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做选择的人偶
七天过去了。
斯卡雷特和暴食魔人离开，丽洛黛德和大神他们也为了追赶敌人而从我们面前消失，而后又有一周的时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又过起了平淡的日子。
我又和之前一样，不用和丽露一起巡查“百鬼夜行”了。为了将来的升学，我早上到了学校，参加了一堂应试指导讲座。结束后，我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希耶斯塔所在的医院，让她听我发牢骚。
我告诉他，我们还是不知道斯卡雷特他们在哪。丽露也不再理我了。我还抱怨见不到身为中间人的史蒂芬。我没有收到回复，来找希耶斯塔商量。我问她，你要是当时的侦探，你会怎么做。
当然这期间我也和夏凪谈了很多，也联系了米娅。我偷偷询问“巫女”米娅，《圣典》中有没有留下有关“七大罪魔人”的详细信息，但除了大神告诉我的那些以外我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目前知道的也就是，数年前突然出现的七名魔人在世界各地作恶多端，结果其中三名魔人遭到“怪盗”亚森的杀害，其他魔人也就此销声匿迹。
“这次不知为何，我也没有预言到‘暴食’的复出。”
我想起视频电话里，米娅咬紧嘴唇的样子。米娅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到魔人这里自己的预言能力没能发挥出来。结果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对付魔人和斯卡雷特的手段，也没法联系上我们的伙伴丽露和史蒂芬……我们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但在这平淡的日子里，我也跑动跑西忙个不停。我来到一栋大楼的接待室。房间里没有别人，我向着墙边的屏幕说道。
“你的进展如何——冰娃娃。”
画面上显示着一名头戴白色假面的年迈女子。
位于首都圈的米索耶夫大使馆。晚上，我从公寓坐上“黑袍”的车，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政府的显赫官员不找夏凪，为什么偏来找我呢。
“你最近好像挺忙啊。”
政府高官冰娃娃开了口。嗯确实，最近学习很忙，我本想这么回答，但她应该不是在关心我的日常生活。
“为什么不叫夏凪一起过来呢？”
“嗯，因为我今天有件事要告诉你。”
原来如此，那还是挺光荣的，说明我已经坠入世界深渊，毫无退路可走了，想到这里我感到有些不安。
“本来我也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天真下去。”
虽然冰娃娃戴着面具，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表情在扭曲。
我戒备地观察着她的神态，揣测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过我也不该再对你隐瞒什么了。这个世界已经慢慢开始以你为中心运转了。你和‘名侦探’、‘暗杀者’、‘魔法少女’，以及‘吸血鬼’都接触过了吗？”
“这么说，‘调律者’都将陆续来到日本吗。”
接下来还要和“巫女米娅”这么频繁地联系吗。
“这一切都因为你是‘特异点’。”
……嗯，原来如此。不过我这还是第一次从“联邦政府”官员的口中听到“特异点”这个词。
“接下来也会有很多‘世界性危机’在你的周围发生。这样一来你也会接触到更多的‘调律者’。”
“真是这样的话，我也太受欢迎了吧。”
斯卡雷特的好意我实难接受。
“只要有你这个‘特异点’在，世界的混乱就会越发集中。”
“我可不希望这样。”
“结果一直是最重要的。”
冰娃娃的声音冷冰冰的。
“其实，基于此，我们当中有人提议要对你进行一些处置。”
这段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我都不知道是在说谁了。过了好一阵我才明白这是在说自己，也终于明白了“处置”一词的含义。
“……一点都不让人安生。那你属于哪一派呢？”
我尽可能冷静地向冰娃娃问道。
“我当然是反对派。因为我相信，每个人的生命安危都和世界的安全稳定密不可分。”
“你们‘联邦政府’内部并不团结啊。”
我不知道他们所处的组织究竟是怎样的，组织里又有多少人。
“内部没有反对意见的组织反而是不健全的。”
“……所以，这次的正题是什么。你具体想跟我说什么？”
“嗯，我刚才也提到了，‘联邦政府’可能要对你进行一些处置。我想给你提一点建议。”
屏幕中的冰娃娃正凝视着我。
“不妨回到从前的那个状态。”
这个提议出乎我的预料。
“回到你还不知道‘调律者’、‘特异点’这些词汇的时候。回到你以为和你一同旅行的白发少女只是一名普通侦探的时候。或者是更以前，身上没有任何重担——双手还没有被塞满，自由自在的时候。你有这样的权利。”
看来她是希望我能从繁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她建议我挣脱“特异点”这块强制把我跟世界绑定在一起的枷锁。
“你也不想被卷入‘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的争夺战当中吧？”
“……嗯，我没兴趣。和平的生活环境对我很重要。”
以前各大陆曾为此发生重大冲突，这段往事无人不知。据说，各国只有少数政府要员知道“虚空记录”的真相。
“这么一来，你确实不该再以世界特异点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冰娃娃告诫我道。
特异点如同一个“十字架”一般，需要背负的东西超乎我的预期。
如果忘却一切，回到一无所知的状态，自己当然会很轻松。
——但是。
“这算是威胁我，不要再和世界产生联系吗？”
我解读出冰娃娃的本意，反问道。我知道，“联邦政府”并不是热心帮助市民的组织。
冰娃娃顿了顿，说道。
“有时‘特异点’也是能发挥大作用的。比如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白日梦复活，而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部分。但这种违背世间常理的愿望肯定会造成不良影响。”
算是不出所料，冰娃娃谈到了“特异点”的功过……危险性。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已经做好了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这种话只有真正负责的人才能说。”
光有准备并不够，冰娃娃断言道。
“你敢说，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吗？”
“……我。”
我说不出话了。让死者复生，随之也会产生不良影响。我说不出这具体会是怎样的影响。
去年初秋，由于夏凪自己献出了心脏，希耶斯塔才得以暂时苏醒。也就是说，让希耶斯塔复活必要的代价就是让同为名侦探的夏凪献出生命。但夏凪又奇迹般地苏醒了，成为了我现在的同伴。
所以说，现在我的愿望对世界造成了不良影响，而我还没有付出相应的代价吗？至少我已经许下了愿望，而自己也还没有做出什么牺牲。
“接下来这样的事情还会在你周围发生。你会接触到名侦探、魔法少女、巫女等众多‘调律者’，你改变世界的同时也会产生种种不良影响。其中有些矛盾可能是你无法着手解决的。”
“……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联邦政府’才决定处置我？”
“所以我建议，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你有必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安生之计。”
话题又回到了冰娃娃的建议上。
她的意思是，我应该完全忘却特异点的设定，选择和“调律者”、“世界性危机”、“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这些名词说再见。
“你是不想让我再当侦探的助手吗？”
“考虑到这种情况，顶替的人选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就是大神吧。名义上的代理助手，其实是备份。他替代我就算是装备升级了吧。不过，他也是以个人恩怨为先，行动专断的性格。
“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们没有人能对‘特异点你’下达命令。”
冰娃娃交给了我一个新选项。
这是一条新的道路，在这里我可以不做出任何选择。
帮助名侦探，帮助魔法少女，打倒吸血鬼，还是打倒七大罪魔人。帮助谁，实现谁的心愿。“联邦政府”给了我这样一个选项，让我跳出这个选择的循环。他们不愿看到“特异点”双手塞满东西，不能肩负责任，穷途末路的样子。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一直看着你。”
见我仍不发话，冰娃娃向我提出了忠告。
“是指让‘黑袍’监视我？”
“不，还有个人离你更近。”
相比于“黑袍”离我更近的“调律者”只有一个。就是夏凪。
“本来她的力量不足以成为‘调律者’。但她无疑是唯一一个能够牵制住‘特异点’的人。”
“……所以你们才让她当了‘名侦探’吗。”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去年夏凪就感觉可疑，她的感觉可能是对的。她说，“联邦政府”让她坐上“名侦探”的位置，肯定是有目的的。——但那么一来。
“事情不可能总是按照你们的计划发展的。”
夏凪注意到了“联邦政府”的企图，但她还是满怀自豪，充满希望，继承着侦探的意志生活下去。所以。
“别太小看夏凪了。”
不等她回答，我就转身离开了。
◆为你而写的故事
第二天，我同往常一样来到学校。因为现在是自由上下学，教室里没什么人，在别班的夏凪估计也没来吧。我还没有确定升学的计划，便专心致志地坐在桌前做着目标大学的往年真题。
要上私立文科学校，只需要准备三门科目。英语不会有什么问题，社会科注依靠短期强记就行，最麻烦的还是国语。
译注：对于日本大学入学考试而言，社会科需要考生在世界史、日本史、地理、现代社会等多个科目中选择一门进行考试。
“小说阅读题靠背不管用吧？”
真想找夏凪请教一下。
午休的铃声响起，我带着点心和咖啡来到屋顶。最近的日子一直都是这样过的。我突然想起昨晚冰娃娃说过的话。我选择度过这种平淡的日子，也就是无意识间选择了不做任何选择的选项。
“……好冷。”
屋顶上只有我一个人。一月的风很冷，我都有点想回去了，但起身看到广阔的蓝天，又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丽洛黛德也说过，她很喜欢这样的蓝天。
我嚼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拿出手机。我给丽露发了好多条短信，询问她的情况。APP里全是一排排我发过去的消息。但一条回信都没有。
尽管如此，我今天还是又给她发了一条。我相信她不会不回，不会没看到的。——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了一通来电。屏幕上显示的人物出乎我的意料。
“是夏露吗。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
我喝了一口罐装咖啡，润了润嗓子。
“……什么什么事，不是你之前发给我好长一条短信吗。”
由于丽露那里久久没有回信，我只好和夏露聊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于是她就立即给我回了电话。
“你为什么跟我说呢？我们之间也从来没聊过这些吧。”
“所以我就想，说不定能获得一点新的思路。”
“小唯呢，你怎么不跟她说。”
