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手上拥有的东西
这天，我久违地来到希耶斯塔的病房。
“感觉怎么样？有做什么好梦吗？”
我在圆椅子上坐下，凝视着这位原搭档的睡颜。
她的胸部也随着舒畅的呼吸起起伏伏。今天又是午睡的一天。“抱歉，最近一直没来。”我向她道歉。
已经有两周没看到希耶斯塔的脸了。上次来这里是在去年，我遇到那起灵异现象的那个圣诞夜。之前还能保持一周来一次的，但最近实在是脱不开身。
“新搭档太任性了。”
“魔法少女”丽洛黛德。
那个圣诞夜以来的两周时间里，我一直在为她的工作打下手。年末年初自然不例外，寒假结束之后丽露也会把摩托开到操场上，我一上完课就把我接走，一同去完成“百鬼夜行”的巡查任务。当时其他学生目瞪口呆的表情就不必多说了。
至于为什么我对丽露牢骚满腹但还是矢志不渝地跟随她……如果这里的侦探醒来，她肯定也会说，一旦决定好的工作就不要半途而废。
而我自己也很希望能帮到新任“调律者”夏凪。好像丽露掌握着有关吸血鬼的情报，这很可能对夏凪现在的工作有所帮助。
所以我现在不能离开那个任性但又可靠的魔法少女。虽然她的性格和我很不对付，但她确实有真本事。我只是不明白，她每次都这样不顾危险，独自一人冲锋陷阵的做法是否可取。
“为什么她要拼命到这个地步呢。”
希耶斯塔曾说过，自己身为侦探，拥有拯救他人的DNA。而米娅、夏凪她们也是受到侦探的影响，从而成为“调律者”的。
那么丽露，那个魔法少女是不是也和希耶斯塔一样，一开始就抱有成为正义伙伴的觉悟呢。或者是像米娅、夏凪她们那样，后来才选择了这种生存之道呢。这个疑问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说是谁，原来是君彦啊。”
本应只有我和希耶斯塔两人的病房内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对方抱着一个大纸袋走进了房间。
“分别不久又见面了，诺切丝。”
她长得和现在在病房里睡觉的希耶斯塔一模一样。我今年是第一次见到为照顾主人频繁出入这里的她。
“很意外，本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诺切丝说着，严肃地（她一直都是这表情）歪过头。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情的人吗。”
“毕竟君彦已经忘了希耶斯塔，被其他女人迷住心窍了。”
“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会忘了希耶斯塔……”
“这是渚告诉我的。”
夏凪啊，尽说这些多余的话。
诶，她明显是对丽露有想法吧。
“对了，你刚才是想说什么吗？就是‘我怎么会忘了希耶斯塔……’后面。”
“别管了。快点放下东西坐下吧。”
诺切丝终于露出了笑容（看起来是），她麻利地从纸袋里拿出毛巾和更换的衣服。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本来要给希耶斯塔大人擦身子的，现在还是算了吧。”
“诺切丝，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看。我会自觉把脸背过去的。”
随后诺切丝开始为希耶斯塔擦身子，换衣服，这都是女性才能做的工作。所以我来这里能做的事，也不过就是和希耶斯塔讲讲最近发生的趣事。是不是反倒添麻烦了？
“开玩笑的。不用转过去的。”
诺切丝说着，将带来的毛巾和衣服暂时放在台子上。
奇怪，到头来自己还是不受信任。
“我对你的信任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诺切丝看出了我的心思。
“没关系，在这里睡觉的人对君彦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
我现在真的是深受希耶斯塔信赖的人吗。
“那天的事你忘记了吗？”
诺切丝说的肯定是希耶斯塔开始长眠的那一天。
没错，那是我和她最后一次对话。
“我会让你醒来的。”
“嗯，我等你。”
所以希耶斯塔现在也和那时一样，她在等待我履行约定。她怀着对我的信任进入了长眠。所以我不能让她失望。
“那这样下去她还是会失望的吧。”
我想到当前的窘境，自嘲道。
我发誓会让希耶斯塔醒来。有气势，也有真情。
但具体应该怎么实现呢？
“史蒂芬说过。寄居在希耶斯塔心脏上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它已经和器官缠绕在一起，几乎要一体化了。”
“嗯，所以即便是妙手医生也没法去除‘种子’。能拯救希耶斯塔大人唯一的方法就是……”
心脏移植。
最简单易懂的方法。但是。
“但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捐献者啊。”
“确实。希耶斯塔大人的体质再怎么特殊，也不该。”
并不是所有的心脏都能兼容希耶斯塔的身体。例如之前与希耶斯塔有着类似境遇的赫尔——一年半以前，心脏受损的她在伦敦不断杀人，试图寻找可供移植的心脏，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最终，她夺走了希耶斯塔的心脏，对方和自己一样继承了原初之种的DNA。
“还是先要向史蒂芬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问他有没有什么拯救希耶斯塔的办法。但最近，或者说从希耶斯塔入眠以来，那位“发明家”就没有再来过这家医院了。我和夏凪这三个月也在利用“黑袍”寻找他的下落，但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
这时，诺切丝将一把椅子挪到我身旁坐下。
“说老实话，我和君彦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别突然讲那么扫兴的话啊。”
毕竟我们好像也认识快半年了。
“正因此我……我得说点严厉的话了。”
诺切丝没有看向我，目视着前方继续说道。
“君彦现在，是不是开始半途而废了？”
我瞄了一眼身旁的诺切丝。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气。但她蓝色的瞳仁中透露出一丝不愿逃避的决绝。
“现在你的搭档是谁？是渚？是希耶斯塔大人？还是魔法少女？”
还未等我回答，她继续问道。
“现在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阻止吸血鬼的叛乱？阻止百鬼夜行？还是抓捕怪盗？对你而言，哪一个能让你实现唤醒希耶斯塔的心愿呢。”
“这。”
答案很简单。
我最想实现的心愿无需多言。而我当前面临的“现状”确实正如诺切丝所说。这一点无可推脱。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
我这才发现诺切丝正侧身面朝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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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说，总想把一切都揽在怀中，最终反而会遗漏掉一些重要的东西。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自己还说要严厉一点，结果说出来的都是温和的教诲，这些话语也深深沉淀在我的心底。
该站在谁的身边，实现怎样的心愿。只能由自己做出选择。一切的故事，都会伴随我的选择而展开。
◆以眼还眼，以出轨还出轨
随后我离开病房，去和丽洛黛德会合。诺切丝的那番话，让赴约的我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但既然是约定好的事情也不能轻易反悔。
今天会合的目的并不是执行往常的巡查任务。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我来到一栋商厦的屋顶，在一家露天咖啡厅里找到了她。
“怎么才来。”
一张四人桌。丽露托着腮，半睁眼地看着我。今天她又穿着魔法少女风格的服装。
“这来得还不早吗。”
“哪有让主人等宠物的道理。”
“不讲理啊。”
我本想坐在丽露对面，不料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我只好在她身边坐下，环视四周。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是她包场了吧。
我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会合，她给了我“这里景致不错吧”这种答非所问的回答。不过这里视野确实不错。
“你喜欢高的地方？”
“我喜欢天空。”
丽露没有在看外面的景色，而是在看天空。
今天是宜人的大晴天。
“所以那件事这么说？”
我品尝着服务员送来的热咖啡，开口说道。
“你之前说过要告诉我吸血鬼的秘密。”
这便是我现在和丽露会合的理由。这两周我作为她的忠犬累死累活地完成任务，作为回报，今天她要将这部分情报交给我。
“先等大家都到齐再说。”
丽露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我们面前还有两把空椅子。
“啊，你们都到了啊。”随后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夏凪。
今天的议题和身为“名侦探”的她有直接关系。所以夏凪来肯定是理所应当的，但在她身旁还有一个人。
“……这是谁？”
身穿西装的高个男子。年纪不到三十岁。
那锐利的双眼好像在盯着我看，再加上他浓密的头发，整个人就宛如荒野上的恶狼一般。但他究竟是谁呢。看起来不像是“黑袍”。
“哦，他啊。他是大神。”
真就是狼。注紧接着夏凪向我介绍了这名男子。
译注：日语中大神与狼发音相同（均为おおかみ）。
“是我的新助手。”
顿时我两眼一黑。
“喂，君彦？怎么一下子发出了大地崩塌的声音？”
丽露用手指戳了戳额头撞在桌子上的我。
“丽露，拜托了。捏一下我的脸。”
“我可告诉你了，这不是梦。”
我的脸上感受到了无比真实的疼痛。
甚至希望这种祸不单行的事例能收录到辞典里。
“什么鬼，新助手……”
我郁闷地直起身，问对面的夏凪。
“嗯，说是新助手，其实应该算是代理助手？”
代理助手，是代替我吗？
我看了一眼坐在夏凪身旁那位名叫大神的男子，无趣地挠了挠后脑勺。
“最近‘联邦政府’刚介绍来的。说希望能给‘名侦探’方方面面的工作帮上忙。就像‘巫女’和奥莉维亚她们一样。”
原来如此，是“调律者”专用的副手。但这样的话。
“侦探……夏凪的话，不是已经有我了吗。”
“那为什么你现在坐在她的旁边呢？”
夏凪的目光看向我身旁的丽露。在我给魔法少女帮忙的同时，名侦探也在雇用代理助手吗……。
“咦，看你一脸吃瘪的表情，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夏凪看着我的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由名侦探上演的一出精彩的复仇剧。
“大神君，他就是君冢。”
夏凪试图给我们创造对话的机会。
……然而。
“哦，我是大神。说完了。”
粗野而低沉的声音。这位新任助手喝了口咖啡，对我毫不理睬。就第一印象而言，我感觉他没有跟我友好交流的意思。
不过，这也无所谓。我简单地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进入正题，即丽露要讲的有关吸血鬼的话题，按常理应该是这样。
“喂，不好好自我介绍一下怎么能行呢。”
夏凪轻轻拉了拉他的领带，训斥道。大神也被她这意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轻轻咳嗽几声，差点把刚进嘴的咖啡喷出来。
