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已经,死了(侦探已经死了)

【第一章】

    ◆时隔一年再度展开的冒险活剧

    「心情稍微镇定下来了吗?」

    从浴室门外传来希耶丝塔的声音。

    「……是啊。」

    我则是泡在浴缸中,深深吐一口气并如此回应。

    ──那之后,希耶丝塔主张「要有健全的身体才有健全的思考」,半强迫我入浴洗澡。不过也多亏如此,我原本无论在肉体或精神上的紧绷都得到放松,弥漫脑中的浓雾也逐渐散去。

    「记得顺便刮个胡子喔。」

    「好。」

    「自己一个人会刷背吗?」

    「没问题。」

    「不可以在浴缸里尿尿喔。」

    「……我是什么小鬼头吗?」

    我忍不住苦笑。

    她究竟把我当几岁了?

    「因为人家不晓得你到底成长了多少嘛。」

    透过浴室门上的雾面玻璃可以看见希耶丝塔坐到地板上的背影。

    「士别三日就该刮目相看……不是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希耶丝塔如此说道,让我想起了这件事。

    「说得也对,没错。」

    而我们的状况别说是三日了,根本是整整一年。

    ──时隔一年,我和希耶丝塔在今天才真正重逢。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还住在跟四年前同一间公寓呢。」

    从脱衣间传来希耶丝塔忍不住轻轻笑出来的声音。

    今天,她就跟以前一样,彷佛把这里当自己家似的,用《七种道具》之一的万能钥匙闯入了我家。

    「……我才要说『没想到』啊。」

    与风靡小姐交战的那天黎明,我曾立下誓言,总有一天绝对要把希耶丝塔救回来。

    当然我很清楚,那并非能够轻易实现的愿望。正因为如此,我当时甚至做好了赌上一切的觉悟。不过就在此刻,那份愿望居然真的──

    「你应该不是《希耶丝塔》吧?」

    那位女仆的身影闪过脑海,让我忍不住这么询问。

    毕竟这两个女孩光看外表是难以区别的。

    「你这家伙,是笨蛋吗?」

    结果这句教人怀念的台词伴随锐利的口吻从脱衣间传来。

    「都已经交谈了这么多,你还没办法相信?」

    「……嗯,说得也是。」

    会用那句话责备我的,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就是你,希耶丝塔。

    因此,我的愿望可说是实现了。

    然而还是有一项理由,让我无法由衷感到高兴。

    因为这个结果是靠著难以挽回的代价交换来的。

    「是说,你们顺利跟那孩子相遇了呢。」

    正当我的视野又逐渐模糊起来的时候,希耶丝塔的声音插入我的思绪。从前文脉络判断,希耶丝塔讲的「那孩子」应该是指《希耶丝塔》吧。

    「是啊。你提出的课题,我们也都克服了。」

    希耶丝塔透过那位女仆向我们提出课题,引导我们解决了各自心中的烦恼与问题。然而对希耶丝塔而言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我们选择了跟她原先预想不同的未来吧。

    「女仆的《希耶丝塔》现在在哪里?」

    我对希耶丝塔本尊这么问道。几天前我在《SPES》原本的根据地遇到的《希耶丝塔》似乎是活在机械终端机里的样子。

    「那孩子现在正在负责另一项工作。然后我是从她那里接收万能钥匙到这里来的。」

    这么说来,当时我在那间研究所把钥匙交还给《希耶丝塔》了。也就是说,那位女仆或许打从一开始就预测到希耶丝塔会这样苏醒过来吧。

    「希耶丝塔,你……」

    ──究竟是怎么苏醒的?

    这个疑问差点脱口而出,但我又把它吞了回去。

    毕竟不用问也知道。

    而希耶丝塔本人恐怕也是在理解这点的前提下,来到这里的。

    「所以说我现在应当做的,就是救助同伴。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尽快打倒席德。」

    希耶丝塔说出了想必从四年前……不,从六年前就存在于她心中的夙愿。

    认识我之前,她就在那座岛上遇过席德。然而她当时落败,让自己跟设施、组织以及同伴们相关的记忆全部都被夺走了。即便如此也唯独没有遗忘使命的她依然继续追查席德的下落,与我一同对抗《SPES》,度过了三年的岁月。

    这段故事最后的结局,就是希耶丝塔丧命了。然而就在那时候,希耶丝塔成功让自己的意识连同心脏一起寄宿到敌人海拉……也就是夏凪的身体内。希耶丝塔后来藉此与海拉交流记忆,寻回了自己过去丧失的东西。

    「我把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隔著一扇薄薄的浴室门,希耶丝塔静静地说著。

    「六年前,我其实认识渚的事情。还有当著眼前失去爱莉西亚的事情。明明唯有这些过去,我绝对不可以遗忘的说。」

    她的声音消沉。但我比谁都清楚,这位叫希耶丝塔的少女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

    「我不会再遗忘,不会再让记忆被夺走。不再迷惘,也不会再输。所以说……」

    希耶丝塔带著一股热意的声音彷佛突破门板,响彻浴室。

    「我希望你能再一次当我的助手。」

    雾面玻璃上浮现我熟悉的身影。

    四年前,我们在这里也交谈过同样的话题。

    印象中那时候我还拒绝她了呢。我回忆著那段往事,最后往脸上泼了一下热水。

    「──好。你再让我当一次你的助手吧。」

    差不多该是从这温吞的浴缸水中出去的时候了。

    「所以拜托你,希耶丝塔。跟我一起想想拯救斋川的方法。」

    几天前,斋川身为让《原初之种》寄生的候补人选,被席德不知带到了何方。不过考虑到席德的目的是将斋川当成容器,所以斋川应该没有被杀掉才对。

    「嗯,席德从以前就一直希望得到完美的容器。但现在既然对象不是最佳候补人选的我和海拉,而是要把斋川唯当成容器,我想必须透过某种准备工作的可能性就非常高。因此应该还来得及把她救出来才对。」