“我也就偶尔跟她聊过几句，她现在偶像的事务挺忙的。这些话题比较沉重，我也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给我增加负担就没问题了？”
电话那头的夏露叹了口气。
“所以，你究竟有什么烦心事？”
“你终于肯陪我说话了，真好。再接再厉。”
“挂了啊。”
对于水火不容的我和夏露来说，以这样的方式聊天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希望是这样。
“我的烦恼在短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那你最头疼的是什么？是找不到与‘名侦探’为敌的斯卡雷特？还是担心那个追查暴食魔人，一直联系不上的‘魔法少女’？”
哪个更头疼，她这么一问，我回答不上来了。
到头来这种举棋不定才是我需要改正的毛病。诺切丝也曾经提出了这一点。
“我跟你关系不好，所以才这么说的。”
“最近大家都这么说。”
反过来讲，我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人。
“什么都烦，什么都重要，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而夏露的话却让我很是意外。
“谁说每个人只能有一个烦恼。谁说每个人珍视的东西只能有一样。一个人最看重、最珍视的东西，总是会像渐变色一样不断变化。”
夏露似乎是在肯定我当前的状态。
“就比如一个母亲有两个孩子，要问这两个孩子哪个更重要……不会有这么愚蠢的问题吧？”
“……嗯。但这种情况下，会有你说的渐变色吗？”
母亲忍受腹痛产下两个孩子。她会有偏袒其中一个孩子的时候吗。
“嗯。这种情况下，她会更担心离自己更远的孩子。”
夏露说得就好像自己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样。但她肯定是没有这种经历的。
“君冢不也是吗？有时最喜欢Ma'am，有时又想着夏凪。”
“哎呀，信号突然不行了。”
我不禁想把手机扔在地上，但在即将扔出去的那一刻我的手停住了。
“我说得不对吗？”
“……别再说这种。”
见我语塞了，夏露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但你这样为之困惑，珍视好几样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露给了我这样一个结论。
“只不过，珍视的东西变多了，面临重要决断的机会也会更多，想要守护自己的一切，也必须要有与之相称的能力才行。等自己的才能不断扩展，感觉到达一个极限的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做，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夏露身为特工，走遍了天南海北，所以她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吧。她平常就行走在枪林弹雨之间，身处战火之中，自己肯定也做过不少选择。自己该守护什么，又该放弃什么。为了守护一切，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为两个选项而困惑，多了一样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本身没什么不好的。但要想保全一切，单单维持现状肯定是不行的。我必须要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抱歉，我这儿也帮不到你什么。”
“不，你的话很受用。”
这时，电话里传来模糊的飞机声。她现在在机场吗。
“你又要出国了吗？”
“嗯，这毕竟是我的生存之道。”
斋川的生日派对上她也说过。当然，由于让希耶斯塔苏醒这个共同的愿望，我们仍然是一条心。但夏露还是有自己的……这位世界级特工又要走上战场了。她要守护的人一定还在那里。
“早点回来。”
她顿了顿。
“当然了，我还要等Ma'am醒来呢。”
和其他人一起，她补充道。
“啊，难道你是担心我才给我发短信的吗？找理由说什么要跟我聊天。”
怎么可能。
“因为希耶斯塔说了，让我和你搞好关系。”
“这样啊。她本来认为我们是好朋友吗。”
我们笑了笑，向对方告别，挂断了电话。
同时，手机上收到了SNS的通知。是斋川唯在短视频投稿网站上的直播开始了。
“……完了，都开始十五分钟了。”
我不禁自责起自己的失策来，慌忙打开网址。
画面上出现了身穿个人服装的斋川唯。她正阅读着粉丝实时发来的评论，和大伙聊着天。我也正准备发条评论，这时斋川突然看向我这个方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各位观众朋友当中，我想也有人正经历着各种各样的烦恼。”
看来她正在聊某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但你会为之烦恼，也正说明了你十分珍视这样东西。”
当然，斋川并不是在看我。她在看摄像头。
而她面对着众多粉丝，这样说道。
“正因为自己很珍视，所以会为之烦恼，非常困惑。我认为这是件值得自豪的好事。……其实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说着，斋川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她所说的烦恼、困惑，我和夏凪去年的时候应该也经历过。
而现在，斋川面对拥有同样烦恼的粉丝，站在麦克风前做起了心理疏导。
“这句话，也是对我说的吧。”
她说过，希望自己也能帮到别人。
即便不能成为右臂，也要成为左眼。
她的蓝宝石瞳仁，果然是能看透一切的吧。刚好我现在右手塞满了东西，不知所措。
“…………”
突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只是一个思想实验。没有实体，就连具体的行动方针也没有。它也不能直接用于解决我现在的烦恼。
但转机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
接下来，我们建立假说，收集证据，强化推论，导出结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侦探和助手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怎么样？肩上的重担是不是减轻一些了？但能背负很多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所以，”
斋川看着摄像头，看着我们，笑得就像一朵花一样。
“为了你，我会把歌一直唱下去！”
如果把这句话当成是对我说的，是不是多少有点自以为是了。
“不，这都无所谓。”
她现在一定是在看我。她的眼中只有我。
我会这么想，说明斋川唯已经是一位成熟的偶像了。
“君冢！”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毫无疑问是在叫我。
身穿冬季水手服的夏凪渚推开了屋顶的大门。
她见到我，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刚才医院来电话了，希耶斯塔她……！”
◆无委托事件的经过
随后，我们坐上了校园内的一辆黑色汽车。
手握方向盘的是“黑袍”，目的地不用说，就是希耶斯塔所在的医院。
我坐在后排座位上，对坐在邻座的夏凪说道。
“没想到你也在学校。现在不是自由上下学吗？”
“嗯，但我还是想待在学校。”
作为过来人，我很能体会夏凪对学校抱有的深厚情感。
“你这身校服挺好看。”
夏凪身上穿的是冬季式样的水手服。黑色的布料配上蓝色的丝带，这种设计和她很是相称。
“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我是觉得蛮新鲜的。”
“因为你老是不来学校吧。”
多彩的校园生活就这么被你错过了，夏凪板着脸。
“嗯，直到最后也没能来一场校服约会，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啊。”
“你一说约会这个词，我就直起鸡皮疙瘩。”
不讲理啊。我一脸不满地望向夏凪。
“都这时候了别说这些了。”
夏凪苦笑道。
……抱歉。但正因为现在心中慌乱不堪，才要通过闲聊使内心平静下来。
“你刚才说希耶斯塔的心电图一直有异常波动，对吧？”
这是夏凪在屋顶上告诉我的。
“嗯，诺切丝在医院打电话告诉我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是寄居在心脏上的“种子”发芽了，还是问题解决，希耶斯塔得以安全醒来了呢。我甚至不知道心电图出现变化是吉是凶。
……尽管如此，这几个月以来希耶斯塔的病情看似毫无波动，实则她的身体肯定出现了某种变化。单单维持现状是不行的。汽车离医院越来越近，我坐在窗边，望向窗外的景色。
“没关系的。”
夏凪小声说道。
“没关系。”
她目视前方，又重复了一遍。她温热的手放在了我的右手上。
经过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我们的汽车到达了医院。
三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坐电梯来到三楼，走到最里面的希耶斯塔的病房。诺切丝正站在门前。她见到我们，沉默地点点头，示意让我们进去。我和夏凪打开病房门。面前的场景是。
“……史蒂芬。”
身穿白衣的“发明家”手拿平板，正在希耶斯塔的床边记录着什么。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四个月前。
我和夏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向病床走去。希耶斯塔睡得很沉。在外行人眼中，她的状况似乎一切正常。而夏凪立即向专家询问起希耶斯塔的病情。
“没什么问题。今天和昨天完全一样。”
史蒂芬看着平板，回答道。
他的意思应该是，“种子”没有发芽，同时希耶斯塔也没有苏醒的迹象。我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感到有些遗憾。看来希耶斯塔还要继续睡下去了。
“但希耶斯塔的身体还是有些变化的吧？”
“嗯。今天上午，心脏有段时间的跳动不太正常。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但‘种子’完全没有生长的迹象。这么一来，心脏的不规律跳动可能源自她自己的意识。”
“希耶斯塔故意让自己的心脏异常跳动？……为什么。”
希耶斯塔确实有过使自己心脏停跳，假死以麻痹敌人的经历。她的心脏拥有这样的能力。但她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
“探查其中的原因，算是侦探和助手的工作了。”
……说得倒没错。事情的发展都是有原因的。思考其中的因果关系，就可以得出假说。
“希耶斯塔为什么要让心脏发出杂音呢？”
一直沉睡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反过来想的话，”
夏凪建议转换一下思路。
“如果是因为她想让心脏出现异常跳动，现在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史蒂芬不是说，只看到心脏有短暂异常跳动，没什么问题……”
我这么一说，也感觉有点问题了。希耶斯塔的行动一直都是含有某种意义的。她从来没做过无用功。
……如果，希耶斯塔真是故意让自己的心脏发生异常跳动，从全局上看会带来的影响是。
“——史蒂芬·布鲁菲尔德会到这里来。”
听到我的话，夏凪也点点头，似乎她也做出了同样的假说。
这是宏观层面上会产生的影响。希耶斯塔的心脏发生了异常跳动，很久没有来访的史蒂芬就必须要来医院进行诊断。这件事对于我们而言看似显然，其实并不显然。
