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三拿到驾照的我。陷入了和不可爱学妹一

旅程4 自由的比翼

    我突然醒了过来。

    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的阳光把我弄醒了。我从那锐利的光芒中预感「今天会很热」,我的精神顿时变得萎靡不振。还好困——还好倦——还残留着昨天开车造成的疲劳——就在我这样躺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一个无情的刺客扯掉了我的被子。

    揉揉眼睛抬头一看,比太阳还要耀眼的my sister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妈妈说要你帮忙去摆货。今天有两个人不在,很辛苦的——」

    「我还要去学校」

    「才七点,来——得——及」

    “你看”妹妹把两头有铃铛的闹钟像个印盒似的推到我面前。这款只有在当年的漫画里才能看到的模拟怀旧的闹钟,是父亲为了庆祝我上小学时送的礼物。沢北家实在是太富裕了。

    「嗯~……知道了。给妈说声我现在就去」

    「知道了!」

    目送完匆忙走出房间的妹妹,我也起身站了起来。

    早上七点,正好是第二趟送货卡车到店里的时候。同时也是来买早餐的司机们蜂拥而至的时间段。两个工作人员都休息了的话店里就会完全爆满。现在妈妈又要收银又要摆货,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没办法,开干吧。

    我脱下当做睡衣的T恤和运动衫,从塑料衣橱里取出校服衬衫和裤子,然后再取出便利店的工作服。在制服上面套工作服这一绝技,可以大大节省时间。

    但就算做到这种程度,迟到的可能性也很大。

    虽然妹妹说得很乐观,但今天是周一。这是在工作日的早晨之中店里最拥挤的一天。加之从今天开始附近公寓也开始施工了。肯定会挤满过来买早餐的师傅们吧。虽然妈妈会照顾我让我尽量不迟到,但能不能及时离开就完全靠运气了。

    要是迟到的话——。

    今天风纪委员那帮人肯定也因为「迟到清零运动」而站在校门口吧。

    自然,那位不可爱学妹也会在。虽然其他委员是轮班制,但身为这一运动发起者的她,每天都会站在那里。

    这几天极其尴尬。

    本来就不好意思和她见面,要是迟到的话就更尴尬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这种事情从未考虑过。明明迄今为止对待学妹反反复复的牢骚都是一边「嘿嘿哦——」地与作伐树(注:源自北岛三郎的《与作》里的歌词,“ 与作在伐树,嘿嘿哦”)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来着。

    首先要怎么和她打招呼?

    是说「昨天承蒙关照」什么的,还是要怎么说?

    要是被其他学生听到了怎么办。

    要是被问说「昨天你们发生什么了?」该怎么办?

    校内闻名的冤家居然会在周日见面,这种事情肯定会瞬间传开。

    说不定还会顺藤摸瓜地得知我有驾照的事情。

    但是,我都欠了她那么多人情,闭嘴什么都不说也有违仁义(注:日语的仁义和中文的仁义并不相同,具体请谷歌)。

    「啊——好烦!」

    总之迟到会很不妙。

    我一边啃着妹妹说着「新款哦!」递给我的不是豆沙面包而是饭团的早餐,一边把脚蹬进鞋里,然后走出玄关,跑到就在眼皮底下的店后门那里。

    *

    然后,结果是——。

    总算勉强赶上了!

    幸好八点开始上班的雫小姐碰巧提前半小时就来了,她如同少年漫画的英雄一般对我说「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学校」,这样才得以没有酿成大事。她那栗色的短发看上去有佛光普照。果然这个人太棒了。是my女神。和我结婚吧。

    话虽如此,但时间并不怎么宽裕。

    我在奔跑。现在是六月尾声,可以让人感觉到是夏天的阳光从东方照射过来。我在该死的热浪之中全力奔跑。啊,有驾照的我为什么还要跑啊?明明驾驶带空调的车子的话就能轻松赶上了!

    这么想的我抵达校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其他学生的人影,两名风纪委员也正准备要撤退了。

    当然,鲇川彩璃就是那两个之中的一个。

    「早上好沢北学长。姑且算你没迟」

    「……早」

    学妹看着喘着粗气的我,她的表情和往常一模一样。

    「汗很多呢」

    「啊,因为是跑过来的」

    「那么着急的话在交通方面会产生安全问题的。请再早五分钟从家里出来」

    发牢骚这一点也和往常一样。对兜风的事情只字不提。口气还是一贯冷静·透彻的「雪女」模式。

    我正想对昨天的事情表示感谢,但学妹却抢先一步阻止了我。

    「那我们也要去上课了」

    「啊,嗯」

    「学长也请尽快去教室。我先走了」

    她迈着利落的步伐回到教学楼那边去了。她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进行无谓的闲谈。反而是另一名女风纪委员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总觉得有些扫兴。

