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家是废墟
陷入自暴自弃的萝拉,甚至心想怎么不乾脆出现几只魔物算了。
不过很不幸地,一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碰上魔物,按照预定的时间抵达了萝拉的故乡米雷贝伦镇。
那些幸运没遇上萝拉的魔物真该感谢神明。
「车夫先生,谢谢你。」
萝拉等人向送她们抵达目的地的车夫鞠躬道谢。
车夫沉默地摆了摆手示意,接著便掉头驾著马车返回王都。直到最后都一言不发呢。
「这里就是萝拉的故乡……是有著优美湖畔景色的小镇呢。」
「感觉鲜鱼应该会很好吃。」
夏洛特和安娜各自说出了第一印象。
萝拉也怀念著许久未见的故乡,静静凝视著湖泊与小镇的景色。
湖泊周遭有草原及森林,不远处还围绕著山景。
确实相当风光明媚。
人们常说离开故乡才能真正体会故乡的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熟悉的景色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动人。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呆站在小镇的入口。
萝拉拉著两个朋友前往老家。
事隔几个月好不容易回到家园……房子却不知为何成了废墟。
「呃……我走错路了吗?」
萝拉勉强挤出这句话想装傻,不过眼前的废墟仍然毫无变化。
这个窗户玻璃破了一地、红砖砌的墙壁被打穿一个洞的建筑物,毫无疑问就是萝拉出生长大的那个家。
虽然好歹看得出来有人从内侧铺布封住空荡的窗户和墙面破洞,做了点应急处理。
但到底要发生什么惨剧才会把房子搞成这样?
「萝、萝拉……是不是只有这栋房子局部受到龙族的侵袭啊……?」
「你们家有做什么会招龙族怨恨的事情吗?」
「不……根据我爸妈的说法,他们早就把所有找到的龙族都解决了,所以应该不可能是被龙族报复,因为全挂掉了就不能怎么样了嘛……」
听到萝拉的解释,两人忍不住发著抖吐了句「那是怎样,太可怕了」。
先不论安娜觉得如何,看来这个说法听在魔法世家出身的夏洛特•盖札德耳里,也是相当令人不可置信的事。
不过事实上,萝拉的双亲确实在冒险者公会留下了四处狩猎龙族的纪录。
萝拉的解释并非谎言,也不是夸大的形容。
而萝拉就是被这样的两个人养大的。
「哎呀,我还想说怎么听到有人在说话,这不是萝拉吗?」
此时有个人从二楼没有玻璃的窗户探出了头,她便是萝拉的亲生母亲。
A级冒险者──朵拉•艾德蒙。
「妈妈,我回来了!为什么我们家会坏成这样!?」
「啊~这个喔,因为我们吵了一架。等我一下唷,我现在就下去找你。」
夫妻吵架。
听见朵拉这么说,萝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夏洛特和安娜也跟著哑口无言。
虽然送到大贤者手上的信里的确有提到父母之间有些意见不合,但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会吵到把房子破坏成半毁状态。
萝拉还没从震惊中恢复,母亲就从二楼咻一声飞身跳了下来。
明明已经年过三十中段,她似乎仍旧认为自己还很年轻。
的确,光看外表的话,说她是二十几岁也没有人会怀疑就是了。
即便如此,萝拉还是希望她能自己在带朋友回来时,稍微表现出与年龄相符的沉稳举止。
「萝拉,欢迎回家。是因为放暑假才回来的吗?好歹写封信通知一下吧。啊,你知道我有写信给大贤者大人吗?我有去看淘汰赛唷,萝拉真的变得好强喔,虽然我没想到你居然进了魔法学系就是了。不过我看你好像过得很开心,真是太好了。虽然妈妈比较推荐你去当前锋,不过我会尊重你的意思。哎呀?这两位是萝拉的朋友吗?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才发现你们呢。」
萝拉的母亲劈哩啪啦说了一大串,也不听人回答自顾自地点头称是,接著招招手把萝拉她们迎入家中。
母亲高昂的情绪令萝拉感到十分怀念。
然而还不习惯的夏洛特和安娜惊讶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也不能怪她们。
毕竟就连萝拉,有时候也跟不上母亲的这种调调。
「你们三个怎么了?不必客气,快进来吧。」
「那、那么就打扰了。」
「……打扰了。」
「唉呀,真有礼貌。」
萝拉的母亲朵拉露出愉快的微笑让她们坐在客厅,接著端了红茶出来招待。
但椅子和桌子都留著曾一度坏掉,再用钉子修补的痕迹。
茶杯上也都有裂缝,杯里的红茶还从隙缝渗了出来。
她们赶紧举杯把红茶喝完。
「萝拉妈妈您好,我叫做夏洛特•盖札德,是萝拉的魔法学系同学,也是她的宿舍室友。」
「我是安娜•雅涅特,就读战士学系。在放学后经常与萝拉切磋剑术。」
「两位真有礼貌,我有在学园淘汰赛看过你们唷。最近的学生还没毕业就已经很强悍了呢。特别是夏洛特在决赛的表现真的很精彩,虽然跟我家萝拉相比似乎还是略逊一筹。啊,我叫朵拉•艾德蒙,是萝拉的妈妈喔。嗯?你说我看起来那么年轻没想到居然已经当妈了?讨厌啦,你嘴还真甜~!」
明明根本没人说这种客套话奉承朵拉,她却自顾自地露出一脸幸福的样子。
不过也没什么理由特地泼她冷水,三人决定默默看著她不说话。
待母亲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小世界一阵子后,萝拉终于开口问出自从抵达后就一直放在心底的疑问。
「妈妈,怎么都没看见爸爸呢?」
就在萝拉问出口的瞬间,原本一直扬著嘴角的朵拉瞬间板起了脸。
「你才没有什么爸爸!萝拉是我自己一个人生产、养大的孩子,我决定以后都这么说!」
「呃……」
难不成要坚称自己是处女怀胎吗?
听到母亲气得说出不可能的设定,萝拉暗自确信这次的夫妻吵架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
根据朵拉的说法──
她看见女儿使用魔法战斗的样子,起先是很惊讶的。
毕竟她一直都认为,女儿是在学园的战士学系进行剑术修练。
可是才隔了几个月没见的女儿,居然就能够熟练地使用魔法在天空飞翔,并驱使著单单一击就足以歼灭龙族的火力进行战斗。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身怀这样的才能。
即便是现在,她也依然怀著希望女儿继承自己和丈夫两人的衣钵成为前锋的心愿,可是在目睹女儿十分开心地使用魔法的样子之后,便觉得不能强迫女儿听自己的话。
而且,她观看那场决赛时,确实感到十分雀跃。
因为她没想过世上还有除了大贤者以外的魔法师,能像那样一次次地主动发起攻势。
不只是萝拉,萝拉的决战对手•夏洛特的表现也相当出色。
观赏两人的决赛,彷佛像是在见证新时代拉开序幕。
所以她一回到家就立刻与丈夫分享了那股兴奋的心情。
她确实想过,要让比自己更加顽固、更加讨厌魔法并且钟情于前锋一职的丈夫瞭解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兴奋,应该会相当困难。
但是。
她完全没预料到丈夫竟然用像在鄙视蠢蛋的眼神,看著向他叙述女儿活跃表现的妻子。
「你……刚刚说的是在开玩笑吗?我说你啊,到底在王都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萝拉进了魔法学系,还用魔法在空中飞?而你看到居然不生气,还反过来想劝我认同她……我看你八成是被大贤者洗脑了吧!」
朵拉冷静地回应丈夫的质问。
萝拉加入魔法学系的事情不是开玩笑或骗人,而是事实。
自己最初也感到很愤慨,但运用魔法的萝拉确实强到令人不可置信。更重要的是,萝拉看起来很乐在其中,所以自己才会认为不如就保持现状。
还有自己没有被任何人洗脑,这都是好好考虑过后得出的结论。
然而朵拉的丈夫布鲁诺却不肯好好听她解释,不但出口侮辱大贤者,最后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朵拉根本是别人假扮的。
虽然不太记得切确的时间点,不过朵拉出手揍了布鲁诺。
被妻子偷袭的布鲁诺扎扎实实地用正脸接下一拳,被打飞得老远,还撞破窗户玻璃摔到庭院。
接下来的记忆就变得相当模糊了。
总之,只记得两人打得昏天暗地、难分难舍。
不过朵拉相当开心自己最后打赢了。
因为若是提起真本事互殴,朵拉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过布鲁诺的。
可见在打架之间,丈夫好歹还是让著妻子的。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的拳头一次也没往朵拉的脸上招呼过。
朵拉就趁势把丈夫狠狠修理了一番,成功地把他赶出了家门。
据镇上的人说,他现在似乎躲在附近的山里。
活该。
希望他趁此机会好好反省。
至今为止的婚姻生活中,朵拉都相当顺著丈夫的脾气,但事关女儿的人生大事,当然说什么也不能退让。
「──因为这样,房子才变得破破烂烂,爸爸现在也不在家里,所以萝拉你们就安心地留下来度假吧。没问题,爸爸迟早会接受的,我会说服他。我想想喔……总之我会在寒假前搞定这件事,你到时候再来见爸爸吧。」
朵拉如此这般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内容非常地吓人。
夏洛特和安娜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萝拉倒是感到放心了一点。
