼓作气说出来才行……

    「……啊、对了,峰城大附属小姐的结果出来罗。」

    我先试着闲聊几句,将话题带到雪菜身上。

    「哼、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小木曾夺冠吧?」

    「嗯,是没错。执行委员的朋友告诉我一件有趣的消息,雪菜的确是冠军没错,但今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事情?」

    「过去从不在榜上的一位三年级女孩,今年一下子成了第五名喔。」

    「是喔,那又如何?」

    「她的名字是……冬马和纱。」

    「……咦?」

    「最有趣的是,有不少人在选票上写下姓名以外的形容。例如,担任乐团键盘手的人、轻音乐同好会的黑衣女孩、和小木曾雪菜一起表演的女孩、吹奏『WHITE ALBUM』萨克斯风的三年级生……」

    这些本来是无效票,委员会是出于好玩才统计的。

    「大家都知道你的本事罗?太好了,冬马。」

    「我、我又不在意这个……」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讲。不过,让他们知道你的本事,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笑着说,加入萨克斯风果然是正确决定,冬马撇过头。

    「哼,笨蛋才会为这种小事一喜一忧……真是的,学园祭什么的无聊死了。」

    「别这么说嘛。」

    你不也竭尽全力,陪我们一起参加这场无聊活动的演唱会吗?

    「今天我一大早就到处玩,玩得非常开心喔。雪菜也——」

    话才说到一半,我惊觉自己失言了

    「……啊啊、你和小木曾一起逛学园祭啊。」

    冬马说,她早料到了。

    「嗯……是没错。」

    「你们两个也太无聊了。反正,你们大概是一起去鬼屋玩或套圈圈,再吃章鱼烧或可丽饼吧?」

    「……嗯。」

    「也太好猜了吧,真是的。」

    冬马无奈地耸耸肩。

    「你们该不会后夜祭还一起跳舞吧?哈哈……」

    冬马笑了,好像她亲眼看到了一样。

    「嗯……跳了。」

    「咦?」

    瞬间,冬马张大双眼,她没料到自己真的说中了。

    原因是,在后夜祭跳舞形同——

    「你、你们也太丢脸了吧……别人会以为你们是情侣喔?」

    「……冬马。」

    我……。

    用力地……

    吸了一口气。

    「你说反了,我们是交往了,才一起跳舞的。」

    「咦。」

    「我——对雪菜告白了。」

    「……!」

    终于。

    「昨天演唱会结束,我对雪菜告白了。雪菜她……她也接受了我的心意,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呢。」

    「…………」

    我终于切入主题了。

    「所以我、我现在……是雪菜的,男朋友了。」

    中途,我感觉到自己口干舌燥,仍然勉强把话说完。

    再怎么难以启齿,这件事都必须据实以告。

    再怎么不想开口,这个人都必须知道。

    我是抱着这份决心,才来到这里的——

    ◇

    昨天,在第二音乐室。

    雪菜的朱唇凑到我面前,我没有被动等待、也没有躲开。

    我是以自己的意志,主动亲吻雪菜的。

    ——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选择和雪菜建立更深厚的关系……而不是维持以往的三人行。

    「嗯……」

    那是我们生疏的第一次初吻。

    一种明确感受别人体温,以及柔软触感的行为。

    得到那甘美的触感,我做下了一个决断。

    在两位伙伴中,视其中一人为特别存在的决断。

    同时,我也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告诉另外一个伙伴。

    我想尽早坦白,不想拖延。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到冬马家的。

    我得亲口说出,自己决意断绝的关系。

    「你们、交往了……」

    冬马喃喃地复诵我说过的话。

    我这种人能和雪菜交往,她也许觉得很意外吧。

    这件事,冬马大概从来没有想过。

    「呃呃,所以……」

    目的已达成,我很犹豫再来该说些什么。

    不过。

    「……是吗?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过,真不愧是冬马,她很快就恢复平常心了。

    「这么晚了,还特地跑来向我炫耀这件事,你真是闲到烦人的极致呢。」

    「因为……我认为必须先告诉你。」

    所以,连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