    难道在意昨天发生的事情的人只有我一个吗。硬要说的话,她今天的态度并不像冰冷的冰块,而是像玻璃一般的无机质。冰块和玻璃,有什么区别我倒是不知道。

    我在那站了一会儿,目送着离去的银色头发。

    「……嘛,也是呢」

    我的肩膀突然脱力了。

    只是我产生了奇怪的意识,而果然对于学妹她来说只不过是「风纪委员的工作」而已。

    一旦开始这么想,这种想法就逐渐在我的心中占据起了主导地位。越是占据主导,我就越感到羞耻。昨晚我在被窝里那么烦闷是怎么回事?居然「看到冷淡女子的温柔一面就心动」什么的。男·沢北廉太郎,不像样也要差不多些。

    ——我露出破绽了呢。

    但总之,我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总之先想想如何回报她吧。

    接下来的考试期间那家伙估计也会很忙,在暑假之前得给她点什么谢礼——。

    一边这么想着,我也向着教室走去。

    *

    就这样六月结束七月来临,期末考试开始了。

    虽然教室里充满了紧张的空气,但不考大学的我相当泰然自若。我每门课都学得差不多,也拿到了差不多的成绩,顺利地完成了第一学期的学业。

    终于从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

    到头来,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和学妹说上话。因为考试的原因,第一学期的校门指导也在六月份结束了。虽然在食堂看到过她一次,但因为她和其他风纪委员在一起所以没能搭上话。当然也还没有答上谢。欠的人情也还没有还。

    该怎么办呢——在早上的班会前,我这么想到。

    新横滨三吾一边像往常那样吃着当早餐的点心面包,一边专注地看着手机。

    「你在看什么?」

    「占星的网站」

    「可真不像你」

    损友一边拍掉粘在手上的面包屑,一边用半边脸颊笑了起来。

    「不不不廉廉。我啊,对这种事可是相当在乎的哦?它可以成为和女孩子说上话的契机。明天就是暑假了,必须得鼓起干劲」

    何等温和派的理由啊。

    「嘛……确实女孩子的话会喜欢占卜或者咒语之类的东西呢」

    「对对。她们会偷偷地调查喜欢的男生的生日,然后占卜相性什么的。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啊」

    「哼嗯——」

    说起来,不知为何学妹她好像知道我的生日呢。当然那家伙并不是像损友这样的温和派。她大约是借着委员会的工作什么的,偶然间看到了我的资料吧。

    「怎么怎么?廉廉也对占星感兴趣?」

    「不,并没有……」

    就这样聊着聊着,损友的两边脸颊都笑了起来。

    「呀,那个是,说不准的话也说不准哦?」

    「才不可能吧」

    不知为何,这家伙倾向于让我和学妹变成那种关系。也许是因为那样会更有趣,但被散布毫无根据的谣言的话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廉廉你才是,为什么要那么顽固地否认?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没有女朋友。和那个雫小姐怎么样了?」

    「怕是不行啊。感觉她就根本没把我当男人」

    「峰不二子呢?」

    「她在画面的对面,连摸都摸不到」

    “真惨呢”损友嘻嘻笑着。你不也没女朋友么。

    「顺带一问,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听听你说『说不准的话也说不准哦』的原因吧」

    「嗯~…………」

    损友做出在意周围目光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

    「那女孩,是用『前辈』来称呼我们高年级学生的对吧?」

    「当然是啊」

    「但称呼廉廉的时候,总——感觉听上去有些不一样呢——」

    「听上去?」

    「感觉不是『前辈』而是『学长』」(注:原文一个是先辈一个是せんぱい,为体现区别故这么翻译)

    「啥啊???」

    搞不懂什么意思。也搞不懂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

    「学长」

    听到声音的我回头一看,一位女学生站在教室门口。她胸前的红丝带说明她是一年级的学生。还有那隔着很远都很显眼的银色头发。聊着起劲的男生们的视线,也都被她吸引了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学妹有时候,会像这样到教室来叫我出去。不过只有在我犯了不得了的事情的时候会这样。哎呀,但我不记得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啊——。

    好友咧嘴一笑。

    「对吧?」

    「你在说什么对吧啊?」

    「明明这个教室全都是『前辈』,廉廉你却回头了吧?」

    「…………」

    不是,刚才的,不是那样的……。

    「只不过是一直被她说教,熟悉她的声音了而已」

    「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察觉不到她的心意的原因哦?」

    面对窃笑着的损友,我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唔……」

    是那样吗?

    不是前辈而是「学长」,问我能听出什么区别?不不不,我是不知道那种微妙的语感差异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了。

    但总之,待在这的话会显眼的。我迅速起身,走到学妹那边,和她一起移动到了走廊。

    「有什么事吗?考试期间我可没迟到」

    「嗯,我知道的」

    久违地从近距离看着学妹,她果然和往常一模一样。听说期末考试她还是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第一名。自从入学以来,这家伙的名气就一直有增无减。

    「那个,有句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什么?」

    「那时候谢谢你啊,各种方面」

    说出口之后我感觉我的脸颊有些发热。我以为学妹会露出“已经过去两周多了现在才说?”的表情来着。

    「不客气」

    但好在学妹没有露出那种表情。她只是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学长有些奇怪。怎么了呢?」