原来爸爸妈妈至少还留有一丝理智,记得要赤手空拳地打架。
毕竟要是两人拿出武器来较量,房子肯定早就灰飞烟灭了。
而且也一定会给附近的邻居添很多麻烦。
就这层意义来说,这的确是一次『单纯的夫妻吵架』。
并不是冒险者之间的死斗。
那么肯定过阵子就能和好了。
话虽如此,萝拉也有著无法只是等待他们两个哪天自己和好的理由。
「妈妈,等到寒假就太晚了,我无论如何都得赶在暑假结束前获得爸爸的认同才行……」
「哎呀,为什么?」
朵拉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看来她并不知道布鲁诺向学园提出了萝拉的退学申请。
于是萝拉说出了这件事──
「啪叽。」
朵拉口中冒出了形容血管爆裂的状声词。
大概是为了向周遭的人强调自己有多生气吧。
「萝拉,妈妈现在非常地愤怒。」
「喔、喔……」
「所以我决定与其说服爸爸,不如采取更有效率的手段。」
「咦,有那种办法吗……?」
看著妈妈虽然满脸笑容却气得青筋浮现,萝拉心中只有不好的预感。
萝拉早已经在学园里学到教训。所谓不循正规而能迅速解决问题的方法,基本上只有在灵光一闪的当下会觉得是个好主意,实际上执行起来却不可能得到好结果。
这个教训是和安娜在中庭切磋剑术而不小心一头栽进老师办公室时学到的。
「很简单唷,我要跟爸爸离婚。」
离婚。
「离婚之后就由妈妈掌握萝拉的亲权,这样爸爸发出去的退学申请就没有半点效力了。」
萝拉的心完全跟不上这宛如突袭般迅速恶化的状况。
为了让自己冷静,萝拉仰头望向天花板,心想著「哎呀,原来连那里也被打穿了个洞呢」。
但这样的努力完全徒劳无功,萝拉决定面对现实,说服妈妈打消离婚的念头。
「我、我不要你们离婚啦!我明明就这么喜欢爸爸妈妈!一定要你们两个都在才是我的家啊!」
萝拉死命地劝说。
但因为根本没想过母亲竟然会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害萝拉急得无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
萝拉绞尽脑汁拚命地想著要怎么样才能让母亲瞭解,但拚命过头反而整个人陷入了慌乱。
「就是呀,虽然这不是我该插嘴的事,但可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说出离婚这种话,而且还是在这么年幼的小孩面前。」
夏洛特适时地替她接了话。
在一旁的安娜也拚命地点头。
这回换成朵拉露出慌乱的神色,她连忙改口。
「啊~不会啦,我不会离婚的,只是说说罢了。虽然我是真的气到想离婚,不过不会因为这样就跟爸爸分手。对不起喔,吓到你们了。」
听见她这么说,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总算回避了最糟糕的事态。
但退学申请的事依然没有半点进展。
说来说去,不先把布鲁诺叫回来这里,根本就无法解决事态。
「总之先把爸爸叫回来吧。」
「……爸爸不是躲在山里,有办法跟他联络吗?」
「有喔,就是烧狼烟。」
原来两人在以冒险者身分大肆活跃的那段时期,总是以狼烟当作集合的暗号。
「他真的会看见吗?」
萝拉疑惑地看著袅袅白烟从自家庭院直直地往天空延伸。
她们几个就站在狼烟旁,自然看得很清楚,但是爸爸可是在山里面啊。
既隔了不少距离,也很有可能被树木挡住而没发现狼烟。
「没问题没问题,爸爸和我视力都很好,他没退步到连狼烟都察觉不了啦。」
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萝拉也只能接受。
「我想爸爸从山里回到这里还需要些时间,你们不如趁现在去放行李吧?我经常打扫萝拉的房间,所以维持得很乾净喔。」
「谢谢妈妈。」
于是萝拉带著两个朋友来到自己位处二楼的房间。
就跟母亲说的一样,房里的确一尘不染。
明明自己已经到王都生活,但母亲仍然一如往常地替她整顿房间的心意,让萝拉感到非常开心。
令她再度感受到,这里的确就是她的归属。
「这里就是萝拉的房间?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但是这张床比起你的体型还大真多呀。」
也难怪夏洛特会这么说。
毕竟摆在房里的这张床,比起一般床铺整整大了一圈。
可别忘了萝拉现在才九岁。
虽然不是说个头或年纪小就应该要睡小张的床,但这个尺寸再怎么样也大过头了。
「啊哈哈……这张床是爸爸坚持说『是我的女儿就一定会长得很高大!』,特地去森林砍木头回来做给我的。」
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睡的萝拉,在四岁生日时得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床铺。
当时萝拉听父亲那么说,也跟著相信『这样啊,我会长得很高呀』,可惜至今仍然没什么显著的成长,仍然是与年纪相符的平均身高。
「这张床的话,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睡呢。」
安娜边说边往床上一躺。
接著从床头滚到床尾,似乎相当满足地闭上了眼。
「舒适好眠……」
「安娜,现在还没过中午耶!?」
连睡午觉都还嫌太早呢。
「因为被子很松软,我一个忍不住就……」
安娜急忙起身,她害羞地搔了搔头。
夏洛特忍不住大大叹了口气。
「萝拉也好,安娜也好……为什么老是做那么可爱的举动诱惑我呢?就这么想变成我的抱枕吗!?」
「我没有要诱惑你的意思。」
「就是啊!请不要乱说话!」
「我才没乱说呢!谁教你们两个老是做出像小动物一样的举动……啊啊,我忍不住啦!」
夏洛特一边嚷嚷著莫名其妙的辩解,一边张开双手把萝拉和安娜同时扑倒在床上。
「哇啊,你做什么啦,夏洛特!」
「好热好不舒服……」
「啊啊……往左往右都是令人疼爱不已的抱枕……太幸福了……」
夏洛特发出沉醉的声音。
萝拉虽然完全不懂为什么,但直觉地感受到现在似乎最好不要妨碍她。
这时上楼的朵拉看见她们的样子,开心地说了句「哎呀,你们三个感情真好呢」。
萝拉忍不住心想,我们三个感情是很好没错,可是这个状况好像不太对耶。
※
被夏洛特当成抱枕拥著,让萝拉也忍不住跟著爱困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搭马车沿途摇晃,让她有点累了吧。
眼皮渐渐变重。
然后──直到被朵拉摇醒,萝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真的睡著了。
「爸爸回来啰。」
「真、真的吗!?」
萝拉从床上跳了起来。
夏洛特和安娜也因此睁眼,扭著身子爬了起来。
「萝拉的爸爸回来了吗?」
「终于到了对决的时刻。」
对决。
听见安娜挑了这个字眼,萝拉本想反驳说没那么夸张。
但她仔细想想,用这个词来形容并不为过,身体禁不住紧绷了起来。
「没错,是对决的时刻!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打倒爸爸!」
萝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振精神便走下了楼,身后传来两人替她加油的呼喊。
来到一楼,便看见父亲布鲁诺已经坐在客厅的桌前等著她。
他一身结实的肌肉,任谁一看都能猜到他是个经验老道的战士。
听说他曾发下豪语表示,自己就算没有武器也能空手打死贝西摩斯等级的魔物,看来的确不假。
「萝拉,好久不见了呢。要是待在那种学园,你会被大贤者洗脑,现在回来正好。以后还是由我继续教你剑术吧,等到吃完午餐就立刻开始。」
才刚见到面,布鲁诺第一句话就是板起脸说这个。
但萝拉也不是野蛮人,决定先冷静跟他谈谈看。
挥舞铁拳的交流必须当作是最后的手段。
「说得也是,好久没跟爸爸练剑了,我也很期待。但是请不要说学园的坏话,大贤者大人也是个好人喔。等到暑假结束我还是会回去上课。」
萝拉在父亲的正对面坐下,看著他的眼睛坚定地对他说道。
换作是进入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之前的萝拉,绝对不可能这样对父亲顶嘴。
但现在的萝拉,有著『要跟现在人在二楼的两个朋友一起回王都』这个目的。
无论谁来对她说什么,都不可能动摇这份决心。
布鲁诺似乎听出了萝拉的想法,他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啊,萝拉?你明明那么喜欢剑的不是吗?我从小就一直告诉你魔法是邪恶的东西吧!?」
「我现在依然很喜欢剑术,所以还是有好好地在锻炼,我每天放学都会跟战士学系的朋友一起特训呢。可是我也喜欢上魔法了。虽然爸爸一直说魔法师都是坏人,但并不是那样的喔。不管是校长、爱蜜莉亚老师还是夏洛特,大家人都很好。啊,夏洛特是我在魔法学系的朋友,而且她在宿舍跟我同房。我原本在学园里很孤单,还好有她像姊姊一样温柔地陪伴我。爸爸只要见了夏洛特,一定就会明白魔法师真的没有那么坏!」
「够了,你根本就被骗了。魔法师才没有什么好家伙!虽然因为很丢脸,所以我从没告诉过你我以前被魔法师害得多惨……但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吧。」
布鲁诺也露出了下定决心的眼光回望萝拉。
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必须说出自己羞耻的过往,也要想办法留住女儿。
这还是萝拉第一次看见,身经百战的父亲露出这么纠结无助的神情。
他过去跟魔法师究竟有过什么恩怨?
