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已经,死了(侦探已经死了)

【第一章】

    ◆悬疑推理的开头要埋胸部

    「你是名侦探吗?」

    放学后,在暮色低垂的教室,我被人揪起领口这么质问。

    刚睡醒的朦胧双眼,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孔。

    我试著回溯记忆,但只觉得这个声音很陌生。

    看来,我是被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恐吓了。

    只是,完全不明白理由为何。

    因为看不下去我从一早钟响后就趴在桌上睡觉直到放学,无法坐视同班同学不管的班长性格女生,才会用略微粗暴的手段叫我起床……之类的,想必是这么回事吧。

    不,如果是同班的人,说话声我至少应该有点印象才对啊。

    果然我跟这名少女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那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此时此刻要被她揪起领口呢?

    刚睡醒的脑袋无法负担这么庞大的推理。

    好吧,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侦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侦探?

    这个女的,刚才有提到侦探吗?

    「不要不说话快回答。你就是传闻中的名侦探──君冢君彦吗?」

    侦探──隔了一年后,又听到这个令人厌恶的词汇。

    「你认错人了,恕我告退。」

    「慢著。」

    「咕耶!」

    从我的声带,冒出了以人类而言实在是有点不妥的声响。

    尽管真的令人难以置信,但眼前,她的指尖正戳入我的口中。

    「假使你无视我的质问,我就会毫不留情碰触你的颚垂(注:人体口腔器官,悬挂于软颚正中间的末端。)。」

    「太、太不讲理了吧……」

    到了这种状态,我才终于能仔细辨认少女的容貌。

    让人感觉意志坚强的细长眼眸,搭配长睫毛,再加上高挺的鼻梁以及紧抿的双唇。

    黑长发束在侧面,感觉就像是时下的女高中生。

    ……是说,我们学校里有这号人物吗?

    这种等级的危险人物我以前竟然没注意到,看来我也是老糊涂了啊。

    「喂,你就是君冢君彦吧?」

    被这样连续叫全名总觉得很不自在。我无奈地点点头。

    「要回答就好好说出来。」

    「……嘎!」

    少女的指尖碰到了颚垂,一股酸液自我的胃底逆流上来。

    「唔哇,低级。竟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生手指喷这么多口水,难道你是个变态?」

    「这是谁害的啊,是谁!」我正想如此反驳,少女却依然将指尖戳入我的口腔深处,并以左手揪起我的制服领带。这根本是某种新型的拷问装置。

    「咕……呜……」

    「咦,拜托别开玩笑,你竟然哭了?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男人,光是用口水沾湿女生的指尖还不够满足,现在又哭哭啼啼想央求玩其他更多的把戏吗?」

    我身为人类的尊严,在这时发出巨响崩溃。眼泪跟唾液已完全不听使唤。究竟是为什么,我必须接受这种毫无道理的惩罚……

    「啊啊,对喔。我懂了,你是想被紧紧抱住吧。」

    我的脸被她按进了胸部。

    犹如棉花糖般柔软,以及香水般的甘美气味,让我的神魂为之荡漾。

    此外还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这是怎么了?不知为何,我总有一股非常怀念的感觉。难不成,我从同年级的女同学身上感受到了母性吗?

    ……不,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夹在悦乐与苦痛的缝隙间,我「呜嘎」地叫了一声,勉强挣脱对方的束缚。

    「真遗憾,明明可以跟你再玩一下的。」

    「…………哈啊……哈啊,既然只是在玩就不要那么大方啊,竟然把胸部借给不认识的男生靠。」

    我这么说道,少女首度露出浅浅的一笑。

    「夏凪渚。」

    她报上这个与时节十分相称的姓名后,朝我伸出了右手。

    「……你先去洗手吧。」

    ◆助手与委托人──侦探,不在了

    「有件事,想委托你处理。」

    几分钟后,自洗手间返回的夏凪坐到我面前的座位上,我们变成彼此面对面的状态。

    「比起那个,首先你应该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吧?」

    「希望你能对弄脏我手指的事道歉。」

    「我道歉!?」

    她又一次不讲理。简直把这世上所有的不讲理全都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不讲理。

    「毕竟,做了让人讨厌的事,向对方道歉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番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什么嘛,说得简直就像刚才是我惹你不快一样。」

    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搞什么鬼,这个女的为什么要跟初次见面的我突然说起相声。

    「那我这么问好了,如果是别人对你做出刚才你对我做的事,你会觉得无所谓吗?」

    「咦?……对、对喔。」

    这时夏凪的视线突然游移不定起来。

    「的确,被人那么做一定会感到不快的。一般说来,对吧……」

    「咦?你怎么有点脸红了?『一般说来』,又是什么意思?」

    喂,刚才那种嗜虐狂的人设怎么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还让我产生了完全相反的疑惑。

    ……还是先确认一下吧。

    「比起被别人爱?」

    「我更想爱别人。」

    「比起束缚他人?」

    「我更想被束缚……」

    「这个月快破产了。」

    「我借你,需要多少?」

    「原来你是被虐狂啊……」

    「嘎……!」

    彷佛是被人揭穿了震撼性的事实般,夏凪张大著嘴挤不出半句话来。

    说真的,她一开始的人设跟气势上哪去了啊。

    「不、不是啦!我才没有那种特殊嗜好!……是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岔题啊?我是来这里委托你办事的!」

    不知是恼怒还羞愧,或者是夕阳余晖的影响,夏凪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随即又「砰」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原来如此,她那么强悍只是为了保持她的基本立场。

    接著又有好一阵子,夏凪都「呼──呼──」地肩膀剧烈起伏喘著粗气。

    「我正在,找人。」

    她以极度严肃的眼神这么表示。

    原来如此,找人啊,所以才需要一位名侦探吗?