    「不是……没什么」

    我的举止明显可疑。从刚才开始就没法直视学妹的脸。可恶,这都是因为损友那家伙刚刚说了些奇怪的话。

    学妹微微歪着头,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给你」

    她递给我一张小小的黑色塑料片。那是一张SD卡。

    学妹压低音量说道。

    「这里面有我查到的北海道的交通以及路线的数据,还有风景名胜等的信息」

    「……真的吗」

    「因为学长是个路痴,就算看着导航也有可能会迷路。而且还有可能因为去看路线而导致注意力被分散,从而使得你的手脚顾此失彼,所以我建议你在出发前把这些数据记到脑子里。要是觉得没必要的话扔掉也没关系,总之请你拿走它吧」

    我右手挠着头,左手接过SD卡。

    「服了你啊……」

    「我做了多余的事吗?」

    「没有。只是想说明明之前欠你的人情还都没有还,现在又欠下你新的人情了」

    学妹的嘴角微微舒展了一下。

    那是在微笑还是在苦笑,我是区别不出来。

    「居然在在意那种事吗?今天的学长真的和平常不一样呢」

    「……好烦」

    「要是,你无论如何都想要还我人情的话——」

    学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她低头看着走廊的地板,沉思了一会儿。她看上去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但刘海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预备铃响起,在走廊里聊天的学生们朝着教室走去。

    学妹抬起头,她的表情和往常一样。

    「总之,请看看里面的内容。在学校的话会引人注目的,请尽量在家里看」

    「啊,我会那么做的。……谢谢你」

    虽然我很在意她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反问的时间了。

    「那么学长,夏日旅行愉快」

    学妹向我低头鞠了一躬之后,快步回到了一年级的教学楼。和上次校门指导的时候一样,她走得很快。

    这样一来,直到夏天结束我和她都见不到面了啊——。

    我惊讶于自己会这么想。不用和学妹见面不是件好事吗。这不是可喜可贺吗。虽然我很在意欠她的人情,但再怎么说拘泥于要在一个学期内回报也太奇怪了,我也应该没什么理由如此执着于学妹她。

    应该,没有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很是无趣呢……。

    *

    回过神来,走廊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正要转身走进教室,刚好和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的鬼瓦老师四目相对了。

    看到我的老师加快了步伐。她大步走了过来。

    「抱歉,我现在就回座位!」

    以为会被骂的我正要往教室走,却被老师叫住了。

    「刚好,沢北,我有话找你」

    「……什么?」

    因为老师比我高一头,于是我自然地仰视着她。老师的表情比平时更加严厉。果然是生气了吗?

    老师凝视了一会儿我,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详细的事情放学后再说。总之,你——」

    老师微微弯下腰,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你,拿到驾照了吧」

    *

    我怀着低到谷底的心情迎来了放学后。

    压在我身上的是「绝望」。是一种通往光明灿烂的夏日之旅的大门被关上,同时被打入黑暗大海的绝望感。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看到的呢。

    在去过高尾山之后,在有同校学生可能会经过的路上我开车的时候都会戴上墨镜的啊。学妹也打包票说「这样的话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我就以为不会有人发现所以轻视起来了。但现实没那么美好。

    『顺带一提违反者会处以停学啊。会没收驾照直到毕业,而且还要停学两周』

    曾经鬼瓦老师这么说过。

    这时候停学倒是无所谓,但「没收驾照」这招对我很管用。别说去北海道,连接送妹妹都做不到了。夏日旅行也会一卷结束,不,零卷结束。

    就连损友都「怎么了?脸色很不好啊?」地担心地问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参加完结业式的我,以走向电椅的死刑犯的心情走向生活指导室。

    「来了啊。先坐吧」

    老师拉上窗帘,在开着荧光灯的狭小室内这么说道。

    我和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美女隔着长桌相对而坐。明明空调有好好开着,我的手却被汗水浸湿了。我的膝盖也下意识地抖动了起来。我用力按住以阻止它。

    「在大约三周前。有个职员看见有个很像你的学生在松由木小学附近开车。那个人在私底下讲给我了」

    我差点“唔”地叫出声来。那是我妹妹就读的小学的名字。

    「那时候我说『看错了吧』就让事情过去了,但前天,有位风纪委员给我送来了目击情报。果然是在松由木小学附近」

    这次我“唔”出了声。风纪委员。难道是学妹?……不,那不可能。会那么做的家伙不会给我护身符也不会为我导航。是别的风纪委员看到的。

    「因为是学生的报告,而且还两次了,所以我也不能视而不见。因为有必要确认一下,所以就这样把你叫来了」

    “明白”我回答道。声音嘶哑到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怎么说?沢北,你去考驾照了吗?」

    「……」

    「你该不会是无证驾驶吧?要是那样的话情况就更严重了——怎么说?」

    我在思考。在找借口。说我没开车,是他们看错了地故作不知?还是将错就错地问有证据吗?还是哭着喊着求老师网开一面?狡猾的我为自己罗列了一堆肤浅的借口。我告诉自己,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总比就这样被没收要好。「说些漂亮话瞒混过去吧」地我这样对自己说。

    ——不要。太不男人了。

    我闭上眼睛,大大吐出一口气。这是为了赶走狡猾的自我的仪式。睁开眼睛的同时,我猛然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拿到驾照了!」