    「真的吗!那……」

    「放心,我当然也会把唯救回来的。」

    希耶丝塔斩钉截铁地如此表示……可是……

    「也会?」

    她的讲法让我感到有点奇怪。那样彷佛是说除了斋川以外还有其他拯救对象一样……难道是在讲夏洛特吗?然而夏洛特此刻正在加护病房。虽然讲起来很不甘心,但应该没有我们能做的事情才对。

    「难道……」

    我的胸口顿时发出吵人的心跳声。即使甩头告诉自己不可能有那种事情,但如果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要寄托那一丝的希望。就这样经过短短一瞬间但让人感觉漫长如永恒的沉默之后,希耶丝塔开口说出的一句话是:

    「我不会放弃夏凪渚。」

    ◆冰冷的记忆

    「希耶丝塔,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来急急忙忙从浴室出来的我,如此询问回到起居室的希耶丝塔。

    为了搞清楚她刚才说「不会放弃夏凪渚」的意图。

    「头发不吹乾会感冒喔。」

    然而希耶丝塔却这么说著,轻轻拍了拍她旁边的坐垫。是要我坐到那里的意思吧。

    「来,把毛巾给我。」

    我在坐垫上盘腿坐下后,希耶丝塔从背后用毛巾轻轻擦拭我的头。矮桌上还可以看到外送披萨的盒子,大概是她趁我洗澡的时候订餐的吧。

    「毕竟要有健全的身体才有健全的思考呀。」

    身体洗乾净之后接著要填饱肚子才行是吧。

    我想起这三天来自己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于是打开披萨盒。

    「……披萨什么时候开始做成这种像大嘴巴(Pac-Man)的形状了?」

    「……因为人家有点等不及你洗澡出来嘛。」

    我转头仔细观察希耶丝塔的脸,发现她嘴角沾了起司。

    对于还是老样子的她,我不禁苦笑,我们便就著矮桌开始吃起披萨。我也已经一年没有像这样与希耶丝塔共餐了。

    「……真好吃。」

    在疲惫的身体中,怀念的垃圾食物味道渗透至每个角落。四年前,我也曾经像这样与希耶丝塔一起吃过披萨。后来我就和她踏上冒险之旅,度过长达三年眼花撩乱的非日常生活。

    一次又一次与《人造人》的战斗,一件又一件出乎预料的案件。每当顺利解决这些问题之后,我们总会用可乐乾杯庆祝,像这样吃一顿大餐。

    ……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洗澡吃饭,与珍惜的对象交谈闲聊。然而这些都是唯有此刻活在世上的人得以享受的特权。除此之外的人则是──夏凪则是──

    「助手。」

    回过神时,我发现希耶丝塔用指尖擦拭著我的眼角。

    原来我是如此脆弱的人吗?

    「……抱歉。」

    「如今还说什么呢。」

    我和希耶丝塔不约而同地苦笑。

    「你脆弱的部分,我也全部都知道呀。」

    所以没关系──她说著这种像是我爸妈的话。

    「但是这一年来的事情你就不晓得了吧?」

    「说得对。不过……」

    希耶丝塔脸上的笑容这时变得像感到伤脑筋似的微笑。

    「只有你努力想要让我复活的事情,我知道。」

    是吗,这样啊。大约十天前,与风靡小姐交手那一战之后,我对著《希耶丝塔》……同时对著夏凪的心脏叫唤的那段黎明誓言,原来都有被她听到。

    「那你不说吗?」

    我询问坐在对面的希耶丝塔。

    「说什么?」

    「你每次在讲的那句话。」

    就算她骂我是笨蛋也不奇怪。我甚至觉得她应该要骂我。

    只要想到我那个愿望这次导致了什么样的结果──

    「我不会说的。」

    希耶丝塔这么表示,但我没办法看向她的脸。

    「我不可以说呀。」

    听到她这么说,我这才抬起头。希耶丝塔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的眼眸看起来有点湿润。

    「……现在的我或许没有资格讲这种话吧。」

    但是──如果不讲出来,一切都会变得虚假。

    「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

    因此,我把一直讲到嘴边又吞回去的这句话告诉希耶丝塔。

    「嗯,我也是一样。」

    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调侃我,而是带著微笑接受了我这句话。

    然而无论我或希耶丝塔,在真正的意义上都没有办法对现今这个状况感到高兴。我的愿望的确实现了,但这不是我期待的故事结局。这样再怎么说都称不上是Happy end。

    「吶,希耶丝塔。你说你不会放弃夏凪,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此,我又再一次这么询问她。

    「我现在其实也没办法断定。不过,有谁实际看到夏凪渚真的死了吗?」

    ……原来是这样。希耶丝塔还不晓得那件事情。

    刚才一瞬间似乎乍现的光明这下又立刻消失了。

    「──我有看到。我有握到夏凪逐渐变得冰冷的手。」

    三天前看到的景象闪过脑海,让一股酸液从我胃底窜了上来。

    那天,我在医院的病床上听风靡小姐说夏凪已经死了。然而我当时没办法轻易相信那种事情。就算撇除感情,我理性上同样认为不应该轻易相信。

    毕竟就在一年前,我对希耶丝塔的死也曾有过重大的误会。那时候由于参宿四的《花粉》导致部分记忆丧失的我,后来听到风靡小姐告知希耶丝塔已死,然而到最后才发现真相不然。

    因此我这次对于风靡小姐说的话也没办法完全照字面上的意思解读,结果后来我奔出病房──遇到了一名医生。那名男子表示自己是那间医院的院长,并且带我来到一间病房。就在那里……