“嗯。其实，我今天是放下了好几件工作才来到这里的。患者病情诊断本来并不是我的工作。所以白日梦为了把我叫过来，有意让自己的心脏发生异常跳动，这种可能性完全是有的。”
史蒂芬对我们的假说予以了肯定。
但接下来还有一个疑问。
希耶斯塔为什么要叫史蒂芬过来呢。
“为了让我们见到史蒂芬。”
夏凪推理道。
“希耶斯塔是为了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确实一直在找史蒂芬。有好几条理由。吸血鬼的事，丽洛黛德的事，以及希耶斯塔本人的事，我都要好好和这位医生问个清楚。这件事我也在希耶斯塔枕边讲过。
但即便如此……。……不，我明白了。
“因为希耶斯塔就是一位实现他人心愿的侦探。”
夏凪微笑地看着睡美人的面庞。
这些动荡的日子里，尽管我一直在和丽洛黛德陷阵杀敌，但我们的故事始终少不了侦探。希耶斯塔竟在无意识间，完成了我和夏凪的委托。
“虽然白日梦一直在睡觉，但她的身体机能并没有完全停止。”
我倾听着史蒂芬的解说。
“比如她的听觉细胞就没有休息，一直在工作。她很可能听到了你的话，并在无意识间进行了回应。”
没想到身为侦探助手的我，也当了一回委托人。
……话虽如此。
“希耶斯塔，你工作的劲头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好不容易享受一次白天睡觉的机会，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呢？
我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希耶斯塔的刘海。
“嗯，等一下。”
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也就是说，我在病房说过的话希耶斯塔全听见了？”
话说我一个人来病房时，在确认了四周无人的情况下，才开始跟希耶斯塔说话，这些话真的都被听到了吗……？
我额头冒出汗来。回想起自己悄悄跟希耶斯塔说过的各种话语，我不禁一阵恶心。
“君冢，你是不是对希耶斯塔说了什么情话？”
夏凪恶狠狠地盯着我。
“……呃？没啊？怎么可能？”
听到了这个百分百错误的推理，我慌忙摇头，不断咳嗽试图回到正题。
“史蒂芬。我有件事想问你。”
如果希耶斯塔确实是为了我和夏凪把他叫到医院来，那我也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才行。
“如果我拒绝回答呢？”
史蒂芬冷淡地回答道。
“我的工作就是救人。制作治疗、救治病人的器械。我没有精力去考虑别的事情。”
嗯，史蒂芬就是这么一个人。
对他而言，现在的希耶斯塔已经平安无事，他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了。如果不能用道理说服史蒂芬，而只是打感情牌，那他是不会回答无意义的问题的。
“你一直只对眼前的病人感兴趣。”
夏凪站在史蒂芬面前。
“但不妨想想你救治的病人后来都怎么样了，你制造的器械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样一来你的技术也是能有所提升的吧？”
没错，我这次要问的问题正和史蒂芬救过的人以及他制造的器械密切相关。这样一来，对他来说也不算是无意义的问题了。
“如果你想通过医疗和科学去拯救更多的人，希望你能关注一下这个方面。”
夏凪斩钉截铁地说道。
而身穿白衣的史蒂芬走向出口，留下一句话。
“我还有工作。边走边说吧。”
◆秘密手术
我委托诺切丝照看好病房。
本以为要坐车走，结果史蒂芬领着我和夏凪来到了医院地下。我们坐电梯来到地下一层，随后又下楼梯前往更深的楼层。
我们走下楼梯，打开前面的门，来到了一个像是隧道的地方。昏暗的地下通道里安装着等间隔的电灯。我们脚下有一条生锈的铁轨。
“这条地下铁路以前车来车往。”
史蒂芬背对着我说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我们行走片刻，来到了一个像车站一样的地方。见史蒂芬停下了脚步，我和夏凪也止住了脚步。等待了约三分钟，只听嘎的一声，一辆两节编组的电车出现在我们面前。看来我们所未知的世界确实是表里如一地存在着的。
电车门开了，史蒂芬在前，我们跟在后面进入了车厢。
当然，车厢里并没有其他乘客。我和夏凪在联排座椅上并排坐下，史蒂芬在我们对面坐下。随后他说。
“你想问什么？”
史蒂芬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向我们问道。
我和夏凪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先说。
“吸血鬼是由历代‘发明家’制造的人造物种，是真的吗？”
一周前，我们从丽露那里得知了这件事。
“嗯。听说他们以前做过这个研究。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注的故事作为幻想故事流传至今，但实际上这也是有一定史实依据的。”
译注：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是英国小说家玛丽·雪莱创作的长篇小说《弗兰肯斯坦》中的主人公。是一名疯狂的科学家，因造出人造怪物而出名。
也就是说，“发明家”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制造怪物的研究了吗？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因为求知欲，还是因为探索欲。不过大神也说过，学术上的追求、研究上的野心未必存在理由。
“‘发明家’们收到了创造吸血鬼的委托，才开始了这个研究。”
“……委托？谁的委托？”
“当时的‘联邦政府’。”
史蒂芬抬起头，回答了我的疑问。
“大概两百年前，不断有凶恶的‘世界之敌’袭击地球。他们和之前的‘原初之种SEED’差不多，或者更加强大。”
确实丽露也说过，“原初之种”也算是较高等级的灾厄了。如果更高等级的危机不断到来，其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的政府高官认为光靠众‘调律者’难以应对这样的危机，便决定准备新的强力武器。”
“……就是吸血鬼？”
听到夏凪的疑问，史蒂芬点点头。
“那为什么现在政府又想让斯卡雷特杀戮同族呢？”
两百年前，吸血鬼这个种族可是他们决定创造出来的。为什么现在“联邦政府”又想利用斯卡雷特消灭吸血鬼呢。
然而史蒂芬没有做出回答。
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知道不想说呢。很快电车停下，车门打开。史蒂芬在前，我们跟在后面下了车。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扇门。史蒂芬插入钥匙，转动破旧的门把手，走了进去。很快我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房间里杂乱地堆放着书籍和实验器具。史蒂芬让我们不要乱碰，领我们往里面走。
房间里面有一张大课桌。上面放着电脑和显示器。旁边放着一个漂亮的相框。照片上面是……一个小男孩？
“问下一个问题吧。”
史蒂芬在课桌前坐下，低头看着相框。
夏凪给我使了个眼色——告诉我，这回轮到君冢君彦了。我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魔法少女究竟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史蒂芬发现了丽洛黛德的某种资质，选拔她为“调律者”。他承担了丽洛黛德武器制造、身体保养的任务，应该知道魔法少女的秘密。
“隐瞒了什么——吗。”
史蒂芬的视线一下从文件转到了我身上。
“为什么你会认为，莉丽娅隐瞒了什么？”
……莉丽娅？这就是丽露的本名吗？
我一直以为“丽露”是“丽洛黛德”的爱称。原来丽洛黛德也是代号吗。
“一周前，丽露突然昏倒了。而且，她的战斗风格……她对敌人一点也不畏惧。这种违和感，让我感觉丽露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当然，肯定是她的过去以及她强烈的使命感，造就了她现在的战斗方式。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丽露的战斗风格不太正常。一周前就是这样。就算她的右手臂要被“暴食”咬碎了，她也依然毫不畏惧，坚持要杀掉暴食魔人。
“这么一来，你已经看到了答案。”
史蒂芬的话让我很是意外。
“那名少女天生就不会恐惧。”
“……是性格上的吗？”
“是我分析出这个病症的。”
史蒂芬在科学层面，或者说在医学层面讲述了丽露的症状。
“她得的是心癌。得了这种病的人要么像一具没有情感的尸体一样活下去，要么堕落成为恶人。但还有罕见的第三个选项——有些人会心怀过剩的正义感生活下去。莉丽娅就是这样的。”
……啊，是吗。丽露缺少的是与敌人战斗时最多余的感情——恐惧。所以史蒂芬才邀请她成为“调律者”的吧。丽露这个特殊病例逃不过“发明家”的慧眼。
“但是，就算她不会恐惧，也一样会受伤，生病吧。”
夏凪插嘴道。
“从本能上讲，她和敌人战斗的时候，如果感到疼痛应该也会无法动弹……”
“所以我会出手。我会最大程度将她这种稀有的资质发挥出来。”
感觉这不会是什么好事。而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莉丽娅战斗时，经常会服用止痛的药物。”
史蒂芬说出了丽洛黛德的秘密。
“这样一来，魔法少女就成为了一台感受不到恐惧与疼痛的战斗机器。”
我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说过的话，她付出的行动，她的过去，她身上的矛盾，这一切的一切都集中在了一点上。
手刃仇敌——丽洛黛德愿意献出自己的一生去实现这个心愿。
“当然，药也是有副作用的。”
史蒂芬启动了课桌上的电脑，对我们说道。几面显示屏上显示出复杂的算式和表格。
“她感受不到疼痛，也就是说她无法感知自己身体的损伤程度。她体内安放了一块自动感知的芯片。当她真正面临危机的时候，系统就会发出警报。”
……所以上周她昏倒的时候，就立即有车来了。丽露的身体随时面临崩坏的风险。
“没有什么能辅助丽露战斗的机器吗？”
“她自己希望这样。”
史蒂芬面不改色地应答道。
“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总要作出一点牺牲。你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吗？”
我说不出话来。至少对于我……对于从前也有同种愿望的我而言，我不该对此做出否定。
“走吧，君冢。”
身旁的夏凪站了起来。
“我们有些话必须要和她说。”
“……嗯，没错。”
我紧紧握住口袋中的手机。
“我们也聊得挺久了。”
史蒂芬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来。
我们还有想问的问题。那就是有关希耶斯塔的事情……我想和史蒂芬谈一谈能让她苏醒的方法。但至少现在我是做不到了。
我们背后的房门被撞开了。有人闯了进来，同时还发出咣咣这样令人不安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
夏凪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睁大了双眼。
他的脸上戴着铁面具。而且全身长满了黑色的枪。这些枪就是他的铠甲，或者说他是经过改造的武器人。总之，我最近肯定见过和他相似的生物。
“这是贪婪魔人。”
史蒂芬说出了敌人的名字。
“别名叫玛门。听说他有着相当凶残的贪欲。”
“……他也和‘暴食’一样，是七大罪魔人的一员吗。”
贪婪魔人什么话也不说，他全身的枪口就这么对着我们。
“但这一身武器是在模仿暴食魔人吗？这样的贪婪之徒，要来这里夺取什么呢？”
史蒂芬走到我们前面，他的鞋子在地上发出咔呲咔呲的响声。
就在这时，屋中响起警报声。
接着课桌的显示屏上弹出了一个窗口，上面有一串英文。我在心中默默将其翻译成日语。