萝拉耐不住沉重的气氛,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我有个大我一岁的姊姊,她也是在你这个年纪学会魔法的。」
布鲁诺开口将往事娓娓道来──
※
布鲁诺的姊姊莱丝莉拥有过人的魔法才能。
虽然没有用装置测量过所以不知道正确的天赋数值,但她未曾接受过任何训练就能使用魔法。
她能从掌心生出火焰、释放电击,或是用魔力强化身体机能等等。
可想而知,年幼的布鲁诺面对学会魔法的姊姊,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每一次打架都是他输。
被抢走玩具、被强迫跑腿,还遭受到毫无道理的暴力迫害。
布鲁诺并没有魔法的才能,至少他无法像姊姊一样无师自通,所以他拚了命地锻炼身体。
布鲁诺一直忍受姊姊的欺侮,为了总有一天要胜过姊姊而持续努力。
但终于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令他再也无法忍受的事。
那是他想忘也忘不了的、十二岁时的事情。
那一天。
布鲁诺和莱丝莉的母亲为了两人做了苹果派。
去外面和朋友玩耍后回到家的布鲁诺听母亲烤了苹果派,非常开心地跑到了桌边。
桌上应该要有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苹果派才对。
他却只见到两个空空如也的盘子。
「啊,抱歉~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不小心连你的份也吃光了。」
布鲁诺勃然大怒。
明知自己不可能打得赢,他仍然凭著锻练过的身体猛扑向姊姊。
然后轻易地被姊姊反击、打倒在地。
「你想赢过我还早十年呢。」
得意洋洋的姊姊。
难看倒地的自己。
这是场决定性的败北。他认清只是继续忍耐姊姊的暴行并没有用。
布鲁诺百般恳求,终于让父母答应让他就读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
三年后自学园平安毕业的布鲁诺,和之前相比强得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的我一定能赢过姊姊。
布鲁诺欣喜地回了老家。
然后才听说姊姊失踪的消息。
「她说『如果布鲁诺要当冒险者,那我也要当~想当冒险者不一定要从学园毕业才当得上吧。那现在立刻去当冒险者的话,我就是布鲁诺的大前辈啦』,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也不晓得现在到底在哪里干些什么……」
父母这样对他说。
宝贝女儿都失踪了还这么冷静,这对父母也未免太少根筋了吧。
「我要找出姊姊狠狠揍她一顿!」
布鲁诺再度奔出家门,一边以冒险者为生,一边四处寻找姊姊。
但他完全找不到姊姊。
连点线索都没找到。
结果直到现在,布鲁诺依然没能再见到姊姊──
※
「这下子你懂了吧!?所谓的魔法师都是趁对手弱小的时候极尽欺侮之能事,等对方变强了就落跑的家伙!是最差劲的人种!这教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一偿苹果派的夙怨啊!?」
布鲁诺带著热烈的情感怒吼。
萝拉则沉默地在一旁听著。
不是因为认同而沉默,而是因为傻眼而说不出话。
「……呃……就这样?我就因为一块苹果派不得不面临退学危机!?」
总结父亲的话来看,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就如萝拉说的一样。
完全超乎想像的无聊程度让萝拉甚至涌起了一股怒意。
拜托,千万别告诉我家训『前锋最棒』的由来居然是这种无聊的理由。
「爸爸,萝拉被你吓到了啦,还有很多其他的理由吧,快点全告诉她吧。」
在一旁听著的朵拉这时愉悦地插了嘴。
看丈夫将丢人的过去翻出来见人可能令她感到很愉快吧。
「……好吧,我就好好地让萝拉认清魔法师究竟有多么邪恶。没错,那是我还是冒险者学园的学生时的事情。」
布鲁诺再次陷入了回忆。
但萝拉已经满心觉得肯定又是什么不正经的理由,完全没打算认真听了。
一度失去的信用是很难重新取回的。
※
就读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的布鲁诺,展现了剑术天赋值100的傲人才能,顺利地持续成长。
虽然强化魔法的天赋值也令人意外地高达42,但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而在同期的学生之中,也有一位测出枪术天赋值100的天才少女。
她的名字叫做朵拉。
也就是日后成为布鲁诺的妻子、萝拉的母亲的女性。
虽然使用不同的武器,但同为战士学系的天才,他们两人经常一起行动。
然而朵拉不但是使枪的天才,更是无可挑剔的美少女。
所以有许多男生对她虎视眈眈。
即便大部分的人都畏惧著布鲁诺而放弃追求朵拉,但就是有这么一个男人特别缠人。
这个烦人的男子是魔法学系的二年级生。
他自认是学长而相当骄傲自大,想从身为学弟的布鲁诺手中夺走朵拉。
布鲁诺当然不会屈服于这种人。
所以那个魔法学系的学长向布鲁诺提出了决斗。
在决斗中获胜的人将能得到朵拉,输掉的那一方从此之后再也不能跟朵拉说话。
布鲁诺自然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因为他相信自己绝对会赢。
然而学长却比布鲁诺预料中还强。
这个学长虽然为人轻佻,但的确具备魔法的才能,也不吝于努力。
所以比试的结果是平分秋色。
经历五次平手的决斗,布鲁诺到了第六次终于打赢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就当他们这么想时。
学长居然为了泄愤,开始做出用风魔法掀朵拉裙子、用水魔法让朵拉的制服湿透等等的骚扰行为。
生气的布鲁诺和朵拉于是对学长动用私刑,把他扒光吊在校门前示众。
可是布鲁诺和朵拉竟然因为这样被学校处罚停学一个星期。
明明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于是两人非常愤慨地认为由魔法师当校长的学校就是烂。
※
「──因为所以,魔法师才没有什么好人!懂了没!」
「我懂爸爸是因为超级无聊的小事才对魔法师有偏见的了。」
萝拉用冷漠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亲。
「无、无聊的小事!?这怎么能算是小事!你说对吧,妈妈!」
布鲁诺一脸狼狈地看向他的妻子。
「这个嘛……我的确是对那个学长很不爽,现在也依然觉得当时报复他是对的……但这些事情不能当作阻止女儿成为魔法师的理由呢。」
「你、你说什么!?妈妈明明不久之前也跟我一样很反对萝拉当魔法师的啊!」
「我没有反对呀,只是比较希望她成为前锋而已。应该说我从来没想过萝拉会变成魔法师,是要反对什么。」
「呜……是没错啦。」
相较于冷静的朵拉,布鲁诺完全是跟著情绪走的人。
满脑子只有不想让女儿当魔法师的徒劳想法。
不过父母对于同一件事情的想法差距竟然这么大,这对萝拉来说是相当新奇的发现。
虽说本来就隐约感觉到,相较之下父亲讨厌魔法的程度更严重,但像这样说开后才发现,原来母亲比自己想的还要宽容,父亲则比原本想的还要疯狂。
「话说回来,那个学长提出决斗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喜欢上爸爸吗?」
萝拉完全出于好奇问了问。
「哎呀,我当时当然已经喜欢上爸爸啦。」
「那为什么还让他们决斗啊?只要你主动说『我喜欢这个人所以不会跟学长交往』不就好了……」
「话是那么说没错,不过你想想,看见两个男人为了争夺自己而战,不觉得是件让少女怦然心动的事情吗?」
「会吗?」
萝拉试著想像了一下,但完全想像不出来。
毕竟萝拉身边根本就没有很要好的男生,所以不太能理解两个男人为了争夺自己而战是什么感觉。
相对地,脑袋里却浮现了夏洛特和安娜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拉扯自己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们别顾著聊没关系的事情……那就来说说那件事情吧,那是我们平安从学园毕业后的事。」
布鲁诺收起情绪,又郑重地说了起来。
看来他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常有自信。
于是萝拉心想身为女儿,好歹该给父亲一点面子,便也竖起耳朵认真听他说。
「当时我一边寻找姊姊,一边和妈妈来往于本国和邻近国家。有一天,我们和一个魔法师组了队。他虽然不是冒险者学园的毕业生,不过是个从G级一路稳扎稳打升上C级的老鸟,所以我们才会相信他跟他合作。但我们碰上意外,在任务中不幸遭遇利维坦。当时我打算让魔法师施展能模糊视线的闪光魔法,好让大家一起逃跑,但那个混帐魔法师居然一看见利维坦就二话不说拿我跟妈妈当诱饵,自己一个人拔腿就跑。虽然我们好不容易甩开了魔物活了下来……但我也在背上留下了为了保护妈妈受的伤,这个伤痕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吧。」
布鲁诺一口气把话说完。
大概是因为回想起当时的心情,他的口气从途中开始就变得相当激昂愤怒。
萝拉也完全受他的情绪影响,跟著对那个魔法师感到生气。
刚当上冒险者没多久时就碰上这种事情,会变得讨厌魔法师也不奇怪──
「等等,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先说这件事!什么苹果派啊被魔法掀裙子之类的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嘛!」
萝拉忍不住大喊。
既然有这么正经的理由,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得了。
萝拉差点就要因此变得瞧不起父亲了。
「喔……对喔,哎呀抱歉,想著要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来说明,就变成这样了。」
「又不是在写小说……」
「总之,这么一来,你应该就明白魔法师有多派不上用场又有多邪恶了吧。快点退学回家吧。」
「嗯……这跟那个没关系。」
「什么!」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终归到最后,就是布鲁诺想让萝拉退学,而萝拉则不想离开学园。
两人的想法始终是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
该怎么办呢?
都谈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那么,就只能战斗了吧。
「爸爸,我们去外面吧?我要让你看看,我现在因为你口中的『派不上半点用场又邪恶的魔法』变得有多强。」
萝拉决定主动找父亲打架。
※
萝拉老家所在的米雷贝伦镇,是座位于湖畔旁的小镇。
由于地广人稀,所以街道的景色相当清幽。
尤其萝拉的家建在城镇的郊外,所以周遭什么也没有。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一家子跟镇上关系不好,而是为了能尽情地挥舞枪剑,才会把房子盖在郊区。
萝拉从小(现在也还很小)就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习剑术。母亲偶尔也会陪她练枪。
现在,她就要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跟父亲战斗了。
这是一场为了决定将来的人生道路而开始的父女吵架。
「我来当你们的证人,两边都要加油喔!」
朵拉的语气相当轻松。
另一方面,萝拉和布鲁诺则十分严肃。
双方拿的都是双手剑。
但萝拉手上的那一把是在工会直营店买的便宜货。
相对地,布鲁诺的剑则是他一直以来惯用的名剑。
一般来说,若是正面交锋,萝拉的剑肯定会轻易被砍断。
但是萝拉能够施展强化魔法。
不管是多钝的武器……不,举个极端一点的例子,就算是路边捡来的树枝,在萝拉的强化魔法下,也都能赋予其超越名剑的强度。
臂力也是,只要强化几十倍就不会输给布鲁诺。
即便如此,萝拉还是完全不能放心。
毕竟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父亲使出真正的实力。
平时陪她锻炼的父亲总是放水放到几乎要见底的程度。
但萝拉还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而且布鲁诺和朵拉有名到连课堂上都会谈到他们的事迹。
照课本上描写的奇闻轶事来看,即便同为A级,布鲁诺的实力也远远超过爱蜜莉亚。
(我真的打得赢吗?)
学会了魔法后自己真的有变强,这一点萝拉很有自信。
但是父亲的强悍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潜意识里。
就在萝拉握著剑柄的手忍不住要颤抖时──
「萝拉,加油!输了我可饶不了你喔!」
「我们要一起回学园吃草莓百汇喔。」
夏洛特和安娜从二楼探出头替萝拉声援。
一听见两人的鼓励,萝拉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
「……你交了不错的朋友嘛。」
布鲁诺扬起嘴角笑了笑。
「嗯,所以我要打隹爸爸回去学园。」
「那就让我看看你变得多强吧。要是你能赢过爸爸,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
「就这么说定了唷……我要上了!」
萝拉用力蹬地。
运用庞大魔力发动的强化魔法,将超越龙族的肌力浓缩进萝拉才九岁的娇小身躯。
于是实现了超越人类极限的加速。
换成是一般的生物,光是踏出第一步,恐怕就会被加速的反作用力挤压内脏而死吧。
不过萝拉的强化魔法甚至连肉体的耐力也能增强。
因此萝拉继续加速。
萝拉每迈开一步速度就变得更快,踩著足以将地面踏出洞来的步伐朝著布鲁诺急奔。她
的速度已经达到只凭冲撞就能打败贝西摩斯的程度,朝向父亲毫不犹豫地举剑一挥。
「呜喔喔喔喔喔!?」
看来这一击的威力的确超越了布鲁诺的想像。
虽然勉强用剑身挡下了斩击,但无法连同冲击一起抵销,令布鲁诺差点向后翻倒。
但他没有跌倒。
他用不可置信的力气扳回了身躯,反而趁势把萝拉给弹飞。
「爸爸……你果然很厉害!」
攻击不奏效令萝拉感到很开心。
刚才这一击有著就连用了强化魔法的安娜都会瞬间被压成肉饼的威力。
所以在训练中不能使用。
她相信父亲的力量全力挥出攻击,父亲也精彩地接下了这一招,甚至还把她给弹飞了。
这令她充满感动。
有一个能使尽全力对战的对手真的很棒。
自从与夏洛特战斗的那场决赛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呼、呼……原来如此,看来你的确变强了一点呢。」
布鲁诺大口喘气。
这不是出于疲累,而是因为对萝拉刚才发出的攻势感到惊讶。
萝拉也深信著父亲的实力绝对不仅止于此。
「萝拉,做得好!就这样让你爸爸败得哑口无言吧!对于说魔法师派不上半点用场的人不需要手下留情!」
夏洛特从二楼对萝拉大喊。
看来她也听到刚才那番话了,该不会是趴在地板上偷听到的吧?