“……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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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君是成年人，要表现得可靠一些啊。”
见夏凪半睁眼地看着他，大神尴尬地把领带系好。傲慢的代理助手，唯独在雇主面前低声下气的。
“大神君，你为什么不能亲切一点呢？”
“平时工作的时候不需要有多亲切。”
“这什么道理。如果不懂得协作的话在组织里是干不好的。”
“我的工作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出色完成的。这次还是头一回组队。”
“咦，那我算是你第一个搭档了。”
夏凪惊讶地看向大神，但同时也露出了笑容，似乎想表明自己不会舍弃他的。这个场面就仿佛一位少女饲养着一匹成年狼一般。
“丽露。这两人的关系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和你应该差不多，需要我给出最后一击吗？”
“算了还是别说了。”
我不再看对面和和睦睦的两个人，而是将已经空掉的杯子端到嘴边。明明什么也没喝到，嘴里却尝到一股浓浓的苦味。
“大神，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是不想冷遇对方，便郑重地问道。身为的代理助手的他原本的职业和头衔是什么。刚才还提到了“组织”这个词。
“公安警察。注”
译注：日本的公安警察由警察厅领导，常以优秀的行动能力执行机密任务，其所属的公安部地位相当于我国的国家安全部。
大神说着点燃了烟草。
“这个烟草……”
“嗯？”
“不，没什么。”我示意皱起眉头的大神继续往下说。
“平时都是以公安警察的身份工作的，但有时也会帮忙做一些暗地里的工作。也算是对自己这一侧的世界有所了解。”
或许是被夏凪训过的缘故，大神对我还比较坦率。然而，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公安警察又能有多少呢。
“既然是警察，那你的立场应该和风靡姐差不多。但你也并不是‘调律者’吧？”
“我对头衔没什么兴趣。我只希望能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和某些人不一样。”
大神吐出一口烟雾，冷笑一声。就好像在说我……君冢君彦放弃了当夏凪渚的助手一样。找茬水平实在一流。
“大神，老是表现得像一匹狼一样可是永远交不到朋友的。”
“嗯？怎么突然开始自我介绍了？”
我们之间迸发出了看不见的火花。
“好了好了，同类的相争先停一停。”
夏凪嘴里说着难懂的话，拍了拍手。
“开始正题了。好吧？”
随后夏凪的视线转向丽露。她似乎也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会儿也没闲着，一个人就开始吃起来了。
“吸血鬼可不是童话世界里的人物。”
丽露用叉子裹起意面，开始讲起我们本来有关吸血鬼的话题。
“君彦，你见过斯卡雷特吧？得知他的存在后，你有什么想法？”
“老实说，因为我知道他是‘人造人’，所以倒是能接受，否则应该就像做了噩梦一样难受吧。”
我说着看向夏凪，她也同感一般地点点头。
在影子中自由出入，背后长出翅膀，随意地将死人复活。这个世界居然会有这样的生物，真的难以置信。
“没错，你彻底被骗了。”
丽露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包括斯卡雷特在内的吸血鬼确实是违反常识理论的生物。但他们的这种特异性究根结底还是科学的产物。在这种意义上说，相比‘百鬼夜行’，他们更加基于现实。”
听完丽露的说明，夏凪举起了手。
“那么说，隐身和长出翅膀这些能力也是科学的？”
“没错。安装在斯卡雷特脊椎上的机械双翼，利用光的折射不难让他的身体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那双翅膀是人造物……？所谓在影子中消失的现象也只是伪装出来的？
“实际上，除斯卡雷特以外的吸血鬼是没有那双翅膀的。这是‘发明家’提供给他的，作为他身为‘调律者’的证明。”
发明家，是指史蒂芬吧。正如希耶斯塔、丽洛黛德她们的特殊武器、技术都是由他提供的一样，斯卡雷特也……。
“那那个又是怎么回事。斯卡雷特能将死者以不完全形态复活。这种能力又是……”
其实斯卡雷特曾经把已经死亡的“人造人”变色龙复活了。我亲眼看到过。
“只有这个能力是真的，应该说这就是吸血鬼所独有的能力。斯卡雷特以外的吸血鬼们能力强弱虽有差别，但都能基于基因复制实现死者复生。”
“也就是说这在科学上也能实现吗？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发出疑问的同时脑海中也冒出了一个假说。我想起了人造人变色龙，脑海中的几个点终于连成了线。
“吸血鬼原本就是科学制造出来的人造物种。”
果然是这样吗。如果说吸血鬼这个物种也和人造人一样是之前被某些人造出来的，那么这些人是谁，我现在已经能想象到了。
“造出吸血鬼的，是以前的那些‘发明家’吗。”
丽露点点头。如果有人能制造出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种族，那么这些人肯定也掌握着超凡的知识。以前的那些“发明家”刷新了世界的认知，创造出吸血鬼这样的怪物。
“等等。这样的话，以前的那些‘发明家’为什么要创造出吸血鬼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面对夏凪的疑问，丽露摇了摇头。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神熄灭了烟草，开口说道。
“问研究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研究，这种问题不是很蠢吗。又不是那些想方设法减少预算的政治家。”
“大神君，你真的是讽刺的行家啊。”
听到夏凪的话，大神装作没事一般地耸耸肩。
“丽露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报的？”
“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好像是史蒂芬的研究机构。当时我偶然偷看到了这些资料。但很快我就被发现了，资料也被收走了。”
“你知道史蒂芬在哪里吗？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我要保养武器、保养身体的时候，会通过‘黑袍’联系到他。但最近我一直都让别人帮忙做这些了。”
是吗……。本以为连史蒂芬的情报都能拿到了，结果还是不行啊。
“还是想直接问一问斯卡雷特。”
听完丽露的话，夏凪这样说道。
“有关吸血鬼的情报还是掌握得不太多，也必须要知道他是否真的企图通过‘吸血鬼的叛乱’威胁世界。”
“嗯，这一点我也赞同。不过，就是不知道他在哪。”
如果能通过“黑袍”找到斯卡雷特的所在位置的话自然最好，但让他们寻找史蒂芬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成效。
这是不久前我和米娅谈话的时候她提到的，好像有的“黑袍”是知道史蒂芬、斯卡雷特他们的所在地的。但“黑袍”作为维持世界正常运行的齿轮，同时也需要调控自己和其他“调律者”之间的关系，因此他们的工作未必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米娅是这么说的。
这样一来“黑袍”就无法指望了，需要找到其他可靠的人物。
“‘线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被称为世界学者，十二位“调律者”之一的布鲁诺·贝尔蒙特。如果有他在，应该能向我们传授知识用以打破当前的僵局。以前希耶斯塔也多次希望得到这样的力量。
“但我听说，知识之王只有自己愿意的情况下才会帮助其他‘调律者’的。”
大神否决了我的提议。但这一点似乎确实是事实，身为布鲁诺同事的丽露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是决定直接问斯卡雷特本人吧。”
大神说着站起身，旁边的夏凪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准备走了？”
“有其他女孩子在旁边陪着你，你还有什么权利阻拦我？”
“……学校见。”
“考试都结束了，现在都是自由上下学了。”
……确实如此。我不由得用手指在茶杯边上画圈，夏凪见状扑哧一声笑了，说道。
“一直都很想看到你这张丧气脸。”
随后夏凪和大神一同离开了。
难得一见的完败。
“好了，君彦。我们也该去巡查了。”
诶，到头来今天也要去吗。虽然我已经注意到她的服装了。
“喂，快站起来。自己能走吧？”
“……牵着我走好不好，就今天。”
◆魔法少女的外出穿搭
之后与丽露一同执行的巡查任务依然，或者说同往常一样很是辛苦。
具体来说，就是夜晚的繁华街区上全是鹫一般的大白乌鸦，它们开始聚集到人群中。据丽露所说，这也是“百鬼夜行”的现象之一，是那些乌鸦对人类发出的警告。就实际情况而言，它们并没有袭击人们，只是在人们耳边不断发出烦人的噪音。
当然，那些不了解具体情况的人们陷入了恐慌，我和丽露也忙于应对这些恐慌的人群。本来也应该听一听百鬼白乌鸦的叫声，但当然我们并不能听懂动物的叫声。最终，丽露拿出那根闪着淡蓝色光芒的魔法棒，指引那些乌鸦们，独自应对眼前的失控局势……同时我利用街道上的防灾无线电注，打开扩音器发出仅能被乌鸦听见的高频噪声，试图结束这失控的局面。
译注：防灾无线电（日语：防灾无线），日本各级政府在重大突发事件时使用的无线通讯系统。
“一切如计划进行呢。”
丽露掸了掸头发，冷酷地说道，她的脸上虽有几处伤痕，但自己却毫不在意。还是一如既往地重视效率。不怕敌人，也不怕受伤。她的身影与以前的名侦探有着相似的部分，但感觉两者之间也有决定性的差别。很难用言语去表达。
“话说回来，我怎么还在跟着她啊。”
作为我帮丽露完成工作的报酬，我期望得到的有关吸血鬼的情报已经听过了。那么在此之后我为什么还要同往常一样和丽露外出巡查，甚至今天都和她约好了呢。
现在，我站在车站前的钟塔旁，等待着丽露的到来。
是因为丽露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希望知道，自己身为“特异点”能够胜任怎样的工作呢。或者是。
“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听到少女的声音，我回过头。那里站着一位身穿暖色系大衣的美少女。
是丽洛黛德。
“话说你也很早啊。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呢。”
我要是没有早于约定时间到，又会怎样呢。
“这两天一直卡点到的孩子肯定是要被炒鱿鱼的。”
“你总是能在奇怪的地方整我一下。”
现在还要摆个工作的架子。
“……怎么了？”
丽露注意到了我的眼神，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头一次见到你穿自己的衣服。”
刚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没能认出她就是因为她的服装和发型。她把橙色的长发梳在上面，带给人一种新鲜感。
“休息天穿成那样干嘛。魔法少女装只有工作的时候才穿。”
似乎挺有道理。还以为你是对那件衣服情有独钟呢。
“真是的，哪有宠物像你这么胡来。主人休息了还要把人叫出来。”
没错，今天会面其实是我的提议。而理由就是。
“嗯。因为今天是交流强化日啊。”
和我所想的一样，丽露平常很重视效率，奋勇杀敌不顾自身安危。目前这个做法确实取得了成效，但我也劝她，要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再后悔可就晚了。