“再次认定剩余四名魔人为‘世界之敌’。”
“向‘魔法少女’丽洛黛德下达击退使命。”
我和夏凪深吸一口气。
事与愿违，如今敌人都已倾巢而出。
“那个书架后面有个后门。”
史蒂芬背对着我们，指了指左边的书架。
“赶紧从地道逃走。很快就能看到通往地面的梯子。”
“但史蒂芬，你的话……”
“不必担心我。还有，”
史蒂芬从白衣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看也不看就交到我手上。
“要有情况，就给莉丽娅用上。”
“这是……？”
我正要询问，这时史蒂芬的右肩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金属手臂。
“这里是我的研究室sanctuary。我不许有任何人来这里捣乱。”
“贪婪”见状，发出机械嘶吼声。
我和夏凪相互点头示意，准备从后门逃走。我们临走之时，听到了史蒂芬最后一句话。
“来吧，贪欲魔人。让我诊断诊断，你得了哪种情感上的疾病？”
◇魔法少女的傲慢
日本的冬天不如我故乡冷。
尽管如此，一月这会儿，太阳下山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寒风刺骨，不禁让人裹紧上衣。虽然只要服药就能告别一切疼痛、严寒和酷暑了，但想到药的副作用，还是不喝为好。
况且即便不依赖药物，日本的御寒物资也有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有热乎乎的关东煮和肉包，刚才我就在路边摊上买到了烤番薯。将外面的铝箔纸撕开，咬一大口，整个身体就暖暖的了。
“你也想吃吧？”
黄昏时分，一个小巷子里。
我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说道。
“你在听我说话吗？——芙蕾雅。”
这个孩子比我矮一点，她面无表情地望向天空。
一头毫无光泽的红发以及脸上的雀斑都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唯独那张露出白牙的笑脸，我回想不起来了。
但芙蕾雅确实被吸血鬼复活，奇迹般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最喜欢吃什么来着。”
我看着手中吃剩下的烤番薯，自言自语般嘟囔道。
我基本没和芙蕾雅一起吃过饭。
我们并不是朋友的关系。所以我们没有在休息日相约出去玩的经历。如此想来，我其实不怎么了解她。
“和丽露聊天，还是会感到无聊吧？”
“…………”
芙蕾雅没有回答我。三天前，斯卡雷特通过某种方法将她复活，而到现在我还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但我也知道会这样。斯卡雷特复活的“不死者”，只是保留了生前最强烈本能的尸体而已。我知道面前的人和以前的芙蕾雅不一样。但是。
“……就不能，说说话吗。”
看着呆呆望向天空的芙蕾雅，我不禁抱怨道。
这三天里，我们两个人一直待在家里。但她既不讲话，也不吃不睡觉。只是在窗边望着蓝天。于是我带她出来散步，但仍然看不到什么变化。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做的事了吗？”
我只知道芙蕾雅喜欢日本动画。这其中她最喜欢魔法少女类动画。所以我前天给她买了手办，昨天又和她一起看了DVD。但还是毫无起色。
“你不是很喜欢这些吗。”
我知道她不会回答我，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不是一直会跟我说哪集的哪个画面特别好看吗，搞得我都有些烦了。……这些难道你还不如我清楚吗？”
你已经对动画没兴趣了吗？已经对魔法少女无感了？这些话题都觉得无聊了？——难道你不想复活吗？
“如果嫌烦，就说出来吧。”
我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答。
同时我也背过身去，害怕看到芙蕾雅的脸。
“我在害怕？”
自问自答。
不可能。我根本就不会产生这种情感。
“——啊，————啊。”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芙蕾雅？”
我立即回过头。
夕阳倾洒在小巷中。我望向站在我背后的芙蕾雅。
距离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
“居然，是你。”
虽说是巨大人影，但那绝不是一般人的体格和样貌。他的身高远超两米。头上长着和山羊一样的角。六只手的其中一只拿着一杆长枪。
“傲慢魔人。”
在我下定决心要打倒七大罪魔人时，我查阅过资料，其中就出现过这个名字。
没错，他就是“傲慢”。
这时，我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通知。是“黑袍”发来的。内容是，将讨伐四名魔人的任务下达给“魔法少女”。应该是“联邦政府”高官多伯曼的口信吧。
“我本来就想这样了。”
我从书包中取出那件衣服。换装花不了几秒钟时间。“发明家”制作的这件衣服可以像动力服一样瞬间穿戴。
我握紧了手中的魔法棒。
最适合打倒魔人的武器已经到位。我“魔法少女”正是为打倒魔人而生。所以现在先要把眼前的敌人打倒。——但在此之前。
“你很擅长跑步吧？快点逃走。”
芙蕾雅没有回答。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诶，别碍我事就行。”
我取出一个小胶囊，用后槽牙嚼碎。
咔啦一声，熟悉的苦涩感再次在整个口腔散布开来。接下来的这场战斗里，我将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和痛苦。这样一来，无敌的魔法少女就诞生了。
“你有六只手呢，拿一杆长枪就够了？”
如果说一杆长枪足矣，那确实和这名魔人的名字很是相称。况且，他的别名叫路西法。是恶魔之首的名字。
“不过，我不能在她的面前打倒你。”
我站在芙蕾雅的前面，向慢步逼近的“傲慢”举起魔法棒。
“在整场故事落幕之前，魔法少女绝不会倒下。”
◆百鬼夜行
我们与史蒂芬分别，逃出地下通道后，又照例坐上了“黑袍”的车。
日暮西斜，黑色高级车行驶在漆黑的大道上。我们的目的地很明确。手边的平板上已经用红点标注出了目的地。
“她也在这里。”
坐在我左侧的夏凪盯着平板，说道。
“嗯。利用埋在她体内的芯片，就可以确定她的位置了。”
为了观测她的身体状况，这块平板之前都是交由德拉克马保管的。他告诉我们，本来考虑到患者隐私，这些数据是不能公开的，但原主治医生史蒂芬已经同意了，所以才交给了我们。
丽露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的，但毕竟她在圣诞节也对我做了同样的事。这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但她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而且还是在路上……”
“恐怕她正在和敌人交战吧。”
但我真正在意的还是夏凪所说的，丽露一直待在原地没动。按照她的作战方式，应该会在战场上来回穿梭才对。如果是因为敌人太过弱小，没有这个必要的话自然更好，不然就是……她基于某种原因无法移动，这么一来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嗒！”
这时，司机突然急踩刹车。
车身剧烈向右倾斜，夏凪的身体也随之向我这里扑倒过来。我不假思索地将她抱住，我们的脸碰在了一起。鼻子闻到了一股柑橘的清香。
“没事吧？”
“嗯。抱歉。”
夏凪理了理头发，直起身。我的左脸上还留有余温，便不由得用手指摸了摸。
“没，没有吧？只是脸碰到了吧？”
“夏凪，刚才那么突然，谁知道……”
“胡说！肯定没有！接……肯定没有！”
夏凪露出万分懊悔的表情。
“好了别担心了。大家忘了这件事，谁也不说就好了。”
“别，别玩这种大人的把戏……。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君冢接吻！”
我一边安慰着暴跳如雷的夏凪，一边确认着周围的情况。
为什么汽车突然停下了。应该不会是“黑袍”开车时开小差了。我从后部座位望向前挡风玻璃，发现前面聚集了好多人。几十个人威风凛凛地列队走在行车道上。
“是在过节吗，还是举办盂兰盆舞会？”
“可现在是冬天吧？不该这么喜气洋洋的。”
我们歪过头，疑惑不解。
要说是游行活动的话，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怎么回事。”
我看着前面的人群，灵光一闪。
我见过“他们”。
“是斯卡雷特制造的‘不死者’。”
夏凪睁大了眼睛。她也和我一样在看那毫无生机的死者军团。他们心不在焉地列着松散的队伍向前走去。
“你看，他们人数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夏凪说得没错，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人数渐渐从几十人上升到一百人，还在继续增加到几百人。
就像是百鬼夜行。
月夜之下，白肤鬼制造出的死者军团正在向哪里进军呢。
“他们的目的地不会是国会大厦吧。”
夏凪看着地图APP，说道。
“……那无疑就是游行了吧？”
难道是死者要向社会控诉什么？他们要向这个国家发出质问？
吸血鬼要对这个世界做什么——
“难道这就是吸血鬼的叛乱吗？”
这样一来，阻止这场叛乱就是“名侦探”的使命，夏凪的工作了。我们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绕路到丽露那里去。这是“调律者”必须遵守的规则。……不，对夏凪而言，这和职务没关系，看到眼前的乱象，她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君冢，看！”
这时，行进中的队伍突然乱了起来。就像摩西分海注一样队伍从中间断开了。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
译注：摩西，在旧约圣经中有所记载，公元前13世纪犹太民族领袖。摩西带领希伯来人逃离埃及。在前有红海阻隔，后有埃及追兵的紧要关头，摩西举起被赋予神力的手杖，奇迹发生了，红海竟从中间分开，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通路。
“夏凪，我们下车吧。”
打开车门，来到车外，只见几十米外站着一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好像是一名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大三角帽，还披着长发？
“蛇？”
夏凪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架小望远镜。
她随便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小道具的样子和某位侦探一模一样。我借来她的望远镜，望向那个连衣裙女人。
“……怎么来了个耍蛇人。”
我之前看到的长发其实是很多条蛇。那些蛇嘴中滴下口水一样的液体，溶化了她脚下的沥青，升起一道道烟。不知是硫酸还是什么特殊的毒液。但更糟糕的是。
“你看，她是不是，在往我们这儿走？”
“嗯，和我看到的一样。”
虽然距离很远，但能看到那个连衣裙女人正朝着死者队伍的相反方向……朝着我们的方向一步步逼近，身旁还不断滴下奇怪的液体。这不是斯卡雷特制造的“不死者”吧？那她究竟是——
“嫉妒魔人。”
不知是谁给出了答案。我们完全没察觉到。这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和夏凪中间，盯着缓慢走来的敌人。
“大神君！”
他的长发还是一样的发型，身穿一件还算体面的西装。宽阔的后背上背着那把大镰刀。
“‘嫉妒’的别名叫利维坦。是掌管大海的蛇形怪物。”
“谢谢你的解说……大神，你今天都去哪儿了？你不是夏凪的代理助手吗？”