    「你是,君冢君彦……对吧?」

    ……唉,看来我不回答她就不肯放过我吧。

    「是啊。我的姓氏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是君冢了,而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的名字就叫君彦。」

    「你是名侦探,对吗?」

    「很遗憾我的爷爷并不是名侦探,我也没有被灌下奇怪的药使外表变成小孩的经验。你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

    夏凪的眉根猛然跳了一下。

    「我看过那些新闻。」

    「新闻?」

    被她这么一提,我试著回溯记忆……不过,我还是不懂夏凪指的是什么。

    「三天前的晚报呀。有个飞车抢劫犯被逮了,而功劳记在一个高中男生身上。」

    「啊啊,你说那个喔。」

    「就是那个,没错──不过如果只有那一次,我也不会像这样采取行动。」

    夏凪语毕,把自己带来的书包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全都倒在地板上。

    「这里全部都是关于你的报导。」

    那些是大量的剪报。

    「……你调查过我吗?」

    剪报上面,全都有我的姓名跟大头照……没错,我刚才的意思其实是不确定夏凪所说的看过新闻究竟是指哪一则。

    「呃、你自己看,『防范转帐诈骗于未然,超人高中男生!』、『找寻宠物手到擒来,少年K今天又寻获了走失的小猫!』、『救难专家,上学途中挽救两人的性命!』──如果这样还坚称不是名侦探,那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些都是我如今的日常。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这种容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始终没变。

    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必要冠上名侦探的头衔吧……好吧,反正我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你太夸张了,不必如此抬举我。」

    我之所以遭遇这些事件,然后又能运气好加以解决,全都是托了我这种体质的福。没错,事实上,我并不具备任何特殊的技能。

    以前我曾过度相信自己的这些经验,但其实这些经验一点屁用也没有,这个教训我是一年前才学到的。

    所以,像这种过誉的评价就免了吧。很抱歉,我并没有从事侦探的工作──如今的我,铁定比较适合温吞安逸的生活。

    「你真谦虚呀。」

    「感谢夸奖。」

    「谁夸奖你了!」

    「难道是我误会了吗?」

    「无法正确掌握自身能力的人,为什么我非得去夸奖他不可?」

    原来如此,刚才那只是她讽刺我的独特方式。

    「连本人都无法估量的能力,还得交给其他人来评断那不是太奇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最懂自己的事啰?这种反应就叫傲慢。」

    夏凪交叉双臂彷佛抱住自己的胸部般,同时用鼻子「哼」了一声。

    「主观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客观的事实才是最重要的吧。」

    「我说的不对吗?」夏凪语毕,再度扯起我的领带拉向她那边。

    濡湿的嘴唇近在咫尺,她的吐息既甘美又温热。

    那对红宝石般的赤红眼眸,目光笔直地贯穿了我的眉心。

    「你所做过的事都是既定事实。因此该如何评价那些功劳,如何以那些结果形容你这个人的身分,都是我们这些旁人的自由不是吗?」

    如此率直而妄自尊大的眼神,总觉得跟如今已不在的某人非常相似。

    「……你说你想找人。」

    继续保持这样的距离真是受够了。

    我用手推开夏凪的肩膀,变成彼此面对面站立的姿势。

    「是没错啊……」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太好说话了。

    不,为了自尊这里必须先说清楚,我可没有对夏凪的说词产生任何特殊的想法,也不是被她辩倒了。

    只不过,那个身影蓦然闪过眼前,让我完全没法抗拒。

    真是的,看来我过去被调教得很听话啊。

    「这份侦探的工作,你愿意接受了?」

    顿时,夏凪脸上浮现惊异之色。从这种反应看起来,她还挺孩子气的,简直就像个喜怒不定的小女孩。

    「不,我可当不了侦探。但是──」

    「但是?」

    「如果你同意,当侦探助手我还可以。」

    我这么说道,夏凪则露出「这是搞什么鬼」的无奈苦笑。

    真抱歉啊,从四年前开始,那就是我的角色了。

    「所以说?你究竟想找谁?」

    如果只是要寻人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吧,相对于用力伸懒腰的我,夏凪则一本正经地表示。

    「这个嘛,我也不是非常确定。我只是想拜托你,找出我正在寻找的人是谁。」

    原来如此,的确,对于刚才才说过「主观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的她,这样的烦恼老实说再恰当不过了。

    ◆吶,这颗心脏,是谁给的?