    「我看到装著人工呼吸器的夏凪渚躺在病床上。」

    她身上连接著大量管线。那景象看起来有如医院正透过世上各种科学力量努力尝试拯救一名少女。

    「也就是说,渚果然还……」

    「还活著。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尚处于无法松懈的状态,但至少夏凪还活著。她接下来肯定还有获救的可能性。对于怀抱这份希望的我,医生却告诉了我一句:

    『──夏凪渚现在处于脑死状态。』

    所谓脑死,一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指一个人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机能的状态。至于恢复的可能性──是零。患者不会再清醒过来。世界上有许多国家把脑死直接视为判断死亡的标准。

    即便装著人工呼吸器与持续投药让心电图上还会呈现平静的波动,但也撑不了多久的时间。只是由于夏凪举目无亲,没有人可以做出拆掉人工呼吸的判断,所以医院才维持这样的措施罢了。

    后来没过多久,夏凪的状况骤变,进入谢绝会面的状态。而在那一刻前,我最后握到她的手寒冷得有如冰块,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希耶丝塔听完来龙去脉后,沉下眼皮似乎在思考什么。

    「所以也没办法确认渚的现况,是吗……」

    没错。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与夏凪会面了。或者说考虑到医院判断谢绝会面的意义,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推测夏凪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她果然已经──

    「现在夏凪的状况如何,我不知道。」

    我把脑中其实早已得出的答案挥散,如此告诉希耶丝塔。

    「不过我倒是可以想到一个人物,应该知道夏凪变成这样之前的经过。」

    「你是说……」

    希耶丝塔似乎也想到了那个人物,顿时蹙起眉头。

    「没错,就是你的学妹──米亚•惠特洛克。」

    ◆女仆夜舞

    「原来如此,你也见过米亚。」

    在前往目的地的车上后座,希耶丝塔在我旁边如此说道。

    米亚•惠特洛克──是守护世界的十二名《调律者》之一,职位为《巫女》。她拥有预知世界重大转捩点的能力,而在大约一周前──为了寻求让希耶丝塔复活的线索,我和夏凪一同飞往了米亚所在的伦敦。

    「是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我回想起那一天在伦敦与似乎是希耶丝塔学妹的米亚交谈过的内容。包括希耶丝塔在认识我之前,过去是如何和《原初之种(席德)》扯上关系;《圣典》是经由什么样的原委被送到《SPES》阵营;以及在那过程背后,希耶丝塔是抱著什么样的觉悟──

    「你生气了吗?」

    希耶丝塔没有把视线转过来,只用嘴巴这么问我。

    「对于我在那三年内隐瞒了你这么多事情。」

    ……说得也是。例如现在那个交战敌人的真面目,希耶丝塔自称《名侦探》的真正意义,还有她的交友关系。希耶丝塔一直以来都没有把关键的部分告诉过我。

    「既然你有必须隐瞒的理由,我也不会对你生气……但是。」

    希耶丝塔听到我这么说,似乎把头转了过来。

    「唯有牺牲自我的那种做法,我不能接受。」

    这不只是针对希耶丝塔,而是我对两位侦探都想说的话。

    「……说得、也是。」

    希耶丝塔眺望著车窗外即将西落的夕阳,小声回应。

    「话说回来,没想到米亚会在日本呢。」

    后来,希耶丝塔就像切换了心情似地说著「我已经一年没见到她了」并露出微笑。

    米亚现在似乎不在伦敦,而是在日本这里的样子。以前她发现预测的未来出现变化的时候,也曾为了亲眼确认而到访过日本。因此这次迎接了「《名侦探》复活」这样一个世界的重大转捩点,《巫女》也不可能不来观测的。

    「然后米亚有可能知道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没错,至少对于我不晓得的台面下动向,她应该知道才对。」

    这就是我们现在前去拜访米亚的理由。大约一周前,米亚与夏凪在伦敦的钟塔上有过一段秘密交谈。而我们为了得知那段幕后秘辛,正在前往米亚此刻应该所在的某个场所。

    「不过希耶丝塔,你还好吗?」

    听到我这么问,希耶丝塔不解意思地疑惑歪头。

    「我是说,你才刚苏醒过来对吧?忽然就这样行动。」

    换言之,我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没有顾及希耶丝塔的身体状况就把她带出门,而不禁感到在意起来。

    「我可没落魄到需要让你担心那种事情。」

    然而我的操心似乎只是杞人忧天,希耶丝塔闭著眼睛这么嘀咕。

    「况且现在也没时间呀。」

    「嗯,说得对。」

    距离斋川被调整为席德的容器,肯定没有剩下多少时间。我接著对驾驶说道:

    「可以再开快一点吗?《希耶丝塔》。」

    结果坐在驾驶座上握著方向盘的少女透过后照镜对我瞄了一眼。

    「被君彦下指示果然还是让人很不爽呢。」

    那少女正是以前那个女仆版本的《希耶丝塔》──她也跟著名侦探本尊一起回到了日本。不过由于身体已经归还给真正的希耶丝塔,所以现在她得到了全新的肉体。可是……

    「请问您怎么了吗?难道是对全新的我看得入迷了?」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希耶丝塔》面不改色地这么询问。

    「就算你说『全新的我』……到头来外观都一样啊。」

    换言之,在我眼前的这名少女还是跟以前一样,有著彷佛跟希耶丝塔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身体。和本尊不同的地方顶多只有那身女仆装打扮,以及头发上没有发饰之类的部分。

    「是呀,毕竟这就是《我》。」

    不久之前,《希耶丝塔》还在接受某位将《SPES》的研究设施当成据点的神秘医生修理。那么她现在这个肉体会不会也是那位医生制作出来的?