“我在追查魔人的动向，但当然，我一直待在距‘名侦探’一公里之内的地方保护她。”
跟踪狂罢了。这个什么代理助手应该不会一直盯着夏凪吧。
“怎么，这里也有人嫉妒心犯了吗。”
“你才是嫉妒心上脑的助手吧！”
这个
七天过去了。
斯卡雷特和暴食魔人离开，丽洛黛德和大神他们也为了追赶敌人而从我们面前消失，而后又有一周的时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又过起了平淡的日子。
我又和之前一样，不用和丽露一起巡查“百鬼夜行”了。为了将来的升学，我早上到了学校，参加了一堂应试指导讲座。结束后，我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希耶斯塔所在的医院，让她听我发牢骚。
我告诉他，我们还是不知道斯卡雷特他们在哪。丽露也不再理我了。我还抱怨见不到身为中间人的史蒂芬。我没有收到回复，来找希耶斯塔商量。我问她，你要是当时的侦探，你会怎么做。
当然这期间我也和夏凪谈了很多，也联系了米娅。我偷偷询问“巫女”米娅，《圣典》中有没有留下有关“七大罪魔人”的详细信息，但除了大神告诉我的那些以外我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目前知道的也就是，数年前突然出现的七名魔人在世界各地作恶多端，结果其中三名魔人遭到“怪盗”亚森的杀害，其他魔人也就此销声匿迹。
“这次不知为何，我也没有预言到‘暴食’的复出。”
我想起视频电话里，米娅咬紧嘴唇的样子。米娅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到魔人这里自己的预言能力没能发挥出来。结果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对付魔人和斯卡雷特的手段，也没法联系上我们的伙伴丽露和史蒂芬……我们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但在这平淡的日子里，我也跑动跑西忙个不停。我来到一栋大楼的接待室。房间里没有别人，我向着墙边的屏幕说道。
“你的进展如何——冰娃娃。”
画面上显示着一名头戴白色假面的年迈女子。
位于首都圈的米索耶夫大使馆。晚上，我从公寓坐上“黑袍”的车，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政府的显赫官员不找夏凪，为什么偏来找我呢。
“你最近好像挺忙啊。”
政府高官冰娃娃开了口。嗯确实，最近学习很忙，我本想这么回答，但她应该不是在关心我的日常生活。
“为什么不叫夏凪一起过来呢？”
“嗯，因为我今天有件事要告诉你。”
原来如此，那还是挺光荣的，说明我已经坠入世界深渊，毫无退路可走了，想到这里我感到有些不安。
“本来我也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天真下去。”
虽然冰娃娃戴着面具，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表情在扭曲。
我戒备地观察着她的神态，揣测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过我也不该再对你隐瞒什么了。这个世界已经慢慢开始以你为中心运转了。你和‘名侦探’、‘暗杀者’、‘魔法少女’，以及‘吸血鬼’都接触过了吗？”
“这么说，‘调律者’都将陆续来到日本吗。”
接下来还要和“巫女米娅”这么频繁地联系吗。
“这一切都因为你是‘特异点’。”
……嗯，原来如此。不过我这还是第一次从“联邦政府”官员的口中听到“特异点”这个词。
“接下来也会有很多‘世界性危机’在你的周围发生。这样一来你也会接触到更多的‘调律者’。”
“真是这样的话，我也太受欢迎了吧。”
斯卡雷特的好意我实难接受。
“只要有你这个‘特异点’在，世界的混乱就会越发集中。”
“我可不希望这样。”
“结果一直是最重要的。”
冰娃娃的声音冷冰冰的。
“其实，基于此，我们当中有人提议要对你进行一些处置。”
这段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我都不知道是在说谁了。过了好一阵我才明白这是在说自己，也终于明白了“处置”一词的含义。
“……一点都不让人安生。那你属于哪一派呢？”
我尽可能冷静地向冰娃娃问道。
“我当然是反对派。因为我相信，每个人的生命安危都和世界的安全稳定密不可分。”
“你们‘联邦政府’内部并不团结啊。”
我不知道他们所处的组织究竟是怎样的，组织里又有多少人。
“内部没有反对意见的组织反而是不健全的。”
“……所以，这次的正题是什么。你具体想跟我说什么？”
“嗯，我刚才也提到了，‘联邦政府’可能要对你进行一些处置。我想给你提一点建议。”
屏幕中的冰娃娃正凝视着我。
“不妨回到从前的那个状态。”
这个提议出乎我的预料。
“回到你还不知道‘调律者’、‘特异点’这些词汇的时候。回到你以为和你一同旅行的白发少女只是一名普通侦探的时候。或者是更以前，身上没有任何重担——双手还没有被塞满，自由自在的时候。你有这样的权利。”
看来她是希望我能从繁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她建议我挣脱“特异点”这块强制把我跟世界绑定在一起的枷锁。
“你也不想被卷入‘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的争夺战当中吧？”
“……嗯，我没兴趣。和平的生活环境对我很重要。”
以前各大陆曾为此发生重大冲突，这段往事无人不知。据说，各国只有少数政府要员知道“虚空记录”的真相。
“这么一来，你确实不该再以世界特异点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冰娃娃告诫我道。
特异点如同一个“十字架”一般，需要背负的东西超乎我的预期。
如果忘却一切，回到一无所知的状态，自己当然会很轻松。
——但是。
“这算是威胁我，不要再和世界产生联系吗？”
我解读出冰娃娃的本意，反问道。我知道，“联邦政府”并不是热心帮助市民的组织。
冰娃娃顿了顿，说道。
“有时‘特异点’也是能发挥大作用的。比如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白日梦复活，而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部分。但这种违背世间常理的愿望肯定会造成不良影响。”
算是不出所料，冰娃娃谈到了“特异点”的功过……危险性。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已经做好了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这种话只有真正负责的人才能说。”
光有准备并不够，冰娃娃断言道。
“你敢说，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吗？”
“……我。”
我说不出话了。让死者复生，随之也会产生不良影响。我说不出这具体会是怎样的影响。
去年初秋，由于夏凪自己献出了心脏，希耶斯塔才得以暂时苏醒。也就是说，让希耶斯塔复活必要的代价就是让同为名侦探的夏凪献出生命。但夏凪又奇迹般地苏醒了，成为了我现在的同伴。
所以说，现在我的愿望对世界造成了不良影响，而我还没有付出相应的代价吗？至少我已经许下了愿望，而自己也还没有做出什么牺牲。
“接下来这样的事情还会在你周围发生。你会接触到名侦探、魔法少女、巫女等众多‘调律者’，你改变世界的同时也会产生种种不良影响。其中有些矛盾可能是你无法着手解决的。”
“……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联邦政府’才决定处置我？”
“所以我建议，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你有必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安生之计。”
话题又回到了冰娃娃的建议上。
她的意思是，我应该完全忘却特异点的设定，选择和“调律者”、“世界性危机”、“虚空记录Akashic Records”这些名词说再见。
“你是不想让我再当侦探的助手吗？”
“考虑到这种情况，顶替的人选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就是大神吧。名义上的代理助手，其实是备份。他替代我就算是装备升级了吧。不过，他也是以个人恩怨为先，行动专断的性格。
“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们没有人能对‘特异点你’下达命令。”
冰娃娃交给了我一个新选项。
这是一条新的道路，在这里我可以不做出任何选择。
帮助名侦探，帮助魔法少女，打倒吸血鬼，还是打倒七大罪魔人。帮助谁，实现谁的心愿。“联邦政府”给了我这样一个选项，让我跳出这个选择的循环。他们不愿看到“特异点”双手塞满东西，不能肩负责任，穷途末路的样子。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一直看着你。”
见我仍不发话，冰娃娃向我提出了忠告。
“是指让‘黑袍’监视我？”
“不，还有个人离你更近。”
相比于“黑袍”离我更近的“调律者”只有一个。就是夏凪。
“本来她的力量不足以成为‘调律者’。但她无疑是唯一一个能够牵制住‘特异点’的人。”
“……所以你们才让她当了‘名侦探’吗。”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去年夏凪就感觉可疑，她的感觉可能是对的。她说，“联邦政府”让她坐上“名侦探”的位置，肯定是有目的的。——但那么一来。
“事情不可能总是按照你们的计划发展的。”
夏凪注意到了“联邦政府”的企图，但她还是满怀自豪，充满希望，继承着侦探的意志生活下去。所以。
“别太小看夏凪了。”
不等她回答，我就转身离开了。
◆为你而写的故事
第二天，我同往常一样来到学校。因为现在是自由上下学，教室里没什么人，在别班的夏凪估计也没来吧。我还没有确定升学的计划，便专心致志地坐在桌前做着目标大学的往年真题。
要上私立文科学校，只需要准备三门科目。英语不会有什么问题，社会科注依靠短期强记就行，最麻烦的还是国语。
译注：对于日本大学入学考试而言，社会科需要考生在世界史、日本史、地理、现代社会等多个科目中选择一门进行考试。
“小说阅读题靠背不管用吧？”
真想找夏凪请教一下。
午休的铃声响起，我带着点心和咖啡来到屋顶。最近的日子一直都是这样过的。我突然想起昨晚冰娃娃说过的话。我选择度过这种平淡的日子，也就是无意识间选择了不做任何选择的选项。
“……好冷。”
屋顶上只有我一个人。一月的风很冷，我都有点想回去了，但起身看到广阔的蓝天，又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丽洛黛德也说过，她很喜欢这样的蓝天。
我嚼着从便利店买来的面包，拿出手机。我给丽露发了好多条短信，询问她的情况。APP里全是一排排我发过去的消息。但一条回信都没有。
尽管如此，我今天还是又给她发了一条。我相信她不会不回，不会没看到的。——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了一通来电。屏幕上显示的人物出乎我的意料。
“是夏露吗。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
我喝了一口罐装咖啡，润了润嗓子。
“……什么什么事，不是你之前发给我好长一条短信吗。”
由于丽露那里久久没有回信，我只好和夏露聊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于是她就立即给我回了电话。
“你为什么跟我说呢？我们之间也从来没聊过这些吧。”
“所以我就想，说不定能获得一点新的思路。”
“小唯呢，你怎么不跟她说。”
