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佐伯同学同住一个屋檐下 I'll have Sher

第四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喔」她说

    1

    钟声响起后,来到了下课时间。

    在老师转身面向教室出入口的同时,我打开了手机……但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毕竟到刚刚为止都在上课,自然也没有任何未接来电。

    我叹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时序也进入十月了。学校不仅换季为冬季制服,校庆的余韵也几乎完全消散。学生们的心情都转而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相反地,我却像一切全都停摆了一样。

    「你最近常盯着手机看呢,怎么了?」

    我阖上手机,抬头往上看,发现宝龙同学站在我身旁。

    「……有点事啦。」

    这种事情也没必要特地告诉其他人。

    「要不要去走廊一下?」

    在走廊上很适合聊这种不想被别人听见的话题。因为人多,环境比较吵杂,只要别用太大的音量说话,就无须担心会被周遭的人听见。要是有人想就近偷听,也能立刻察觉。

    也就是说,宝龙同学有话要跟我说吗?

    「好啊。」

    我从座位上站起身,和她一起来到走廊上。

    因为才刚下课,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多,但每间教室都传出了喧闹的声音。看样子每个老师都很识相,没有延长上课时间。

    我们靠在走廊的窗边站着聊。

    「我就直接问了吧,你和她现在怎么样了?」

    宝龙同学毫不客气地直接切入主题。

    「校庆那天以来你们感觉就怪怪的。不但没看见你们走在一起,你似乎也比平常安静许多。」

    没错。当时宝龙同学也看到了那个场面──也就是佐伯同学和眼镜男学生在一起的样子。而且她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和佐伯同学正在同居的人。

    「其实,佐伯同学搬出去了。」

    为了理解其中的含意,宝龙同学似乎反复思量着我说的这句话,但最后还是没能参透。她回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说要暂时从老家通勤上学,校庆那天就搬出去了。」

    简直像个老婆跑掉的男人一样。我不禁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宝龙同学眨了好几下眼睛。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天晓得?我也一头雾水啊。我想问出个所以然,所以有打电话给她,但目前只能等待她的回复。」

    我也想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我有试着联络她,然而她现在根本不接电话也不回讯息。刚开始她只打了一次电话过来,但来电铃声却只响了那么一瞬就立刻挂断了,就像以前响一声就挂电话的怀旧手法似的。我虽然立刻回拨,但她还是不接电话。之后我也试着定期联络她,结果就沦落到这种地步。拜她所赐,我甚至患上了幻想震动症候群。

    我也曾想过要不要直接打到她家里去,但遗憾的是,我从来没问过她家的电话号码。虽然还能联系到她的爸爸──彻先生(是他本人将电话号码告诉我的),但现阶段我还不想将伯父牵扯进来,只把这当作最终手段予以保留。

    「唉,差不多该尝试下一个方法了。」

    话说回来,我觉得已经好久没听到佐伯同学的声音了。

    §§§

    隔天的午休时间,我试着来到佐伯同学班上。

    只要有到学校来,她就会在上面那个楼层的教室里。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我至今之所以坚持使用电话这个工具,是认为要是透过电话,她或许就能向我倾诉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走上通往上层的楼梯。

    仔细想想,我和佐伯同学明明跟之前一样在同样的学校里生活,见面的机会却越来越少。是她刻意在躲我吗?还是在广大校园中和特定人士碰面的机率本来就是这么低?

    我在教室前叫住一个应该是他们班上的一年级学生,并请他替我叫佐伯同学出来。

    在等待的期间,滨中同学虽然从教室中走了出来,但他一看到我就冷哼一声,立刻走远了。虽然他之前在校庆的时候也是如此,但不知为何,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气到无所适从的模样。

    紧接着在滨中同学后头现身的人,便是佐伯同学。

    踏着沉重步伐走出教室的她,微微低下了头。

    「佐伯同学。」

    听我这么一喊,她不禁浑身一震,接着胆颤心惊地抬起头来。

    她看着我,露出了无比脆弱的笑容──但看起来就像想强颜欢笑却失败了似的,总觉得有点不自然。或许是因为一直避着我,却还是碰了面的关系吧。

    站在我面前的佐伯同学,将视线落向脚边。

    「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呢。」

    「嗯、嗯……」

    我原先以为看到她之后可能会更加心乱如麻,没想到却也没那么夸张,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

    「可以跟你谈谈吗?」

    「……嗯。我们到那边去吧……」

    她对我这么说,我们便转移阵地,来到再继续通往上层的楼梯平台处。由于再往上就只是禁止进入的屋顶而已,因此学生们不太会靠近这个地方。

    我们在这里远远听着午休时间的喧闹声,并再度面对彼此。

    我重新看向佐伯同学。

    她拥有一头带有神秘色泽的棕发,是个高颜值的美少女,但本来在她身上不可或缺的笑容与开朗气质却消失无踪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所熟知的佐伯同学,应该不会像这样沮丧地低垂着头。

    「你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我静静地开口说着。

    「为什么要搬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想谈到校庆时看到的那个画面。我当然很想问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但要是针对这一点追问,感觉就会把她逼上绝路。

    「因为……」

    佐伯同学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看着即使如此依旧不愿开口的她,心中那股自虐般的情感顿时爆发而出。

    「男人问这种事或许很丢人,不过──是你开始讨厌我了吗?」

    「不是的!绝对没有这回事!」

    佐伯同学抬起头凝望着我,并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神情如此倾诉。

    然而,这激动的模样也没有维持太久,她又立刻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那到底是为什么?」

    「这……我不能说。我也不想说……」

    「……」

    「……」

    两人陷入沉默。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阵叹息是代表我死心了吗?还是接受了事实,认为她既然抵死不从也无可奈何?