    「所以,该怎么说?意思就是,夏凪你『最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某个人,但却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这就是你想表达的吗?」

    在那段对话之后,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顺道进入一间咖啡厅,我一边啜饮咖啡一边重新跟夏凪讨论她的委托内容。

    「没错。我确定自己非得跟对方见一面说说话不可……不过,我却无法确定那个人是谁。不管是年龄、性别,或是住在哪里,简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这个真好喝。」

    夏凪露出淡淡一笑并将马克杯凑近嘴边。光是摄取咖啡因这种行为就美如画还真叫人羡慕。

    至于我嘛,以前曾被搭档形容「你的长相太过无趣只要过个两天没见面就会忘记」,都不知道被说过几次了。

    「……干么?为什么死盯著我……?」

    或许是终于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夏凪轻轻拉了一下椅子。只见她一边偷瞄我,一边用指尖玩著短裙的下襬。

    「……你很想被人盯著看吗?」

    「……!」

    我的脑袋冷不防被某种类似摺扇的玩意狠狠敲了一下。

    「……真不讲理耶。」

    「唔,谁叫君冢从刚才就一直出现奇怪的误解……是说『不讲理』这三个字是你的口头禅吗?」

    「不讲理的存在就出现在眼前,我不这么说还能怎么办。」

    托她的福,我久违了一年才终于解禁。其实我也不想使用这个词汇啊。

    「那么,言归正传吧。」

    我先啜饮一口咖啡才继续说道。

    「夏凪想寻找的那位身分不明人物──姑且先以X来称之──你对这位X有没有任何一点线索呢?」

    「嗯,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位X如此执著,不过,似乎是从某一刻起,我就突然很想跟X见面。」

    明明连对方是谁都搞不清楚。

    夏凪这么说完,凝望著窗外。

    「那种感觉,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你有记忆以来,或者升上高中,还是……」

    「一年前。」

    这句话的口气倒是极为果断。

    夏凪虽然表示不清楚X的性别、国籍、年龄等等,但唯独自己对X开始感到在意的时期非常肯定。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从濒死之际捡回一条命──不,应该说有人送我一条命。」

    她刻意修正说法,其中想必有很大的意义。

    因某件事濒临性命危机的夏凪,并非单纯地捡回一条命。那也意味著──

    「在教室里让你听过的心跳声,那个,并不是属于我的。」

    「──是心脏移植吗?」

    夏凪微微点头。

    「我好像从小就有心脏的疾病了。只能一边等待移植的机会,一边不断重复住院出院的生活……因此,我也没法正常上学。」

    「是吗?难怪我对你毫无印象。」

    「对呀,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孩怎么可能会让人一眼略过呢。」

    「抱歉,其实我从昨天就被一块好大的耳屎堵住,所以根本听不清楚……喂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不要捏我的小指,不要再扭了,会断掉!」

    「是你先打断话题的吧。」

    「这是什么鬼话啊!」

    别再继续扮演嗜虐狂的人设了,真是有够贪心。

    无视叹气的我,夏凪继续说道。

    「然后到了一年前,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捐赠者,我便立刻接受心脏移植手术。也是从那时候起,X的存在就不时从我的脑中闪现。」

    「那么夏凪,你已经寻找X一年了吗?」

    「没有。因为在移植心脏后我得静养一段时间,完全无法离开病床更不可能采取行动。幸好,这阵子我终于能正常上学了,然后我又读到你……君冢的新闻报导。」

    原来如此,啊。我总算能大致搞清事情的时间轴跟前因后果了。看来,这个问题搞不好能出乎意料地迅速解决。

    「记忆转移。」

    听到我冒出的这个词,夏凪不解地微微歪著脑袋。

    看样子,她脑中只能理解到这个词的读音而已。

    既然如此,我换个说法她会比较好理解。

    「夏凪在寻找的X真实身分──就是这颗心脏原本主人想见的人物。」

    「……少说蠢话了。」

    「假使你认为不可能,那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对我提起心脏移植的话题。」

    我的追问使夏凪陷入沉默。

    「你刚才说,你是在一年前开始感觉到X的身影,而我问你『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就提及关于器官移植使自己得救的话题。这也就是说,X的存在与心脏移植有关联这点,是你本人也承认的,难道不是吗?」

    「……君冢,你这个人好恶劣。」

    夏凪半眯著眼瞪我,看来那就是正确答案了。

    「记忆转移这种现象,虽然还无法获得科学实证,但已经有许多起患者现身说法的案例。一九八八年,一名叫克莱尔•西尔维亚的犹太人女性在美国接受器官移植手术,几天后她的饮食习惯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讨厌的青椒突然爱吃了,而以前因为身为芭蕾舞者必须避免的速食,现在也变成她的最爱。之后,去询问器官捐赠者的家人,才知道这跟那位捐赠者男性的喜好完全一致。」