而且看起来相当激动的样子。
还好有安娜从后面抓著她,不然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从二楼摔下来。
「虽然不是因为夏洛特这样说我才决定这么做……不过下一招我会更用力的!」
「咦、比刚才那招更强吗!?萝拉等一下!」
「我不等!」
萝拉无视狼狈喊停的父亲,开始咏唱咒文。
「出来吧,雷之精灵。将我的魔力献给你,并且令其明瞭,启发他何谓破坏。」
萝拉和布鲁诺之间出现了巨人。
是比房子大上好几倍的雷之精灵。
「啥啊啊啊啊!?等、你……可恶,好吧,这一招我也接给你看!来吧!」
「谢谢你,爸爸!精灵,上吧!」
雷之精灵改变了部分身体的形状,令右手出现闪电构成的剑。
并且朝著布鲁诺劈下这看似连龙族都能劈开的刀刃。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布鲁诺振奋精神发出震耳的吼叫迎击。
正面交锋的结果──
这回轮到萝拉大吃一惊。
萝拉一心认为靠雷之精灵就能够与父亲分出胜负。
不管父亲有多强,终究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不可能承受得了连爱蜜莉亚老师都能打倒的攻击。
替全身烫伤倒地的父亲立刻施加回复魔法后,得意地宣告自己的胜利。
萝拉原本以为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现实并非如此。
伟大的父亲•布鲁诺用自己的剑承受了雷电之剑。
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
剑都是用金属打造的。
用金属剑身接住雷电的攻击肯定会触电。
然而父亲不仅看似若无其事地稳站著,甚至能伺机反击。
「喔喔喔喔喔!」
他竟施展出以金属剑斩断雷电之剑这种超越常识的剑技,并顺势起跳,用身体猛撞精灵的腹部。
布鲁诺这乍看如同自杀行为的攻击,竟直接贯穿了精灵的身体。
精灵身上的电气因为冲击而四散。
而后变得无法保持人形、就地消失。
「呼哈哈哈!怎么样,萝拉,爸爸很强吧!不管你在魔法学系学了些什么,都不可能打得赢爸爸,所以继续跟著爸爸修行剑术吧!」
如此大喊的布鲁诺现在全身都散发著光芒。
他身边还刮起强风,咻咻咻地发出了声响,把头发吹得立了起来。
现在的他看起来明显比刚才更加强大。
「爸爸……那是……」
「这还是第一次施展给你看呢,这就是爸爸的『认真模式』!只要靠毅力就能变成这样。我现在跟刚才可是大不相同喔,做好觉悟吧!」
萝拉很明白父亲的状态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而且任谁来看都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靠毅力』就能办到。
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
当他知道真相时,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虽然现在立刻告诉他也行……不过萝拉决定还是先在战斗中打倒他再说。
因为跟动了真格的父亲战斗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我也会发动更激烈的招数!」
「你是想说自己还没有认真起来吗?很好,看你想做什么,全施展出来给我看看!」
布鲁诺对著萝拉勾了勾手。
看来他相当有自信。
那么就无需客气了。
因为布鲁诺的肉体现在是经过『强化』的。
「喝!」
萝拉进一步提升强化魔法的强度,并且飞身跳跃。
以树木为支点蹬向房子的墙壁再踢一脚,以立体的轨道窜到布鲁诺背后。
「天真!」
布鲁诺边转身边挥动手上的剑。
两人的武器碰撞擦出了无数火光。
就剑术技巧来说,无庸置疑地是布鲁诺占据绝对上风,不过萝拉可以靠经魔法强化的身体能力来应战。
直劈、突刺、横砍。招架、化解、交缠。
数秒之间已交手过百招,地面被两人对打的余波挖得东凹一块西凹一块。
他们一边过招一边奔跑著,对决的舞台换到了湖面上。
萝拉从脚底喷发魔力支撑身体在水上奔跑。
身为一介剑士的布鲁诺不可能跟得上她──照理说应该是不可能的才对。
「哈~哈哈哈!奥义『靠毅力的轻功水上漂』!」
布鲁诺似乎对靠毅力就无所不能一事深信不疑。
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一心追著萝拉跑。
萝拉忍不住开始同情起父亲了。
「……爸爸,这场战斗该结束了。」
「怎么,你要投降吗?……呜喔!这是怎么回事!?」
萝拉将魔力从脚底注入湖中,让布鲁诺脚边的湖水变成了果冻状。
果冻状的湖水随著萝拉的意志缠住布鲁诺的脚,接著爬上全身。
不管想扯断还是挣扎,果冻湖水只会随著动作拉长。
并且像是橡胶一样立刻恢复原状。
「爸爸,我跟你说,光靠毅力是不可能让身体素质变强,也不可能在水上跑的……」
「你在说什么啊,萝拉!爸爸现在不就像这样在水上站得好好的吗!」
「虽然爸爸认为是凭毅力达成的……但那其实是魔力喔。」
没错。
看见布鲁诺施展出所谓的『认真模式』的瞬间,萝拉就理解了。
所谓的认真模式其实就是强化魔法。
可怜的父亲竟然无意识地使用著他最讨厌的魔法。
「你说这是、魔力?怎么可能……我、我其实在用、魔法……?」
「我想你现在应该备受打击吧……总之,这场对决是我赢了。」
萝拉对布鲁诺的强化魔法进行干涉,使其无效化。
要用这招必须集中注意力,所以无法在挥剑时施展。
但像现在这样两边都处于静止状态时,很容易就能发挥效用。
萝拉接著在父亲身上降下雷击。
「嘎啊啊!」
布鲁诺发出哀号,接著失去了意识。
胜负分晓。
因为父亲的个性不会对说好的事情反悔,所以萝拉自第二学期起依然能去学园上学。
这下子问题算是解决了。
就不知道等到布鲁诺醒来时,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输给自己的女儿。
自己居然一直在用魔法。
这两个事实肯定会让布鲁诺陷入生不如死的地狱。
(希望他不会哭出来……)
萝拉一边这么想著,一边拖著昏倒的父亲走回岸上。
※
「嘿咻。」
萝拉让父亲躺在家门前。
刚才的雷击直接命中他的身体,却几乎没什么显眼的烫伤。
萝拉疑惑地想著,自己明明已经把强化魔法解除了,父亲怎么还能几乎毫发无伤呢?真不知道父亲平常到底是怎么锻炼身体的。
「恭喜你,萝拉,这样子你就能放心地就读魔法学系了。」
朵拉满脸笑意地出来迎接他们。
「嗯……可是爸爸不要紧吗?」
「没问题的,不过是被雷打中,死不了的啦。」
「不,我不是担心那个。不对啦,我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告诉他,他的认真模式其实是强化魔法……」
「对喔,你的确有提到这件事。我确实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认真模式居然会是魔法……嘿!」
伴随著一声吆喝,朵拉的身体也发起光进入了认真模式。
「连妈妈也会吗!?是说,真亏你能听见我们在湖上说的话啊……」
「我们两个耳朵都很好唷。啊,不只是耳朵,眼睛和鼻子也都很敏锐。」
看来萝拉的双亲就算不使用强化魔法,也完全超越了一般人类的规格。
这时萝拉想起了另一件事,忍不住觉得真是白烦恼了。
她之前苦恼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需要练习也能使用魔法,没想到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的父母也是无需练习就能使用魔法的人。
「萝拉~!」
头顶传来夏洛特的声音。
紧接著这声呼喊,夏洛特从天而降。
「萝拉、啊啊~萝拉!这么一来第二学期我们也能继续在一起了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夏洛特,不要贴得那么紧啦~我妈妈还在看耶……不过,谢谢你,嘿嘿。」
萝拉的胜利让夏洛特高兴到甚至忍不住落泪。
而她的反应也让萝拉非常开心。
对萝拉来说,有个会为自己的事一同喜悦的朋友,比起战胜父亲更令她开心。
「萝拉,恭喜你。」
安娜很普通地从大门走出来。
她握住萝拉的手用力地上下摆动。
然后把夏洛特从萝拉身上拉开,试著哄她要她不要再哭了。
但夏洛特依然哭个不停。
「我一想到萝拉有可能会离开学校就觉得好想哭……不过,这下子就没问题了吧?啊啊,开心得眼泪停不下来啦。」
看来不管怎样她都止不住眼泪。
那就只好让她尽情哭个够了。
「哎呀~夏洛特真的好喜欢萝拉耶,谢谢你,以后也要继续当萝拉的好朋友唷。」
「那是当然的,萝拉妈妈!嗯,当然会啰!」
夏洛特愈发激动地抱紧萝拉,不停地摸她的头,还把脸颊凑上来蹭她。
这下子害萝拉的头发变得乱七八糟了。
待会再找人帮忙梳头吧。
「我也最喜欢萝拉了。」
安娜拉了拉朵拉的衣角轻声说道。
「是呢,因为安娜也特地陪著萝拉来家里了嘛。竟然能拥有两个这么可爱这么棒的朋友……萝拉真是幸福呢。」
「嗯……我也最喜欢夏洛特和安娜了。你们要一直跟我做好朋友喔!」
萝拉带著内心满怀的感谢与亲近之情,恳切地对她们说道。
就算从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毕业,也想一直跟她们两个在一起。
虽然三人可能会四散各地。
但就算分开了还是希望能一直是朋友。
一直、一直。
「萝拉……萝拉~~!」
夏洛特好不容易才快要止住哭泣,一听到萝拉这么说,斗大的泪珠又开始接连不停地往下掉。
看来她的哭哭开关完全打开了。
让人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哭到出现脱水症状。
哭成泪人儿的夏洛特有些惹人发笑,又十分可爱。
萝拉、安娜和朵拉三个人不由得边笑边安抚她。
※
当夏洛特终于哭完的时候,布鲁诺忽然一股脑儿地站起身来。
「爸爸……」
萝拉本想对布鲁诺说些什么,看到他的样子却又没能开得了口。
向来又强又帅气的爸爸,现在憔悴得判若两人。
不过很不幸地,一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碰上魔物,按照预定的时间抵达了萝拉的故乡米雷贝伦镇。
那些幸运没遇上萝拉的魔物真该感谢神明。
「车夫先生,谢谢你。」
萝拉等人向送她们抵达目的地的车夫鞠躬道谢。
车夫沉默地摆了摆手示意,接著便掉头驾著马车返回王都。直到最后都一言不发呢。
「这里就是萝拉的故乡……是有著优美湖畔景色的小镇呢。」
「感觉鲜鱼应该会很好吃。」
夏洛特和安娜各自说出了第一印象。
萝拉也怀念著许久未见的故乡,静静凝视著湖泊与小镇的景色。
湖泊周遭有草原及森林,不远处还围绕著山景。
确实相当风光明媚。
人们常说离开故乡才能真正体会故乡的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熟悉的景色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动人。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呆站在小镇的入口。
萝拉拉著两个朋友前往老家。
事隔几个月好不容易回到家园……房子却不知为何成了废墟。
「呃……我走错路了吗?」
萝拉勉强挤出这句话想装傻,不过眼前的废墟仍然毫无变化。
这个窗户玻璃破了一地、红砖砌的墙壁被打穿一个洞的建筑物,毫无疑问就是萝拉出生长大的那个家。
虽然好歹看得出来有人从内侧铺布封住空荡的窗户和墙面破洞,做了点应急处理。
但到底要发生什么惨剧才会把房子搞成这样?