    「这样啊,我明白了。」

    看来的确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难以启齿的那种事。光是知道这个事实就足够了。

    我这么想着,并准备转身背对佐伯同学。就在这时──

    「那、那个……」

    她第一次主动开口了。

    「那个──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找我搭话……」

    她低着头说出的这番话,和其微弱的气势恰恰相反,简直像是直接敲过来似的,重重地捶在我的心上──

    我顿时屏住了气息。

    就算重新开始呼吸,我也像是在不停地急促喘息一般,闷得呼不过气来。

    「你──」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语却溃不成声,我咽了咽口水。

    并试着再次开口。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唔……」

    佐伯同学低垂着头,不发一语地紧咬着唇,宛如对刚才脱口而出的言词感到懊悔万分。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给出任何否定或肯定的答案。

    说出口的话语也收不回来了。

    「对、对不起……」

    接着,她忍不住逃离现场,从我的身边跑了过去。

    我连忙转过身试图抓住她──但我伸出的手却连碰触佐伯贵理华这个少女都做不到,就这么让她跑了过去。

    当我从上往下看时,冲下楼梯的佐伯同学已经消失在走廊上了。

    我一脸惊愕地伫立在原地。

    过了不久,仿佛要撑住即将崩溃的躯体一般──我用拳头狠狠揍向楼梯间平台的墙上。

    「该死,到底是为什么啊……」

    时隔许久,我又说出这种流露出本性的粗暴言词了……

    2

    十月也进入中旬了,期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佐伯同学搬出去之后,我的生活方式改变了不少。

    她之前为我做的,应该说她没让我做过的煮饭、洗衣和打扫等等家事,我当然都得自己来。

    关于烹饪技能,在我决定自己搬出来住的时候有学了一点,不至于会在自己煮饭这方面伤透脑筋。当时我的想法是,万一佐伯同学离开了,我也可以试着挑战新料理,但现在的我根本没那个心情。

    至于打扫和洗衣,只要多费点心思,任谁都能上手。

    结果,即使佐伯同学搬出去了,也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困扰──不过还是有唯一一件事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就是这个家的面积。

    这个房间的格局是两房一厅。

    一开始我是想把一间房作为书房,一间房作为寝室,舒适地善用每一个房间。偶尔叫朋友过来玩也可以。我本来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才租下这个房子,但现在重新检视后,才觉得这里空间好大。

    话虽如此,我的生活空间依旧只有自己的房间、客厅和厨房等等,就物理上来说并没有改变。

    那我为什么会觉得比以前还要空旷呢?

    换句话说,就是心理层面的问题。

    我完全笑不出来。简单来说,打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觉得和她的同居生活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了。少了那个性格开朗,总是笑脸迎人的佐伯同学后,这个家就欠缺了决定性的要素,变得太安静了。

    也因为这样,我时不时会为这股静谧的气氛感到茫然。

    啊啊,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寂寞啊……

    不过,如果是单纯用来补充能量的食物,我还可以一早爬起来做,但实在没办法连便当都备妥,所以基本上我都在学生餐厅解决午餐。只是最近也开始有点腻了,我在想今天要不要先去站前买点面包再去学校。

    去年我跟泷泽说,从家里搬出来住之后就要天天吃学餐了,后来改变心意就开始每天做便当。而现在我又转换方针和他一起去学餐吃饭,结果一下子就吃腻,于是又脱离了这种生活。在他看来,我可能是个莫名其妙的超级怪咖吧。

    我比平常早出门,准备走向车站。

    这段路程中有部分是跟通往水之森高中的路线重叠,逆向前往车站的话,即使时间还早,偶尔也会和一些身穿同样制服的学生们擦肩而过。

    学园都市的车站大楼像是一个小型的综合车站商场,而我要去的面包店就位在其中。这间店还满时髦的,二楼设有用餐区,让购买面包的客人可以在店内享用。我之前和佐伯同学说过,下次找时间来这里一起吃面包──结果我却偷跑,一个人先过来了。

    来到车站附近时,似乎正好有电车进站,可以看见有些人从车站大楼中涌了出来。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不一样,目的地也都不尽相同,而水之森的学生自然就会朝这里走来。

    结果我──

    在人潮之中发现了佐伯同学。

    也看见那个眼镜学长走在她的身边──

    那一瞬间,我还没能理解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佐伯同学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我无意间回想起那天她在楼梯间平台对我说过的话。

    『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找我搭话了……』

    这句话和眼前的景象产生了令人不快的联系──所以事实就是如此吗?