    「然而遗憾的是,现在的我并没有在战斗方面做什么特别设计。既然身体与心灵都是机械了,其实把我改造成一具战斗女仆机器人也好的说。」

    补上这么一句话的《希耶丝塔》映在后照镜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就算你说『心灵是机械』,我也没那种感觉啊。」

    对于那样的她,我稍微吐槽了一下。

    「至少,会为了别人许愿的家伙,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机械吧。」

    不惜违背主人的命令,也要许下拯救主人的愿望……会怀抱这种矛盾的她,毫无疑问拥有真正的心灵。

    「你说对吧,希耶丝塔?」

    「……嗯,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对你们惊讶到这种程度的一天。」

    以希耶丝塔的个性来说,她难得会如此坦率承认自己落败,不过她的嘴角却看起来有点上扬。

    「既然这样,必须帮你想个名字才行。」

    希耶丝塔说著,看向驾驶座。的确,无论就区别这两个人的意义上,或者就新生命诞生的意义上,都应该为《希耶丝塔》取一个新的名字才对。

    「您愿意为我取名字吗?」

    停车等红灯的同时,《希耶丝塔》透过后照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结果希耶丝塔从车后座把身体探到前方,把一枚月亮形状的发夹配戴到《希耶丝塔》银白色的秀发上,并且说道:

    「你的名字,就叫诺契丝(Noches)。(注:Noche于西班牙文中指「夜晚」。)」

    哦哦,对于至今一路背负著白天之名的她来说,这的确是很好的新名字。

    ◆那一日的真相,最后的愿望

    「一周不见啦,米亚。」

    后来抵达目的地的我,首先对于今天预定要找的对象确实就在这地方的事情松了一口气。

    「忽然跑来说什么想见面,你这个人果然很没节操呢。」

    米亚•惠特洛克用右手拨开她青色的秀发,对我瞥了一眼。她身上一如往常地穿著一袭工作用的巫女装。

    「原本应该是讲好了,若有什么进展,会由我这边跟你联络才对吧?」

    对,其实除了关于夏凪的事情之外,我原本有委托米亚另一件事情。那就是请她观测下一次到来的世界危机……也就是跟《原初之种(席德)》下一次现身相关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就如我所愿,但我依然相信那可以成为寻找斋川下落的线索,于是将希望托付于米亚。

    「抱歉,因为现在状况改变了。」

    我和米亚相隔几公尺的距离面对面。

    在她背后可以看到一整片日本首都的远景。

    这里是全日本最高的电波塔上的展望台──米亚•惠特洛克就跟在伦敦的钟塔上一样,在这个能够把城市景观尽收眼底的场所扮演著自己身为《巫女》的角色。

    「……只有你来吗?」

    米亚望著玻璃墙外面暮色低垂的景色,对我这么询问。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米亚,除此之外连一名观光客都没有……也就是说……

    「你说希耶丝塔的话,她不在这里喔。」

    听到我这么说,米亚的肩膀顿时抖了一下。

    用不著确认也知道,她这次来到日本最大的目的就是那个。

    「因为我们在过来这里的途中被卷入了一点小麻烦,所以希耶丝塔现在正在处理那边的问题。」

    「也就是说你还是老样子了。」

    米亚轻轻叹一口气后,再度看向我。

    「然后呢?你实际上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她淡紫色的眼眸笔直地盯著我,不允许接下来有任何谎言或掩饰。不过那对我来说也是求之不得。

    「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情。」

    吐一口气调整呼吸后,我对米亚问道:

    「希耶丝塔是藉由夏凪的心脏复活的对吧?」

    那是我和希耶丝塔之间不言而喻的共同认知。一年前,希耶丝塔由于失去心脏而丧命后,其肉体被保存在低温状态,以假死的状态延命下来。因此如果要让那样的希耶丝塔在真正的意义上复活,必要的零件只有一个──就是心脏。

    希耶丝塔藉由《种》的力量能够将自身意识寄宿在她的心脏中。换言之,只要那颗心脏回到她的身体……肉体与精神又能再度合而为一,使希耶丝塔复活。若光论原理构造,其实极为单纯。

    然而那之中存在著一项大问题,非常非常大的问题。即关键的那颗希耶丝塔的心脏是被埋在夏凪渚的身体之中。过去夏凪(海拉)与希耶丝塔交战时让自身的心脏受损,后来便一直在伦敦街上无差别地攻击市民,寻找可以替代的心脏。而她最后总算找到适合自己的,就是希耶丝塔的心脏。也因此,假如再度失去那颗心脏,夏凪就──

    「没错。」

    米亚面不改色地继续盯著我。

    「夏凪渚自己察觉了那样的可能性,于是向我问道:万一自己死了……如果把这颗心脏物归原主,《名侦探》是否就能复活?」

    ──果然是这样。夏凪当时心中早已做好了觉悟。

    透过自己的死,或许就可以让希耶丝塔复活。

    所以一周前在伦敦,她才会向我说出那样的约定:

    『不论用上什么手段,我一定会把希耶丝塔带回你身边。』

    不论用上什么手段。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米亚,你当时没有制止她吗?」

    我感受著自己的指甲深深刺在手掌上,询问对方。

    「是的。」

    「为什么……!」

    「因为!」

    米亚的叫声响彻展望台。

    「所谓改变未来就是这样的事情不是吗!」

    肩膀激烈颤抖的她,爆发出至今最深的怒气,以及更深的哀伤。洒落著一滴滴豆大的泪珠,对著我,或者可能是对她自己发起飙来。

    「不论是再怎么难受的选择,如果是为了真心希望实现的愿望,我们也只能……!」

    ……啊啊,对了。那是我向米亚提出的委托。拜托她一同把希耶丝塔带回来,希望她为此寻找一条新的路线(未来)。最后得到的结局,就是现在这样。

    一年前,希耶丝塔死去,靠她的心脏让夏凪活了下来。

    然后现在,夏凪死去,靠她的心脏让希耶丝塔复活了。

    这是唯一让我期望的奇迹得以实现的X路线,最终的结局。

    「是我,让你们这么做的吧。」

    让米亚,还有让夏凪。既然如此,我根本没有资格责怪她们。

    『不论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偿还多大的代价,你都要努力完成自己的心愿,千万别停下脚步。』

    我回想起蝙蝠最后对我留下的那句话。

    我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做好觉悟了。

    但我所谓的觉悟是把《种》吞下,也就是付出我自己的身体。

    即便会让身体的一部分或多或少的寿命被《种》吸收,如果因此可以让希耶丝塔复活,我就乐意付出那些代价。

    ……但是我却没有考虑到夏凪抱著同样想法的可能性。我没有注意到其实不只是我,夏凪同样怀抱著无论如何都希望把希耶丝塔救回来的激情。

    没错,夏凪和希耶丝塔认识得比我更早,在六年前就相识了。之后她们两人都被席德夺走记忆,以敌人的身分再度相遇,最终死别。

    不过那场死别实际上是希耶丝塔对夏凪的献身行为。希耶丝塔利用自己的心脏实现了夏凪想要让人生重新来过的愿望,想要去学校上学的希望。既然如此,寻回记忆、得知一切的夏凪会产生这次应该轮到她,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希耶丝塔的念头,其实现在想想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渚当时就像松一口气似地笑了。」

    米亚不断擦拭著眼泪说道。

    「当然,她并没有一开始就做送死的打算……不过她说这下自己总算有了一个身为侦探应该完成的工作,说这样终于可以对学姊,还有对你报恩了。」

    「……!」

    那样根本错了。有恩未报的不是夏凪,应该是我才对。

    「我有问过渚:你不会害怕吗?这样真的好吗?」

    米亚望著窗外的远景。

    「结果她说这只是把借来的东西还回去。说这才是正确的路线。」

    渚是这么说的──米亚把那天的幕后密谈告诉了我。

    「怎么可能正确。那才不是我期望的未来……」

    「是呀,我也不认为那是正确的。我不可能那么认为。」

    她透过展望台的玻璃窗看向夕阳余晖染红的天空,低声呢喃。

    「那样的选择不可能是正确的。我当下就知道,至少那不是君冢君彦所期望的未来。当初我是那样被你说服,那样被你撼动内心,变得希望对你提供协助……但假如最后的结果是这样,我觉得就算被你揍了也无从抱怨。」

    即便如此──米亚继续说道。

    「我当时还是没办法否定夏凪渚的那个选择……没办法否定她的激情。」

    一滴泪滑落她的脸颊。

    一年半前,米亚没能阻止希耶丝塔赌上一切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哭过?

    「所以我根本没脸见学姊。我不惜背叛了学姊的心愿,选择以夏凪渚的激情为优先。所以──」

    「──才没那种事。」

    就在这时,展望台响起除了我和米亚以外第三者的声音。彷佛被划破空气的声音吸引似的,米亚用力转头,把视线望向我身边。

    「好久不见,米亚。」

    巫女与侦探,两名正义使者睽违一年终于重逢了。

    ◆名侦探二度发誓

    「学、姊……」

    米亚•惠特洛克呆滞地望著白发的名侦探。

    关于希耶丝塔复活的事实,或是其复活的可能性,米亚当然也早已知道才对。然而那想必在她脑中终究只是当成一项情报理解而已。

    面对离别一年,本来不可能会实现的重逢,米亚当场僵在原地流下眼泪。

    「看来你爱哭的个性还是没变呢。」

    在我身旁,希耶丝塔脸上浮现微笑。

    「……我并不记得自己有在学姊面前哭过那么多次呀。」

    相对地,米亚则是态度尴尬地把脸别开。

    见到她那模样,希耶丝塔不知为何叹著气朝我瞪了一眼。

    「你那种动不动就想惹女孩子哭的坏习惯,我觉得还是快点改掉比较好喔。」

    「没有人会想要自己制造混乱局面好吗?」

    「不过你这老样子也可以说反而让人放心多了呢。」

    「真是讨厌的放心要素。」

    虽然我老样子的体质到刚才还给她添麻烦倒是无从否定就是了。

    「而且每次遇到这种时候,都是由我出面呀。」

    希耶丝塔说著,朝米亚踏出一步。

    「……!」

    但米亚却表情一皱。

    她到此刻依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面对希耶丝塔。

    「我否定了学姊想要守护的未来,然后找出来的新路线又夺走了一条生命。明明我很清楚这样谁也不会幸福的。」

    没错,米亚自己也不认为这样的结局是对的。然而她当时只能够这么做。她没有办法对夏凪的激情视而不见。米亚过去没能拯救自己的恩人,这次得到了弥补那份遗憾的机会……但代价却是又牺牲了另一名侦探。

    一周前在伦敦,米亚踏出了全新的一步。然而这并不表示她的脚尖就朝著自己期望的未来。

    「对不起。」

    哭红眼睛的米亚用这样率直的话语低头道歉。

    「我这次又没能阻止《名侦探》赌上一切。即便明知那或许是错误的选择,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我……!」