“我也就偶尔跟她聊过几句，她现在偶像的事务挺忙的。这些话题比较沉重，我也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给我增加负担就没问题了？”
电话那头的夏露叹了口气。
“所以，你究竟有什么烦心事？”
“你终于肯陪我说话了，真好。再接再厉。”
“挂了啊。”
对于水火不容的我和夏露来说，以这样的方式聊天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希望是这样。
“我的烦恼在短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那你最头疼的是什么？是找不到与‘名侦探’为敌的斯卡雷特？还是担心那个追查暴食魔人，一直联系不上的‘魔法少女’？”
哪个更头疼，她这么一问，我回答不上来了。
到头来这种举棋不定才是我需要改正的毛病。诺切丝也曾经提出了这一点。
“我跟你关系不好，所以才这么说的。”
“最近大家都这么说。”
反过来讲，我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人。
“什么都烦，什么都重要，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而夏露的话却让我很是意外。
“谁说每个人只能有一个烦恼。谁说每个人珍视的东西只能有一样。一个人最看重、最珍视的东西，总是会像渐变色一样不断变化。”
夏露似乎是在肯定我当前的状态。
“就比如一个母亲有两个孩子，要问这两个孩子哪个更重要……不会有这么愚蠢的问题吧？”
“……嗯。但这种情况下，会有你说的渐变色吗？”
母亲忍受腹痛产下两个孩子。她会有偏袒其中一个孩子的时候吗。
“嗯。这种情况下，她会更担心离自己更远的孩子。”
夏露说得就好像自己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样。但她肯定是没有这种经历的。
“君冢不也是吗？有时最喜欢Ma'am，有时又想着夏凪。”
“哎呀，信号突然不行了。”
我不禁想把手机扔在地上，但在即将扔出去的那一刻我的手停住了。
“我说得不对吗？”
“……别再说这种。”
见我语塞了，夏露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但你这样为之困惑，珍视好几样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露给了我这样一个结论。
“只不过，珍视的东西变多了，面临重要决断的机会也会更多，想要守护自己的一切，也必须要有与之相称的能力才行。等自己的才能不断扩展，感觉到达一个极限的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做，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夏露身为特工，走遍了天南海北，所以她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吧。她平常就行走在枪林弹雨之间，身处战火之中，自己肯定也做过不少选择。自己该守护什么，又该放弃什么。为了守护一切，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为两个选项而困惑，多了一样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本身没什么不好的。但要想保全一切，单单维持现状肯定是不行的。我必须要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抱歉，我这儿也帮不到你什么。”
“不，你的话很受用。”
这时，电话里传来模糊的飞机声。她现在在机场吗。
“你又要出国了吗？”
“嗯，这毕竟是我的生存之道。”
斋川的生日派对上她也说过。当然，由于让希耶斯塔苏醒这个共同的愿望，我们仍然是一条心。但夏露还是有自己的……这位世界级特工又要走上战场了。她要守护的人一定还在那里。
“早点回来。”
她顿了顿。
“当然了，我还要等Ma'am醒来呢。”
和其他人一起，她补充道。
“啊，难道你是担心我才给我发短信的吗？找理由说什么要跟我聊天。”
怎么可能。
“因为希耶斯塔说了，让我和你搞好关系。”
“这样啊。她本来认为我们是好朋友吗。”
我们笑了笑，向对方告别，挂断了电话。
同时，手机上收到了SNS的通知。是斋川唯在短视频投稿网站上的直播开始了。
“……完了，都开始十五分钟了。”
我不禁自责起自己的失策来，慌忙打开网址。
画面上出现了身穿个人服装的斋川唯。她正阅读着粉丝实时发来的评论，和大伙聊着天。我也正准备发条评论，这时斋川突然看向我这个方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各位观众朋友当中，我想也有人正经历着各种各样的烦恼。”
看来她正在聊某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但你会为之烦恼，也正说明了你十分珍视这样东西。”
当然，斋川并不是在看我。她在看摄像头。
而她面对着众多粉丝，这样说道。
“正因为自己很珍视，所以会为之烦恼，非常困惑。我认为这是件值得自豪的好事。……其实我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说着，斋川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她所说的烦恼、困惑，我和夏凪去年的时候应该也经历过。
而现在，斋川面对拥有同样烦恼的粉丝，站在麦克风前做起了心理疏导。
“这句话，也是对我说的吧。”
她说过，希望自己也能帮到别人。
即便不能成为右臂，也要成为左眼。
她的蓝宝石瞳仁，果然是能看透一切的吧。刚好我现在右手塞满了东西，不知所措。
“…………”
突然，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只是一个思想实验。没有实体，就连具体的行动方针也没有。它也不能直接用于解决我现在的烦恼。
但转机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
接下来，我们建立假说，收集证据，强化推论，导出结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侦探和助手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怎么样？肩上的重担是不是减轻一些了？但能背负很多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所以，”
斋川看着摄像头，看着我们，笑得就像一朵花一样。
“为了你，我会把歌一直唱下去！”
如果把这句话当成是对我说的，是不是多少有点自以为是了。
“不，这都无所谓。”
她现在一定是在看我。她的眼中只有我。
我会这么想，说明斋川唯已经是一位成熟的偶像了。
“君冢！”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毫无疑问是在叫我。
身穿冬季水手服的夏凪渚推开了屋顶的大门。
她见到我，气喘吁吁地对我说。
“刚才医院来电话了，希耶斯塔她……！”
◆无委托事件的经过
随后，我们坐上了校园内的一辆黑色汽车。
手握方向盘的是“黑袍”，目的地不用说，就是希耶斯塔所在的医院。
我坐在后排座位上，对坐在邻座的夏凪说道。
“没想到你也在学校。现在不是自由上下学吗？”
“嗯，但我还是想待在学校。”
作为过来人，我很能体会夏凪对学校抱有的深厚情感。
“你这身校服挺好看。”
夏凪身上穿的是冬季式样的水手服。黑色的布料配上蓝色的丝带，这种设计和她很是相称。
“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我是觉得蛮新鲜的。”
“因为你老是不来学校吧。”
多彩的校园生活就这么被你错过了，夏凪板着脸。
“嗯，直到最后也没能来一场校服约会，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啊。”
“你一说约会这个词，我就直起鸡皮疙瘩。”
不讲理啊。我一脸不满地望向夏凪。
“都这时候了别说这些了。”
夏凪苦笑道。
……抱歉。但正因为现在心中慌乱不堪，才要通过闲聊使内心平静下来。
“你刚才说希耶斯塔的心电图一直有异常波动，对吧？”
这是夏凪在屋顶上告诉我的。
“嗯，诺切丝在医院打电话告诉我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是寄居在心脏上的“种子”发芽了，还是问题解决，希耶斯塔得以安全醒来了呢。我甚至不知道心电图出现变化是吉是凶。
……尽管如此，这几个月以来希耶斯塔的病情看似毫无波动，实则她的身体肯定出现了某种变化。单单维持现状是不行的。汽车离医院越来越近，我坐在窗边，望向窗外的景色。
“没关系的。”
夏凪小声说道。
“没关系。”
她目视前方，又重复了一遍。她温热的手放在了我的右手上。
经过一段不短不长的时间，我们的汽车到达了医院。
三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坐电梯来到三楼，走到最里面的希耶斯塔的病房。诺切丝正站在门前。她见到我们，沉默地点点头，示意让我们进去。我和夏凪打开病房门。面前的场景是。
“……史蒂芬。”
身穿白衣的“发明家”手拿平板，正在希耶斯塔的床边记录着什么。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四个月前。
我和夏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向病床走去。希耶斯塔睡得很沉。在外行人眼中，她的状况似乎一切正常。而夏凪立即向专家询问起希耶斯塔的病情。
“没什么问题。今天和昨天完全一样。”
史蒂芬看着平板，回答道。
他的意思应该是，“种子”没有发芽，同时希耶斯塔也没有苏醒的迹象。我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感到有些遗憾。看来希耶斯塔还要继续睡下去了。
“但希耶斯塔的身体还是有些变化的吧？”
“嗯。今天上午，心脏有段时间的跳动不太正常。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但‘种子’完全没有生长的迹象。这么一来，心脏的不规律跳动可能源自她自己的意识。”
“希耶斯塔故意让自己的心脏异常跳动？……为什么。”
希耶斯塔确实有过使自己心脏停跳，假死以麻痹敌人的经历。她的心脏拥有这样的能力。但她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
“探查其中的原因，算是侦探和助手的工作了。”
……说得倒没错。事情的发展都是有原因的。思考其中的因果关系，就可以得出假说。
“希耶斯塔为什么要让心脏发出杂音呢？”
一直沉睡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反过来想的话，”
夏凪建议转换一下思路。
“如果是因为她想让心脏出现异常跳动，现在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史蒂芬不是说，只看到心脏有短暂异常跳动，没什么问题……”
我这么一说，也感觉有点问题了。希耶斯塔的行动一直都是含有某种意义的。她从来没做过无用功。
……如果，希耶斯塔真是故意让自己的心脏发生异常跳动，从全局上看会带来的影响是。
“——史蒂芬·布鲁菲尔德会到这里来。”
听到我的话，夏凪也点点头，似乎她也做出了同样的假说。
这是宏观层面上会产生的影响。希耶斯塔的心脏发生了异常跳动，很久没有来访的史蒂芬就必须要来医院进行诊断。这件事对于我们而言看似显然，其实并不显然。
“嗯。其实，我今天是放下了好几件工作才来到这里的。患者病情诊断本来并不是我的工作。所以白日梦为了把我叫过来，有意让自己的心脏发生异常跳动，这种可能性完全是有的。”
史蒂芬对我们的假说予以了肯定。
但接下来还有一个疑问。
希耶斯塔为什么要叫史蒂芬过来呢。
“为了让我们见到史蒂芬。”