于是，我以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为由，郑重地向丽露提议。我想自己也有必要知道，为什么她会以这样的姿态去完成“调律者”的工作。
通过圣诞节那天，夏凪更加了解我了，就和这个过程一样。现在，我也有必要努力多了解自己的生意伙伴丽露。
“况且昨天你还说，有想去的地方。”
所以，虽然会面的计划是我提的，但今天具体的活动由丽露决定。
“知道了。今天就散散步吧。”
丽露轻轻地笑了一声，飞快地向前走去。
她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走起路来步伐轻盈。
“你要去哪？想好目的地了吧？”
我跟在她后面，问道。
“一步一步这么跟着，这才是宠物该有的样子。”
“不讲理啊。真把我当宠物的话就多喂点糖。”
“既然那么想要奖励，首先要表现出感激之情吧。”
“停。”丽露面朝后方向前走，向我发出了指令。
感觉她完全是在调教我。
“不过，我受调教差不多也有五年了吧。”
“名侦探给你带上了隐形的项圈？”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向前走，几分钟后丽露突然停下脚步。
“刚好到这儿了。”
她说着，走进了一间带屋檐的小花店，它位于一栋旧楼的一楼。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也跟着她走了进来，店内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花。
随后丽露拿起一束花，盯着它看了起来。……是想买花吗？那我顺便也为希耶斯塔的病房准备点花。店里就我们两个顾客。
“为什么你之前要当名侦探的助手？”
丽露看着花，向我问道。
之前，指的是希耶斯塔吗。这是在继续刚才的闲聊话题，还是要进入今天的正题，交流强化呢。
“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要当你的使魔。”
“原来如此，天生的仆人体质呢。”
“是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
有区别吗，丽露歪头看着我。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我确实一直都是迷迷糊糊地被卷入各种事件，这么走过来的。”
“可我看不出你哪里迷糊了。”
在他人眼中我还是不是这样呢。似乎米娅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诺切丝之前还说我开始半途而废了。她对我真的是太严格了。
“不过，有个心愿我一定要实现。绝不动摇。”
“让侦探再次醒来？”
我和丽露的目光聚焦到了一处。她应该也知道侦探的事。
“希望让死人复活，你没有犹豫过吗？”
“嗯，完全没有。”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赌上我的一切，我也要实现这个心愿。”
“……哦。”
丽露嘟囔了一声，低下头。
“之前听过一个传言，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
丽露说着抬起头。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特异点’。世界选择了你，你的选择也会成为世界的选择。你接下来的人生也会这样度过。”
世界很广阔，两只手是抱不过来的。但也许丽露说得对，如果我身为“特异点”没有肩负起整个世界的重任，那我的心愿就实现不了，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买完花就赶紧走吧。”
丽露又换回了轻松的语气，她抱着花往收银台走去。我也拿着下次探病要带的花，跟在她的后面。
我结完账，走出店门，按照丽露的指示搭上电车。今天她好像没有骑摩托来。
“这是要去哪？交流强化日还没过吧？”
我们坐在颠簸的电车里，丽露听到我的疑问，不知怎的把身体轻轻地靠了过来。
“去一个可以两人一起运动的地方。”
……她的回答似乎含有某种深意。真希望她能马上拿辞典出来查一下交流一词的含义。
“有过这种经历吗？”
“……什么经历？”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别处。然而，车厢里如此拥挤，我根本动不了。
“没有吗，和她们中的某一个。”
我大概知道丽露说的她们指的是谁，可自己怎么就秒懂了呢。
“那你呢，你有过没？”
我这样反问道，而丽露一脸严肃地眨了眨眼。随后她说。
“和异性的交际多不多，这并不能决定人的价值。”
“嗯，你不用再说了。我基本懂了。”
我们没有再说话，片刻后电车到站。我跟着丽露通过了检票口，正疑惑她究竟要带我去哪，结果五分钟后，“这里。”她手指指向一个圆顶形的大型竞技场。
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条比赛跑道。放眼望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丽露脱掉外套，伸了个懒腰。随后她脚一蹬地，回头对我说。
“快点跑起来了。”
◆随风飘散的过去
“不讲理啊。”
我目视天空，躺在坚硬的地面上。我摆出大字型，喘着粗气。真没想到全力奔跑竟然那么累人。
“我的狗狗好可怜。”
视野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是丽洛黛德，她是刚才那场两百米跑的胜利者。
她一脸惊讶地将矿泉水递给我，应该是在自动贩卖机那里买的。我喝了一口，随即又躺在了地上。夹克要洗的话真的是麻烦。
“才跑两百米就这副德性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基本没上过体育课。”
更何况我现在穿的是夹克、西服裤、皮鞋，根本跑不动。
“不过，你还是比平均速度快的。就是没丽露快而已。”
丽露说着，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好像自己早上刚冲完澡一样。她好像说过自己是玩田径的。
“丽露的本职工作可不是田径运动员。”
“那你跑得那么快。赶快去拿个世界冠军吧。”
丽露扑哧一声笑了，想伸手把我拉起来。而我自己站起身，又盘腿坐下。丽露见状，也在我旁边坐下。
“所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为什么特意把我带到这个竞技场上来呢。不会就是想两个人一起运动吧。
“怎么，拉你跑个两百米，就非要有理由。”
不是非要的问题，但来跑两百米总该有理由吧。
“要是晚上女孩给你打电话，你也能心平气和地问‘什么事？’。”
“嗯，有时夏凪就是这样被我搞得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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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关系真好。”
丽露抱紧双腿，苦笑道。
本想举一些我们关系闹崩的实例，但一时没想到符合条件的。
“…………”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没再说话。丽露抱着双膝，望向远处的天空。蓝天与行云。她平常工作忙碌，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她度过这般悠闲的时光。
“刚才你说你本职工作不是田径运动员，你的专长我记得好像是撑杆跳吧？”
我向丽露问道。今天的会面就是为了让我们增进对彼此的了解。刚才在花店我已经把自己的事说给她听了。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丽露了……她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才把我带到这里的。
“嗯，都是过去的事了。”
丽露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抬头望向天空。
“想当年我也是名声在外的运动员。我们那儿的比赛，我不是拿第一就是拿第二。”
“我们那儿”说的是丽露的故乡吧。现在她只是因为工作留在了日本。
“我做事永远三分钟热度，但这个爱好我却一直没丢，我隐约感觉，这项爱好以后能一直保持下去。”
“丽露可以啊。我身上都没有这么值得骄傲的事。”
“听你的语气怎么感觉你蛮骄傲的。”
丽露的眼神中带有一丝不快，我与她相视一笑。
“比赛这方面我不是特别懂，但以你的水平去当现役运动员应该没问题。”
她刚才跑步时的敏捷身姿，我现在还历历在目。这两个星期里，我已经多次见证丽露过人的身体素质。这样的力量单纯靠魔法鞋是不可能达到的。
“两年前，我参加了一场大型比赛。”
丽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谈起了往事。
“当时很多我的亲朋好友都来了，这场比赛将直接决定我今后的生涯路线。我当时没有感到害怕或是紧张，我只希望能赢——赢那个女生一回。”
“那个女生？”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无论什么比赛，我不是拿第一就是拿第二。如果丽露拿了第二，那拿第一的肯定只能是那个女生。”
那么她就算是丽露的对手了吧。
“我们关系还不错。……我们俩也不是一个学校的，都是跑老远来比赛的时候才见一面，说是关系不错，其实一直都是她缠着我说个不停。”
难得见到丽露挠着脸说了这么一大堆。
“这么说你参加比赛的目标就是赢她一回。”
“嗯，她估计也是一样。”
丽露回忆着过去，和我讲起那个女生的事。
“那场比赛本身没什么可说的。但那个女生肯定也明白，那场比赛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但是，丽露说着，咬紧了双唇。
“她没来比赛。丽露得了冠军，但丽露的目标没有达成。”
她为什么没来，我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不问，她也肯定要说。
“比赛前一天晚上，她独自进行跑步训练的时候死了。”
一阵寒风吹来。
谋杀，丽露说。
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旁的鲜花身上。
那是丽露来竞技场之前，刚在花店买的白百合。
“犯人找到了吗？”
这是个坏习惯。我不应该直接问这种问题的。我自己还提醒过希耶斯塔。结果现在我自己也这么做了。
“嗯，找到了。但我逮捕不了它。”
丽露凝视着远方。
她眯起双眼，仿佛在盯着什么东西。
“杀死她的是世界之敌的一员。
这个邪恶的魔人，专门猎食带有优秀基因的生物。
代号‘暴食’。”
代号名本身我是听过的。
“冠有七宗罪之名的七个魔人。他们整体被视作‘世界之敌’的一员。”
——七大罪。虽然在不同国家、宗教、时代的提法都不尽相同，但指代的都是自古以来将人类拉入罪恶深渊的七类代表性情感。傲慢、贪婪、色欲、嫉妒、懒惰、暴怒，还有暴食。两年前，杀死丽露对手的就是这个“暴食”，她说。
“事发现场满是血迹，但没有发现任何骨头和肉。全部都被这个暴食魔人吃掉了。”
现场只留下一只运动鞋。丽露补充道。
“……当时你就已经知道‘暴食’、‘世界之敌’的存在了？”
丽露听闻，摇了摇头。
“当地的报告只把这起事件当作猎奇杀人事件处理了。但我始终不能认同这个结果，自己进行了大量调查，但我没有什么查案的经验，最终一无所获……就这样过去了半年左右，我遇到了他。”
“史蒂芬。”我转过头，听她继续向下说。
“他说我前途有为。还邀请我成为他们的同志。”
“邀请你成为‘调律者’吗。”
我从未听说过史蒂芬接受过这种特别任务。但据说几年前，“名侦探”希耶斯塔也曾经保护了准“巫女”米娅·惠特洛克免受毒辣宗教团体的迫害。这种受引荐成为“调律者”的方式以前就有了。
“他讲述了世界另一侧的事情，说得我半信半疑。”