    「这些事,只是巧合吧?」

    「不光只是那样。克莱尔还梦见了器官捐赠者的名字,实际去向捐赠者的家人确认,果然一个字也不差。其他还有好几个类似的案例……你想继续听吗?」

    「……君冢,你这个人真的好恶劣。」

    不管你怎么看待我,只要你接受这个理论就行。

    「所以,事情是这样啰?并不是我想见这个X,而是这颗心脏想见X?」

    「是啊,恐怕就是那样了。因此这位X的真正身分,就是捐赠者生前的家人、恋人、朋友……其中之一吧。」

    「是吗……」

    夏凪将手轻轻按在左胸上,微微咬著嘴唇。

    「好吧,反正你已经接受了。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了啊。」

    也算是帮忙帮到底了,至少应该请我喝这杯咖啡当报酬吧。

    这么一想,我就搁著帐单不管径自站起身──然而。

    「嘎?你想去哪?」

    夏凪那带刺的眼眸瞄准了我。

    「这时候你要是说想闪人的话我会加倍杀死你。」

    「你这种原创的恐吓台词也太可怕了。」

    我被她的杀气所震慑,只能哭哭啼啼地返回座位。

    「我以为讨论已经结束了啊?」

    「你看一个女孩子摀著胸口,还满脸忧愁地咬著嘴唇,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啊。」

    「不,我以为你只是沉浸在故事结尾的感伤中啊。」

    「你一点都没有身为人类的同理心嘛。」

    身为人类的同理心?那种玩意,早在一年前我就扔到不知哪条暗巷了。

    「这么说的话,夏凪,正如刚才我所言,想见X的人其实并不是你,而是这颗心脏的主人。那只是捐赠者生前的记忆,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啊。」

    「不对!」

    夏凪一拍桌子站起身。

    「你错了,那不只是单纯的记忆──而是内心的遗憾。就算肉体已死,将心脏继承给我,捐赠者还是如此想见对方一面。我既然得到了捐赠者的心脏,就至少应该要报答这份恩情才对。所以我很想让这颗心脏,见X一面。」

    她使用的词句跟先前截然不同。

    足以证明,这是任凭情感宣泄所说出的真心话。

    「这只是你在自我满足罢了。」

    「没错,我就是在自我满足。这颗心脏,现在已经是我的了,所以我想要见X。」

    「这跟你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了。」

    「……闭嘴,总之你必须帮我。」

    咖啡厅的湿纸巾飞了过来。

    啪一声贴在我脸上。

    这种半湿半乾的感觉很恶心。

    「……你会支付我酬劳吧。」

    我把湿纸巾从脸上拿掉,正好跟满脸不悦的夏凪四目相交。

    「酬劳的话我已经先付过了,刚才不是让你碰过我的胸部了吗?」

    「这算什么强迫推销啊。」

    「假使你不肯接受,我就要把君冢的性癖好向全校学生揭露。」

    「这句话,我一样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喔。」

    「唔……吶,我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吗……」

    「……这真是世上最让人不快的烦恼谘商啊。」

    算了,先把玩笑话搁一边。

    「……嗯,反正我之前已经说过愿意接受委托了。」

    这也算是已经同意过的工作,我不可能反悔。

    ──关于委托人的利益,不论如何都要全力维护才行。

    我以前被那家伙念到耳朵都快长茧了。

    「那么,明天下午两点,在车站前会合。」

    「咦,明天?」

    「是啊,今天已经有点太晚了。」

    这回总可以脱身了吧,我无奈地拿著帐单站起身。

    「你,不是想见X吗?」

    ◆当然这根本不是约会

    「让你久等了。」

    假日的车站前。

    躲在柱子的阴影下我望向手表,这时突然有人「砰」地拍了我的背一下。

    回头一看,身著便服的夏凪正摇晃著手里的小手提包。

    露肩上衣毫不吝惜地露出白皙的锁骨,丹宁短裤底下则是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这种造型跟她的姓名真是十分相称。

    「请你不要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盯著不是女友的同年级女同学。」

    「你这把胸部压在不是男友的同年级男同学脸上的家伙想说什么?」

    「你那时明明很高兴。」

    「…………」

    糟糕,我无法否认。

    「比起那个,夏凪你迟到了十五分钟喔,请好好遵守时间。」

    因为无法否认,我只好转移话题。

    「女孩子不论去哪里,都要花时间准备的。」

    说完夏凪嘟起嘴唇,上头抹了一层鲜艳的唇膏。

    原来如此,她今天的模样的确比昨天成熟了三分。

    「是吗?真抱歉。」

    「你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呃,有美女相伴我也觉得挺开心的就是了。」

    「……呼嗯,算你会说话。」

    夏凪这么咕哝道,然后用比我矮十公分的视野朝上仰望我的脸庞。

    「……干什么?」

    「没事。」

    「怎么了啊!」

    (插图010)