    「不对。」

    希耶丝塔打断米亚的话,将她紧紧拥抱。在希耶丝塔的怀抱中露出米亚惊讶的表情。

    「首先第一点,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米亚,对不起。」

    希耶丝塔如此向米亚道出歉意。

    「……为什么、学姊要道歉?」

    或许因为不明白希耶丝塔的意思,米亚圆滚滚的淡紫色眼睛神情摇荡。

    「以前由于我任性的要求,害你留下了难受的回忆。对于那件事,我希望再度跟你道歉。」

    那是指距今一年半前的事情。希耶丝塔将最终自己会遭到牺牲的可能性也考虑在其中,拟定出故意让《圣典》被敌人盗走的作战计画。然后为了实现这项计画,她向米亚提出了协助请求。

    「……学姊那样做只是为了达成身为《调律者》的使命而已。是我自己对那方面的觉悟不够。」

    米亚说著,在希耶丝塔的怀中流泪。

    「而这次我又……」

    「我说了,那样讲不对。」

    但希耶丝塔却抓住米亚双肩,用强而有力的语气主张。

    「因为这条故事线还没有落幕呀。」

    听到这句话,米亚当场睁大眼睛。

    「现在的确由于渚的牺牲让我复活了。可是,又有谁规定到这边就是结局?」

    不只是米亚,希耶丝塔这句发言同样让我全身一颤。

    就好像我曾经发誓,直到希耶丝塔复活之前绝不会让这段故事结束一样。

    希耶丝塔在如此绝望的状况中同样没有放弃夏凪渚。

    「米亚,听好啰。」

    在这座展望台上,在这个日本的中心,希耶丝塔开口宣告。

    「我绝对会把夏凪渚救回来给你们看。」

    就像她也没有放弃过我一样──希耶丝塔对著米亚与我,又或者可能是对她自己如此宣誓。

    「……真的吗?」

    米亚用宛如小孩子的声音询问希耶丝塔。

    希耶丝塔则是擦拭著米亚的眼泪,用一脸微笑说道:

    「嗯,毕竟我喜欢的是Happy end的故事呀。」

    (插图008)

    ◆号令响起

    「对不起。」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米亚再度向我们低头道歉。

    但她道歉的原因跟刚才不一样。

    「这个与《原初之种》相关的未来,现在的我不管怎么尝试都无法观测。」

    我们本来是希望请米亚观测跟席德这个《世界之敌》相关的未来,然而不出所料以失败告终了。

    「嗯,这也没办法。我知道这能力并没有那么方便,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是没错啦。」

    可是米亚却好像欲言又止地用视线对我瞄了又瞄。

    「怎么啦?有什么话难以启齿吗?」

    我周围的人通常都是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对我客气的类型才对。

    「她应该想说这都是你害的吧?」

    当中的头号代表就是我身边这位白发少女。

    「你说米亚无法看到未来的原因是出在我身上?」

    怎么可能有这么鬼扯的事?──我不禁看向米亚,结果她尴尬地把视线别开了。居然真的是我的问题啊。

    「我做了什么?」

    「你改变了未来。」

    希耶丝塔代替米亚简洁有力地说道。

    「在我原本预想的未来中,是你、渚、夏露与唯会将《SPES》……将席德打倒。」

    当然,这只属于愿望的范畴就是了──希耶丝塔这么表示。那就是她的遗志……我、夏凪、夏露与斋川是希耶丝塔留下来的遗产。

    「然而你们后来却步上了连我都没能想像到的路。」

    ……是啊,没错。由于我无法放弃希耶丝塔,于是和夏凪她们一同开始摸索让希耶丝塔复活的可能性。这是巫女和名侦探都没有预测到的未来。

    然后导致的结果就像现在这样──夏凪丧命,斋川被敌人带走,夏露陷入重伤状态。我们走上了无论跟希耶丝塔原本的期待或是跟我心中的理想都相去甚远的路线。

    「现在,未来变得非常难以确定。」

    原本闭著眼睛听我们讲话的米亚缓缓睁开眼皮说道。

    「由于你们扰乱了未来的结果,关于和《原初之种(席德)》的攻防上已经变得不存在固定的路线。最后究竟哪一方会胜利,包含其过程在内都没有我能够观测的部分了。」

    这就是《巫女》米亚•惠特洛克得出的结论。即便是她这位能够看穿未来的《调律者》,也看不到这段故事的最后结局。不过──

    「换句话说,这代表我们还没有输。」

    现在的确与原本想像的路线完全不同,也失去了三位重要的伙伴。但此刻在我身旁还有最后的希望。

    「你说对吧?希耶丝塔。」

    我看向名为名侦探的希望。

    既然未来不确定,就靠我们的手打倒世界之敌。

    然后把伙伴们全部救回来。这就是希耶丝塔心目中的故事终点。

    「嗯──我就是为此回来的。」

    希耶丝塔脸上虚渺的微笑,并不像故事中英雄主角那般充满自信。

    然而即便在如此看不见丝毫光明的状况中,只要她像这样在身边,我就有种还能看到明日的感觉。

    「助手。」

    希耶丝塔这时伸手指向我胸口。不知不觉间,我放在外套内侧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了。于是我确认萤幕上显示的名字后,接起电话。