丽露回想着她与史蒂芬对话的场景。
“‘世界之敌’、‘调律者’、‘联邦政府’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丽露可不关心，所以丽露打断了他的话，问了一个问题。是不是我马上去当‘调律者’，我就能手刃‘暴食’。”
“他怎么说？”
“他说能。”
丽露继续说。
“所以丽露从那天起就决定要成为‘调律者’。我一定要亲手杀掉那名凶手。”
丽露现在手上没拿那根魔法棒。
但她的拳头好像紧紧攥住了什么。
“你现在总是以效率优先，打倒一个又一个敌人，就是为了尽早找到‘暴食’吗？”
“嗯。但现在出了一些状况，‘暴食’不再被认定为‘世界之敌’了。”
……会是什么状况呢。我没听说过原本被认定为世界之敌、世界性危机，但后来又被取消的情况。但据她所说，那个暴食魔人目前仍然存活于世。
“它一定还会现身的。在此之前，丽露会一直磨练本领，打倒敌人，并让政府高官和同僚们知道，打倒‘暴食’的只能是‘魔法少女’。不准有任何人插手。”
丽露坚定地宣誓道。
去年初秋召开的“联邦会议”上，丽露就跟同僚们……和其他“调律者”吵了一架。丽露说，“调律者”都应该专注于自己的使命，都应该认真做好那些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务。她不希望有人插手“暴食”的事情。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亲手杀死它。
“那我呢，我可以帮助你完成工作吗？”
“你又不是‘调律者’，不违反这样的规则。”
“更何况，”丽露说着，转头望向我。
“你是‘特异点’，有你在，敌人一定会冲着你来的。其实这两个星期以来，我和你共同行动的这段时间里，‘百鬼夜行’的攻势已经算是空前地猛烈了。”
“看来妖怪对我不是一般地感兴趣啊。”
听到我随口的一句闲话，丽露只是笑了笑，随后表情又严肃起来。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效率至上的作风。我一定会在最短的距离内实现自己的心愿。”
第一人称从以往的“丽露”换成了“我”。
随后，她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现在没有什么诱饵来让你为我收集情报了。我刚才告诉你那些往事，也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委托你一次。希望你接下来也能协助我的工作。”
我正准备接住她的右手，这时我突然想起不久前在圣诞节发生的事情。
当时我也是用同一只手接住了夏凪的右手。是因为当时左手拿着东西，还是因为我特意为夏凪空出了右手呢。
——那么，现在的情况又怎样呢？
“总想把一切都揽在怀中，最终反而会遗漏掉一些重要的东西。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诺切丝的这句话不断在我脑海中重复。
我的双手已经塞满了东西，那我现在又能为丽洛黛德做什么呢。我伸出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
魔法少女的目光黯淡，有些失神。
“……”
紧接着，她突然用手捂着胸口。
“丽露！”
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呼吸急促，出了好多汗。
形势非同小可。我拿出手机，准备呼叫救护车。
“……等，等。”
但丽露抓住了我的手。
“马上，就会，有车来……你，就上……”
“丽露，你怎么了！”
然后魔法少女失去了意识。
◆另一位黑医生
一小时后，我来到了一家旧医院的等待室。
这不是希耶斯塔待的那家医院，是一家小诊所。正如丽露倒下之前说的那样，不一会儿后有一辆黑色汽车驶入竞技场，而后我把丽露送到了这里。
等待室里没有其他病人。就连柜台那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等待救治的这段时间里，我在长椅上坐立不安。我知道自己非常焦急，连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也听得分外清楚。但现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专心地等待救治结束。
“久等了。还好，并无大碍。”
三十分钟后，医生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医生头发斑白，五十多岁，浑身精瘦，他告诉我，丽露目前病情稳定。我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没事就好。
“她身体是有什么毛病吗？”
我向那个医生问道，他应该是负责救治丽露的医生。
丽洛黛德的身体突然成了这样，不会是有什么老毛病吧。一直都没看出她的身体有那么虚弱。
“以前当过运动员的少女，身体素质自然不在话下。不管怎么说不会轻易患病。本来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医生以低沉而模糊的口音说明了丽露的身体状况。
“本来”这个词让我有些在意。但与此同时，这名男子对丽露的身体状况如此了解，不禁让我关心起他的真实身份。
“你是谁？”
“我是一名黑医生。”
男子瘦削的脸颊上泛起了一道皱纹，他用这个简洁的头衔称呼自己。
“这个职业好像在哪听过。”
“嗯。也许你现在想到的那个人和我是有关系的。毕竟就是他让我诊断那位少女的身体状况的。”
丽露好像也说过。她现在没有委托史蒂芬保养身体和武器，而是换了别人。换的人就是这位黑医生吗。这么说这个人应该也掌握了不少内情。
“德拉克马。”黑医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是本名，还是什么通用名……倒更像是个代号。
“话说，为什么丽露一倒下就有车来了？难道司机就是‘黑袍’吗。”
“这是患者的隐私。我不能说。”
我只是个无名医生而已，德拉克马笑了笑。
“那丽露究竟为什么会昏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病吧？”
“还是那句话。等她醒了你自己问她吧。当然，她告不告诉你我就不知道了。”
一阵微妙的沉默。不管怎么说，我不会把丽露丢在这里不管。
见德拉克马仍然待在原地，我开腔说道。
“鉴于你是史蒂芬派来的名医，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我不是什么名医，一个黑医生而已。”
德拉克马自嘲道。终于看到他露出了正常的表情。
“除了她的事，随便你问。”
没错，我现在要问的并不是丽洛黛德的事情。
“我认识一个有严重心脏疾病的少女。”
一听到我的话，德拉克马眯起双眼。
“现在医生说只能做移植手术。但很难找到捐献者。你身为黑医生，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治疗方法？”
“复制出一个含有相同基因的器官，再移植就行了。”
德拉克马站在黑医生的立场，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这真的能做到吗？”
“就像之前，妙手医生史蒂芬·布鲁菲尔德甚至造出了仿生人。他要能造出一个没有任何排异反应的人造器官，也不足为奇吧。”
……确实如此。他曾经做出了人造心脏，并造出了诺切丝这样的人工智能。尽管如此，史蒂芬并没有通过同样的方式救治希耶斯塔。
他肯定不是因为玩忽职守。他是一名以救人为第一要务的医生。史蒂芬没有对希耶斯塔进行有效治疗，肯定有我意想不到的原因在。
“你知道史蒂芬现在在哪吗？”
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要跟他说。就在我发问之时。
“——别理他，君冢！”
一位少女打开了小诊所的门，闯入等待室。是夏凪。她来到我身旁，恶狠狠地瞪着站在不远处的德拉克马。
“夏凪，怎么了？”
德拉克马有些怀念地看着夏凪，低声说道。
“哦，好久不见。602号。”
三位数字。一般不是用来称呼人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曾经听说过这件事，自此我知道了这三位号码所指代的就是夏凪渚。
“之前在设施的时候我有说过吧。”
夏凪红色的瞳仁瞪着德拉克马。
“我的名字，已经变成女名侦探了。”
嗯，果然。我知道那段故事。
那是夏凪小时候待在一座孤岛上的研究设施时发生的故事。而现在她阴差阳错地见到了这名黑医生，我看着她的双眸，想起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德拉克马就是当时“SPES”研究设施的负责人。
◆没有恶人的复仇故事
六年多过去了。当时夏凪渚、希耶斯塔、艾丽西亚三位少女住在远海一座孤岛上的“SPES”实验设施里。
据说那里的研究员以临床试验为由将“原初之种SEED”的基因一点一点地注入到孩童的体内。一切都是原初之种为制造自己的容器而进行的试验。住在那里的孩子都在这残酷的试验过程中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但希耶斯塔她们识破了设施的阴谋，有一天三个人决定反抗原初之种——结果以失败告终。
艾丽西亚为保护夏凪和希耶斯塔主动当了替罪羊，因无法忍受原初之种“种子”的副作用而丧命。夏凪亲眼目击了这一景象，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打击，人格也被赫尔所取代。随后希耶斯塔虽然失去了有关设施的记忆，但还是成功逃了出来，后来她任命我为助手，踏上了讨伐“SPES”的旅程。三位少女在那家研究设施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在那家设施里就是你对夏凪她们做的试验。”
据说当时协助“SPES”的人很多。其中的代表就比如说这位黑医生。德拉克马没有理会我们的目光，转头看向了远处。
“应该有六年多了吧。感觉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不要说得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啊。”
见德拉克马竟是如此态度，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刚才我谈到心脏移植的话题时，他应该已经知道那个病人是希耶斯塔了吧。但他还是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好像和他没关系一样。希耶斯塔的病明显和他有着间接的关系。
“你喉咙的毛病还是没变啊。”
德拉克马突然对夏凪说道。
“喉咙？”夏凪一脸诧异。
“是原初之种‘种子’的副作用。人体器官会受到重大影响，它能扩展细胞、器官的机能，但反过来也可能会对器官造成严重损伤。”
听到德拉克马的说明，我的脑海中冒出了几个例子。
蝙蝠的“耳朵”、斋川的“眼睛”、希耶斯塔的“心脏”，那夏凪呢？
就是德拉克马所说的“喉咙”吗？
“这个器官的具体名称还没有确定。但最新研究已经表明，人的鼻腔和咽部之间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器官。原初之种的‘种子’寄居在你的这个器官里，并产生了特别的机能。”
“在我的喉咙里？不是我的红眼睛里吗……”
夏凪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陷入了沉思。
主要就是她还是赫尔人格时拥有的那个洗脑一般的能力，能让其他人听从自己的话。德拉克马向我们坦白，那股力量并不来自她的红眼，而是来自喉咙附近的某个未知器官。这是音力而非眼力——言灵。
“或许就是因为原初之种拥有原模原样复制人体的能力，它才能在人类尚未发现的器官中潜藏特别的力量。”
德拉克马说着眯起双眼，好像在回忆往事。
“为什么你当时要协助原初之种？”
“你真的想知道吗？”