    「没事~」

    不,说真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俯瞰著夏凪,在这种角度下她的胸口变得格外显眼。

    「…………你看太爽了吧?」

    攻守态势逆转。夏凪白眼瞪著我,并用手臂环抱自己的身体。

    「不,我不是在看胸部,是看那个,锁骨。我只是在观察锁骨。」

    「好可怕!说是偷看胸部还比较正常一点!」

    「夏凪,以你的年纪来说,你的锁骨长得真漂亮啊。」

    「我可不知道锁骨跟年纪有什么因果关系!你干么说得一副好像锁骨评论家的口气!?……不对,锁骨评论家又是什么鬼!」

    「……嗯,我们之前是不是已经出现过类似的争论了?」

    「这种对话要是重复好几遍简直就是地狱嘛。」

    赴约短短没多久便憔悴消瘦的夏凪抱头叫苦道。

    「……是说,不知不觉中我好像变成负责吐槽的角色了?」

    「偶尔也要交换一下啊。」

    不,说真的我也一点都不想负责这个位置喔。

    「那么,差不多该动身啰。」

    我拍拍夏凪的肩膀,走在前面领路。

    「要上哪去?你这样裸体可是会被逮捕的喔。」

    「用不著每句对话都装傻吧,我可没打算使用叙述性诡计(注:推理小说的一种写作手法。透过运用语言上的歧义或偷换文字结构的方式,达到误导读者的目的。)。」

    ……不过,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夏凪的一句戏言,却意外地擦到了问题核心。

    那之后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目的地映入眼帘。

    「喂,君冢,我本来以为应该不可能,但我们现在该不会是要去那里吧?」

    「我们的目的是要找人,既然如此,来这里也不需要大惊小怪吧?」

    但夏凪却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蹙起眉。

    「你打算去那里找出X的所在位置吗?」

    「不,现在这只是前置阶段。所谓『射人先射马』啊。」

    「人是X……那,马就是……心脏?」

    「说对了。夏凪,首先从救你一命的捐赠者那边著手调查。」

    夏凪想寻找的人物X,应该是跟心脏原本主人很亲近的存在才对。

    既然如此,先找出那位捐赠者是谁才是第一要务吧。

    「就算你说对了,那我们不是应该先去医院吗?」

    「我也很想去医院,但很遗憾我在医疗领域完全没有门路。」

    「……所以你在这种地方却有门路。」

    「哎,放松一点别绷著身子。我们要进去啰。」

    就像这样,我们迈入了这栋如摩天大楼般高耸的警视厅。

    ◆把你的脑袋打飞

    「喔,好久不见了啊,臭小鬼。你终于打算来自首了?」

    在我们所等待的房间中,半晌后才现身的那号人物,一屁股重重坐在我跟夏凪对面的沙发上,懒散地伸出长腿。

    「风靡小姐,女性把脚岔这么开是不是不太妥当。」

    「少啰唆。既然在这种地方工作就跟性别没什么关系了。」

    她一边说著,这回又点燃了一根粗雪茄。

    她的五官明明称得上华美或艳丽,但制服却穿得十分邋遢。

    至于发型,一头彷佛在燃烧的红发极为草率地束成马尾。

    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的人,绝不会想到她是一名警官吧。

    加濑风靡──职位是警部补。

    想起五、六年前刚认识她时,她还只是一名巡查,二十多岁(应该吧)就能升上现在的职位,算是相当出人头地了。

    「所以说,这回你又犯了啥案子?窃盗?杀人?」

    「我什么案子都没犯啊。不如说我最近又逮到了窃盗犯,还接受表扬咧。」

    「这座城市里发生的犯罪,有七成都是你第一个发现的。这样会被怀疑是自导自演也不能怪人吧?」

    「没办法,我的体质就是那样啊。」

    风靡小姐跟我的纠葛,是打从她升上警官,可以前往犯罪现场搜查时就同步展开了。

    以她的观点,我这个随便就在杀人现场出没的可疑小学生一定很碍眼吧。

    虽然我很想解开这种误会,但如今她好像还是很怀疑我。

    「这种体质,是吗……也是这种能力把真正的侦探吸引过来了?」

    「……天晓得。真要说起来,应该是那家伙擅自找上我,把我耍得团团转之后又独自一人前往远方的世界了,这才是她给我的印象啊。」

    没错,远方的世界。

    那一定是,连地图都没有记载,非常远、非常远的──

    「哈,这么说也没错啦。」

    风靡小姐眯起眼,发出嘶哑的声音笑道。

    「所以你呢?现在自己一个人行动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完全派不上用场。况且那些家伙好像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最近简直是平静到可怕的地步。」

    「喔喔,真是冷淡无情的家伙啊。反正死人也不能反驳你了?」

    我可不敢说得那么过分,总觉得那家伙会阴魂不散。

    「好痛!」

    这时,一阵尖锐的麻痛窜过我的脚板。

    看向脚边,夏凪的运动鞋正踏在我的脚上。

    「你干么啦?」

    「呃……啊啊,没事,不知不觉就踩了?是说,你们别把我搁著不管啊。」

    不要不知不觉就使用暴力啊,真是的。

    「唔、对了风靡小姐,言归正传吧,我是来找你讨论关于她(注:原文此处为「彼女」,亦有「女朋友」的意思。)的事。」

    「女朋友?」

    「只是个第三人称罢了。」

    风靡小姐将视线转向坐在我旁边的夏凪。

    「初次见面,我叫夏凪渚,这次是君冢同学介绍我来的。」

    君冢同学……这种叫法还真新鲜。

    是说,夏凪在陌生人面前会乖乖装出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啊。

    「讨论、介绍,是吗?也罢,说说看是什么事吧。」

    长话短说──风靡小姐补上这么一句后,又点燃了第二根雪茄。

    随后又过了几分钟。

    「原来如此。」

    话说完了,风靡小姐吐出最后一口好长的烟,才将菸蒂按灭在菸灰缸里。

    「你的意思我懂了……不过,为什么要找上这里?」

    她那原本就锐利的眼眸眯得更细了,还狠狠瞪著我们。

    「你说要找提供心脏的人……但我们这里又不是医生。」

    「既然要找人,真要说起来还是属于警方的工作吧。」

    「找捐赠者并不是我们的专长。」

    风靡小姐脸上浮现明显的不悦表情,并粗鲁地翘著脚。

    「看吧,果然找错地方了。」

    夏凪对我咬耳朵,还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哎,你先稍安勿躁。

    「即便是警方,跟这种案件也不是全然无关吧?不如说,你们警察如果不在场的话,也无法判定可能成为器官捐赠者的病患脑死。」

    所有判定为脑死的案件,在法律上都有义务对警察厅刑事局搜查第一课提出报告。在验尸等等手续方面,也全在各辖区的警察署长管理、监督下进行。因此,我找上警方并不算太离谱。更何况──