夏凪推理道。
“希耶斯塔是为了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确实一直在找史蒂芬。有好几条理由。吸血鬼的事，丽洛黛德的事，以及希耶斯塔本人的事，我都要好好和这位医生问个清楚。这件事我也在希耶斯塔枕边讲过。
但即便如此……。……不，我明白了。
“因为希耶斯塔就是一位实现他人心愿的侦探。”
夏凪微笑地看着睡美人的面庞。
这些动荡的日子里，尽管我一直在和丽洛黛德陷阵杀敌，但我们的故事始终少不了侦探。希耶斯塔竟在无意识间，完成了我和夏凪的委托。
“虽然白日梦一直在睡觉，但她的身体机能并没有完全停止。”
我倾听着史蒂芬的解说。
“比如她的听觉细胞就没有休息，一直在工作。她很可能听到了你的话，并在无意识间进行了回应。”
没想到身为侦探助手的我，也当了一回委托人。
……话虽如此。
“希耶斯塔，你工作的劲头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好不容易享受一次白天睡觉的机会，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呢？
我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希耶斯塔的刘海。
“嗯，等一下。”
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也就是说，我在病房说过的话希耶斯塔全听见了？”
话说我一个人来病房时，在确认了四周无人的情况下，才开始跟希耶斯塔说话，这些话真的都被听到了吗……？
我额头冒出汗来。回想起自己悄悄跟希耶斯塔说过的各种话语，我不禁一阵恶心。
“君冢，你是不是对希耶斯塔说了什么情话？”
夏凪恶狠狠地盯着我。
“……呃？没啊？怎么可能？”
听到了这个百分百错误的推理，我慌忙摇头，不断咳嗽试图回到正题。
“史蒂芬。我有件事想问你。”
如果希耶斯塔确实是为了我和夏凪把他叫到医院来，那我也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才行。
“如果我拒绝回答呢？”
史蒂芬冷淡地回答道。
“我的工作就是救人。制作治疗、救治病人的器械。我没有精力去考虑别的事情。”
嗯，史蒂芬就是这么一个人。
对他而言，现在的希耶斯塔已经平安无事，他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了。如果不能用道理说服史蒂芬，而只是打感情牌，那他是不会回答无意义的问题的。
“你一直只对眼前的病人感兴趣。”
夏凪站在史蒂芬面前。
“但不妨想想你救治的病人后来都怎么样了，你制造的器械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样一来你的技术也是能有所提升的吧？”
没错，我这次要问的问题正和史蒂芬救过的人以及他制造的器械密切相关。这样一来，对他来说也不算是无意义的问题了。
“如果你想通过医疗和科学去拯救更多的人，希望你能关注一下这个方面。”
夏凪斩钉截铁地说道。
而身穿白衣的史蒂芬走向出口，留下一句话。
“我还有工作。边走边说吧。”
◆秘密手术
我委托诺切丝照看好病房。
本以为要坐车走，结果史蒂芬领着我和夏凪来到了医院地下。我们坐电梯来到地下一层，随后又下楼梯前往更深的楼层。
我们走下楼梯，打开前面的门，来到了一个像是隧道的地方。昏暗的地下通道里安装着等间隔的电灯。我们脚下有一条生锈的铁轨。
“这条地下铁路以前车来车往。”
史蒂芬背对着我说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我们行走片刻，来到了一个像车站一样的地方。见史蒂芬停下了脚步，我和夏凪也止住了脚步。等待了约三分钟，只听嘎的一声，一辆两节编组的电车出现在我们面前。看来我们所未知的世界确实是表里如一地存在着的。
电车门开了，史蒂芬在前，我们跟在后面进入了车厢。
当然，车厢里并没有其他乘客。我和夏凪在联排座椅上并排坐下，史蒂芬在我们对面坐下。随后他说。
“你想问什么？”
史蒂芬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向我们问道。
我和夏凪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先说。
“吸血鬼是由历代‘发明家’制造的人造物种，是真的吗？”
一周前，我们从丽露那里得知了这件事。
“嗯。听说他们以前做过这个研究。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注的故事作为幻想故事流传至今，但实际上这也是有一定史实依据的。”
译注：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是英国小说家玛丽·雪莱创作的长篇小说《弗兰肯斯坦》中的主人公。是一名疯狂的科学家，因造出人造怪物而出名。
也就是说，“发明家”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制造怪物的研究了吗？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因为求知欲，还是因为探索欲。不过大神也说过，学术上的追求、研究上的野心未必存在理由。
“‘发明家’们收到了创造吸血鬼的委托，才开始了这个研究。”
“……委托？谁的委托？”
“当时的‘联邦政府’。”
史蒂芬抬起头，回答了我的疑问。
“大概两百年前，不断有凶恶的‘世界之敌’袭击地球。他们和之前的‘原初之种SEED’差不多，或者更加强大。”
确实丽露也说过，“原初之种”也算是较高等级的灾厄了。如果更高等级的危机不断到来，其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的政府高官认为光靠众‘调律者’难以应对这样的危机，便决定准备新的强力武器。”
“……就是吸血鬼？”
听到夏凪的疑问，史蒂芬点点头。
“那为什么现在政府又想让斯卡雷特杀戮同族呢？”
两百年前，吸血鬼这个种族可是他们决定创造出来的。为什么现在“联邦政府”又想利用斯卡雷特消灭吸血鬼呢。
然而史蒂芬没有做出回答。
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知道不想说呢。很快电车停下，车门打开。史蒂芬在前，我们跟在后面下了车。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扇门。史蒂芬插入钥匙，转动破旧的门把手，走了进去。很快我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房间里杂乱地堆放着书籍和实验器具。史蒂芬让我们不要乱碰，领我们往里面走。
房间里面有一张大课桌。上面放着电脑和显示器。旁边放着一个漂亮的相框。照片上面是……一个小男孩？
“问下一个问题吧。”
史蒂芬在课桌前坐下，低头看着相框。
夏凪给我使了个眼色——告诉我，这回轮到君冢君彦了。我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魔法少女究竟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史蒂芬发现了丽洛黛德的某种资质，选拔她为“调律者”。他承担了丽洛黛德武器制造、身体保养的任务，应该知道魔法少女的秘密。
“隐瞒了什么——吗。”
史蒂芬的视线一下从文件转到了我身上。
“为什么你会认为，莉丽娅隐瞒了什么？”
……莉丽娅？这就是丽露的本名吗？
我一直以为“丽露”是“丽洛黛德”的爱称。原来丽洛黛德也是代号吗。
“一周前，丽露突然昏倒了。而且，她的战斗风格……她对敌人一点也不畏惧。这种违和感，让我感觉丽露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当然，肯定是她的过去以及她强烈的使命感，造就了她现在的战斗方式。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丽露的战斗风格不太正常。一周前就是这样。就算她的右手臂要被“暴食”咬碎了，她也依然毫不畏惧，坚持要杀掉暴食魔人。
“这么一来，你已经看到了答案。”
史蒂芬的话让我很是意外。
“那名少女天生就不会恐惧。”
“……是性格上的吗？”
“是我分析出这个病症的。”
史蒂芬在科学层面，或者说在医学层面讲述了丽露的症状。
“她得的是心癌。得了这种病的人要么像一具没有情感的尸体一样活下去，要么堕落成为恶人。但还有罕见的第三个选项——有些人会心怀过剩的正义感生活下去。莉丽娅就是这样的。”
……啊，是吗。丽露缺少的是与敌人战斗时最多余的感情——恐惧。所以史蒂芬才邀请她成为“调律者”的吧。丽露这个特殊病例逃不过“发明家”的慧眼。
“但是，就算她不会恐惧，也一样会受伤，生病吧。”
夏凪插嘴道。
“从本能上讲，她和敌人战斗的时候，如果感到疼痛应该也会无法动弹……”
“所以我会出手。我会最大程度将她这种稀有的资质发挥出来。”
感觉这不会是什么好事。而我的直觉并没有错。
“莉丽娅战斗时，经常会服用止痛的药物。”
史蒂芬说出了丽洛黛德的秘密。
“这样一来，魔法少女就成为了一台感受不到恐惧与疼痛的战斗机器。”
我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说过的话，她付出的行动，她的过去，她身上的矛盾，这一切的一切都集中在了一点上。
手刃仇敌——丽洛黛德愿意献出自己的一生去实现这个心愿。
“当然，药也是有副作用的。”
史蒂芬启动了课桌上的电脑，对我们说道。几面显示屏上显示出复杂的算式和表格。
“她感受不到疼痛，也就是说她无法感知自己身体的损伤程度。她体内安放了一块自动感知的芯片。当她真正面临危机的时候，系统就会发出警报。”
……所以上周她昏倒的时候，就立即有车来了。丽露的身体随时面临崩坏的风险。
“没有什么能辅助丽露战斗的机器吗？”
“她自己希望这样。”
史蒂芬面不改色地应答道。
“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总要作出一点牺牲。你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吗？”
我说不出话来。至少对于我……对于从前也有同种愿望的我而言，我不该对此做出否定。
“走吧，君冢。”
身旁的夏凪站了起来。
“我们有些话必须要和她说。”
“……嗯，没错。”
我紧紧握住口袋中的手机。
“我们也聊得挺久了。”
史蒂芬突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来。
我们还有想问的问题。那就是有关希耶斯塔的事情……我想和史蒂芬谈一谈能让她苏醒的方法。但至少现在我是做不到了。
我们背后的房门被撞开了。有人闯了进来，同时还发出咣咣这样令人不安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
夏凪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睁大了双眼。
他的脸上戴着铁面具。而且全身长满了黑色的枪。这些枪就是他的铠甲，或者说他是经过改造的武器人。总之，我最近肯定见过和他相似的生物。
“这是贪婪魔人。”
史蒂芬说出了敌人的名字。
“别名叫玛门。听说他有着相当凶残的贪欲。”
“……他也和‘暴食’一样，是七大罪魔人的一员吗。”
贪婪魔人什么话也不说，他全身的枪口就这么对着我们。
“但这一身武器是在模仿暴食魔人吗？这样的贪婪之徒，要来这里夺取什么呢？”
史蒂芬走到我们前面，他的鞋子在地上发出咔呲咔呲的响声。
就在这时，屋中响起警报声。
接着课桌的显示屏上弹出了一个窗口，上面有一串英文。我在心中默默将其翻译成日语。
“再次认定剩余四名魔人为‘世界之敌’。”
“向‘魔法少女’丽洛黛德下达击退使命。”
我和夏凪深吸一口气。
事与愿违，如今敌人都已倾巢而出。
“那个书架后面有个后门。”
史蒂芬背对着我们，指了指左边的书架。
“赶紧从地道逃走。很快就能看到通往地面的梯子。”
“但史蒂芬，你的话……”
“不必担心我。还有，”