    「……!」

    隔了几秒后,一股无形的莫名情感压迫着我的胸口,让我难以呼吸。

    他们好像是一起搭电车过来的。

    是偶然吗?

    还是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一起搭车上学了?

    我的身心宛如陷入了泥沼。

    即使如此,我依旧驱动双腿向前走去,和两人拉近距离。

    他们并肩同行的模样,就像充满知性的学长和乖巧可爱的学妹。佐伯同学低着头,温顺地走在他的身旁。

    我的心好痛──

    后来她总算看见我,接着一脸尴尬地垂下头去。

    可能是连话题都随之中断了吧,走在佐伯同学身边的学长还有些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向正前方──最后察觉到我的身影。

    我和他四目相视。

    但也仅止于一瞬。我撇开视线,决定装作不知情。

    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最小值。

    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用侧眼往他们两人一瞥,发现那个学长也在偷看我。不知怎地,他仿佛从那副无框眼镜的深处,向我抛出一道狠瞪过来的锐利视线。

    佐伯同学始终低着头。

    我们第一次无视了对方──

    §§§

    我走进教室后,班上有一半以上的同学还没到校。

    我将书包扔到自己的书桌上,像是全身都垮了似的坐在椅子上,并吐出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部掏空一般。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根本不是一大早该有的样子。

    「早安,恭嗣……怎么了?你的脸色很差喔。」

    是宝龙美优姬。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到校了,但我现在懒得去找人搭话,所以毫无行动。

    「一大早就碰上一些麻烦事。」

    「这样啊,那就其来有自了。幸好不是你没有好好吃饭之类呢。」

    她虽然开了这样的玩笑,但并没有追问具体的状况。对我来说,这当然很值得感激。

    「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是关于校庆时和她走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的事。」

    对方是大她一届的学长,她居然说是「男孩子」?虽然我这么想,但仔细思考后,我才想到宝龙同学是留级生,和那个学长原本是同届啊。

    话虽如此,这个话题来得可真是时候。

    「要谈那个人的话,我早上正好看到他跟佐伯同学一起。他们似乎一起搭电车上学。」

    「是吗?你就是因为这样才闷闷不乐啊。」

    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同时也一脸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要说说关于他的事情。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要先把这件事告诉你。」

    「我就洗耳恭听吧。」

    没有比预先得知敌情更好的事情了。

    「他的名字是桑岛圣。」

    「桑岛……圣……」

    我复诵了这个名字一遍。

    「虽然没必要提这件事,不过他是三年级。一年级的时候我还跟他同届,虽然不同班,但似乎有说过几次话。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没有戴眼镜。」

    所以看到脸孔的当下,我没能马上回想起来──宝龙同学这么补充。

    「他似乎很受老天眷顾喔。」

    「怎么说?」

    「不仅成绩优秀,还精通各项运动……是不是这样我不清楚,不过他是网球社社员,在这所水之森高中里,他就是所谓的菁英。之前在校庆举办的网球友谊赛,他参加的那场比赛似乎最受瞩目。」

    友谊赛啊。

    这个词似乎跟某件事有所关连。

    「不过,他不会因此而骄矜自满的个性,也博得了众人好评。」

    「但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在我看来,那张戴着眼镜的脸莫名有种高知识分子的傲气,把眼镜往上推的举动也很惹人厌。

    「恭嗣居然会否定其他人啊,还真稀奇。是因为牵扯到那个女孩的关系吗?」

    宝龙同学似乎觉得很可笑似的,轻轻地笑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谈的都是他的才能。」

    「还有其他的吗?」

    「虽然用不上『家世』这种词,但他的家庭环境也满惊人的。听说他的父母是大企业的董事长,桑岛同学是那间公司的小开。」

    从这个说法来看,这恐怕是宝龙同学从别处听来的情报吧。也就是说,他本身并不会将自己的身世拿出来大肆张扬喽?他这个人的品格还真是高尚啊。

    话虽如此,像这种得天独厚的人,应该从头到脚都优秀到极点了吧。

    「他们家是哪间公司来着……」

    宝龙同学思索着自己的记忆。

    「啊,我记得好像是──『F.E.贸易公司』。」

    她说的下一句话,让我浑身都僵住了。

    「怎么了?」

    宝龙同学敏锐地察觉到我内心产生的异变,并如此问道。

    「……啊啊,原来如此。」

    我发出了这声低喃。

    「那个『F.E.贸易公司』,就是佐伯同学她爸爸就职的公司喔。」

    去佐伯家帮忙整理行李的时候,我一直在彻先生的房间里看到这个公司名称。而且,虽然这是我个人的猜测,但我认为伯父在公司里应该有着超出他这年纪的位阶。这样一来,就算他跟董事长有点交情也不足为奇。双方都有年龄相仿的孩子,而且还读同一间学校……

    「该不会……」

    宝龙同学似乎也理解我在想什么了。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双方父母决定的。」

    自然而然就能导出这个结论。

    回想起来,伯父曾说是牵扯到公司事务,才会来参加校庆。而且在校庆当天,他也说过要找佐伯同学谈一谈。是分别要和董事长的儿子打声招呼,以及对自己的女儿提出某种程度上的警告吗?佐伯同学那天听到我和伯父见过面之后,就很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好像不希望我提到这件事一样。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校庆那几天开始就有所进展了吧。佐伯同学肯定去看了桑岛学长的比赛,并替他加油打气了。

    「这不就束手无策了吗……」

    这件事哪有我这种小鬼头插嘴的余地呢?