德拉克马反问我。
“如果我说出什么值得同情的过去，使人信服的动机，你们就满足了吗。”
他的话让人不爽，但无疑是对的。我正要反驳，德拉克马猛地伸出手指。
“至少，这个孩子应该是不想知道的。”
不知什么时候，夏凪将脸背了过去。
……没错，应该首先顾及到她的情绪。她一定不想去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去吧。想到这里，我什么话也说不
这天，我久违地来到希耶斯塔的病房。
“感觉怎么样？有做什么好梦吗？”
我在圆椅子上坐下，凝视着这位原搭档的睡颜。
她的胸部也随着舒畅的呼吸起起伏伏。今天又是午睡的一天。“抱歉，最近一直没来。”我向她道歉。
已经有两周没看到希耶斯塔的脸了。上次来这里是在去年，我遇到那起灵异现象的那个圣诞夜。之前还能保持一周来一次的，但最近实在是脱不开身。
“新搭档太任性了。”
“魔法少女”丽洛黛德。
那个圣诞夜以来的两周时间里，我一直在为她的工作打下手。年末年初自然不例外，寒假结束之后丽露也会把摩托开到操场上，我一上完课就把我接走，一同去完成“百鬼夜行”的巡查任务。当时其他学生目瞪口呆的表情就不必多说了。
至于为什么我对丽露牢骚满腹但还是矢志不渝地跟随她……如果这里的侦探醒来，她肯定也会说，一旦决定好的工作就不要半途而废。
而我自己也很希望能帮到新任“调律者”夏凪。好像丽露掌握着有关吸血鬼的情报，这很可能对夏凪现在的工作有所帮助。
所以我现在不能离开那个任性但又可靠的魔法少女。虽然她的性格和我很不对付，但她确实有真本事。我只是不明白，她每次都这样不顾危险，独自一人冲锋陷阵的做法是否可取。
“为什么她要拼命到这个地步呢。”
希耶斯塔曾说过，自己身为侦探，拥有拯救他人的DNA。而米娅、夏凪她们也是受到侦探的影响，从而成为“调律者”的。
那么丽露，那个魔法少女是不是也和希耶斯塔一样，一开始就抱有成为正义伙伴的觉悟呢。或者是像米娅、夏凪她们那样，后来才选择了这种生存之道呢。这个疑问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说是谁，原来是君彦啊。”
本应只有我和希耶斯塔两人的病房内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对方抱着一个大纸袋走进了房间。
“分别不久又见面了，诺切丝。”
她长得和现在在病房里睡觉的希耶斯塔一模一样。我今年是第一次见到为照顾主人频繁出入这里的她。
“很意外，本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诺切丝说着，严肃地（她一直都是这表情）歪过头。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情的人吗。”
“毕竟君彦已经忘了希耶斯塔，被其他女人迷住心窍了。”
“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会忘了希耶斯塔……”
“这是渚告诉我的。”
夏凪啊，尽说这些多余的话。
诶，她明显是对丽露有想法吧。
“对了，你刚才是想说什么吗？就是‘我怎么会忘了希耶斯塔……’后面。”
“别管了。快点放下东西坐下吧。”
诺切丝终于露出了笑容（看起来是），她麻利地从纸袋里拿出毛巾和更换的衣服。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本来要给希耶斯塔大人擦身子的，现在还是算了吧。”
“诺切丝，为什么老是盯着我看。我会自觉把脸背过去的。”
随后诺切丝开始为希耶斯塔擦身子，换衣服，这都是女性才能做的工作。所以我来这里能做的事，也不过就是和希耶斯塔讲讲最近发生的趣事。是不是反倒添麻烦了？
“开玩笑的。不用转过去的。”
诺切丝说着，将带来的毛巾和衣服暂时放在台子上。
奇怪，到头来自己还是不受信任。
“我对你的信任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诺切丝看出了我的心思。
“没关系，在这里睡觉的人对君彦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
我现在真的是深受希耶斯塔信赖的人吗。
“那天的事你忘记了吗？”
诺切丝说的肯定是希耶斯塔开始长眠的那一天。
没错，那是我和她最后一次对话。
“我会让你醒来的。”
“嗯，我等你。”
所以希耶斯塔现在也和那时一样，她在等待我履行约定。她怀着对我的信任进入了长眠。所以我不能让她失望。
“那这样下去她还是会失望的吧。”
我想到当前的窘境，自嘲道。
我发誓会让希耶斯塔醒来。有气势，也有真情。
但具体应该怎么实现呢？
“史蒂芬说过。寄居在希耶斯塔心脏上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它已经和器官缠绕在一起，几乎要一体化了。”
“嗯，所以即便是妙手医生也没法去除‘种子’。能拯救希耶斯塔大人唯一的方法就是……”
心脏移植。
最简单易懂的方法。但是。
“但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捐献者啊。”
“确实。希耶斯塔大人的体质再怎么特殊，也不该。”
并不是所有的心脏都能兼容希耶斯塔的身体。例如之前与希耶斯塔有着类似境遇的赫尔——一年半以前，心脏受损的她在伦敦不断杀人，试图寻找可供移植的心脏，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最终，她夺走了希耶斯塔的心脏，对方和自己一样继承了原初之种的DNA。
“还是先要向史蒂芬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问他有没有什么拯救希耶斯塔的办法。但最近，或者说从希耶斯塔入眠以来，那位“发明家”就没有再来过这家医院了。我和夏凪这三个月也在利用“黑袍”寻找他的下落，但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
这时，诺切丝将一把椅子挪到我身旁坐下。
“说老实话，我和君彦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别突然讲那么扫兴的话啊。”
毕竟我们好像也认识快半年了。
“正因此我……我得说点严厉的话了。”
诺切丝没有看向我，目视着前方继续说道。
“君彦现在，是不是开始半途而废了？”
我瞄了一眼身旁的诺切丝。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气。但她蓝色的瞳仁中透露出一丝不愿逃避的决绝。
“现在你的搭档是谁？是渚？是希耶斯塔大人？还是魔法少女？”
还未等我回答，她继续问道。
“现在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阻止吸血鬼的叛乱？阻止百鬼夜行？还是抓捕怪盗？对你而言，哪一个能让你实现唤醒希耶斯塔的心愿呢。”
“这。”
答案很简单。
我最想实现的心愿无需多言。而我当前面临的“现状”确实正如诺切丝所说。这一点无可推脱。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
我这才发现诺切丝正侧身面朝我的方向。
Illus_p115
“只是说，总想把一切都揽在怀中，最终反而会遗漏掉一些重要的东西。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自己还说要严厉一点，结果说出来的都是温和的教诲，这些话语也深深沉淀在我的心底。
该站在谁的身边，实现怎样的心愿。只能由自己做出选择。一切的故事，都会伴随我的选择而展开。
◆以眼还眼，以出轨还出轨
随后我离开病房，去和丽洛黛德会合。诺切丝的那番话，让赴约的我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但既然是约定好的事情也不能轻易反悔。
今天会合的目的并不是执行往常的巡查任务。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我来到一栋商厦的屋顶，在一家露天咖啡厅里找到了她。
“怎么才来。”
一张四人桌。丽露托着腮，半睁眼地看着我。今天她又穿着魔法少女风格的服装。
“这来得还不早吗。”
“哪有让主人等宠物的道理。”
“不讲理啊。”
我本想坐在丽露对面，不料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我只好在她身边坐下，环视四周。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是她包场了吧。
我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会合，她给了我“这里景致不错吧”这种答非所问的回答。不过这里视野确实不错。
“你喜欢高的地方？”
“我喜欢天空。”
丽露没有在看外面的景色，而是在看天空。
今天是宜人的大晴天。
“所以那件事这么说？”
我品尝着服务员送来的热咖啡，开口说道。
“你之前说过要告诉我吸血鬼的秘密。”
这便是我现在和丽露会合的理由。这两周我作为她的忠犬累死累活地完成任务，作为回报，今天她要将这部分情报交给我。
“先等大家都到齐再说。”
丽露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我们面前还有两把空椅子。
“啊，你们都到了啊。”随后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夏凪。
今天的议题和身为“名侦探”的她有直接关系。所以夏凪来肯定是理所应当的，但在她身旁还有一个人。
“……这是谁？”
身穿西装的高个男子。年纪不到三十岁。
那锐利的双眼好像在盯着我看，再加上他浓密的头发，整个人就宛如荒野上的恶狼一般。但他究竟是谁呢。看起来不像是“黑袍”。
“哦，他啊。他是大神。”
真就是狼。注紧接着夏凪向我介绍了这名男子。
译注：日语中大神与狼发音相同（均为おおかみ）。
“是我的新助手。”
顿时我两眼一黑。
“喂，君彦？怎么一下子发出了大地崩塌的声音？”
丽露用手指戳了戳额头撞在桌子上的我。
“丽露，拜托了。捏一下我的脸。”
“我可告诉你了，这不是梦。”
我的脸上感受到了无比真实的疼痛。
甚至希望这种祸不单行的事例能收录到辞典里。
“什么鬼，新助手……”
我郁闷地直起身，问对面的夏凪。
“嗯，说是新助手，其实应该算是代理助手？”
代理助手，是代替我吗？
我看了一眼坐在夏凪身旁那位名叫大神的男子，无趣地挠了挠后脑勺。
“最近‘联邦政府’刚介绍来的。说希望能给‘名侦探’方方面面的工作帮上忙。就像‘巫女’和奥莉维亚她们一样。”
原来如此，是“调律者”专用的副手。但这样的话。
“侦探……夏凪的话，不是已经有我了吗。”
“那为什么你现在坐在她的旁边呢？”
夏凪的目光看向我身旁的丽露。在我给魔法少女帮忙的同时，名侦探也在雇用代理助手吗……。
“咦，看你一脸吃瘪的表情，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夏凪看着我的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由名侦探上演的一出精彩的复仇剧。
“大神君，他就是君冢。”
夏凪试图给我们创造对话的机会。
……然而。
“哦，我是大神。说完了。”
粗野而低沉的声音。这位新任助手喝了口咖啡，对我毫不理睬。就第一印象而言，我感觉他没有跟我友好交流的意思。
不过，这也无所谓。我简单地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进入正题，即丽露要讲的有关吸血鬼的话题，按常理应该是这样。
“喂，不好好自我介绍一下怎么能行呢。”
夏凪轻轻拉了拉他的领带，训斥道。大神也被她这意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轻轻咳嗽几声，差点把刚进嘴的咖啡喷出来。
“……饶了我吧。”
Illus_p121
“大神君是成年人，要表现得可靠一些啊。”