    「嗯。什么时候?」

    「上个月」

    「为了什么?」

    「想暑假的时候开车去旅行!」

    老师扑哧地笑了起来。

    「这理由很有你的风格啊。但是,作为老师我可不能说着『那太好了记得给我带土特产啊』什么的就一笑了之,你懂的吧?」

    「…………是」

    啊,结束了。

    我的内心深处还期待过。期待老师会说「谢谢你老实交代。这次就放过你吧」之类的话。但那是不可能的。鬼瓦优铃没那么简单。现实无论何时都是严峻且残酷的。

    结束了。

    我的梦想结束了。

    在开始旅行之前就结束了……。

    ————。

    过了一会儿,老师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无法判断老师是在生气还是在惊讶,又或是在失望。我下意识抖动着的膝盖停不下来。我盯着自己的裤子,抬不起头来。老师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害怕的我不敢去看。

    咻地一声响起。

    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某个东西从桌子上滑了过来。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有一张陈旧的纸放在那里。

    汽车驾照取得许可申请书。

    「……诶?」

    我将头再抬高了一点,发现老师正在对面无奈地笑着。

    「追加申请也可以,把它填上。监护人的印章也给盖上。驾照的复印件也附上。我来去说服教务主任」

    我呆呆地望着这位全校学生都会害怕的女杰。

    「然后,刚才的我就当没听见。你还有其他更像样的原因吧?把那个写上去」

    「原因?」

    「你是要接送妹妹的吧?从鲇川那听说的」

    「从学妹那!?」

    老师露出“糟糕”的表情。看这个表情,看样子她本来是不打算说出学妹的名字的。但我却不能置若罔闻。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为什么是她?而且这张纸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制度啊?」

    「啊真是的。知道了。我会按顺序告诉你的」

    老师挠挠头,在椅子上重新坐好,跷起二郎腿。态度比前面缓和了不少。

    「大约在两周之前。鲇川在学生会干事和各委员会一起开的大会上这么发言道。“能否允许有特殊情况的学生取得汽车驾照”」

    两周前,刚好是在高尾山兜风之后。

    「据鲇川所说,似乎在二十多年前就有那样的制度。那是远在我在这里就职之前,我们的学校刚刚以“都立之雄”的名号开始扬名四方之时的事情。后面随着我们学校的升学率越变越高,考取驾照的学生也越来越少,那一制度也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所以就只剩下了禁止取得驾照的校规了?」

    风纪委员会的顾问兼班主任点了点头。

    「老实说我很佩服啊。鲇川居然查到了那么古老的记录。我很佩服她。毕竟你也知道委员会室里的资料堆得像山一样的吧?要在那堆垃圾山里面,找到这样一张纸哦?非比寻常啊可是」

    不用老师说。对于经常被学妹叫到这里来的我来说,那堆积如山的旧资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我也有过疑问。她又不可能去考驾照,做那种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其他学生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我针对那一点追问她」

    我感到胸口一紧,抓住了自己的衬衫。

    那家伙居然……。

    她居然,为了我?

    「鲇川她说为什么?」

    「因为这很不合理。她说明明还留有禁止的校规,许可的校规却没有了。这很奇怪。她说如果两者不同时存在的话,作为规则的一致性就没有了。她真是个说话和思考都很伶俐的学生呢。这样的话未来会成为很了不起的医生啊」

    「她要……成为医生吗?」

    「应该是的吧?她有在上专门应对医学部入学考试的补习班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吧」

    这件事我也是初次听说。

    果然我对她什么都不了解。

    「接着,在那之后,会议上有人告诉我你在开车。虽然有人认为事后再申请是无法容忍的,但鲇川再次表示了反对。她说『这不公平』。她说因为不知道有许可制度,因此就算违反也应当通融。她说得还算有道理。因此才就这样把你叫了过来——在那之后,鲇川私底下来找我商量过」

    班主任隔着桌子将身子探了过来。

    「她说,听说沢北学长有在代替忙于店内工作的妈妈去接送妹妹。她向我鞠躬请求我也考虑下那一点。你好像在迟到的时候给她说过情况吧?」

    她的说明里掺杂着谎言。

    恐怕……不,毫无疑问,学妹为了我撒了谎。

    「你啊,要是有那种情况的话,就得好好跟我谈谈啊?班主任的我居然不知道,这不是很丢脸的事吗?」

    「……」

    老师的话穿过我的耳朵。

    痛苦的后悔支配了我的思考回路,屏蔽了我的其他感官。

    ……我在干些什么啊。

    还不慌不忙地说什么人情早晚能还什么的。

    我这不是又欠了她一个大人情吗。

    「其实鲇川要我不要说,对你保密的。不过呢,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没办法了。下次再向鲇川道歉吧」

    「谢谢老师告诉我这些」

    老师说漏嘴真的太好了。不然,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所以呢,明天你就去上学吧。教务主任也会来找你的,所以要仪容整洁啊。然后你就会被无罪释放。之后是要去旅行还是要去哪就随意吧」