    我想起最近见面时总是低着头的佐伯同学。那是因为她跟我抱持着相同的心情吗?还是出于愧疚与抱歉的表现呢──

    §§§

    接着,时间来到这天的午休。

    我的手机收到了讯息。那一瞬间,我还期待是不是佐伯同学传来的,结果寄件人是宝龙同学。

    『在屋顶。』

    她平常传讯息时都会使用毫无缀饰的简洁字句,但这也简短过头了吧。

    「怎么了?」

    从学餐回来后,走在我身边的泷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宝龙同学应该是在叫我过去。」

    虽然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我过去看看。」

    「喔。」

    都已经走到离教室不远的地方了,我还是转过身去,切换到久违的运动模式。我没有特别加快脚步,依旧用和刚才相同的步调往前走去。速度没有改变,只是变换了方向。

    顺着楼梯走上三楼时,我暂时停下脚步。

    走这条走廊的话,就会经过佐伯同学所在的班级。她应该跟以往一样常常待在教室,说不定此时此刻也在那里。

    过去的话,她会见我吗?

    她应该不会见我,和我在一起,也会毅然决然地对我表现出判若两人的态度吧。与其要看她那个样子,还不如不要见面比较好。如今我忍不住浮现出这种想法。

    明明还近在身边,却演变成遥不可及的关系……

    我再度迈开脚步,继续往上走。

    走过楼梯间平台后,我一鼓作气地爬上满是尘埃的楼梯,抓住前方那扇铁门的门把并转了开来。结果通往屋顶的门就这么被我打开──这就表示宝龙同学已经在门的另一头了。

    回想起来,我已经好久没上来这里了,与此同时,我的心里也久违地涌现出想在这里独处的心情。如果宝龙同学有话要跟我说,那谈完之后,我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也不错。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踏进屋顶平台。

    宝龙同学靠在和操场反方向的左边围篱上。她不是在眺望学园都市的街景,而是将身体面向入口处这里,看样子是在等我。

    这时,我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就在我身边。

    我往该处看去,忍不住吃了一惊。

    「佐伯同学……」

    「弓月同学……」

    她在那里。

    可能原本是靠在楼梯间的外墙上吧,看到我出现后,她吓个正着。

    「你来了啊。」

    宝龙同学毫不客气地走了过来。

    佐伯同学迅速朝着她转过身去。

    「是你把弓月同学叫来的吧!」

    「是啊。我先把话说清楚,你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就告诉你可以到这个地方来,但我可没说不会把恭嗣叫过来。」

    宝龙同学不以为然地抛出这句话,而佐伯同学狠狠地瞪着她。

    原来如此。我明白整个状况了。虽然有点失礼,但佐伯同学可说是太大意了。她应该推测宝龙同学会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不会对她多加干涉吧,但宝龙美优姬的立场却不如她想得那么中立。

    为了要瞒过佐伯同学,宝龙同学才会发刚刚那个讯息给我吧。

    「恭嗣好像想问你一些事情。」

    她似乎只负责安排出这个情境。

    佐伯同学缓缓重新转向我,并偷偷看了我一眼,但随即又逃也似的低下了头。她可能是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我们发现了彼此的身影,却也默默地错身而过。

    站在我面前的佐伯同学一直看着下方,宛如犯了错而惨遭痛斥的孩子一般。

    我的确有点事情想问她。然而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却开不了口,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这样啊。那就先从我开始发问吧。」

    看我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宝龙同学立刻从旁打岔。

    「关于桑岛同学。」

    佐伯同学的身体顿时微微一震。这是她不愿被触及的话题吗?

    「你跟桑岛同学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佐伯同学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道。

    「他是『F.E.贸易公司』董事长的儿子,而你爸爸也在那间公司上班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

    「桑岛同学的身家是众所皆知的事实。至于你的事情,我是因为恭嗣才会知道。」

    宝龙同学继续切入问题核心。

    「你最近常和桑岛同学在一起,是跟这件事有关吗?」

    「不是毫无关系,可是,我是出于自愿去和圣学长见面的。」

    叫他「圣学长」啊。

    虽然是题外话──但她脱口而出的这个词,让我受到不小的打击。

    「等一下。」

    我忍不住插嘴。

    佐伯同学说她是自愿去见面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实在太莫名其妙了,事情进展至此,我终于向佐伯同学开口询问:

    「我以为是你们的父母之间做了某种协议,难道不是这样吗?」

    听了我的提问,佐伯同学点了点头。双方父母似乎并没有擅自决定任何事情。

    「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说这件事……」

    她之前也对我说过这种话。这阵子她总是不愿意对我坦白。

    「陷入胶着了。」

    宝龙同学不耐烦地丢出这句话。

    「虽然没有被父母亲强迫,你还是出于自愿和他见面,但你却不肯说出这么做的理由?……简直讲不通嘛。」

    这番话充满了挑衅。

    即使如此,佐伯同学依旧没有透露出只字片语。

    「适可而止吧。你懂不懂啊?你这种态度让恭嗣很痛苦。」

    另一方面,宝龙同学也加重了责难的炮火……宝龙美优姬很少会如此大声斥责别人。

    佐伯同学先是隐忍般地用力咬紧唇瓣,接着忍不住吐露出情感。

    简直就像溃堤了似的。

    「我知道!就算知道,我还是不想告诉他这件事!我还是不想说出口!」

    「!你这家伙!」

    宝龙同学举起了手。

    但我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她接下来的行为。

    「恭嗣!你在袒护她吗!」

    「废话。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准你动手伤害她。」

    接着,我感觉到后方传来一阵屏息的声音,结果佐伯同学就冲出去了。她打开铁门,消失在楼梯间。

    「佐伯同学!」

    我虽然开口喊她──但她却头也不回,发出重响的铁门隔开了我们之间。

    「……恭嗣。」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满是锈痕的铁门,这时,宝龙同学喊了我的名字。

    「很痛,放开我。」

    「啊?啊啊,对不起。」

    我突然想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腕,便立刻松开了手。

    「对现在的她来讲,你刚刚说的,或许是让她最难堪的一句话。」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看到了。她为了打开沉重的铁门而停下脚步时,那张侧脸……好像正在流泪?

    是我害她哭的吧。

    我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再跟她谈一谈,到头来还是一无所知,反而充满了未知的谜团。

    但我能感觉得到──

    她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她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逃,不知该如何是好,才会步履蹒跚地来到这种地方。

    到底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是伯父吗?还是我或桑岛学长?

    抑或是她自己呢……

    3

    「你没事吧?」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泷泽向我如此询问。

    过了一天后,又来到午休时间。

    我顿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这里是学生餐厅。现在正在吃午餐,我和泷泽都点了咖喱。回过神后,学餐里的喧闹声宛如音量逐渐增大的音乐般,流入了我的耳中。

    「啊?」

    而我没搞懂他在问什么,呆呆地回了一句话。

    「你在恍神喔。」

    「啊啊,抱歉。」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模样,似乎是拿着汤匙的右手僵着不动,并用左手托着腮的样子……还真难看。

    「跟佐伯同学有关吗?」

    就算隐瞒也无济于事吧。他早就察觉到我跟佐伯同学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了。

    「嗯,跟她有关。」

    「有什么烦恼就说出来吧。」

    「谢谢,但我不想麻烦事务繁忙的学生会副会长大人。我自己会看着办。」

    而且我自己也是个既执着又忍耐性极强的人。国中时期跑社团的时候,我总是在比赛期间不停到处捡球,等待时机降临。

    「那就好。」

    泷泽带着苦笑冷哼了一声。

    「弓月,你有发现吗?你最近中午都跟我吃一样的东西喔。」

    我的确有察觉到这一点。我总是会说出「泷泽,你要吃什么?」「那我也吃那个。」这两句固定台词。是放弃自行思考了吗?还是觉得只要能摄取到营养,不管吃什么都没差……真是的。这两个想法都很自暴自弃啊。我对这样的自己也无言以对,并叹了一口气,接着继续吃起午餐。

    我把咖喱吃个精光,即将结束本日第二次能量补给的时候,有一群人在稍远的地方先站了起来。那群人有男有女。我之所以会往那里看去,是因为滨中同学也在里面。我坐在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他在那边了,不知为何,他时不时会往我这里偷瞄几眼。

    滨中同学站起来后,似乎是将原本该由自己收拾的餐具交给朋友处理,接着离开团体,一个人往这里走了过来。

    我先是装作没发现,并用侧眼偷偷观察,但他直直朝我走来,「砰」的一声将手掌放在桌上,像是要拍桌似的。

    「你还是一副睡昏头的样子呢。」

    他不满地皱起那张中性的脸庞,扔出一句酸溜溜的话。

    「你的开场白也太酸了吧。」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无视我的抗议,又继续说了下去。

    「可以啊。换个地方比较好吧……泷泽,不好意思,这个就麻烦你了。」

    「了解。」

    我将眼前的托盘推到泷泽面前,并站了起来。我跟在滨中同学身后,往学餐的出入口方向走去。

    「滨中同学,你想喝什么?我请客。」

    经过出入口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区前面时,我开口向他说道。

    滨中同学转过头来,用一副厌烦至极的表情思考了一阵。

    「……我要喝最大瓶,而且最贵的。」

    「那就是茶了。可以吗?」

    「……可以。而且我也不是特别想喝。」

    我往投币孔投了一百三十圆,买了最大瓶又最贵的宝特瓶装茶,并拿给滨中同学。而我也买了罐装热奶茶。

    「没买咖啡啊?你不是很爱喝吗?」

    「我很爱喝啊。」

    「校庆的时候风评还满好的,我也有过去喝一杯。味道还可以啦。」

    他有点赌气似的向我这么说。什么啊,既然来了就叫我一声嘛,这样我就会以外场侍者的身份开开心心地去接待他了。

    「我平常不太会在外头喝咖啡,但现在连在家里也没喝了。我想暂时先把咖啡戒了。」

    我又补充了这句话后,他下意识地发出嘲讽的冷笑。

    「怎么,你想透过戒掉咖啡来祈求什么吗?真是逊毙了。」

    他扔下这句话,并早一步走出了学餐。他今天比平常还要毒舌呢,看样子应该是气炸了吧……他在气什么?当然是在气我吧。他在气我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吗?