见夏凪半睁眼地看着他，大神尴尬地把领带系好。傲慢的代理助手，唯独在雇主面前低声下气的。
“大神君，你为什么不能亲切一点呢？”
“平时工作的时候不需要有多亲切。”
“这什么道理。如果不懂得协作的话在组织里是干不好的。”
“我的工作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出色完成的。这次还是头一回组队。”
“咦，那我算是你第一个搭档了。”
夏凪惊讶地看向大神，但同时也露出了笑容，似乎想表明自己不会舍弃他的。这个场面就仿佛一位少女饲养着一匹成年狼一般。
“丽露。这两人的关系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和你应该差不多，需要我给出最后一击吗？”
“算了还是别说了。”
我不再看对面和和睦睦的两个人，而是将已经空掉的杯子端到嘴边。明明什么也没喝到，嘴里却尝到一股浓浓的苦味。
“大神，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是不想冷遇对方，便郑重地问道。身为的代理助手的他原本的职业和头衔是什么。刚才还提到了“组织”这个词。
“公安警察。注”
译注：日本的公安警察由警察厅领导，常以优秀的行动能力执行机密任务，其所属的公安部地位相当于我国的国家安全部。
大神说着点燃了烟草。
“这个烟草……”
“嗯？”
“不，没什么。”我示意皱起眉头的大神继续往下说。
“平时都是以公安警察的身份工作的，但有时也会帮忙做一些暗地里的工作。也算是对自己这一侧的世界有所了解。”
或许是被夏凪训过的缘故，大神对我还比较坦率。然而，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公安警察又能有多少呢。
“既然是警察，那你的立场应该和风靡姐差不多。但你也并不是‘调律者’吧？”
“我对头衔没什么兴趣。我只希望能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和某些人不一样。”
大神吐出一口烟雾，冷笑一声。就好像在说我……君冢君彦放弃了当夏凪渚的助手一样。找茬水平实在一流。
“大神，老是表现得像一匹狼一样可是永远交不到朋友的。”
“嗯？怎么突然开始自我介绍了？”
我们之间迸发出了看不见的火花。
“好了好了，同类的相争先停一停。”
夏凪嘴里说着难懂的话，拍了拍手。
“开始正题了。好吧？”
随后夏凪的视线转向丽露。她似乎也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会儿也没闲着，一个人就开始吃起来了。
“吸血鬼可不是童话世界里的人物。”
丽露用叉子裹起意面，开始讲起我们本来有关吸血鬼的话题。
“君彦，你见过斯卡雷特吧？得知他的存在后，你有什么想法？”
“老实说，因为我知道他是‘人造人’，所以倒是能接受，否则应该就像做了噩梦一样难受吧。”
我说着看向夏凪，她也同感一般地点点头。
在影子中自由出入，背后长出翅膀，随意地将死人复活。这个世界居然会有这样的生物，真的难以置信。
“没错，你彻底被骗了。”
丽露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包括斯卡雷特在内的吸血鬼确实是违反常识理论的生物。但他们的这种特异性究根结底还是科学的产物。在这种意义上说，相比‘百鬼夜行’，他们更加基于现实。”
听完丽露的说明，夏凪举起了手。
“那么说，隐身和长出翅膀这些能力也是科学的？”
“没错。安装在斯卡雷特脊椎上的机械双翼，利用光的折射不难让他的身体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那双翅膀是人造物……？所谓在影子中消失的现象也只是伪装出来的？
“实际上，除斯卡雷特以外的吸血鬼是没有那双翅膀的。这是‘发明家’提供给他的，作为他身为‘调律者’的证明。”
发明家，是指史蒂芬吧。正如希耶斯塔、丽洛黛德她们的特殊武器、技术都是由他提供的一样，斯卡雷特也……。
“那那个又是怎么回事。斯卡雷特能将死者以不完全形态复活。这种能力又是……”
其实斯卡雷特曾经把已经死亡的“人造人”变色龙复活了。我亲眼看到过。
“只有这个能力是真的，应该说这就是吸血鬼所独有的能力。斯卡雷特以外的吸血鬼们能力强弱虽有差别，但都能基于基因复制实现死者复生。”
“也就是说这在科学上也能实现吗？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发出疑问的同时脑海中也冒出了一个假说。我想起了人造人变色龙，脑海中的几个点终于连成了线。
“吸血鬼原本就是科学制造出来的人造物种。”
果然是这样吗。如果说吸血鬼这个物种也和人造人一样是之前被某些人造出来的，那么这些人是谁，我现在已经能想象到了。
“造出吸血鬼的，是以前的那些‘发明家’吗。”
丽露点点头。如果有人能制造出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种族，那么这些人肯定也掌握着超凡的知识。以前的那些“发明家”刷新了世界的认知，创造出吸血鬼这样的怪物。
“等等。这样的话，以前的那些‘发明家’为什么要创造出吸血鬼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面对夏凪的疑问，丽露摇了摇头。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神熄灭了烟草，开口说道。
“问研究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研究，这种问题不是很蠢吗。又不是那些想方设法减少预算的政治家。”
“大神君，你真的是讽刺的行家啊。”
听到夏凪的话，大神装作没事一般地耸耸肩。
“丽露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报的？”
“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好像是史蒂芬的研究机构。当时我偶然偷看到了这些资料。但很快我就被发现了，资料也被收走了。”
“你知道史蒂芬在哪里吗？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我要保养武器、保养身体的时候，会通过‘黑袍’联系到他。但最近我一直都让别人帮忙做这些了。”
是吗……。本以为连史蒂芬的情报都能拿到了，结果还是不行啊。
“还是想直接问一问斯卡雷特。”
听完丽露的话，夏凪这样说道。
“有关吸血鬼的情报还是掌握得不太多，也必须要知道他是否真的企图通过‘吸血鬼的叛乱’威胁世界。”
“嗯，这一点我也赞同。不过，就是不知道他在哪。”
如果能通过“黑袍”找到斯卡雷特的所在位置的话自然最好，但让他们寻找史蒂芬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成效。
这是不久前我和米娅谈话的时候她提到的，好像有的“黑袍”是知道史蒂芬、斯卡雷特他们的所在地的。但“黑袍”作为维持世界正常运行的齿轮，同时也需要调控自己和其他“调律者”之间的关系，因此他们的工作未必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米娅是这么说的。
这样一来“黑袍”就无法指望了，需要找到其他可靠的人物。
“‘线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被称为世界学者，十二位“调律者”之一的布鲁诺·贝尔蒙特。如果有他在，应该能向我们传授知识用以打破当前的僵局。以前希耶斯塔也多次希望得到这样的力量。
“但我听说，知识之王只有自己愿意的情况下才会帮助其他‘调律者’的。”
大神否决了我的提议。但这一点似乎确实是事实，身为布鲁诺同事的丽露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是决定直接问斯卡雷特本人吧。”
大神说着站起身，旁边的夏凪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准备走了？”
“有其他女孩子在旁边陪着你，你还有什么权利阻拦我？”
“……学校见。”
“考试都结束了，现在都是自由上下学了。”
……确实如此。我不由得用手指在茶杯边上画圈，夏凪见状扑哧一声笑了，说道。
“一直都很想看到你这张丧气脸。”
随后夏凪和大神一同离开了。
难得一见的完败。
“好了，君彦。我们也该去巡查了。”
诶，到头来今天也要去吗。虽然我已经注意到她的服装了。
“喂，快站起来。自己能走吧？”
“……牵着我走好不好，就今天。”
◆魔法少女的外出穿搭
之后与丽露一同执行的巡查任务依然，或者说同往常一样很是辛苦。
具体来说，就是夜晚的繁华街区上全是鹫一般的大白乌鸦，它们开始聚集到人群中。据丽露所说，这也是“百鬼夜行”的现象之一，是那些乌鸦对人类发出的警告。就实际情况而言，它们并没有袭击人们，只是在人们耳边不断发出烦人的噪音。
当然，那些不了解具体情况的人们陷入了恐慌，我和丽露也忙于应对这些恐慌的人群。本来也应该听一听百鬼白乌鸦的叫声，但当然我们并不能听懂动物的叫声。最终，丽露拿出那根闪着淡蓝色光芒的魔法棒，指引那些乌鸦们，独自应对眼前的失控局势……同时我利用街道上的防灾无线电注，打开扩音器发出仅能被乌鸦听见的高频噪声，试图结束这失控的局面。
译注：防灾无线电（日语：防灾无线），日本各级政府在重大突发事件时使用的无线通讯系统。
“一切如计划进行呢。”
丽露掸了掸头发，冷酷地说道，她的脸上虽有几处伤痕，但自己却毫不在意。还是一如既往地重视效率。不怕敌人，也不怕受伤。她的身影与以前的名侦探有着相似的部分，但感觉两者之间也有决定性的差别。很难用言语去表达。
“话说回来，我怎么还在跟着她啊。”
作为我帮丽露完成工作的报酬，我期望得到的有关吸血鬼的情报已经听过了。那么在此之后我为什么还要同往常一样和丽露外出巡查，甚至今天都和她约好了呢。
现在，我站在车站前的钟塔旁，等待着丽露的到来。
是因为丽露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希望知道，自己身为“特异点”能够胜任怎样的工作呢。或者是。
“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听到少女的声音，我回过头。那里站着一位身穿暖色系大衣的美少女。
是丽洛黛德。
“话说你也很早啊。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呢。”
我要是没有早于约定时间到，又会怎样呢。
“这两天一直卡点到的孩子肯定是要被炒鱿鱼的。”
“你总是能在奇怪的地方整我一下。”
现在还要摆个工作的架子。
“……怎么了？”
丽露注意到了我的眼神，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头一次见到你穿自己的衣服。”
刚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没能认出她就是因为她的服装和发型。她把橙色的长发梳在上面，带给人一种新鲜感。
“休息天穿成那样干嘛。魔法少女装只有工作的时候才穿。”
似乎挺有道理。还以为你是对那件衣服情有独钟呢。
“真是的，哪有宠物像你这么胡来。主人休息了还要把人叫出来。”
没错，今天会面其实是我的提议。而理由就是。
“嗯。因为今天是交流强化日啊。”
和我所想的一样，丽露平常很重视效率，奋勇杀敌不顾自身安危。目前这个做法确实取得了成效，但我也劝她，要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再后悔可就晚了。
于是，我以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为由，郑重地向丽露提议。我想自己也有必要知道，为什么她会以这样的姿态去完成“调律者”的工作。
通过圣诞节那天，夏凪更加了解我了，就和这个过程一样。现在，我也有必要努力多了解自己的生意伙伴丽露。
“况且昨天你还说，有想去的地方。”