    「……好的……」

    「怎么,没什么精神啊你?还以为你会更开心呢」

    我明明得以绝处逢生,但心情却很消沉。一直以来学妹她那么照顾我,我却什么也无法回报。这让我很痛苦。

    刚才见面的时候,学妹也什么都没说。

    关于她为我做的事情她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把有关北海道的数据给了我。

    『那么学长,夏日旅行愉快』

    ……搞什么啊。

    为什么要对「敌人」的我做到那种程度啊……。

    「话说回来,那个鲇川居然对你」

    鬼瓦老师靠在椅背上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肯定很不好,难道不是的吗?学生会和委员会的人也都很惊讶哦。因为虽然只是结果论,但看上去她像是在袒护你啊」

    我说不上话来。我的认识也和老师们一样。因为我一直认为,她是把我当成眼中钉的自大的学妹。她是总对我发牢骚的讨厌的学妹。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学妹的想法。

    她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我想知道。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如此在意女孩子的想法什么的。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

    一回到家我就钻进车里,去补习班接妹妹。

    虽然已经没有必要遮掩,但慎重起见我还是戴上了墨镜。毕竟还没有正式获得许可,我从也不想被其他学生看到而引起骚动。我不想让学妹的努力化为乌有。

    努力。

    没错,她一直在为了我努力。

    当我的思绪悠然自得地在北方大地驰骋之时,她一直在为了让我可以合法地去旅行而到处办手续。她用自己一本正经的行事方式说服了老师们。明明对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是为了我。

    ——为了我。

    为什么,要为了我?

    开车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思考那些事。注意力的不集中导致我拐错了两个路口。连妹妹都担心地问我「怎么了哥哥?被女孩子甩了吗?」。果然我是个路痴。

    晚饭后,我去店里帮忙打了一个小时收银机。但果然我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居然把24万元的找零递给一个紧握着一百元来买GARIGARI君(注:是赤城乳业推出的一款备受好评的冰棍)的小学生,结果让他吓了一跳。结果被雫小姐戏弄说「在想女朋友的事情吗?」。我在为了女孩子而烦恼这件事已经写在我的脸上了吗。

    回到房间之后——。

    我久违地启动了不怎么常用的笔记本电脑。自从为了庆祝高中入学我拥有了手机以来,我就没怎么用过它了。那是以前爸爸用过的电脑。我听着像是在挠什么东西似的咔嚓咔嚓声等了一分多钟,然后把SD卡插进卡槽里让电脑读取。

    里面有三个文件夹。「交通」「风景名胜」「其他」。我从交通开始浏览,里面是苫小牧、札幌、小樽、富良野、函馆等文件夹。各个主要道路的数据、容易堵车的地方、危险的地方,以及其他有用网站的链接都被详细地记载进了里面。

    风景名胜的文件夹里面也满是会让导游自愧不如的信息。这有能的风范让我觉得旅行社应该立刻聘请这家伙。她现在才高一,实在是可怕。鬼瓦老师说的「她会成为很了不起的医生」那句话,我觉得可以赞同。

    她为我做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做得比高尾山那次还要有干劲啊。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这很像学妹她会做的事情,但我果然还是会产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的想法。是为了我么。还是说有除此之外的其他什么原因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学妹!?

    心想“不会吧”的我看向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新横滨三吾」。呃——我趴到桌子上。说到底我就不知道学妹的电话号码。我也没有告诉她我的,所以她是不可能打过来的。

    我不情愿地按下通话键,从扩音器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呀吼——廉廉,现在可好~?』

    「现在糟透了」

    『喔哦,没事吧?晚饭好好吃了吗?』

    我打开手机免提,躺在床上。以我现在的精神,已经没有力气坐着听这家伙说话了。受不了了。

    『你要是明天闲的话』

    「不去」

    『是以唱K为名的联谊,不去?』

    「不去」

    『知道大冢女子大学的吧?是和那里的姐姐们开的。听说是网球部的。超棒的吧?』

    「不去」

    『那就中午在南大沢站前集合——』

    损友有着谜一般的人脉。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关系和门路,但因为他提供了十分难得的豪华联谊,所以班上的男生们都很感谢他。都有人说「我们的大哥,人称八王子的Don」什么的。是点心面包吃太多了出现幻觉了吗?

    「都说了不去」

    『诶——为什么——去嘛——廉廉不是喜欢年上吗?』

    「是啊。但联谊不去」

    『啊,我懂了。最近喜欢上年下了?比起学姐还是学妹更好之类的?』

    我不禁心跳加速。

    「……你在说什么啊」

    『看来——也不是完全没猜对吧?』

    “哼哼”,损友像是看穿了我似的这么说道。我很想把电话挂掉,但在最后一刻我还是止住了手。

    「我说,损友」

    『怎么了挚友』

    「考虑到你那谜一般的人脉,我有件事想问你」

    『可以啊,什么事?』

    「鲇川彩璃她家是什么样的家庭?」

    我本想问得若无其事一点,但我的语气还是变得相当严肃。这是出于深入他人家庭情况的负罪感和紧张感。我明白问这种事情是多管闲事,是一种恶趣味。但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管只想知道学妹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损友说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只知道一些在学校里面传开了的传闻』