    走出学餐来到走廊上时,滨中同学停下了脚步,并靠上窗户这一侧的墙壁。看来是要在这里谈了。学餐前的走廊上这个地点,有很多学生来来往往,几乎没有人会去留意站着聊天的两个男生。

    我拉开奶茶的易开罐拉环,并丢出一句类似闲聊的话。

    「佐伯同学还好吗?」

    自从昨天在屋顶上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就一直很在意她的身心状态。

    「谁知道啊。」

    但他却回了我这么一句话。

    「用你那双脚直接走去教室不就行了吗?马上就能知道了。」

    滨中同学这番话很有道理,但现实可没这么容易。去教室一趟固然简单,但一想到她又会表现出那个样子,我就实在踏不出脚步。

    我心怀这股烦闷的心情,大口灌下罐装奶茶。

    「我扯远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是那个佐伯同学的事。」

    我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所以再次从他口中听见那个名字时,我愣了一下。

    「校庆的时候,她好像被那个叫桑岛的学长抢走了嘛。你在搞什么鬼啊?丢脸死了。」

    「你知道那个学长的事啊?」

    「入学之后我马上就去调查了。要是出现了可能会与我为敌的家伙,我就会二话不说查个一清二楚。」

    他还是一样,将利己的生活方式视为第一优先啊。

    「不过,被抢走是什么意思……」

    「你要昏到什么时候啊?要不要我告诉你校庆结束之后佐伯同学变成什么样子了?一开始,她常常午休时间一到就跑去那个人班上去,最近放学后,那个人偶尔也会来找她一起回家。早上似乎也常常一起来上学。」

    滨中同学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我昨天也亲眼看到他们早上一起上学的景象了。其他的都是第一次听说。

    「在那之后,虽然只有一次,但我听到她说星期日要跟那个人在某个地方碰面。」

    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郁闷感。

    「……呐。」

    他开口这么说,仿佛想要诉说些什么。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做这种向神祈祷,痴痴等待的蠢事。她是你的女朋友吧?那就好好抓住她啊。被人抢走了,就去抢回来!丢脸死了。」

    「你在搞什么鬼」和「丢脸死了」这两句话,他今天已经说第二次了。他应该憋在心里很久了吧。说不定从校庆那天开始,他就很想开口呛我了。

    我被他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啊。

    话虽如此,但他说得确实没错。一直忍着不把球打回去,不管过再久都无法获胜。为了取胜,就必须勇敢向前。

    我盯着滨中同学的脸瞧。

    「干嘛啦。」

    他一脸不悦地回瞪我。

    「我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一点了。」

    「『稍微清醒』?而且还只是『你自己觉得』吗?你这家伙到底神智不清到什么地步啊!而且你的脸还是一副睡昏头的样子嘛!」

    「请你不要管我啦,我本来就是这种脸。」

    这时候我决定要说「人生是天注定」。

    「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被你道谢的事……我、我先把话说清楚,我可不是为了你和佐伯同学才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半途而废,感觉像是自然消灭了一样,我觉得这样很无趣才会这么说。既然知道了,你就早早去大败一场吧,然后我要指着你的鼻子大声嘲笑。」

    留下这番狠话后,滨中同学气冲冲地踏着大步走远了。

    这孩子还真有趣。

    当我这么心想时,没想到他又转过头来,并伸手指向我。

    「还有,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摆出病恹恹的样子了!听见没有!」

    「……」

    不,他真的很有趣。

    我一边目送滨中同学越来越小的背影,一边让奶茶滑过喉间。

    好了,差不多该有所觉悟了。

    §§§

    放学后,我回到家中。

    走进无人迎接的家里,我没有开灯,直接走到客厅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子萤幕──结果被映入眼帘的「佐伯」二字吓了一跳。但是定睛一看,我才发现萤幕上显示的是「佐伯彻」,也就是佐伯同学的爸爸。

    仔细想想,为了解决当前的状况,伯父也是我总有一天必须取得联系的人物之一。

    我将书包丢在和室椅上,一边开灯,并用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喂,我是弓月。」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这就是伯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忍不住愣了一下。

    我才有一大堆问题想请教伯父呢,但没想到会像这样被伯父先将一军。而且我还不知道他到底在问些什么。

    「您的意思是?」

    『我本来以为你们只是年轻人拌拌嘴,所以贵理华回家的时候,我就没有多问什么。』

    伯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要让自己的脑袋稍微冷静下来。

    『她今天没去上课。』

    「咦?」

    没去上课?

    『她一直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感觉却也不像生病了。』

    我忽然回想起滨中同学今天跟我说过的话。当我向他询问佐伯同学的近况时──

    『谁知道啊。』

    『用你那双脚直接走去教室不就行了吗?马上就能知道了。』

    他当时就是在说这件事吗?佐伯同学都请假了,他当然不会知道她状况如何。只要我到教室走一遭,就会知道佐伯同学今天没来上课了。

    果然是昨天在屋顶上的那件事造成的吗?