所以，虽然会面的计划是我提的，但今天具体的活动由丽露决定。
“知道了。今天就散散步吧。”
丽露轻轻地笑了一声，飞快地向前走去。
她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走起路来步伐轻盈。
“你要去哪？想好目的地了吧？”
我跟在她后面，问道。
“一步一步这么跟着，这才是宠物该有的样子。”
“不讲理啊。真把我当宠物的话就多喂点糖。”
“既然那么想要奖励，首先要表现出感激之情吧。”
“停。”丽露面朝后方向前走，向我发出了指令。
感觉她完全是在调教我。
“不过，我受调教差不多也有五年了吧。”
“名侦探给你带上了隐形的项圈？”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向前走，几分钟后丽露突然停下脚步。
“刚好到这儿了。”
她说着，走进了一间带屋檐的小花店，它位于一栋旧楼的一楼。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也跟着她走了进来，店内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花。
随后丽露拿起一束花，盯着它看了起来。……是想买花吗？那我顺便也为希耶斯塔的病房准备点花。店里就我们两个顾客。
“为什么你之前要当名侦探的助手？”
丽露看着花，向我问道。
之前，指的是希耶斯塔吗。这是在继续刚才的闲聊话题，还是要进入今天的正题，交流强化呢。
“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要当你的使魔。”
“原来如此，天生的仆人体质呢。”
“是易被卷入事件的体质。”
有区别吗，丽露歪头看着我。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我确实一直都是迷迷糊糊地被卷入各种事件，这么走过来的。”
“可我看不出你哪里迷糊了。”
在他人眼中我还是不是这样呢。似乎米娅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诺切丝之前还说我开始半途而废了。她对我真的是太严格了。
“不过，有个心愿我一定要实现。绝不动摇。”
“让侦探再次醒来？”
我和丽露的目光聚焦到了一处。她应该也知道侦探的事。
“希望让死人复活，你没有犹豫过吗？”
“嗯，完全没有。”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赌上我的一切，我也要实现这个心愿。”
“……哦。”
丽露嘟囔了一声，低下头。
“之前听过一个传言，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
丽露说着抬起头。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特异点’。世界选择了你，你的选择也会成为世界的选择。你接下来的人生也会这样度过。”
世界很广阔，两只手是抱不过来的。但也许丽露说得对，如果我身为“特异点”没有肩负起整个世界的重任，那我的心愿就实现不了，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
“买完花就赶紧走吧。”
丽露又换回了轻松的语气，她抱着花往收银台走去。我也拿着下次探病要带的花，跟在她的后面。
我结完账，走出店门，按照丽露的指示搭上电车。今天她好像没有骑摩托来。
“这是要去哪？交流强化日还没过吧？”
我们坐在颠簸的电车里，丽露听到我的疑问，不知怎的把身体轻轻地靠了过来。
“去一个可以两人一起运动的地方。”
……她的回答似乎含有某种深意。真希望她能马上拿辞典出来查一下交流一词的含义。
“有过这种经历吗？”
“……什么经历？”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别处。然而，车厢里如此拥挤，我根本动不了。
“没有吗，和她们中的某一个。”
我大概知道丽露说的她们指的是谁，可自己怎么就秒懂了呢。
“那你呢，你有过没？”
我这样反问道，而丽露一脸严肃地眨了眨眼。随后她说。
“和异性的交际多不多，这并不能决定人的价值。”
“嗯，你不用再说了。我基本懂了。”
我们没有再说话，片刻后电车到站。我跟着丽露通过了检票口，正疑惑她究竟要带我去哪，结果五分钟后，“这里。”她手指指向一个圆顶形的大型竞技场。
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条比赛跑道。放眼望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丽露脱掉外套，伸了个懒腰。随后她脚一蹬地，回头对我说。
“快点跑起来了。”
◆随风飘散的过去
“不讲理啊。”
我目视天空，躺在坚硬的地面上。我摆出大字型，喘着粗气。真没想到全力奔跑竟然那么累人。
“我的狗狗好可怜。”
视野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是丽洛黛德，她是刚才那场两百米跑的胜利者。
她一脸惊讶地将矿泉水递给我，应该是在自动贩卖机那里买的。我喝了一口，随即又躺在了地上。夹克要洗的话真的是麻烦。
“才跑两百米就这副德性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基本没上过体育课。”
更何况我现在穿的是夹克、西服裤、皮鞋，根本跑不动。
“不过，你还是比平均速度快的。就是没丽露快而已。”
丽露说着，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好像自己早上刚冲完澡一样。她好像说过自己是玩田径的。
“丽露的本职工作可不是田径运动员。”
“那你跑得那么快。赶快去拿个世界冠军吧。”
丽露扑哧一声笑了，想伸手把我拉起来。而我自己站起身，又盘腿坐下。丽露见状，也在我旁边坐下。
“所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为什么特意把我带到这个竞技场上来呢。不会就是想两个人一起运动吧。
“怎么，拉你跑个两百米，就非要有理由。”
不是非要的问题，但来跑两百米总该有理由吧。
“要是晚上女孩给你打电话，你也能心平气和地问‘什么事？’。”
“嗯，有时夏凪就是这样被我搞得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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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关系真好。”
丽露抱紧双腿，苦笑道。
本想举一些我们关系闹崩的实例，但一时没想到符合条件的。
“…………”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没再说话。丽露抱着双膝，望向远处的天空。蓝天与行云。她平常工作忙碌，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她度过这般悠闲的时光。
“刚才你说你本职工作不是田径运动员，你的专长我记得好像是撑杆跳吧？”
我向丽露问道。今天的会面就是为了让我们增进对彼此的了解。刚才在花店我已经把自己的事说给她听了。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丽露了……她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才把我带到这里的。
“嗯，都是过去的事了。”
丽露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抬头望向天空。
“想当年我也是名声在外的运动员。我们那儿的比赛，我不是拿第一就是拿第二。”
“我们那儿”说的是丽露的故乡吧。现在她只是因为工作留在了日本。
“我做事永远三分钟热度，但这个爱好我却一直没丢，我隐约感觉，这项爱好以后能一直保持下去。”
“丽露可以啊。我身上都没有这么值得骄傲的事。”
“听你的语气怎么感觉你蛮骄傲的。”
丽露的眼神中带有一丝不快，我与她相视一笑。
“比赛这方面我不是特别懂，但以你的水平去当现役运动员应该没问题。”
她刚才跑步时的敏捷身姿，我现在还历历在目。这两个星期里，我已经多次见证丽露过人的身体素质。这样的力量单纯靠魔法鞋是不可能达到的。
“两年前，我参加了一场大型比赛。”
丽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谈起了往事。
“当时很多我的亲朋好友都来了，这场比赛将直接决定我今后的生涯路线。我当时没有感到害怕或是紧张，我只希望能赢——赢那个女生一回。”
“那个女生？”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无论什么比赛，我不是拿第一就是拿第二。如果丽露拿了第二，那拿第一的肯定只能是那个女生。”
那么她就算是丽露的对手了吧。
“我们关系还不错。……我们俩也不是一个学校的，都是跑老远来比赛的时候才见一面，说是关系不错，其实一直都是她缠着我说个不停。”
难得见到丽露挠着脸说了这么一大堆。
“这么说你参加比赛的目标就是赢她一回。”
“嗯，她估计也是一样。”
丽露回忆着过去，和我讲起那个女生的事。
“那场比赛本身没什么可说的。但那个女生肯定也明白，那场比赛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但是，丽露说着，咬紧了双唇。
“她没来比赛。丽露得了冠军，但丽露的目标没有达成。”
她为什么没来，我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不问，她也肯定要说。
“比赛前一天晚上，她独自进行跑步训练的时候死了。”
一阵寒风吹来。
谋杀，丽露说。
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一旁的鲜花身上。
那是丽露来竞技场之前，刚在花店买的白百合。
“犯人找到了吗？”
这是个坏习惯。我不应该直接问这种问题的。我自己还提醒过希耶斯塔。结果现在我自己也这么做了。
“嗯，找到了。但我逮捕不了它。”
丽露凝视着远方。
她眯起双眼，仿佛在盯着什么东西。
“杀死她的是世界之敌的一员。
这个邪恶的魔人，专门猎食带有优秀基因的生物。
代号‘暴食’。”
代号名本身我是听过的。
“冠有七宗罪之名的七个魔人。他们整体被视作‘世界之敌’的一员。”
——七大罪。虽然在不同国家、宗教、时代的提法都不尽相同，但指代的都是自古以来将人类拉入罪恶深渊的七类代表性情感。傲慢、贪婪、色欲、嫉妒、懒惰、暴怒，还有暴食。两年前，杀死丽露对手的就是这个“暴食”，她说。
“事发现场满是血迹，但没有发现任何骨头和肉。全部都被这个暴食魔人吃掉了。”
现场只留下一只运动鞋。丽露补充道。
“……当时你就已经知道‘暴食’、‘世界之敌’的存在了？”
丽露听闻，摇了摇头。
“当地的报告只把这起事件当作猎奇杀人事件处理了。但我始终不能认同这个结果，自己进行了大量调查，但我没有什么查案的经验，最终一无所获……就这样过去了半年左右，我遇到了他。”
“史蒂芬。”我转过头，听她继续向下说。
“他说我前途有为。还邀请我成为他们的同志。”
“邀请你成为‘调律者’吗。”
我从未听说过史蒂芬接受过这种特别任务。但据说几年前，“名侦探”希耶斯塔也曾经保护了准“巫女”米娅·惠特洛克免受毒辣宗教团体的迫害。这种受引荐成为“调律者”的方式以前就有了。
“他讲述了世界另一侧的事情，说得我半信半疑。”
丽露回想着她与史蒂芬对话的场景。
“‘世界之敌’、‘调律者’、‘联邦政府’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丽露可不关心，所以丽露打断了他的话，问了一个问题。是不是我马上去当‘调律者’，我就能手刃‘暴食’。”
“他怎么说？”
“他说能。”
丽露继续说。
“所以丽露从那天起就决定要成为‘调律者’。我一定要亲手杀掉那名凶手。”
丽露现在手上没拿那根魔法棒。