    「我连那些都不知道。……拜托了」

    又过了一会儿。

    『廉廉你知道多摩若鲇会医院吗?』

    「知道。在野猿街道那条路上的超大医院对吧」

    我的父亲就是在那里去世的。

    『彩璃酱的爸爸好像就是那的理事长』

    「……真的么」

    我知道她家很有钱,但没想到有钱到了这种程度。那是家病床数过百的综合医院。里面还有两家便利店,甚至还有邮局。是那里的理事长什么的,就已经不是有没有钱的级别了吧。

    『有个叫若鲇会的大型医疗集团,彩璃酱的曾祖父是创始人。所以就是说,她家是医生世家。彩璃酱就是那里的公主,用过去时代来比喻的话就是贵族大小姐了』

    她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行为举止,就是因为她有这样的出身吗。

    『当然彩璃酱也会成为医生的吧。不过该说是要成为呢,还是要她成为呢』

    「听说她有在上专门应对医学部入学考试的补习班?」

    『对对。是个叫铁碧会的在吉祥寺的补习班』

    「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啊。回家的时候会很晚吧」

    『她父母应该会用车接送的吧?』

    「是的话就好了」

    我想起学妹说的话。「我爸什么也不会说的」「不管我在干什么」。从当时她的语气来看,她和她爸的关系应该不会很好。我很希望她和妈妈的关系可以很好……。

    「她妈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呢。但听说她小学的时候父母离婚之后又再婚了』

    「也就是说现在她妈是她爸的再婚对象?」

    『没错。对彩璃酱而言就是继母了吧?』

    这我也是第一次人听说。

    还记得在无法忘却的初次见面的那天。学妹她这么对我说道。「我要给妈妈打电话」。那句话的妈妈……是哪个妈妈呢?

    『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抱歉啊——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

    「不,已经够了。谢谢」

    我发自内心表示感谢。今天的我对损友的人脉之广泛和耳朵之灵敏感激不尽。

    『毕竟是挚友的请求嘛。——所以联谊怎么说?』

    「不去」

    我挂断了电话。

    我躺着思考了一会儿。鲇川彩璃的家庭环境。掌管大型医疗集团的家族。在大医院担任理事长的父亲。一般来说这本应是人人艳羡的环境。但看学妹那样子,显然她心里有在背负着什么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我能做什么?

    牵起她的手,带她远走高飞吗?

    就凭不过是高中生的我?

    就凭连那家伙真正的想法都完全不知道的我……。

    ——说起来。

    想起还有个文件夹没有查看的我再次坐在桌前。我点击那个名为「其他」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文本文件。标题写着「给沢北廉太郎先生」。看到这个充满学妹风范的生硬标题的同时,预感到会有什么的我心跳剧烈加速。

    看样子那是学妹写给我的信。

    我是鲇川。

    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写文章呢。

    我知道你觉得我拐弯抹角很烦人,但我没有自信可以用语言好好表达出来。还请谅解。

    学长你之前说,想还我给你的人情是吧。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在意,但还是承蒙好意,拜托学长做一件事吧。

    我知道这个请求会很强人所难。

    所以视而不见也没关系。

    甚至我推荐你这么做。

    学长知道函馆这个地方吗。

    函馆是一个古老的港口城市。

    在车站不远就有大海,有港口,有市场。

    建于明治时代的红砖仓库至今还在那里。

    从以前开始温和的人们就一直居住在那里。

    是个很不可思议,很美好的地方。

    我的母亲就住在那里。

    是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与父亲离婚之后而与我分离了的生母。

    出于某些原因,我一直没能和她见面。

    也没有联系过。

    大约今后也不会见面了吧。

    我想拜托学长去见见我妈。

    现在怎么样了呢。

    妈妈她是否健康呢。

    过得是否幸福呢。

    我不知道妈妈家在哪,但我知道她工作的医院的地址和名字。

    妈妈大约在那里做护士。

    我希望学长可以去一趟那里。

    因为妈妈和我的发色相同,所以我想应该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要是。

    见面之后可以说上话的话,请帮我带这么几句话。

    「鲇川彩璃现在过得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但是呢。

    要是妈妈她已经再婚,建立了幸福的家庭的话——。

    就请什么也不要说直接走吧。

    请不要提及任何关于我的事情。

    一定要这样哦。

    我知道我没道理拜托学长帮这个忙。

    我也知道这是个过于自私的请求。

    但除了学长我没有人可以拜托了。

    我只能拜托拥有自由的羽翼的学长了。

    请让我把它托付给比任何人都要自由的你。

    拜托你,代替没有羽翼的我去北海道。

    再说一遍,即使没能实现这个请求,我也不会责怪学长的。

    因为我知道这是个强人所难的请求。

    我是最清楚这一点的。

    所以到时候还请不要在意哦。

    务必要安全驾驶。

    一路顺风。

    给最讨厌的学长

    来自不可爱的学妹

    文字的最后记有医院在函馆的地址、联系方式、名字,以及她母亲的名字。

    ——来真的吗。

    我盯着屏幕上生硬的文字。

    在我的人生之中,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向我提出过如此重要的请求。面对深入他人生活的如此重责,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思考起了写下这些的学妹的心情。