    「对不起,我可以先请教您一些事情吗?」

    有件事我非得先确认不可。

    『什么事?』

    「关于就读水之森高中的桑岛圣这个学生的事。」

    伯父任职的公司「F.E.贸易公司」董事长的儿子,也就是这位男学生,桑岛圣──

    『怎么?你认识他啊?』

    「不,并不是这样。」

    『我想你可能也知道,他是我们公司董事长的儿子。我是在确定要回国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真没想到董事长的公子也在我女儿就读的学校里,这个世界还真小呢。』

    彻先生满心愉悦地如此说着。

    「所以,您就让他们两个交往了吗?」

    『……什么?』

    然而,这个气氛却在下个瞬间降至冰点。

    「难道不是双方父母交换了这样的协议吗?」

    『……』

    接着是一阵沉默。

    『也就是说,你觉得我把女儿当作政策联姻的棋子了吗?』

    「我有说错吗?」

    经过一段漫长的静默后,伯父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真是遗憾。前阵子和你说了我老婆的事情时,我还以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啊……」

    我想起来了。

    佐伯同学的妈妈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所以似乎沦为政策联姻的牺牲者。告诉我这些过往的当下,伯父应该对我说过他的想法了。

    电话那一头的伯父开口说道,仿佛当时的那番话再次重现似的:

    『我不会将自己的私心强加在女儿身上,当然也不可能将她当成工作升迁的道具。』

    没错。佐伯彻就是这样的人。

    「很抱歉,我好像完全搞错状况了。」

    『不,没关系。话虽如此,董事长也确实和我说过,孩子们年纪相仿又读同一所学校,因此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相处。而我也这样跟贵理华说了。』

    「这样啊。」

    不过,只是这点程度的话还说得通吧。以场面话来说很合理,如果有年龄相近的孩子,双方家长自然也会谈论到这种事。

    这样一来,佐伯同学先前说过「并没有受到父母亲强迫」,应该也是事实。

    那事态为什么会演变至此呢?难道是桑岛学长利用自己的立场,强逼佐伯同学和他在一起吗?

    『回归正题吧。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如何解释。

    「我认为佐伯同学没来上学,应该和昨天发生的事情有关。但现阶段我没办法再跟您透露更多了。」

    我自己也无法掌握到任何线索,这是事实。

    「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伯父暂时陷入了沉默,仿佛是在思考该如何应对似的。我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了细微的低吟声。

    『我知道了。如果是你,或许会比我这个父亲更了解贵理华的心情。那就交给你了。』

    「谢谢,那么我先挂电话了。」

    我挂上电话,并阖起手机萤幕。

    我叹了一口气。

    好了,明天就去跟桑岛学长见个面吧。

    4

    偏偏在这种时候,情况就无法如愿进行。

    隔天。

    我原本想说午休时间一到就去桑岛学长的班上找他,结果在午休前的第四节课即将结束之际,老师宣布要延后五分钟才下课。虽然老师想将课程讲解到一个段落再结束,但在这个时间点,大家的集中力本来就已经低到谷底了。在这段伤停时间中,学生们已经丝毫没有干劲可言。

    漫长的五分钟总算结束。到底有几个学生能够将延长时间中的课程内容记在脑子里呢?

    和老师敬完礼宣布下课的同时,大家便各自进入午休时间。有人拿出便当走到朋友的座位旁边,也有人抢在老师之前就冲出教室,往学餐跑去了……

    而我也是冲出教室的成员之一。

    我的目标不是学餐,而是桑岛学长所在的教室。

    (但愿他还在教室里……)

    我在走廊上快步奔走。

    我已经跟宝龙同学打听过他是哪一班的了,所以毫不犹豫地往他的班上走去。当我抵达教室并往里头看去时──只见桑岛圣在自己的座位上环着手臂,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感觉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但我对他一无所知。于是我下定决心走进教室。虽然有不少人看向我这个突然闯进教室的低年级生,但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午休时间带来的解放感所致,觉得没必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表现出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看来不管在哪个学年、哪个班级,这种气氛似乎是大同小异。

    「桑岛学长。」

    我站到他座位旁边开口喊道。

    戴着无框眼镜,知性到惹人厌的那张脸庞,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终于来了啊。」

    他恼火地说了这么一句,并站起身子。与此同时,他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并对我使出一记扫堂腿。我的视野顿时上下颠倒过来。

    「呃,咳……!」

    下个瞬间,我的背猛烈地撞上地板,肺部的空气一口气全吐出来了。「干嘛干嘛!」「怎样啊,喂!」周遭传来男学生们诸如此类的惊呼,以及女学生们的尖叫声。

    从立刻就出手攻击我这一点看来,他应该是那种会打架又讨人厌的知识分子。

    「动作还真慢。你再继续拖下去,我也有我的想法。」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听到他这么随便的口气,我顿时觉得很火大。

    「我也想了不少呢。」

    「找我干嘛?」

    桑岛学长扯住我的衣领,直接把倒在地上的我拉到眼前。距离近到彼此的额头都要相贴的地步。

    「我是来讨回佐伯同学的。」

    「……我有话跟你说。跟我来。」

    互瞪了一会儿后,他这么说道……我好像看到他微微勾起了笑容,是我的错觉吗?