    『嘿,臭小鬼,你差不多从被窝里出来了吧?』

    从手机喇叭传来对方吐烟的声音。

    打电话来的是加濑风靡──第一个把夏凪渚的死讯告知我的人物。

    「风靡小姐,我们果然还是对夏凪……」

    『──君冢君彦。』

    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冰冷到冻结的声音。

    『你有空在那里寄托希望就给我拿起武器。』

    ……对,我知道。加濑风靡就是这样的人。

    她背负著身为《暗杀者》的使命,是讨伐世界危机的正义使者──不,是恶棍的敌人。她绝不会寄托于一时的感情或1%的希望,只相信确实的理论与自己长年累积的实力,靠这些击败世界之敌。而我接著很快便知道,需要这些力量的状况已经迫在眉睫了。

    「──呜!」

    一切的异状从突如其来的耳鸣开始。

    有如一只巨大的撞钟在耳边响起似的感觉,很快导致头痛与恶心,让我忍不住放掉手机,当场跪下。

    「君彦?……学姊!」

    米亚跑到我面前,但很快又看向希耶丝塔。

    看来只有我和希耶丝塔感受到这个奇怪的现象。

    「……这是、什么?」

    和我一样跪到地板上的希耶丝塔用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因为这奇怪的现象皱起眉头。

    『敌人来了。』

    从掉到地上的手机再次传来风靡小姐的声音。

    紧接著,我听到远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这次又是、什么……」

    头痛与恶心的感觉总算稍微舒缓下来后,我站起身子望向窗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四百五十公尺的高空,我目击到巨大的《触手》在攻击高楼大厦群的景象。

    ◆植物都市20××

    「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段时间,总算从莫名其妙的身体不适恢复的我和希耶丝塔,接著从电波塔赶赴现场。但是对于眼前这片实在太过夸张的景象,我不禁当场呆住。

    日落后的街上,附近一带的大楼都被一根根又粗又长、除了「巨大《触手》」之外无从形容的植物树根缠绕著。高架桥上的铁路也长满大量藤蔓,应该是原本在行驶中的列车有如被五花大绑似地停在半途。现场一片混乱──行人四处逃窜,各处发生交通事故,窜起黑烟与火舌。

    「助手!」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

    「……呜?」

    我回神才发现自己倒在柏油路上,被希耶丝塔全身覆盖。

    接著下个瞬间,一根行人号志灯倒落在我们旁边,那支柱上也缠著神秘的植物。看来我刚刚应该仔细想想为什么会到处发生车祸才对。

    「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被希耶丝塔一把拉起身后,再次环顾四周。地面龟裂,建筑物上缠绕著植物。号志灯与交通标志也都遭到破坏,不少人早已弃车逃跑。现在这座城市正逐渐被植物……不对,是被《原初之种(席德)》所支配。

    「助手,看那边。」

    希耶丝塔伸手一指,催促我看过去。有一条《触手》正在袭击没能来得及逃跑的年轻男子,把他全身都卷了起来。接著那条《触手》就把男子不知要抓到哪里去。

    「希耶丝塔,我们追!」

    敌人如今还把一般民众抓走到底想做什么?

    席德的主要目的应该不是攻击人类才对啊……

    「照这样追也追不上。助手,这边。」

    希耶丝塔这时拉起我的手往旁边冲,沿著近处一栋大楼的室外逃生梯奔向上头。就这样来到较高的地点,观察那条《触手》的去向。

    「那是……」

    远处一栋特别高的商业大楼被一棵巨大的树木上下贯穿。在那棵树靠近上面的部分可以看到附著一个有如成熟涨大的果实般的物体。

    「斋川唯在那里。」

    希耶丝塔用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双筒望远镜看著,并伸手指向远方大楼的上半部。

    「斋川唯和几名一般民众被关在那颗巨大的《果实》中。」

    「她没事吧!?」

    「看起来全身瘫软的样子。可能是失去意识了。」

    ……!不过这下我们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了。

    「我猜那些被困在里面的一般民众应该是──养分。它藉由吸收那些养分栽培斋川唯这个容器。」

    原来如此。栽培容器……或者应该说修复吧。

    斋川在前几天的战斗中受到了连席德也没预想到的重伤。因此席德想必是为了让斋川成为更加强韧的容器,正在尝试让她受伤的肉体复原。而且现在恐怕已经进入最终阶段了。

    「希耶丝塔,快走吧。」

    既然已经知道敌人的目的与伙伴的下落,就没时间继续留在这种大楼逃生梯上观察远方了。

    「我们快点到斋川的地方……」

    就在我这么说的下个瞬间,我的身体忽然有种飘浮的感觉。

    「助手!」

    见到希耶丝塔俯视著我大叫,我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往下坠落。从地面伸上来的植物藤蔓不知何时把大楼逃生梯破坏掉了。

    「──呜!」

    就算这时做出护身动作,摔到十公尺下方的水泥地还能平安无事吗?我只能相信自己吞下《种》之后肉体应该变得比较耐撞,而继续掉落──

    「嗯?」

    几秒后,我的身体撞上了什么东西。然而冲击力道却没有想像中的大,于是感到奇怪的我睁开眼睛一看……在我眼前的景象竟是……

    「嗨,臭小鬼。这下你在我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啦。」

    教人火大的红发女刑警一脸得意洋洋地用手臂抱著我。

    「……这冲击力道应该不小才对吧?」

    我在风靡小姐的臂膀中近距离看著她的脸,不禁露出苦笑。我的体重将近六十公斤,而且是从十公尺的高度掉落下来。光是想到这个冲击……

    「少瞧不起警察。非洲象我都可以单手举起来。」

    ……那可真恐怖。以后还是别惹她为妙。

    「助手!」

    迟来的希耶丝塔在柏油路面上轻盈著地。

    这边也是一副理所当然地办到这种超越人类的行为啊。

    「好久不见啦,名侦探。」

    见到那样的希耶丝塔,风靡小姐咧嘴一笑。她对于希耶丝塔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一点都不惊讶,简直就像早已猜到希耶丝塔会复活一样。