    我想写下这样的信是很需要勇气的。她需要相当大的觉悟,才能拜托他人去看望她的生母,才能把这么重要的愿望托付给他人。

    而且托付对象还是我。

    是她最讨厌的学长我。

    这样的愿望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和拜托买点土特产等级的请求不一样。我从未想过学妹她会把这样的事情拜托给我。我是该认为她很信任我呢,还是正如文章所述的「没有人可以拜托了」呢。

    我不明白。

    我越来越不明白学妹的想法了。

    不过——。

    只有一件事我明白了。

    「……呐,学妹」

    对着显示器我这么说道。

    我明白我提到北海道的时候,你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原来那是对分离不能见面的母亲的憧憬啊。

    从你那渴望的表情之中,我可以看出你有多么孤独,你有多么想要见到自己的母亲。

    一定有着什么连坚强的你都无法承受的事情吧。

    想见却无法相见。

    你一定一直都很痛苦吧。

    我明白了。我懂了。

    但是。

    但是呢,学妹啊。

    鲇川彩璃。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人。

    而不和自己的母亲见面。

    真的好吗?

    *

    驱车在夜晚的中央车道上的我,在高井户出口处驶入匝道。

    虽然导航预计时间是一小时两分钟,但我四十五分钟就开到了。我没记得自己开得有多快。虽然人们说手机是万能的,但也有像这样模糊不清,靠不住的地方。对于它能否在陌生的北方大地正确地为我指引方向,我感到有些不安。

    我还是第一次开车来吉祥寺。虽然有坐电车来这里玩过,但开车的时候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开车和走路的时候的视线高度不一样,人行道和车道也不一样。车子能让我见识到我不熟悉的景色。车窗也是。有时副驾驶那个位置也是。

    虽然我凭着气势到了这里。

    虽然我坐立难安,忍不住就过来了——。

    但我究竟想要来这里做什么?

    据损友所言,鲇川彩璃似乎有在上这附近的补习班。地点没有错,但下课时间不一定是在这个时候。也许她早就回去了,也有可能今天根本就不是上补习班的日子。明明根本就没法保证能见到她。

    我在做什么呢。

    漫无目的地听天由命也好吧。

    但我也无法直接回家。在看到那样的信之后,我就再也待不住了。我有话一定要对学妹说。在暑假开始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有想要问问她的事情。

    晚上九点刚过。我经过回家的上班族纷纷走进去的检票口旁,驶入了一条单行道的小路。那里面堵得水泄不通。路边停满了车,让我无法前进。

    原因在于那里。

    道路两旁都是预备校和补习班,路边停满了来接孩子的父母的车。这情况每个城市都差不多,只要到了这个时间,补习班所在的区域肯定都会堵车的。非要举出一个不同的话,那就是这里的高级车相当显眼。奔驰、宝马、奥迪以及雷克萨斯。看样子这里是富裕人士就读的补习班。坐上车的学生们穿的也全都是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的校服。

    在灿烂夺目的红灯行列一旁,我开着买来已经有将近十五年的老式车辆缓缓通过。我听到一个小跑着冲进车里的女孩子兴奋的声音。「谢谢妈妈!」「我肚子饿了!」。不知为何,那欢快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就在我在红灯那里停下车的时候。

    在十米开外的人行道,我看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银色背影。

    「……那家伙……」

    穿着校服的学妹正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那里。

    在学校她是个威严满满,毅然决然的风纪委员。但作为可恨敌人的她,优等生的样子现在已经不见了。她避开等待父母来接的孩子们走在那里。她低着头,像是为了不看到周围的景色一般,她只看着自己的脚尖,步履蹒跚地走在那里。

    果然是这样吗。

    那家伙没有回来接她的父母。她要就这样走到车站,然后乘电车回去。

    下了电车之后还有路要走。

    她一个女孩子,要一个人在这么晚的时间,走在那昏暗的长池公园附近。

    …………。

    ………………。

    好的。

    去找一下她的茬吧。

    「喂,学妹!」

    绿灯亮起的同时,我一边打开车窗,一边故意这么大声喊着将车靠在路边。

    周围的人比学妹更早地注意到了。

    看着在高级车的队列中格外显眼的破车,大家都睁圆了眼睛。

    我这是在找学妹茬。

    在满是上流人士的人群之中,我将体现出日本社会贫富差距的这辆车横靠在了她的面前。她应该会很羞耻。而且开车的人还是我。是既不是帅哥大学生,也不是精英白领的我。是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的我。是学妹最讨厌的我。她可能会假装不认识我。如果她转过身去,我就会大声喊出学校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就像这样:「南城高中的鲇川彩璃同学,南瓜马车来接您了!」她应该会气得满脸通红吧。或者也有可能会一脸冷淡地放言问「你哪位?」吧。

    可是——。

    「……啊,学长……」

    …………。

    搞什么啊。

    为什么你会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啊。

    为什么你会露出如此像是在哭的笑容啊。

    明明你总是说些讨人厌的话,现在不带这样的吧。明明信上说我是最讨厌的学长,现在不带这样的吧。我会很困扰的。看到你那样的表情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因为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坐上来吧」

    学妹用力吸了一口鼻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深夜徘徊是违反校规的行为」

    「开车兜风不算徘徊」

    「强词夺理」

    「你好烦」

    学妹坐到了副驾驶席。我假装没有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发动了车子。我和她彼此一言不发地,开车穿过补习班林立的小路,来到了大路上。