    桑岛学长松开我的衬衫,先站了起来,并向我伸出了手。我犹豫了一会儿,便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不发一语地走在午休时间的走廊上。

    中途,桑岛学长绕去学餐的自动贩卖机区买了两罐咖啡,并将其中一罐递给了我。

    「给你。你没吃午餐就过来了吧?这也是为刚刚的事情赔罪,不好意思啊。」

    「……谢了。」

    我看向接过手的罐装饮料……是咖啡啊。

    接着,我们离开学餐──来到通往设置了许多特殊教室的那栋校舍的连接走廊。这难道是冥冥中注定的吗?校庆第二天,我也是在这里目击到佐伯同学和桑岛学长走在一起。

    连接走廊比想象中更加人烟稀少。午休时间才刚开始,应该没几个学生会在这种时间走去另一栋校舍吧。如果是放学后,就有几个文康性质的社团会把特殊教室拿来当社办用,但并不代表在午休时间也能自由使用。

    我们靠在连接走廊的窗边互相对峙。

    「我就直接说了吧──」

    桑岛学长先开口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啊?」

    我昨天才被其他人逼问过类似的话题。

    「这话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吗?我是在说小理的事。」

    看来佐伯同学叫他「圣学长」,而桑岛学长叫她「小理」啊。总觉得胸口被某个沉重的物体压得死紧。

    「小理说,你只是跟她住得很近的一个学长而已。」

    这个冲击的破坏力和刚才那种小事完全不能相比。

    只是个学长而已……?

    「怎么可能啊。」

    但桑岛学长对此一笑置之。

    「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了。想必你们也不是一般的朋友吧。」

    他拉开罐装咖啡的易开罐拉环,随之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而且你很有名呢。继宝龙美优姬之后,怪人弓月这次的目标是佐伯贵理华。」

    「怪、怪人……」

    怎么会有这么失礼的评论啊。

    「你该不会要说自己不是这种人吧?有点自知之明吧,怪人。」

    这么说来,雀同学之前也说过我这个人很怪。

    我不禁抬眼看向天花板,而桑岛学长将咖啡罐放在连接走廊的窗台边。他摘下眼镜,并用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拭镜布开始擦拭镜片。去除眼镜之后,他的脸竟然比我想象中还要柔和。从贬义的层面来说,这眼镜也太适合他了吧。这样感觉很吃亏。

    「我才想问,你跟佐伯同学到底是什么关系?」

    桑岛学长或许是在强迫佐伯同学──这个推测已经暂时在我心中扎下根了。再来就要来听听他的主张为何。

    「我吗?很遗憾,我跟你不同,和她只是单纯的朋友。只是双方父母有点交情而已。」

    「这我知道。她爸爸就任于学长你爸爸经营的公司。」

    「好像是呢。」

    他只回了我这么一句话,简直和他无关似的,仿佛对双方家长的关系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让擦拭过的镜片透着从窗边洒落而下的阳光,确认上头没有脏污之后,又重新戴回脸上。

    「但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推了推眼镜鼻桥处,稍微调整配戴的位置。惹人厌的知性脸庞就大功告成了。

    「和小理聊天的时候,我们完全不会聊到你的话题。」

    「……」

    「我偶尔会主动向她提问。之前她用含糊的说法随口敷衍时还算好,但她最近总是很明显地直接转移话题。不觉得很奇怪吗?」

    桑岛学长伸手拿起放在窗台边的咖啡罐,并喝了一口。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突然将矛头指向我。

    「你总是将小理丢着不管。前天早上甚至分明和我们擦身而过,却装作没看见对吧?你啊,到底想怎么样?」

    「那是……」

    我本来想说些什么来加以掩饰──但还是放弃了。完全没办法。

    我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要说的吧。」

    「什么?」

    桑岛学长皱起了眉。

    「佐伯同学依然没有对我解释这一切,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了。所以我认为,她一定是不得不跟学长交往。」

    「『不得不』啊……」

    桑岛学长重新覆述了这个词,仿佛莫名同意这个说法似的。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那你就快点来把她带走啊,还拖拖拉拉什么?还是你觉得这件事轮不到小孩子插嘴,所以就放弃了?我就是看你这一点不爽。」

    他嗤之以鼻,语气听起来不像玩笑话,也不像真心话。

    在被滨中同学一语道破之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我,此刻完全无可反驳。

    「那么,你们真的……」

    「放心吧,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老爸当然没这个打算,至于佐伯先生──小理她爸爸,应该也没有受到那个人的指使。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对我献殷勤的那种人。」

    「你有和伯父见过面吗?」

    「有啊,是老爸叫他过来的吧,他之前有来过我们家一次。不知道老爸是很欣赏他,还是跟他很合得来,但难得休假还把人家找到家里来,也给佐伯先生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再度露出苦笑,接着说道:

    「在老爸的公司里,围着我喊着少爷少爷的人多得是──」

    他稍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