「萝、萝拉……是不是只有这栋房子局部受到龙族的侵袭啊……?」
「你们家有做什么会招龙族怨恨的事情吗?」
「不……根据我爸妈的说法,他们早就把所有找到的龙族都解决了,所以应该不可能是被龙族报复,因为全挂掉了就不能怎么样了嘛……」
听到萝拉的解释,两人忍不住发著抖吐了句「那是怎样,太可怕了」。
先不论安娜觉得如何,看来这个说法听在魔法世家出身的夏洛特•盖札德耳里,也是相当令人不可置信的事。
不过事实上,萝拉的双亲确实在冒险者公会留下了四处狩猎龙族的纪录。
萝拉的解释并非谎言,也不是夸大的形容。
而萝拉就是被这样的两个人养大的。
「哎呀,我还想说怎么听到有人在说话,这不是萝拉吗?」
此时有个人从二楼没有玻璃的窗户探出了头,她便是萝拉的亲生母亲。
A级冒险者──朵拉•艾德蒙。
「妈妈,我回来了!为什么我们家会坏成这样!?」
「啊~这个喔,因为我们吵了一架。等我一下唷,我现在就下去找你。」
夫妻吵架。
听见朵拉这么说,萝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夏洛特和安娜也跟著哑口无言。
虽然送到大贤者手上的信里的确有提到父母之间有些意见不合,但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会吵到把房子破坏成半毁状态。
萝拉还没从震惊中恢复,母亲就从二楼咻一声飞身跳了下来。
明明已经年过三十中段,她似乎仍旧认为自己还很年轻。
的确,光看外表的话,说她是二十几岁也没有人会怀疑就是了。
即便如此,萝拉还是希望她能自己在带朋友回来时,稍微表现出与年龄相符的沉稳举止。
「萝拉,欢迎回家。是因为放暑假才回来的吗?好歹写封信通知一下吧。啊,你知道我有写信给大贤者大人吗?我有去看淘汰赛唷,萝拉真的变得好强喔,虽然我没想到你居然进了魔法学系就是了。不过我看你好像过得很开心,真是太好了。虽然妈妈比较推荐你去当前锋,不过我会尊重你的意思。哎呀?这两位是萝拉的朋友吗?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才发现你们呢。」
萝拉的母亲劈哩啪啦说了一大串,也不听人回答自顾自地点头称是,接著招招手把萝拉她们迎入家中。
母亲高昂的情绪令萝拉感到十分怀念。
然而还不习惯的夏洛特和安娜惊讶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也不能怪她们。
毕竟就连萝拉,有时候也跟不上母亲的这种调调。
「你们三个怎么了?不必客气,快进来吧。」
「那、那么就打扰了。」
「……打扰了。」
「唉呀,真有礼貌。」
萝拉的母亲朵拉露出愉快的微笑让她们坐在客厅,接著端了红茶出来招待。
但椅子和桌子都留著曾一度坏掉,再用钉子修补的痕迹。
茶杯上也都有裂缝,杯里的红茶还从隙缝渗了出来。
她们赶紧举杯把红茶喝完。
「萝拉妈妈您好,我叫做夏洛特•盖札德,是萝拉的魔法学系同学,也是她的宿舍室友。」
「我是安娜•雅涅特,就读战士学系。在放学后经常与萝拉切磋剑术。」
「两位真有礼貌,我有在学园淘汰赛看过你们唷。最近的学生还没毕业就已经很强悍了呢。特别是夏洛特在决赛的表现真的很精彩,虽然跟我家萝拉相比似乎还是略逊一筹。啊,我叫朵拉•艾德蒙,是萝拉的妈妈喔。嗯?你说我看起来那么年轻没想到居然已经当妈了?讨厌啦,你嘴还真甜~!」
明明根本没人说这种客套话奉承朵拉,她却自顾自地露出一脸幸福的样子。
不过也没什么理由特地泼她冷水,三人决定默默看著她不说话。
待母亲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小世界一阵子后,萝拉终于开口问出自从抵达后就一直放在心底的疑问。
「妈妈,怎么都没看见爸爸呢?」
就在萝拉问出口的瞬间,原本一直扬著嘴角的朵拉瞬间板起了脸。
「你才没有什么爸爸!萝拉是我自己一个人生产、养大的孩子,我决定以后都这么说!」
「呃……」
难不成要坚称自己是处女怀胎吗?
听到母亲气得说出不可能的设定,萝拉暗自确信这次的夫妻吵架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
根据朵拉的说法──
她看见女儿使用魔法战斗的样子,起先是很惊讶的。
毕竟她一直都认为,女儿是在学园的战士学系进行剑术修练。
可是才隔了几个月没见的女儿,居然就能够熟练地使用魔法在天空飞翔,并驱使著单单一击就足以歼灭龙族的火力进行战斗。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身怀这样的才能。
即便是现在,她也依然怀著希望女儿继承自己和丈夫两人的衣钵成为前锋的心愿,可是在目睹女儿十分开心地使用魔法的样子之后,便觉得不能强迫女儿听自己的话。
而且,她观看那场决赛时,确实感到十分雀跃。
因为她没想过世上还有除了大贤者以外的魔法师,能像那样一次次地主动发起攻势。
不只是萝拉,萝拉的决战对手•夏洛特的表现也相当出色。
观赏两人的决赛,彷佛像是在见证新时代拉开序幕。
所以她一回到家就立刻与丈夫分享了那股兴奋的心情。
她确实想过,要让比自己更加顽固、更加讨厌魔法并且钟情于前锋一职的丈夫瞭解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兴奋,应该会相当困难。
但是。
她完全没预料到丈夫竟然用像在鄙视蠢蛋的眼神,看著向他叙述女儿活跃表现的妻子。
「你……刚刚说的是在开玩笑吗?我说你啊,到底在王都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萝拉进了魔法学系,还用魔法在空中飞?而你看到居然不生气,还反过来想劝我认同她……我看你八成是被大贤者洗脑了吧!」
朵拉冷静地回应丈夫的质问。
萝拉加入魔法学系的事情不是开玩笑或骗人,而是事实。
自己最初也感到很愤慨,但运用魔法的萝拉确实强到令人不可置信。更重要的是,萝拉看起来很乐在其中,所以自己才会认为不如就保持现状。
还有自己没有被任何人洗脑,这都是好好考虑过后得出的结论。
然而朵拉的丈夫布鲁诺却不肯好好听她解释,不但出口侮辱大贤者,最后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朵拉根本是别人假扮的。
虽然不太记得切确的时间点,不过朵拉出手揍了布鲁诺。
被妻子偷袭的布鲁诺扎扎实实地用正脸接下一拳,被打飞得老远,还撞破窗户玻璃摔到庭院。
接下来的记忆就变得相当模糊了。
总之,只记得两人打得昏天暗地、难分难舍。
不过朵拉相当开心自己最后打赢了。
因为若是提起真本事互殴,朵拉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过布鲁诺的。
可见在打架之间,丈夫好歹还是让著妻子的。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的拳头一次也没往朵拉的脸上招呼过。
朵拉就趁势把丈夫狠狠修理了一番,成功地把他赶出了家门。
据镇上的人说,他现在似乎躲在附近的山里。
活该。
希望他趁此机会好好反省。
至今为止的婚姻生活中,朵拉都相当顺著丈夫的脾气,但事关女儿的人生大事,当然说什么也不能退让。
「──因为这样,房子才变得破破烂烂,爸爸现在也不在家里,所以萝拉你们就安心地留下来度假吧。没问题,爸爸迟早会接受的,我会说服他。我想想喔……总之我会在寒假前搞定这件事,你到时候再来见爸爸吧。」
朵拉如此这般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内容非常地吓人。
夏洛特和安娜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萝拉倒是感到放心了一点。
原来爸爸妈妈至少还留有一丝理智,记得要赤手空拳地打架。
毕竟要是两人拿出武器来较量,房子肯定早就灰飞烟灭了。
而且也一定会给附近的邻居添很多麻烦。
就这层意义来说,这的确是一次『单纯的夫妻吵架』。
并不是冒险者之间的死斗。
那么肯定过阵子就能和好了。
话虽如此,萝拉也有著无法只是等待他们两个哪天自己和好的理由。
「妈妈,等到寒假就太晚了,我无论如何都得赶在暑假结束前获得爸爸的认同才行……」
「哎呀,为什么?」
朵拉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看来她并不知道布鲁诺向学园提出了萝拉的退学申请。
于是萝拉说出了这件事──
「啪叽。」
朵拉口中冒出了形容血管爆裂的状声词。
大概是为了向周遭的人强调自己有多生气吧。