    「信我已经看了」

    她的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可以感受到她正从副驾驶那边战战兢兢地窥探着我。

    「虽然我欠了你很多人情,但那种请求我不能接受。为什么我非得要去见你老妈不可啊。别强人所难了」

    学妹的肩膀垂了下来。

    我知道我说的话很残忍。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有必须要说的话。

    「你自己去见你妈」

    学妹无力地摇了摇头。

    「可以的话我就那么做了。但是我没有见妈妈的资格」

    「见亲妈还需要资格?」

    「——因为是我的错」

    在行驶中的车内,学妹开始讲起了她的过去。

    「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爸和我妈离婚了」

    「……」

    「回到函馆老家的母亲,很担心留在东京的我,就经常和我联系。每隔半年就会大老远地赶来看我。我当时还是个孩子,感到孤独的我高兴得不行。但我爸和他的再婚对象对此并不高兴。他们说,『今后要咱们三个人结成新的家庭』『所以,忘掉你以前的妈妈吧』。我觉得我爸很可怜。尽管他在医院里看上去很了不起,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受到家族谴责的弱者。他是一个不幸的人,因为他的孩子不是一个可以当继承人的男性。所以我爸常常这么说,“我要和新的妻子建立圆满的家庭,这次一定要生个男孩子”。所以呢……」

    说到这里的学妹声音哽咽了起来。

    「所以我对妈妈这么说了。『请不要再来见面了』『我会和爸爸在东京努力过下去的。妈妈也请在函馆过得幸福』。听我这么说的妈妈笑了。她用像是在哭的表情笑了。她说,『这样啊』。她说,『彩璃真的很努力呢』『妈妈也必须要努力了呢』——这是我和妈妈最后一次交谈时的对话。是我把妈妈推开的。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见她的资格了」

    一阵抽泣声之后,学妹从背包里取出纸巾。我假装没有注意到,集中注意力在驾驶之上。

    「我明白情况了。但果然我还是不能接受」

    「……」

    「你的重点是你很害怕吧?」

    学妹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你其实很想见面,但你在害怕对吧?你只是没有鼓起勇气对吧?」

    「……请不要这么随意地挑衅我」

    「你明明总是一副装腔作势,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却在关键的时候因为害怕而逃跑。真是没出息——」

    「多管闲事!」

    坐在副驾驶的学妹冲着我喊道。

    「学长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靠不住,敷衍了事,任意妄为,不开窍」

    「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

    她银色的头发在剧烈地摇动着。因为我在开车所以不能转过去看她。但在我的记忆之中,学妹她还是第一次将感情表露到了这种地步。

    「真的最讨厌你了」

    学妹又抽了抽鼻子。

    「一看到学长,我就心烦意乱。会在心里吵着问自己这样就好了吗。我开始认为被家里的事情所束缚的自己是个很渺小很无趣的人。为什么要在高三的时候去考驾照?为什么要去夏日旅行?为什么,普通就不行?陈腐点、凡庸点、普通点有什么不好。那样子有什么不行吗?」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红绿灯变成了黄色。我减速在停止线之前停了下来。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和喧嚣的夜晚街道不同,车内相当安静。一群醉醺醺的大学生肩并肩地唱着歌从前面走过。

    「今年四月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

    学妹屏住了呼吸。

    我一边看着红灯一边说道。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我爸在吃早饭的时候说『背好痛』,然后又说『现在下巴好痛』。尽管如此还是想要开始店里的工作的他,在穿工作服的袖子的时候摔倒了。我爸被救护车迅速接走做了手术,但还是没能来得及。好像是叫主动脉解离(注:主动脉解离是临床上常见的一种极为凶险的一类急重症,约为百分之三十三的在二十四小时内就会死亡,百分之五十以内的在四十八小时内死亡,百分之八十以内的在一周内就会死亡)什么的。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父亲他就在我们一家人面前轻易地离去了」

    我淡淡地这么说道。

    就像是在确认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一般。

    「我爸总是像口头禅一般地这么说。“世事难料,人连有没有将来都不会知道”。“要活在当下”。“要像还有未尽之事一般地竭尽全力活在当下,要努力让自己即使今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也能笑着死去”。我爸就是那么生活的。所以我想他去世的时候一定很满足」

    或许那只是我的愿望。

    但是我希望是那样……。

    「虽然他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虽然他总是说让我不要学她,但他说的话我还是继承了下来。所以我要现在去旅行。不是有朝一日,而是要『现在』去」

    我转向学妹。

    「你没有吗?未尽之事」

    「……」

    「你要就这样永远不和你的妈妈见面吗?」

    学妹僵住了一会儿。她的嘴唇没有在动的迹象。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很想问问她的真心话。

    我终于意识到了。

    我是想要知道学妹的真实想法,才到这里来的。

    直到去高尾山兜风之前,我一直认为和她是敌人关系。

    她送给我护身符。她为我导航。她告诉我祈祷殿的事情。她还为我做了便当。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乐在其中了。

    我开始会注视起那坐在副驾驶的,端起架子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