    「我的目的并不是要来警署,而是想来见你啊。」

    并不是任何一位警察都行。我要找的不是别人,是只有风靡小姐可以拜托。

    「就算见了我,又能帮你什么忙?」

    「风靡小姐,你跟普通的警察不同。」

    「不同?哪方面?」

    「觉悟吧。」

    或者该说,目的。

    这个人,跟那些追求金钱与权力的警官不同。所以这么说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她不适合以常识论断。

    「捐赠者的个人资料是不可能提供给一般民众的。」

    「我知道。」

    「况且那项业务也不是归我管辖,以我现在的职位并没有提供情报的权限。」

    「这个我也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即便如此,我仍旧觉得只要是风靡小姐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你白痴喔。」

    风靡小姐好像有点尴尬地用力搔抓那头红色秀发。

    「那个,我猜你也知道,我还是想往上爬的。因此,我可不想做这种会害我失足落马的危险勾当。」

    「哈哈,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得自己像个正常警察一样。」

    「把你的脑袋打飞喔。」

    一把手枪抵住我的额头。

    「……呃,我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件事才叫危险勾当吧。」

    自己看看,甚至连那个夏凪都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嗯,总之就是这样。虽然对这位小姐很抱歉,不过还是请回吧。」

    把手枪收回腰际,风靡小姐用力伸了个懒腰。

    「怎么这样……拜托你。不论如何,我……」

    「就算你低头求我,办不到的事还是办不到。」

    这么说完后,风靡小姐一边活动肩膀一边站起身。

    「而且,我很忙的。待会还预定去别墅露脸一下。」

    别墅?……啊啊,是指那里吗?

    夏凪脸上浮现愕然不解的表情,不过现在暂时没空向她说明。

    「你是打算去见谁吗?」

    手已经搭上门的风靡小姐停住脚步。

    「是一个你也很熟的家伙。哈,所以,假使你们想擅自跟在我后头一起来,我不会阻止你们。」

    果然,被我料中了。真是的,这家伙一点也不坦率。

    「姑且先确认一下,那个人,听力很好对吗?」

    这时,风靡小姐转过身如此答道。

    「是啊──好到只要听过一次的心跳声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不,那不是淫语而是隐语

    车程十五分钟──所在地点从警署移动到别墅的我们,跟随风靡小姐通过严格的警备设施,最后潜入深深的地底。

    阶梯不断往下延伸……伴随的照明数量也越来越少,只有脚步声格外刺耳地回荡著。

    「会客时间,扣掉我在上面处理公务就只有二十分钟左右,你们能守时吗?」

    走在前面的风靡小姐,朝背后拋来这个问题。

    「那当然。」

    是你们自己跟来的所以我不会管你们──她先前虽然这么放话,但还是细心地帮我们带路,尽管性格不够坦率但未免也对人太好了吧。是说,在来此的路上她还让我们顺道搭警车咧。

    「风靡小姐自己不去见那个人吗?」

    「哼,反正不管我说什么那家伙都不会吐实的,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连风靡小姐都感到棘手,还真有两下子啊。」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明明是你把他抓进来的。」

    「这件事我不清楚喔,请你对如今已故的名侦探说吧。」

    不要拿搭档当免死金牌──风靡小姐轻轻敲了我的脑袋一下。

    「看,已经到啰。」

    随后我们所步下的楼层,在昏暗的屋内有更为滞重的空气笼罩著。霉味简直可以把人的鼻子给臭歪。

    「听好啰,仅限二十分钟喔?再多就不行了,小姐也没问题吧?」

    风靡小姐轻轻举起手最后又叮嘱一遍,这才爬回刚刚下来的楼梯。

    这么一来被留下的只有我,以及。

    「……喂君冢,现在问这个好像有点太迟了,不过不是说要去别墅吗?」

    彷佛心情很紧张正东张西望的夏凪一名。

    「对啊,所以这里就是别墅啰,夏凪。」

    「哪里像了!」

    哪里像……别问我啊。

    「其实就是监狱。」

    「所以我才问为什么嘛!」

    夏凪毫不留情地扯著我的耳朵。原来她只在生人面前装乖吗?