「萝拉,妈妈现在非常地愤怒。」
「喔、喔……」
「所以我决定与其说服爸爸,不如采取更有效率的手段。」
「咦,有那种办法吗……?」
看著妈妈虽然满脸笑容却气得青筋浮现,萝拉心中只有不好的预感。
萝拉早已经在学园里学到教训。所谓不循正规而能迅速解决问题的方法,基本上只有在灵光一闪的当下会觉得是个好主意,实际上执行起来却不可能得到好结果。
这个教训是和安娜在中庭切磋剑术而不小心一头栽进老师办公室时学到的。
「很简单唷,我要跟爸爸离婚。」
离婚。
「离婚之后就由妈妈掌握萝拉的亲权,这样爸爸发出去的退学申请就没有半点效力了。」
萝拉的心完全跟不上这宛如突袭般迅速恶化的状况。
为了让自己冷静,萝拉仰头望向天花板,心想著「哎呀,原来连那里也被打穿了个洞呢」。
但这样的努力完全徒劳无功,萝拉决定面对现实,说服妈妈打消离婚的念头。
「我、我不要你们离婚啦!我明明就这么喜欢爸爸妈妈!一定要你们两个都在才是我的家啊!」
萝拉死命地劝说。
但因为根本没想过母亲竟然会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害萝拉急得无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
萝拉绞尽脑汁拚命地想著要怎么样才能让母亲瞭解,但拚命过头反而整个人陷入了慌乱。
「就是呀,虽然这不是我该插嘴的事,但可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说出离婚这种话,而且还是在这么年幼的小孩面前。」
夏洛特适时地替她接了话。
在一旁的安娜也拚命地点头。
这回换成朵拉露出慌乱的神色,她连忙改口。
「啊~不会啦,我不会离婚的,只是说说罢了。虽然我是真的气到想离婚,不过不会因为这样就跟爸爸分手。对不起喔,吓到你们了。」
听见她这么说,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总算回避了最糟糕的事态。
但退学申请的事依然没有半点进展。
说来说去,不先把布鲁诺叫回来这里,根本就无法解决事态。
「总之先把爸爸叫回来吧。」
「……爸爸不是躲在山里,有办法跟他联络吗?」
「有喔,就是烧狼烟。」
原来两人在以冒险者身分大肆活跃的那段时期,总是以狼烟当作集合的暗号。
「他真的会看见吗?」
萝拉疑惑地看著袅袅白烟从自家庭院直直地往天空延伸。
她们几个就站在狼烟旁,自然看得很清楚,但是爸爸可是在山里面啊。
既隔了不少距离,也很有可能被树木挡住而没发现狼烟。
「没问题没问题,爸爸和我视力都很好,他没退步到连狼烟都察觉不了啦。」
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萝拉也只能接受。
「我想爸爸从山里回到这里还需要些时间,你们不如趁现在去放行李吧?我经常打扫萝拉的房间,所以维持得很乾净喔。」
「谢谢妈妈。」
于是萝拉带著两个朋友来到自己位处二楼的房间。
就跟母亲说的一样,房里的确一尘不染。
明明自己已经到王都生活,但母亲仍然一如往常地替她整顿房间的心意,让萝拉感到非常开心。
令她再度感受到,这里的确就是她的归属。
「这里就是萝拉的房间?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但是这张床比起你的体型还大真多呀。」
也难怪夏洛特会这么说。
毕竟摆在房里的这张床,比起一般床铺整整大了一圈。
可别忘了萝拉现在才九岁。
虽然不是说个头或年纪小就应该要睡小张的床,但这个尺寸再怎么样也大过头了。
「啊哈哈……这张床是爸爸坚持说『是我的女儿就一定会长得很高大!』,特地去森林砍木头回来做给我的。」
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睡的萝拉,在四岁生日时得到了自己的房间和床铺。
当时萝拉听父亲那么说,也跟著相信『这样啊,我会长得很高呀』,可惜至今仍然没什么显著的成长,仍然是与年纪相符的平均身高。
「这张床的话,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睡呢。」
安娜边说边往床上一躺。
接著从床头滚到床尾,似乎相当满足地闭上了眼。
「舒适好眠……」
「安娜,现在还没过中午耶!?」
连睡午觉都还嫌太早呢。
「因为被子很松软,我一个忍不住就……」
安娜急忙起身,她害羞地搔了搔头。
夏洛特忍不住大大叹了口气。
「萝拉也好,安娜也好……为什么老是做那么可爱的举动诱惑我呢?就这么想变成我的抱枕吗!?」
「我没有要诱惑你的意思。」
「就是啊!请不要乱说话!」
「我才没乱说呢!谁教你们两个老是做出像小动物一样的举动……啊啊,我忍不住啦!」
夏洛特一边嚷嚷著莫名其妙的辩解,一边张开双手把萝拉和安娜同时扑倒在床上。
「哇啊,你做什么啦,夏洛特!」
「好热好不舒服……」
「啊啊……往左往右都是令人疼爱不已的抱枕……太幸福了……」
夏洛特发出沉醉的声音。
萝拉虽然完全不懂为什么,但直觉地感受到现在似乎最好不要妨碍她。
这时上楼的朵拉看见她们的样子,开心地说了句「哎呀,你们三个感情真好呢」。
萝拉忍不住心想,我们三个感情是很好没错,可是这个状况好像不太对耶。
※
被夏洛特当成抱枕拥著,让萝拉也忍不住跟著爱困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搭马车沿途摇晃,让她有点累了吧。
眼皮渐渐变重。
然后──直到被朵拉摇醒,萝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真的睡著了。
「爸爸回来啰。」
「真、真的吗!?」
萝拉从床上跳了起来。
夏洛特和安娜也因此睁眼,扭著身子爬了起来。
「萝拉的爸爸回来了吗?」
「终于到了对决的时刻。」
对决。
听见安娜挑了这个字眼,萝拉本想反驳说没那么夸张。
但她仔细想想,用这个词来形容并不为过,身体禁不住紧绷了起来。
「没错,是对决的时刻!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打倒爸爸!」
萝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振精神便走下了楼,身后传来两人替她加油的呼喊。
来到一楼,便看见父亲布鲁诺已经坐在客厅的桌前等著她。
他一身结实的肌肉,任谁一看都能猜到他是个经验老道的战士。
听说他曾发下豪语表示,自己就算没有武器也能空手打死贝西摩斯等级的魔物,看来的确不假。
「萝拉,好久不见了呢。要是待在那种学园,你会被大贤者洗脑,现在回来正好。以后还是由我继续教你剑术吧,等到吃完午餐就立刻开始。」
才刚见到面,布鲁诺第一句话就是板起脸说这个。
但萝拉也不是野蛮人,决定先冷静跟他谈谈看。
挥舞铁拳的交流必须当作是最后的手段。
「说得也是,好久没跟爸爸练剑了,我也很期待。但是请不要说学园的坏话,大贤者大人也是个好人喔。等到暑假结束我还是会回去上课。」
萝拉在父亲的正对面坐下,看著他的眼睛坚定地对他说道。
换作是进入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之前的萝拉,绝对不可能这样对父亲顶嘴。
但现在的萝拉,有著『要跟现在人在二楼的两个朋友一起回王都』这个目的。
无论谁来对她说什么,都不可能动摇这份决心。
布鲁诺似乎听出了萝拉的想法,他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啊,萝拉?你明明那么喜欢剑的不是吗?我从小就一直告诉你魔法是邪恶的东西吧!?」
「我现在依然很喜欢剑术,所以还是有好好地在锻炼,我每天放学都会跟战士学系的朋友一起特训呢。可是我也喜欢上魔法了。虽然爸爸一直说魔法师都是坏人,但并不是那样的喔。不管是校长、爱蜜莉亚老师还是夏洛特,大家人都很好。啊,夏洛特是我在魔法学系的朋友,而且她在宿舍跟我同房。我原本在学园里很孤单,还好有她像姊姊一样温柔地陪伴我。爸爸只要见了夏洛特,一定就会明白魔法师真的没有那么坏!」
「够了,你根本就被骗了。魔法师才没有什么好家伙!虽然因为很丢脸,所以我从没告诉过你我以前被魔法师害得多惨……但我现在就说给你听吧。」
布鲁诺也露出了下定决心的眼光回望萝拉。
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必须说出自己羞耻的过往,也要想办法留住女儿。
这还是萝拉第一次看见,身经百战的父亲露出这么纠结无助的神情。
他过去跟魔法师究竟有过什么恩怨?