史蒂芬从白衣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看也不看就交到我手上。
“要有情况，就给莉丽娅用上。”
“这是……？”
我正要询问，这时史蒂芬的右肩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金属手臂。
“这里是我的研究室sanctuary。我不许有任何人来这里捣乱。”
“贪婪”见状，发出机械嘶吼声。
我和夏凪相互点头示意，准备从后门逃走。我们临走之时，听到了史蒂芬最后一句话。
“来吧，贪欲魔人。让我诊断诊断，你得了哪种情感上的疾病？”
◇魔法少女的傲慢
日本的冬天不如我故乡冷。
尽管如此，一月这会儿，太阳下山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寒风刺骨，不禁让人裹紧上衣。虽然只要服药就能告别一切疼痛、严寒和酷暑了，但想到药的副作用，还是不喝为好。
况且即便不依赖药物，日本的御寒物资也有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有热乎乎的关东煮和肉包，刚才我就在路边摊上买到了烤番薯。将外面的铝箔纸撕开，咬一大口，整个身体就暖暖的了。
“你也想吃吧？”
黄昏时分，一个小巷子里。
我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说道。
“你在听我说话吗？——芙蕾雅。”
这个孩子比我矮一点，她面无表情地望向天空。
一头毫无光泽的红发以及脸上的雀斑都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唯独那张露出白牙的笑脸，我回想不起来了。
但芙蕾雅确实被吸血鬼复活，奇迹般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最喜欢吃什么来着。”
我看着手中吃剩下的烤番薯，自言自语般嘟囔道。
我基本没和芙蕾雅一起吃过饭。
我们并不是朋友的关系。所以我们没有在休息日相约出去玩的经历。如此想来，我其实不怎么了解她。
“和丽露聊天，还是会感到无聊吧？”
“…………”
芙蕾雅没有回答我。三天前，斯卡雷特通过某种方法将她复活，而到现在我还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但我也知道会这样。斯卡雷特复活的“不死者”，只是保留了生前最强烈本能的尸体而已。我知道面前的人和以前的芙蕾雅不一样。但是。
“……就不能，说说话吗。”
看着呆呆望向天空的芙蕾雅，我不禁抱怨道。
这三天里，我们两个人一直待在家里。但她既不讲话，也不吃不睡觉。只是在窗边望着蓝天。于是我带她出来散步，但仍然看不到什么变化。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做的事了吗？”
我只知道芙蕾雅喜欢日本动画。这其中她最喜欢魔法少女类动画。所以我前天给她买了手办，昨天又和她一起看了DVD。但还是毫无起色。
“你不是很喜欢这些吗。”
我知道她不会回答我，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不是一直会跟我说哪集的哪个画面特别好看吗，搞得我都有些烦了。……这些难道你还不如我清楚吗？”
你已经对动画没兴趣了吗？已经对魔法少女无感了？这些话题都觉得无聊了？——难道你不想复活吗？
“如果嫌烦，就说出来吧。”
我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答。
同时我也背过身去，害怕看到芙蕾雅的脸。
“我在害怕？”
自问自答。
不可能。我根本就不会产生这种情感。
“——啊，————啊。”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芙蕾雅？”
我立即回过头。
夕阳倾洒在小巷中。我望向站在我背后的芙蕾雅。
距离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
“居然，是你。”
虽说是巨大人影，但那绝不是一般人的体格和样貌。他的身高远超两米。头上长着和山羊一样的角。六只手的其中一只拿着一杆长枪。
“傲慢魔人。”
在我下定决心要打倒七大罪魔人时，我查阅过资料，其中就出现过这个名字。
没错，他就是“傲慢”。
这时，我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通知。是“黑袍”发来的。内容是，将讨伐四名魔人的任务下达给“魔法少女”。应该是“联邦政府”高官多伯曼的口信吧。
“我本来就想这样了。”
我从书包中取出那件衣服。换装花不了几秒钟时间。“发明家”制作的这件衣服可以像动力服一样瞬间穿戴。
我握紧了手中的魔法棒。
最适合打倒魔人的武器已经到位。我“魔法少女”正是为打倒魔人而生。所以现在先要把眼前的敌人打倒。——但在此之前。
“你很擅长跑步吧？快点逃走。”
芙蕾雅没有回答。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诶，别碍我事就行。”
我取出一个小胶囊，用后槽牙嚼碎。
咔啦一声，熟悉的苦涩感再次在整个口腔散布开来。接下来的这场战斗里，我将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和痛苦。这样一来，无敌的魔法少女就诞生了。
“你有六只手呢，拿一杆长枪就够了？”
如果说一杆长枪足矣，那确实和这名魔人的名字很是相称。况且，他的别名叫路西法。是恶魔之首的名字。
“不过，我不能在她的面前打倒你。”
我站在芙蕾雅的前面，向慢步逼近的“傲慢”举起魔法棒。
“在整场故事落幕之前，魔法少女绝不会倒下。”
◆百鬼夜行
我们与史蒂芬分别，逃出地下通道后，又照例坐上了“黑袍”的车。
日暮西斜，黑色高级车行驶在漆黑的大道上。我们的目的地很明确。手边的平板上已经用红点标注出了目的地。
“她也在这里。”
坐在我左侧的夏凪盯着平板，说道。
“嗯。利用埋在她体内的芯片，就可以确定她的位置了。”
为了观测她的身体状况，这块平板之前都是交由德拉克马保管的。他告诉我们，本来考虑到患者隐私，这些数据是不能公开的，但原主治医生史蒂芬已经同意了，所以才交给了我们。
丽露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的，但毕竟她在圣诞节也对我做了同样的事。这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但她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而且还是在路上……”
“恐怕她正在和敌人交战吧。”
但我真正在意的还是夏凪所说的，丽露一直待在原地没动。按照她的作战方式，应该会在战场上来回穿梭才对。如果是因为敌人太过弱小，没有这个必要的话自然更好，不然就是……她基于某种原因无法移动，这么一来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嗒！”
这时，司机突然急踩刹车。
车身剧烈向右倾斜，夏凪的身体也随之向我这里扑倒过来。我不假思索地将她抱住，我们的脸碰在了一起。鼻子闻到了一股柑橘的清香。
“没事吧？”
“嗯。抱歉。”
夏凪理了理头发，直起身。我的左脸上还留有余温，便不由得用手指摸了摸。
“没，没有吧？只是脸碰到了吧？”
“夏凪，刚才那么突然，谁知道……”
“胡说！肯定没有！接……肯定没有！”
夏凪露出万分懊悔的表情。
“好了别担心了。大家忘了这件事，谁也不说就好了。”
“别，别玩这种大人的把戏……。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君冢接吻！”
我一边安慰着暴跳如雷的夏凪，一边确认着周围的情况。
为什么汽车突然停下了。应该不会是“黑袍”开车时开小差了。我从后部座位望向前挡风玻璃，发现前面聚集了好多人。几十个人威风凛凛地列队走在行车道上。
“是在过节吗，还是举办盂兰盆舞会？”
“可现在是冬天吧？不该这么喜气洋洋的。”
我们歪过头，疑惑不解。
要说是游行活动的话，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怎么回事。”
我看着前面的人群，灵光一闪。
我见过“他们”。
“是斯卡雷特制造的‘不死者’。”
夏凪睁大了眼睛。她也和我一样在看那毫无生机的死者军团。他们心不在焉地列着松散的队伍向前走去。
“你看，他们人数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夏凪说得没错，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人数渐渐从几十人上升到一百人，还在继续增加到几百人。
就像是百鬼夜行。
月夜之下，白肤鬼制造出的死者军团正在向哪里进军呢。
“他们的目的地不会是国会大厦吧。”
夏凪看着地图APP，说道。
“……那无疑就是游行了吧？”
难道是死者要向社会控诉什么？他们要向这个国家发出质问？
吸血鬼要对这个世界做什么——
“难道这就是吸血鬼的叛乱吗？”
这样一来，阻止这场叛乱就是“名侦探”的使命，夏凪的工作了。我们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绕路到丽露那里去。这是“调律者”必须遵守的规则。……不，对夏凪而言，这和职务没关系，看到眼前的乱象，她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君冢，看！”
这时，行进中的队伍突然乱了起来。就像摩西分海注一样队伍从中间断开了。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
译注：摩西，在旧约圣经中有所记载，公元前13世纪犹太民族领袖。摩西带领希伯来人逃离埃及。在前有红海阻隔，后有埃及追兵的紧要关头，摩西举起被赋予神力的手杖，奇迹发生了，红海竟从中间分开，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通路。
“夏凪，我们下车吧。”
打开车门，来到车外，只见几十米外站着一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好像是一名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大三角帽，还披着长发？
“蛇？”
夏凪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架小望远镜。
她随便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小道具的样子和某位侦探一模一样。我借来她的望远镜，望向那个连衣裙女人。
“……怎么来了个耍蛇人。”
我之前看到的长发其实是很多条蛇。那些蛇嘴中滴下口水一样的液体，溶化了她脚下的沥青，升起一道道烟。不知是硫酸还是什么特殊的毒液。但更糟糕的是。
“你看，她是不是，在往我们这儿走？”
“嗯，和我看到的一样。”
虽然距离很远，但能看到那个连衣裙女人正朝着死者队伍的相反方向……朝着我们的方向一步步逼近，身旁还不断滴下奇怪的液体。这不是斯卡雷特制造的“不死者”吧？那她究竟是——
“嫉妒魔人。”
不知是谁给出了答案。我们完全没察觉到。这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和夏凪中间，盯着缓慢走来的敌人。
“大神君！”
他的长发还是一样的发型，身穿一件还算体面的西装。宽阔的后背上背着那把大镰刀。
“‘嫉妒’的别名叫利维坦。是掌管大海的蛇形怪物。”
“谢谢你的解说……大神，你今天都去哪儿了？你不是夏凪的代理助手吗？”
“我在追查魔人的动向，但当然，我一直待在距‘名侦探’一公里之内的地方保护她。”
跟踪狂罢了。这个什么代理助手应该不会一直盯着夏凪吧。
“怎么，这里也有人嫉妒心犯了吗。”
“你才是嫉妒心上脑的助手吧！”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