    「本来我还想像会来到小木屋风格的建筑,结果四面八方都是钢筋水泥。虽说其中有一边是铁窗就是了。」

    「就说了是监狱嘛。」

    「刚才说的别墅呢?别墅。」

    「那叫隐语,隐语啦。」

    「淫、淫语?」

    「……我说你啊。」

    为什么感觉她有点亢奋起来,根本是明知故问嘛。

    「监狱的隐语,就叫别墅,这是常识啊。」

    「哪门子的常识。」

    「对一个从中学时代起,日常生活中就得带不知内容物为何的手提箱飞往海外的家伙,这种事就算常识了。」

    「唔哇,我绝对不想认识这种家伙。」

    现在刚好就在你旁边,你旁边啊。

    「所以呢?为什么我们要来这?」

    夏凪或许渐渐习惯这个地方了,正探头探脑试图窥视铁窗的另一边。

    「不是那一间,我们的目的地是在最里面。」

    我走在夏凪前面领路。

    「里面关了谁?」

    「大叔。」

    「你严肃一点。」

    「一个放弃人性的,大叔。」

    「那还用你说都被关在这里了,一定是很没人性的吧……」

    「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我说这些话的态度极为严肃,而且那也是难以扭转的事实。

    「等下我们要去见的那个男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不是人。」

    因此,假如我的,或者该说我们的──包括日常与非日常的这些所有部分,全都浓缩成一个故事,而且还有人期待这会是一个正宗悬疑推理作品的话,那我想趁现在先向他们道个歉。后续的内容,绝对不会让他们感到有趣的。

    「君冢,这个男的就是……」

    没多久,夏凪便轻轻扯著我的袖口。

    那是一间位于地底下最深处、被完全密闭的钢铁小屋。从正面唯一一块小玻璃板往里头窥伺,可以看到一名手被铐住的男子坐著。

    又过了一会,铁卷门才发出叽叽叽的钝重声响朝旁边打开。

    「喔,真是久违了啊──《蝙蝠》。」

    我的呼唤声让男子的身体抖了一下。满脸胡碴、一头蓬乱金发的那家伙,最后终于缓缓把脸转向我这边。

    「真令人怀念啊──名侦探。」

    ◆心脏、蝙蝠──人造人

    我,认识这间牢房里的男人。

    他的名字,通称为蝙蝠。如果可以,是我绝不想再见第二次面的对象。

    然而,正如风靡小姐所暗示的那样,假使是这家伙,搞不好能解决夏凪面临的问题也说不定。这全是为了工作──如此果断地认定后,我才与蝙蝠面对面。

    「很遗憾,我可不是名侦探啊。」

    真抱歉,在这里的只有助手跟委托人而已。

    「嗯?……啊──你是,对了,是华生啊。」

    用颇为飘忽不定的视线朝上瞪了我一下,蝙蝠这才微微掀起嘴角。

    「你的日语还是一如往常地流利啊。」

    「哈哈,对于像我这种人来说这可是必备技能。更何况我都在这边住了那么多年,母语反而快忘了。」

    记得这家伙好像是来自北欧。只是,他那对自豪的祖母绿色眼珠,如今却显得混浊不堪。

    「你的眼睛,还看得见吗?」

    「不,已经不管用了。是说对我而言,眼睛这种东西长不长在脸上都无所谓就是了。」

    「你的价值观真豁达啊。」

    「你这个死鱼眼华生不也半斤八两吗?」

    「那真是本世纪最大的坏消息啊。另外,如果可以还是别那样叫我了。」

    「哈哈。怎么,扮演助手的游戏已经收摊了吗?」

    ……嗯,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蝙蝠,我今天来找你是有话要谈。」

    「哼,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你们怎么可能会专程来这种地方找我。」

    你们……吗?的确,当初刚遇到这家伙时,就是我们没错。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好吧,说来听听。反正,这里的生活很无趣,拿来杀时间也好。」

    蝙蝠催促道,总觉得他的语调有点亢奋。

    「是吗?那我先来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夏凪渚,跟我同年级。」

    「夏凪,渚?」

    这时蝙蝠微微转动脸庞,将混浊的眼珠对准夏凪。

    「……初次见面,我叫夏凪。」

    夏凪一瞬间有点畏缩,不过很快又恢复平时那种毅然的表情,勇敢面对眼前的囚犯。

    「今天,是想来讨论一下关于我心脏的事。」

    那之后又过了几分钟。

    「原来如此,事情是这样啊,难怪。」

    夏凪刚刚才把自己目前面临的问题说完,蝙蝠便活动脖子让颈关节发出声响。

    「总而言之,就是想问我知不知道这颗心脏原本的主人是谁吧?」

    「没错,就是那样……但话虽如此──」

    说到这,夏凪贴近我耳边问道。

    「说真的,问这个人有用吗?」

    对喔,经夏凪这么一提,我才想起还没对她解释过这一点。

    「啊──这个男的……」

    「喂喂小姐你太没礼貌了吧。」

    「糟糕,被听到了。」夏凪似乎很不好意思地把脸撇到其他方向。

    被听到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个男的──

    「哈哈,类似这种距离,我就算不竖起耳朵都能听见啊。老实说只要我有那个意思,百公里外的人们交谈声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蝙蝠》这个代号的由来。

    那家伙,不是人类。

    是我过往搭档一直到临死前都在与其战斗的──「人造人」之一。

    「不过,做为代价,我的视力被夺走了。更何况,就算是我自豪的听力,在这种地方也派不上用场。只要这座牢房的门一关上,周遭的声音就会被完全阻绝。所谓的行尸走肉就像这样吧?哈哈!」