萝拉耐不住沉重的气氛,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我有个大我一岁的姊姊,她也是在你这个年纪学会魔法的。」
布鲁诺开口将往事娓娓道来──
※
布鲁诺的姊姊莱丝莉拥有过人的魔法才能。
虽然没有用装置测量过所以不知道正确的天赋数值,但她未曾接受过任何训练就能使用魔法。
她能从掌心生出火焰、释放电击,或是用魔力强化身体机能等等。
可想而知,年幼的布鲁诺面对学会魔法的姊姊,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每一次打架都是他输。
被抢走玩具、被强迫跑腿,还遭受到毫无道理的暴力迫害。
布鲁诺并没有魔法的才能,至少他无法像姊姊一样无师自通,所以他拚了命地锻炼身体。
布鲁诺一直忍受姊姊的欺侮,为了总有一天要胜过姊姊而持续努力。
但终于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令他再也无法忍受的事。
那是他想忘也忘不了的、十二岁时的事情。
那一天。
布鲁诺和莱丝莉的母亲为了两人做了苹果派。
去外面和朋友玩耍后回到家的布鲁诺听母亲烤了苹果派,非常开心地跑到了桌边。
桌上应该要有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苹果派才对。
他却只见到两个空空如也的盘子。
「啊,抱歉~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不小心连你的份也吃光了。」
布鲁诺勃然大怒。
明知自己不可能打得赢,他仍然凭著锻练过的身体猛扑向姊姊。
然后轻易地被姊姊反击、打倒在地。
「你想赢过我还早十年呢。」
得意洋洋的姊姊。
难看倒地的自己。
这是场决定性的败北。他认清只是继续忍耐姊姊的暴行并没有用。
布鲁诺百般恳求,终于让父母答应让他就读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
三年后自学园平安毕业的布鲁诺,和之前相比强得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的我一定能赢过姊姊。
布鲁诺欣喜地回了老家。
然后才听说姊姊失踪的消息。
「她说『如果布鲁诺要当冒险者,那我也要当~想当冒险者不一定要从学园毕业才当得上吧。那现在立刻去当冒险者的话,我就是布鲁诺的大前辈啦』,就再也没回来过了。也不晓得现在到底在哪里干些什么……」
父母这样对他说。
宝贝女儿都失踪了还这么冷静,这对父母也未免太少根筋了吧。
「我要找出姊姊狠狠揍她一顿!」
布鲁诺再度奔出家门,一边以冒险者为生,一边四处寻找姊姊。
但他完全找不到姊姊。
连点线索都没找到。
结果直到现在,布鲁诺依然没能再见到姊姊──
※
「这下子你懂了吧!?所谓的魔法师都是趁对手弱小的时候极尽欺侮之能事,等对方变强了就落跑的家伙!是最差劲的人种!这教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一偿苹果派的夙怨啊!?」
布鲁诺带著热烈的情感怒吼。
萝拉则沉默地在一旁听著。
不是因为认同而沉默,而是因为傻眼而说不出话。
「……呃……就这样?我就因为一块苹果派不得不面临退学危机!?」
总结父亲的话来看,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就如萝拉说的一样。
完全超乎想像的无聊程度让萝拉甚至涌起了一股怒意。
拜托,千万别告诉我家训『前锋最棒』的由来居然是这种无聊的理由。
「爸爸,萝拉被你吓到了啦,还有很多其他的理由吧,快点全告诉她吧。」
在一旁听著的朵拉这时愉悦地插了嘴。
看丈夫将丢人的过去翻出来见人可能令她感到很愉快吧。
「……好吧,我就好好地让萝拉认清魔法师究竟有多么邪恶。没错,那是我还是冒险者学园的学生时的事情。」
布鲁诺再次陷入了回忆。
但萝拉已经满心觉得肯定又是什么不正经的理由,完全没打算认真听了。
一度失去的信用是很难重新取回的。
※
就读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的布鲁诺,展现了剑术天赋值100的傲人才能,顺利地持续成长。
虽然强化魔法的天赋值也令人意外地高达42,但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而在同期的学生之中,也有一位测出枪术天赋值100的天才少女。
她的名字叫做朵拉。
也就是日后成为布鲁诺的妻子、萝拉的母亲的女性。
虽然使用不同的武器,但同为战士学系的天才,他们两人经常一起行动。
然而朵拉不但是使枪的天才,更是无可挑剔的美少女。
所以有许多男生对她虎视眈眈。
即便大部分的人都畏惧著布鲁诺而放弃追求朵拉,但就是有这么一个男人特别缠人。
这个烦人的男子是魔法学系的二年级生。
他自认是学长而相当骄傲自大,想从身为学弟的布鲁诺手中夺走朵拉。
布鲁诺当然不会屈服于这种人。
所以那个魔法学系的学长向布鲁诺提出了决斗。
在决斗中获胜的人将能得到朵拉,输掉的那一方从此之后再也不能跟朵拉说话。
布鲁诺自然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因为他相信自己绝对会赢。
然而学长却比布鲁诺预料中还强。
这个学长虽然为人轻佻,但的确具备魔法的才能,也不吝于努力。
所以比试的结果是平分秋色。
经历五次平手的决斗,布鲁诺到了第六次终于打赢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就当他们这么想时。
学长居然为了泄愤,开始做出用风魔法掀朵拉裙子、用水魔法让朵拉的制服湿透等等的骚扰行为。
生气的布鲁诺和朵拉于是对学长动用私刑,把他扒光吊在校门前示众。
可是布鲁诺和朵拉竟然因为这样被学校处罚停学一个星期。
明明他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于是两人非常愤慨地认为由魔法师当校长的学校就是烂。
※
「──因为所以,魔法师才没有什么好人!懂了没!」
「我懂爸爸是因为超级无聊的小事才对魔法师有偏见的了。」
萝拉用冷漠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亲。
「无、无聊的小事!?这怎么能算是小事!你说对吧,妈妈!」
布鲁诺一脸狼狈地看向他的妻子。
「这个嘛……我的确是对那个学长很不爽,现在也依然觉得当时报复他是对的……但这些事情不能当作阻止女儿成为魔法师的理由呢。」
「你、你说什么!?妈妈明明不久之前也跟我一样很反对萝拉当魔法师的啊!」
「我没有反对呀,只是比较希望她成为前锋而已。应该说我从来没想过萝拉会变成魔法师,是要反对什么。」
「呜……是没错啦。」
相较于冷静的朵拉,布鲁诺完全是跟著情绪走的人。
满脑子只有不想让女儿当魔法师的徒劳想法。
不过父母对于同一件事情的想法差距竟然这么大,这对萝拉来说是相当新奇的发现。
虽说本来就隐约感觉到,相较之下父亲讨厌魔法的程度更严重,但像这样说开后才发现,原来母亲比自己想的还要宽容,父亲则比原本想的还要疯狂。
「话说回来,那个学长提出决斗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喜欢上爸爸吗?」
萝拉完全出于好奇问了问。
「哎呀,我当时当然已经喜欢上爸爸啦。」
「那为什么还让他们决斗啊?只要你主动说『我喜欢这个人所以不会跟学长交往』不就好了……」
「话是那么说没错,不过你想想,看见两个男人为了争夺自己而战,不觉得是件让少女怦然心动的事情吗?」
「会吗?」
萝拉试著想像了一下,但完全想像不出来。
毕竟萝拉身边根本就没有很要好的男生,所以不太能理解两个男人为了争夺自己而战是什么感觉。
相对地,脑袋里却浮现了夏洛特和安娜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拉扯自己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们别顾著聊没关系的事情……那就来说说那件事情吧,那是我们平安从学园毕业后的事。」
布鲁诺收起情绪,又郑重地说了起来。
看来他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常有自信。
于是萝拉心想身为女儿,好歹该给父亲一点面子,便也竖起耳朵认真听他说。
「当时我一边寻找姊姊,一边和妈妈来往于本国和邻近国家。有一天,我们和一个魔法师组了队。他虽然不是冒险者学园的毕业生,不过是个从G级一路稳扎稳打升上C级的老鸟,所以我们才会相信他跟他合作。但我们碰上意外,在任务中不幸遭遇利维坦。当时我打算让魔法师施展能模糊视线的闪光魔法,好让大家一起逃跑,但那个混帐魔法师居然一看见利维坦就二话不说拿我跟妈妈当诱饵,自己一个人拔腿就跑。虽然我们好不容易甩开了魔物活了下来……但我也在背上留下了为了保护妈妈受的伤,这个伤痕应该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吧。」
布鲁诺一口气把话说完。
大概是因为回想起当时的心情,他的口气从途中开始就变得相当激昂愤怒。
萝拉也完全受他的情绪影响,跟著对那个魔法师感到生气。
刚当上冒险者没多久时就碰上这种事情,会变得讨厌魔法师也不奇怪──
「等等,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先说这件事!什么苹果派啊被魔法掀裙子之类的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嘛!」
萝拉忍不住大喊。
既然有这么正经的理由,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得了。
萝拉差点就要因此变得瞧不起父亲了。
「喔……对喔,哎呀抱歉,想著要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来说明,就变成这样了。」
「又不是在写小说……」
「总之,这么一来,你应该就明白魔法师有多派不上用场又有多邪恶了吧。快点退学回家吧。」
「嗯……这跟那个没关系。」
「什么!」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终归到最后,就是布鲁诺想让萝拉退学,而萝拉则不想离开学园。
两人的想法始终是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
该怎么办呢?
都谈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那么,就只能战斗了吧。
「爸爸,我们去外面吧?我要让你看看,我现在因为你口中的『派不上半点用场又邪恶的魔法』变得有多强。」
萝拉决定主动找父亲打架。
※
萝拉老家所在的米雷贝伦镇,是座位于湖畔旁的小镇。
由于地广人稀,所以街道的景色相当清幽。
尤其萝拉的家建在城镇的郊外,所以周遭什么也没有。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一家子跟镇上关系不好,而是为了能尽情地挥舞枪剑,才会把房子盖在郊区。
萝拉从小(现在也还很小)就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习剑术。母亲偶尔也会陪她练枪。
现在,她就要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跟父亲战斗了。
这是一场为了决定将来的人生道路而开始的父女吵架。
「我来当你们的证人,两边都要加油喔!」
朵拉的语气相当轻松。
另一方面,萝拉和布鲁诺则十分严肃。
双方拿的都是双手剑。
但萝拉手上的那一把是在工会直营店买的便宜货。
相对地,布鲁诺的剑则是他一直以来惯用的名剑。
一般来说,若是正面交锋,萝拉的剑肯定会轻易被砍断。
但是萝拉能够施展强化魔法。
不管是多钝的武器……不,举个极端一点的例子,就算是路边捡来的树枝,在萝拉的强化魔法下,也都能赋予其超越名剑的强度。
臂力也是,只要强化几十倍就不会输给布鲁诺。
即便如此,萝拉还是完全不能放心。
毕竟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父亲使出真正的实力。
平时陪她锻炼的父亲总是放水放到几乎要见底的程度。
但萝拉还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而且布鲁诺和朵拉有名到连课堂上都会谈到他们的事迹。
照课本上描写的奇闻轶事来看,即便同为A级,布鲁诺的实力也远远超过爱蜜莉亚。
(我真的打得赢吗?)
学会了魔法后自己真的有变强,这一点萝拉很有自信。
但是父亲的强悍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潜意识里。
就在萝拉握著剑柄的手忍不住要颤抖时──
「萝拉,加油!输了我可饶不了你喔!」
「我们要一起回学园吃草莓百汇喔。」
夏洛特和安娜从二楼探出头替萝拉声援。
一听见两人的鼓励,萝拉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
「……你交了不错的朋友嘛。」
布鲁诺扬起嘴角笑了笑。
「嗯,所以我要打隹爸爸回去学园。」
「那就让我看看你变得多强吧。要是你能赢过爸爸,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
「就这么说定了唷……我要上了!」
萝拉用力蹬地。
运用庞大魔力发动的强化魔法,将超越龙族的肌力浓缩进萝拉才九岁的娇小身躯。
于是实现了超越人类极限的加速。
换成是一般的生物,光是踏出第一步,恐怕就会被加速的反作用力挤压内脏而死吧。
不过萝拉的强化魔法甚至连肉体的耐力也能增强。
因此萝拉继续加速。
萝拉每迈开一步速度就变得更快,踩著足以将地面踏出洞来的步伐朝著布鲁诺急奔。她
的速度已经达到只凭冲撞就能打败贝西摩斯的程度,朝向父亲毫不犹豫地举剑一挥。
「呜喔喔喔喔喔!?」
看来这一击的威力的确超越了布鲁诺的想像。
虽然勉强用剑身挡下了斩击,但无法连同冲击一起抵销,令布鲁诺差点向后翻倒。
但他没有跌倒。
他用不可置信的力气扳回了身躯,反而趁势把萝拉给弹飞。
「爸爸……你果然很厉害!」
攻击不奏效令萝拉感到很开心。
刚才这一击有著就连用了强化魔法的安娜都会瞬间被压成肉饼的威力。
所以在训练中不能使用。
她相信父亲的力量全力挥出攻击,父亲也精彩地接下了这一招,甚至还把她给弹飞了。
这令她充满感动。
有一个能使尽全力对战的对手真的很棒。
自从与夏洛特战斗的那场决赛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呼、呼……原来如此,看来你的确变强了一点呢。」
布鲁诺大口喘气。
这不是出于疲累,而是因为对萝拉刚才发出的攻势感到惊讶。
萝拉也深信著父亲的实力绝对不仅止于此。
「萝拉,做得好!就这样让你爸爸败得哑口无言吧!对于说魔法师派不上半点用场的人不需要手下留情!」
夏洛特从二楼对萝拉大喊。
看来她也听到刚才那番话了,该不会是趴在地板上偷听到的吧?