    「关于死后给你添的麻烦,我感到很抱歉。」

    结果希耶丝塔用这种唯有复活重返人世的她才有办法讲出口的说法,对风靡小姐道歉。

    「另外,也很感谢你帮我守护包含夏露在内的大家。」

    希耶丝塔接著又这么表示……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用很冰冷的视线看著风靡小姐。

    「嗯?哦哦,还给你还给你。」

    风靡小姐用开玩笑的态度把呈现公主抱状态的我放到地面上。

    「然后呢?现在是什么状况?」

    随后,希耶丝塔向风靡小姐询问现在街上的状况。既然风靡小姐会打那通电话过来,就代表她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有掌握到某种程度才对。

    「这状况似乎发生得毫无前兆。城市中心的大楼被一棵忽然长出来的巨木贯穿后,紧接著地面到处龟裂,然后植物开始攻击人类了。」

    警方现在也是一片混乱呀──风靡小姐说著,叹一口气。

    「席德也在这附近吗?」

    我这么询问风靡小姐。既然引发如此大规模的事态,我不认为敌人会不在现场。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会不会有可能你就是那个席德?」

    希耶丝塔毫不犹豫地讲出这句话。这么说来,一年前在伦敦也发生过那样的事件。我回想起当时席德拟态成风靡小姐的模样跟我们接触的事情。

    「哈!你死掉这段期间连推理能力都退步了吗?」

    然而风靡小姐却对希耶丝塔的发言一笑置之。

    「假如我真的是你们的敌人,刚才我就把那个臭小鬼杀掉啦。」

    啊啊,这么说也对。看来她真的是加濑风靡本人的样子。

    「不过既然这样,真的好吗?」

    结果希耶丝塔一副感到奇怪地盯著风靡小姐。

    「打倒《SPES》终究是交付给《名侦探(我)》的使命。《暗杀者(你)》出手帮忙本来是不被允许的事情才对。」

    这就是所谓联邦宪章的玩意中制订的规矩。据说由于《世界的危机》数量众多,因此负责对应各自问题的《调律者》从一开始就已经分配得很清楚。而《原初之种(席德)》来袭的危机应该是交给《名侦探》处理才对。

    「出手帮忙?错了,我只是在收拾你们留下来的残局而已。」

    风靡小姐说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向我们。

    「不过现在,《暗杀者》的工作要暂时歇业啦。指挥民众避难的工作就交给我,你们专心去救斋川唯并打倒敌人吧。」

    她将一把蓝波刀丢给我之后……

    「我会尽到身为警察的责任。」

    摇曳著红色的马尾,用自信十足的表情如此笃定说道。

    「助手,我们走吧。」

    在希耶丝塔的催促下,我们两人再度朝斋川的方向奔去。目的地就是刚才在逃生梯上看到那栋与巨树化为一体的商业大楼。斋川沉眠于那颗像《果实》的玩意中。我们与路上逃窜的人群逆向而行,朝现场奔去。

    「要怎么把斋川救出来?」

    「看来只能沿著大楼外墙爬上去了。嗯?那种事情你办得到吗?」

    「光是在你心中竟然认为有那么1%的可能性都让我惊讶啊。」

    「嗯~早知道就把以前那个蜘蛛男的能力抢过来了。」

    希耶丝塔提起我们以前打倒过的一名《人造人》。

    话说,她知道我把变色龙的《种》吞下去的事情吗?那是一种能够获得特殊能力,但同时必须牺牲自己五感或寿命的双刃剑。要是让希耶丝塔知道我为了把她救回来而吞下了那样的《种》,真不晓得她会作何感想。会为我担心吗?还是──

    「助手?」

    大概是对我不发一语的态度感到奇怪,希耶丝塔转头朝我看了一眼。

    「不,没事。」

    快走吧──我只简短这么表示,并朝著伙伴之处奔去。

    「嗯,真的得快点。我从刚才就一直在配合你的步调呀。」

    「……总觉得你背我去搞不好还比较快。」

    ◆这就是我们的做法

    我们来到全向交叉路口抬头仰望一栋八层楼高的时尚大楼。那栋建筑物被一棵巨树上下贯穿,粗壮的枝叶还穿破墙壁与窗户伸到屋外。

    「斋川……」

    然后在几乎与大楼化为一体的巨树靠近上面的部分,有个熟透的外皮相当显眼的《果实》状物体。包含斋川在内的一般民众应该就是被困在那里面。

    「看来要从屋外爬上去很困难呢。」

    「那么必然就要从里面爬了,是吧。」

    据说被突然从地面长出来的巨树贯穿的大楼,实在难以预测内部究竟变成了什么状况。就算真的从屋内爬上那颗《果实》的地方,我们也没办法一口气救出所有人。但想必只要能够把斋川剥离,经由《果实》的养分供给应该就会停止,进而救出其他民众才对。

    我如此思索并再度仰望大楼,结果看到有一架直升机飞在夜空中。是正在从上空确认街上的灾情吗?

    「……嗯?」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条细长的《触手》伸向天空,最后抓住了直升机的尾翼。从这状况能够想像到的下一幕只有一个。

    「助手!」

    在我动身之前就传来希耶丝塔尖锐的叫声,接著我有如被她保护在下面似地倒在地面上。随后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唔!希耶丝塔!」

    即使距离坠落地点有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强烈的热风。被黑烟熏得睁不开眼睛的我大声呼唤侦探……可是没有回应。不知不觉间她的气息也从我身边消失了。就在我抱著不好的预感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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