但她的拳头好像紧紧攥住了什么。
“你现在总是以效率优先，打倒一个又一个敌人，就是为了尽早找到‘暴食’吗？”
“嗯。但现在出了一些状况，‘暴食’不再被认定为‘世界之敌’了。”
……会是什么状况呢。我没听说过原本被认定为世界之敌、世界性危机，但后来又被取消的情况。但据她所说，那个暴食魔人目前仍然存活于世。
“它一定还会现身的。在此之前，丽露会一直磨练本领，打倒敌人，并让政府高官和同僚们知道，打倒‘暴食’的只能是‘魔法少女’。不准有任何人插手。”
丽露坚定地宣誓道。
去年初秋召开的“联邦会议”上，丽露就跟同僚们……和其他“调律者”吵了一架。丽露说，“调律者”都应该专注于自己的使命，都应该认真做好那些交到自己手上的任务。她不希望有人插手“暴食”的事情。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亲手杀死它。
“那我呢，我可以帮助你完成工作吗？”
“你又不是‘调律者’，不违反这样的规则。”
“更何况，”丽露说着，转头望向我。
“你是‘特异点’，有你在，敌人一定会冲着你来的。其实这两个星期以来，我和你共同行动的这段时间里，‘百鬼夜行’的攻势已经算是空前地猛烈了。”
“看来妖怪对我不是一般地感兴趣啊。”
听到我随口的一句闲话，丽露只是笑了笑，随后表情又严肃起来。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效率至上的作风。我一定会在最短的距离内实现自己的心愿。”
第一人称从以往的“丽露”换成了“我”。
随后，她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现在没有什么诱饵来让你为我收集情报了。我刚才告诉你那些往事，也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委托你一次。希望你接下来也能协助我的工作。”
我正准备接住她的右手，这时我突然想起不久前在圣诞节发生的事情。
当时我也是用同一只手接住了夏凪的右手。是因为当时左手拿着东西，还是因为我特意为夏凪空出了右手呢。
——那么，现在的情况又怎样呢？
“总想把一切都揽在怀中，最终反而会遗漏掉一些重要的东西。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诺切丝的这句话不断在我脑海中重复。
我的双手已经塞满了东西，那我现在又能为丽洛黛德做什么呢。我伸出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
魔法少女的目光黯淡，有些失神。
“……”
紧接着，她突然用手捂着胸口。
“丽露！”
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呼吸急促，出了好多汗。
形势非同小可。我拿出手机，准备呼叫救护车。
“……等，等。”
但丽露抓住了我的手。
“马上，就会，有车来……你，就上……”
“丽露，你怎么了！”
然后魔法少女失去了意识。
◆另一位黑医生
一小时后，我来到了一家旧医院的等待室。
这不是希耶斯塔待的那家医院，是一家小诊所。正如丽露倒下之前说的那样，不一会儿后有一辆黑色汽车驶入竞技场，而后我把丽露送到了这里。
等待室里没有其他病人。就连柜台那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等待救治的这段时间里，我在长椅上坐立不安。我知道自己非常焦急，连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也听得分外清楚。但现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专心地等待救治结束。
“久等了。还好，并无大碍。”
三十分钟后，医生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医生头发斑白，五十多岁，浑身精瘦，他告诉我，丽露目前病情稳定。我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没事就好。
“她身体是有什么毛病吗？”
我向那个医生问道，他应该是负责救治丽露的医生。
丽洛黛德的身体突然成了这样，不会是有什么老毛病吧。一直都没看出她的身体有那么虚弱。
“以前当过运动员的少女，身体素质自然不在话下。不管怎么说不会轻易患病。本来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医生以低沉而模糊的口音说明了丽露的身体状况。
“本来”这个词让我有些在意。但与此同时，这名男子对丽露的身体状况如此了解，不禁让我关心起他的真实身份。
“你是谁？”
“我是一名黑医生。”
男子瘦削的脸颊上泛起了一道皱纹，他用这个简洁的头衔称呼自己。
“这个职业好像在哪听过。”
“嗯。也许你现在想到的那个人和我是有关系的。毕竟就是他让我诊断那位少女的身体状况的。”
丽露好像也说过。她现在没有委托史蒂芬保养身体和武器，而是换了别人。换的人就是这位黑医生吗。这么说这个人应该也掌握了不少内情。
“德拉克马。”黑医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是本名，还是什么通用名……倒更像是个代号。
“话说，为什么丽露一倒下就有车来了？难道司机就是‘黑袍’吗。”
“这是患者的隐私。我不能说。”
我只是个无名医生而已，德拉克马笑了笑。
“那丽露究竟为什么会昏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病吧？”
“还是那句话。等她醒了你自己问她吧。当然，她告不告诉你我就不知道了。”
一阵微妙的沉默。不管怎么说，我不会把丽露丢在这里不管。
见德拉克马仍然待在原地，我开腔说道。
“鉴于你是史蒂芬派来的名医，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我不是什么名医，一个黑医生而已。”
德拉克马自嘲道。终于看到他露出了正常的表情。
“除了她的事，随便你问。”
没错，我现在要问的并不是丽洛黛德的事情。
“我认识一个有严重心脏疾病的少女。”
一听到我的话，德拉克马眯起双眼。
“现在医生说只能做移植手术。但很难找到捐献者。你身为黑医生，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治疗方法？”
“复制出一个含有相同基因的器官，再移植就行了。”
德拉克马站在黑医生的立场，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这真的能做到吗？”
“就像之前，妙手医生史蒂芬·布鲁菲尔德甚至造出了仿生人。他要能造出一个没有任何排异反应的人造器官，也不足为奇吧。”
……确实如此。他曾经做出了人造心脏，并造出了诺切丝这样的人工智能。尽管如此，史蒂芬并没有通过同样的方式救治希耶斯塔。
他肯定不是因为玩忽职守。他是一名以救人为第一要务的医生。史蒂芬没有对希耶斯塔进行有效治疗，肯定有我意想不到的原因在。
“你知道史蒂芬现在在哪吗？”
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要跟他说。就在我发问之时。
“——别理他，君冢！”
一位少女打开了小诊所的门，闯入等待室。是夏凪。她来到我身旁，恶狠狠地瞪着站在不远处的德拉克马。
“夏凪，怎么了？”
德拉克马有些怀念地看着夏凪，低声说道。
“哦，好久不见。602号。”
三位数字。一般不是用来称呼人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曾经听说过这件事，自此我知道了这三位号码所指代的就是夏凪渚。
“之前在设施的时候我有说过吧。”
夏凪红色的瞳仁瞪着德拉克马。
“我的名字，已经变成女名侦探了。”
嗯，果然。我知道那段故事。
那是夏凪小时候待在一座孤岛上的研究设施时发生的故事。而现在她阴差阳错地见到了这名黑医生，我看着她的双眸，想起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德拉克马就是当时“SPES”研究设施的负责人。
◆没有恶人的复仇故事
六年多过去了。当时夏凪渚、希耶斯塔、艾丽西亚三位少女住在远海一座孤岛上的“SPES”实验设施里。
据说那里的研究员以临床试验为由将“原初之种SEED”的基因一点一点地注入到孩童的体内。一切都是原初之种为制造自己的容器而进行的试验。住在那里的孩子都在这残酷的试验过程中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但希耶斯塔她们识破了设施的阴谋，有一天三个人决定反抗原初之种——结果以失败告终。
艾丽西亚为保护夏凪和希耶斯塔主动当了替罪羊，因无法忍受原初之种“种子”的副作用而丧命。夏凪亲眼目击了这一景象，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打击，人格也被赫尔所取代。随后希耶斯塔虽然失去了有关设施的记忆，但还是成功逃了出来，后来她任命我为助手，踏上了讨伐“SPES”的旅程。三位少女在那家研究设施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在那家设施里就是你对夏凪她们做的试验。”
据说当时协助“SPES”的人很多。其中的代表就比如说这位黑医生。德拉克马没有理会我们的目光，转头看向了远处。
“应该有六年多了吧。感觉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不要说得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啊。”
见德拉克马竟是如此态度，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刚才我谈到心脏移植的话题时，他应该已经知道那个病人是希耶斯塔了吧。但他还是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好像和他没关系一样。希耶斯塔的病明显和他有着间接的关系。
“你喉咙的毛病还是没变啊。”
德拉克马突然对夏凪说道。
“喉咙？”夏凪一脸诧异。
“是原初之种‘种子’的副作用。人体器官会受到重大影响，它能扩展细胞、器官的机能，但反过来也可能会对器官造成严重损伤。”
听到德拉克马的说明，我的脑海中冒出了几个例子。
蝙蝠的“耳朵”、斋川的“眼睛”、希耶斯塔的“心脏”，那夏凪呢？
就是德拉克马所说的“喉咙”吗？
“这个器官的具体名称还没有确定。但最新研究已经表明，人的鼻腔和咽部之间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器官。原初之种的‘种子’寄居在你的这个器官里，并产生了特别的机能。”
“在我的喉咙里？不是我的红眼睛里吗……”
夏凪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陷入了沉思。
主要就是她还是赫尔人格时拥有的那个洗脑一般的能力，能让其他人听从自己的话。德拉克马向我们坦白，那股力量并不来自她的红眼，而是来自喉咙附近的某个未知器官。这是音力而非眼力——言灵。
“或许就是因为原初之种拥有原模原样复制人体的能力，它才能在人类尚未发现的器官中潜藏特别的力量。”
德拉克马说着眯起双眼，好像在回忆往事。
“为什么你当时要协助原初之种？”
“你真的想知道吗？”
德拉克马反问我。
“如果我说出什么值得同情的过去，使人信服的动机，你们就满足了吗。”
他的话让人不爽，但无疑是对的。我正要反驳，德拉克马猛地伸出手指。
“至少，这个孩子应该是不想知道的。”
不知什么时候，夏凪将脸背了过去。
……没错，应该首先顾及到她的情绪。她一定不想去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去吧。想到这里，我什么话也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