而且看起来相当激动的样子。
还好有安娜从后面抓著她,不然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从二楼摔下来。
「虽然不是因为夏洛特这样说我才决定这么做……不过下一招我会更用力的!」
「咦、比刚才那招更强吗!?萝拉等一下!」
「我不等!」
萝拉无视狼狈喊停的父亲,开始咏唱咒文。
「出来吧,雷之精灵。将我的魔力献给你,并且令其明瞭,启发他何谓破坏。」
萝拉和布鲁诺之间出现了巨人。
是比房子大上好几倍的雷之精灵。
「啥啊啊啊啊!?等、你……可恶,好吧,这一招我也接给你看!来吧!」
「谢谢你,爸爸!精灵,上吧!」
雷之精灵改变了部分身体的形状,令右手出现闪电构成的剑。
并且朝著布鲁诺劈下这看似连龙族都能劈开的刀刃。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
布鲁诺振奋精神发出震耳的吼叫迎击。
正面交锋的结果──
这回轮到萝拉大吃一惊。
萝拉一心认为靠雷之精灵就能够与父亲分出胜负。
不管父亲有多强,终究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不可能承受得了连爱蜜莉亚老师都能打倒的攻击。
替全身烫伤倒地的父亲立刻施加回复魔法后,得意地宣告自己的胜利。
萝拉原本以为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现实并非如此。
伟大的父亲•布鲁诺用自己的剑承受了雷电之剑。
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
剑都是用金属打造的。
用金属剑身接住雷电的攻击肯定会触电。
然而父亲不仅看似若无其事地稳站著,甚至能伺机反击。
「喔喔喔喔喔!」
他竟施展出以金属剑斩断雷电之剑这种超越常识的剑技,并顺势起跳,用身体猛撞精灵的腹部。
布鲁诺这乍看如同自杀行为的攻击,竟直接贯穿了精灵的身体。
精灵身上的电气因为冲击而四散。
而后变得无法保持人形、就地消失。
「呼哈哈哈!怎么样,萝拉,爸爸很强吧!不管你在魔法学系学了些什么,都不可能打得赢爸爸,所以继续跟著爸爸修行剑术吧!」
如此大喊的布鲁诺现在全身都散发著光芒。
他身边还刮起强风,咻咻咻地发出了声响,把头发吹得立了起来。
现在的他看起来明显比刚才更加强大。
「爸爸……那是……」
「这还是第一次施展给你看呢,这就是爸爸的『认真模式』!只要靠毅力就能变成这样。我现在跟刚才可是大不相同喔,做好觉悟吧!」
萝拉很明白父亲的状态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而且任谁来看都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靠毅力』就能办到。
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
当他知道真相时,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虽然现在立刻告诉他也行……不过萝拉决定还是先在战斗中打倒他再说。
因为跟动了真格的父亲战斗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我也会发动更激烈的招数!」
「你是想说自己还没有认真起来吗?很好,看你想做什么,全施展出来给我看看!」
布鲁诺对著萝拉勾了勾手。
看来他相当有自信。
那么就无需客气了。
因为布鲁诺的肉体现在是经过『强化』的。
「喝!」
萝拉进一步提升强化魔法的强度,并且飞身跳跃。
以树木为支点蹬向房子的墙壁再踢一脚,以立体的轨道窜到布鲁诺背后。
「天真!」
布鲁诺边转身边挥动手上的剑。
两人的武器碰撞擦出了无数火光。
就剑术技巧来说,无庸置疑地是布鲁诺占据绝对上风,不过萝拉可以靠经魔法强化的身体能力来应战。
直劈、突刺、横砍。招架、化解、交缠。
数秒之间已交手过百招,地面被两人对打的余波挖得东凹一块西凹一块。
他们一边过招一边奔跑著,对决的舞台换到了湖面上。
萝拉从脚底喷发魔力支撑身体在水上奔跑。
身为一介剑士的布鲁诺不可能跟得上她──照理说应该是不可能的才对。
「哈~哈哈哈!奥义『靠毅力的轻功水上漂』!」
布鲁诺似乎对靠毅力就无所不能一事深信不疑。
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一心追著萝拉跑。
萝拉忍不住开始同情起父亲了。
「……爸爸,这场战斗该结束了。」
「怎么,你要投降吗?……呜喔!这是怎么回事!?」
萝拉将魔力从脚底注入湖中,让布鲁诺脚边的湖水变成了果冻状。
果冻状的湖水随著萝拉的意志缠住布鲁诺的脚,接著爬上全身。
不管想扯断还是挣扎,果冻湖水只会随著动作拉长。
并且像是橡胶一样立刻恢复原状。
「爸爸,我跟你说,光靠毅力是不可能让身体素质变强,也不可能在水上跑的……」
「你在说什么啊,萝拉!爸爸现在不就像这样在水上站得好好的吗!」
「虽然爸爸认为是凭毅力达成的……但那其实是魔力喔。」
没错。
看见布鲁诺施展出所谓的『认真模式』的瞬间,萝拉就理解了。
所谓的认真模式其实就是强化魔法。
可怜的父亲竟然无意识地使用著他最讨厌的魔法。
「你说这是、魔力?怎么可能……我、我其实在用、魔法……?」
「我想你现在应该备受打击吧……总之,这场对决是我赢了。」
萝拉对布鲁诺的强化魔法进行干涉,使其无效化。
要用这招必须集中注意力,所以无法在挥剑时施展。
但像现在这样两边都处于静止状态时,很容易就能发挥效用。
萝拉接著在父亲身上降下雷击。
「嘎啊啊!」
布鲁诺发出哀号,接著失去了意识。
胜负分晓。
因为父亲的个性不会对说好的事情反悔,所以萝拉自第二学期起依然能去学园上学。
这下子问题算是解决了。
就不知道等到布鲁诺醒来时,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输给自己的女儿。
自己居然一直在用魔法。
这两个事实肯定会让布鲁诺陷入生不如死的地狱。
(希望他不会哭出来……)
萝拉一边这么想著,一边拖著昏倒的父亲走回岸上。
※
「嘿咻。」
萝拉让父亲躺在家门前。
刚才的雷击直接命中他的身体,却几乎没什么显眼的烫伤。
萝拉疑惑地想著,自己明明已经把强化魔法解除了,父亲怎么还能几乎毫发无伤呢?真不知道父亲平常到底是怎么锻炼身体的。
「恭喜你,萝拉,这样子你就能放心地就读魔法学系了。」
朵拉满脸笑意地出来迎接他们。
「嗯……可是爸爸不要紧吗?」
「没问题的,不过是被雷打中,死不了的啦。」
「不,我不是担心那个。不对啦,我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告诉他,他的认真模式其实是强化魔法……」
「对喔,你的确有提到这件事。我确实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认真模式居然会是魔法……嘿!」
伴随著一声吆喝,朵拉的身体也发起光进入了认真模式。
「连妈妈也会吗!?是说,真亏你能听见我们在湖上说的话啊……」
「我们两个耳朵都很好唷。啊,不只是耳朵,眼睛和鼻子也都很敏锐。」
看来萝拉的双亲就算不使用强化魔法,也完全超越了一般人类的规格。
这时萝拉想起了另一件事,忍不住觉得真是白烦恼了。
她之前苦恼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需要练习也能使用魔法,没想到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的父母也是无需练习就能使用魔法的人。
「萝拉~!」
头顶传来夏洛特的声音。
紧接著这声呼喊,夏洛特从天而降。
「萝拉、啊啊~萝拉!这么一来第二学期我们也能继续在一起了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夏洛特,不要贴得那么紧啦~我妈妈还在看耶……不过,谢谢你,嘿嘿。」
萝拉的胜利让夏洛特高兴到甚至忍不住落泪。
而她的反应也让萝拉非常开心。
对萝拉来说,有个会为自己的事一同喜悦的朋友,比起战胜父亲更令她开心。
「萝拉,恭喜你。」
安娜很普通地从大门走出来。
她握住萝拉的手用力地上下摆动。
然后把夏洛特从萝拉身上拉开,试著哄她要她不要再哭了。
但夏洛特依然哭个不停。
「我一想到萝拉有可能会离开学校就觉得好想哭……不过,这下子就没问题了吧?啊啊,开心得眼泪停不下来啦。」
看来不管怎样她都止不住眼泪。
那就只好让她尽情哭个够了。
「哎呀~夏洛特真的好喜欢萝拉耶,谢谢你,以后也要继续当萝拉的好朋友唷。」
「那是当然的,萝拉妈妈!嗯,当然会啰!」
夏洛特愈发激动地抱紧萝拉,不停地摸她的头,还把脸颊凑上来蹭她。
这下子害萝拉的头发变得乱七八糟了。
待会再找人帮忙梳头吧。
「我也最喜欢萝拉了。」
安娜拉了拉朵拉的衣角轻声说道。
「是呢,因为安娜也特地陪著萝拉来家里了嘛。竟然能拥有两个这么可爱这么棒的朋友……萝拉真是幸福呢。」
「嗯……我也最喜欢夏洛特和安娜了。你们要一直跟我做好朋友喔!」
萝拉带著内心满怀的感谢与亲近之情,恳切地对她们说道。
就算从吉德雷亚冒险者学园毕业,也想一直跟她们两个在一起。
虽然三人可能会四散各地。
但就算分开了还是希望能一直是朋友。
一直、一直。
「萝拉……萝拉~~!」
夏洛特好不容易才快要止住哭泣,一听到萝拉这么说,斗大的泪珠又开始接连不停地往下掉。
看来她的哭哭开关完全打开了。
让人不禁担心她会不会哭到出现脱水症状。
哭成泪人儿的夏洛特有些惹人发笑,又十分可爱。
萝拉、安娜和朵拉三个人不由得边笑边安抚她。
※
当夏洛特终于哭完的时候,布鲁诺忽然一股脑儿地站起身来。
「爸爸……」
萝拉本想对布鲁诺说些什么,看到他的样子却又没能开得了口。
向来又强又帅气的爸爸,现在憔悴得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