    蝙蝠用这种无聊的笑话自我嘲讽。

    「不过,像现在这样,一旦我的听力恢复运作,要听清楚你的心跳声,根本是易如反掌。」

    「怎么可能,太离谱了……」

    「离谱的事,到处都有。就在这个世上。」

    世界可是很广阔的──蝙蝠对夏凪如此笑道。

    感觉像是在试图说服对方,又感觉没有。他这种唬人的口吻还是一如往常。

    风靡小姐会不厌其烦地限定会客时间,一定也是出自这个理由。

    「……就算我相信你的话好了,你听见我的心跳声又能怎么样?」

    夏凪以警戒的态度催促蝙蝠继续说下去。

    「从我这几十年内所遇过的所有人们心跳资料库当中,搜索看看有没有跟你一致的对象。」

    「这简直是胡闹嘛……说穿了,这颗心脏的原本主人,以前曾跟你见过面的机率根本是微乎其……」

    「不,夏凪,关于这点你或许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君冢?你那是什么意思?」

    毕竟,这家伙的经历可是不同于常人。

    他是一名遵从命令,前往世界各地活动的「人造人」。

    如果是这家伙,搞不好真的见过夏凪心脏的生前主人也说不定。此外,他那对具备异常听觉的人工耳,就连心跳声都能清楚分辨。他就是这种离谱的怪胎。

    「我也不打算对夏凪隐瞒,我太瞭解这个男人了。我第一次碰到他是在四年前──位于一万公尺高的云层之上。」

    没错,就是那天。

    我跟那位名侦探邂逅的日子。

    这个男的,也搭上了同一架班机。

    「哈哈,已经过了四年那么久啦,真叫人怀念……对了,要不要跟我聊聊往事啊?」

    蝙蝠那混浊的眼珠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很抱歉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风靡小姐限制了会客时间的长短。」

    「啊啊,又是那个屁股跟态度都很狂傲的女人吗?也罢,你之后就算把关于我们的情报稍微泄漏给她也无妨,这么一来她应该会心情好一点吧。」

    「蝙蝠,你在打什么主意?」

    主动拜托他的我们说这种话是有点奇怪,但不管怎样他未免也太合作了吧?就算我们是那种能随口吐槽的关系,但蝙蝠跟我绝对不是什么同伴。

    「我可没动什么歪脑筋喔。只不过是遇到久违的访客,心情有点愉快罢了。」

    什么嘛,这种理由未免太假了。

    ……然而,倘若在这里惹这个男的不高兴,好不容易掌握的线索或许就要化为乌有了。

    「抱歉,夏凪,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真是的,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

    我开始回忆──四年前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请问各位乘客当中,有职业是侦探的吗?

    「这种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实际上跟天气也没什么关联就是了……在一万公尺的高空,一边眺望窗外的云层,我一边对自己这个中学二年级生的命运一股脑地咒骂。

    我烦恼的源头,正沉睡在位于座位上方的行李置物柜中。

    然而,要是我拒绝了那些黑衣男子的要求,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唉,这种情况要是称不上不幸又能称为什么呢。

    正当我像这样为己身的命运感叹时──我听见了那句台词。

    「请问各位乘客当中,有职业是侦探的吗?」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第二次广播让我接受了现实。

    在这架班机中,发生了某个需要侦探处理的事件。

    不过说实话吧──类似这种让人摸不著头绪的麻烦事,我至今为止已经遇过太多次了。我这种容易被牵扯上的倒楣体质,可不是自吹自擂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回我只要用各种方式努力装死应该就能闪过了吧?

    只要闭上眼,风波迟早会过去的。

    如果有人质疑我是不是抱持如此天真的想法,那我也不得不承认。

    只是,这回的情况跟以往不同。

    有件事让我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不是其他什么原因,铁定就是坐在我隔壁座位的她了。

    「这里,我就是侦探。」

    那就是我,君冢君彦──跟她,希耶丝塔的邂逅。

    她生著完全不像日本人的秀发与眼珠颜色,彷佛琉璃工艺品的精致、端整五官。此外包裹她全身的,则是让人不自觉联想起军装的特殊款式连身裙,简直就是完整体现了何谓超现实的美。

    如此奇迹般的美少女就坐在身边,我对方才一直没有察觉出她的存在感到非常羞愧──于是我完全忘了自己身处的局势,主动对她出声道。

    「那个,你的名字是……」

    然而,那却不是我所期盼的那种宿命的邂逅。

    「真是太巧了。你──就当我的助手好了。」

    「嘎?」

    我还来不及说完,少女就已经抓住我的手从座位站起身。

    「请往这边!」

    「我马上过去。」

    少女跟著空服员跨大步迈去……后头则是手被拽著的我。在那群瞠目结舌的旅客注视下,我的奇妙旅程还在继续。

    怎么了,这是?我又遇到什么了吗?

    ……啊啊对喔,她是侦探,吗?

    少女的强大存在感害我一时完全忘了。如今在这架班机内,发生了某种亟需侦探帮忙的事态。然后她刚才,叫我当她的……助手对吗?

    拉著我的这位美少女是侦探,而我则是她的助手。我生来就是这种容易被牵扯进事件的体质,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在各种不同的麻烦中苟延残喘,如今的发展更是让我连想要进入状况都很困难。

    不过,不顾我的这番困惑,少女径自表示。

    「希耶丝塔。」

    连头也不回,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是我的名字。」

    「……真奇怪的名字啊。」

    我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这句话。

    「那是代号唷。」

    「代号?」

    「正常情况下,大家都有吧?」

  &

侦探已经,死了(侦探已经死了) 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