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热闹的大会背后
冬天。
天气变得格外寒冷的这段时间，终于起了波澜。
「——你看到了吗！？黎诺参战了耶！」
「——终于有冠军候补来了！」
「——机会难得！我要把所有财产都赌在黎诺身上！」
虽然这间便宜酒馆总是很吵闹，但今天的「微光影鼠亭」气氛格外热烈。
「这下子应该会稍微平静一点吧」
「也就是说，好戏接下来才要上场」
芙蕾莎隔着吧台低声说道，而店主安杰尔则如此回答。
阿鲁特瓦尔王国武斗大会的举办，是在秋天时正式发表的。虽然在那之前光是传闻就炒热了气氛，但这次是正式点燃了战火。
巷弄里的酒馆从那时开始就盛况空前。
由于陆续有来自外国的参赛者到来，话题源源不绝，像是谁很强、那个很强、那家伙会是黑马之类的；还有透过魔法影像采访的琪琪莉拉那个小鬼很可爱之类的；想让她当自己的女儿之类的；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上流贵族的小鬼，那种普通的比较好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家伙们是从哪里看魔法影像的，不过嘛，总之在各种意义上都炒热了气氛。
然后，时光流逝，到了冬天。
冒险家黎诺终于表明要参加大会。
黎诺是酒馆常客们熟悉且亲切的存在。在她常来的这间酒馆，应该有很多人看过她，也有很多人被她请过酒。因为每次离开酒馆时，黎诺总会慷慨地请在场所有人喝一杯。
拜此所赐，酒馆的普通顾客大多对黎诺怀有好感。一杯便宜的酒就能减少敌人，真是划算。真的。
——不过，先不管这些。
在各种意义上都备受瞩目的冒险家黎诺表明参战，想必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的事。
因为她这一两年赚了数亿的实绩，现在被认为是阿鲁特瓦尔最强的人。
对阿鲁特瓦尔的居民来说，她给人的印象就等同于国家代表吧。与其让外国人优胜，还是希望由本国国民获胜。既然身为阿鲁特瓦尔的居民，也就会想为阿鲁特瓦尔的参赛者加油。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安杰尔」
「啊？啊啊，是基斯先生啊」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安杰尔有些惊讶。
回头一看，是有时会把店交给他的初老男人。
基斯•拜兹。
安杰尔忙碌时会委托他，是受雇的店长。因为长年在黑社会生存，可以放心把这间客群不好的店交给他。
「我今天有叫你来吗？」
但是，今天应该没有叫他来才对。
「我不是走错路才来的」
芙蕾莎挥着手打招呼，基斯也举起手回应，然后站到安杰尔的旁边。
「——老大叫你过去。要你现在马上过去」
原来如此，安杰尔点头。
「那店里就拜托你了」
基斯是来传话的。
既然是老大的传唤，对安杰尔来说是第一优先。
他很久没来这里了。
在开店之前，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但现在几乎不会来这个角落。
夜晚的仓库街乍看之下没有人烟。
但是，只是看不见而已。他感觉到视线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自从掌握「气」之后，他对周遭视线的敏感度似乎提升了不少。
这附近一带的治安还是一样很好。
不过，要是深入其中，就会变得很危险。
自从决定举办武斗大会之后，他以为多少会有些变化……但目前似乎什么都没有。
「嗨，安杰尔」
前往目的地的途中，他遇到了老朋友纳斯汀。
「老大呢？」
不是偶然。
纳斯汀是在等安杰尔过来。带路、监视、警戒……包含各种理由。
「往这边——不过还真冷啊」
「是啊。你很忙吗？」
这一个月左右，他都没见到纳斯汀。
因为纳斯汀没有来酒馆。
擅长算账的纳斯汀是个不吝于付出琐碎劳力的男人。他经常在熟识的店里露脸，努力维持关系。
这样的纳斯汀没有来，就表示……。
「很忙。有很多没教养的外国人，经常发生纠纷」
果然在背地里发生了许多事。
「小纠纷的话没问题吧」
「是啊。真正危险的家伙不会做小纠纷这种无聊事，所以只要还在小纠纷的阶段就没问题。
不过，我跟这种事无关就是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一个仓库。
虽然没有看守，但只是看起来没有而已。这一带经常有危险的暗杀者在护卫和监视下睁大眼睛。
这里既是最危险的区域，也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再见，安杰尔」
「嗯。有空就来店里吧」
「我最近会去露脸。不过我不会点贵的酒哦」
纳斯汀在通往深处……老大所在的门前折返。
接下来只有被叫来的人才能进去。
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
有三个强壮的男人，以及一个在沙发上放松看书的男人。
「老大，您叫我吗？」
安杰尔一开口，他便阖上了书本。
左脸颊上有一道大伤疤的壮年男子。
名为卡夫斯•贾克斯。
他是阿鲁特瓦尔黑社会的支配者。
「好久不见了，安杰尔」
「是啊。老大看起来也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对安杰尔来说，他等同于自己的养父。
即使只是基于利害关系而养育他，安杰尔还是很感谢他。要是这个男人没有捡到他，他肯定已经死在路边了。
虽然他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教导了安杰尔生存之道。
正经人不会帮助安杰尔，所以这样就好。
「偶尔来我店里喝个酒吧」
为了他，安杰尔店里进了他喜欢的昂贵酒类。希望他至少能来一次。
然而——卡夫斯说：
「我去的话会妨碍到你做生意吧」
嗯，一般的小混混应该会吓到吧。
无论是冷酷的视线、压迫感，还是护卫。
就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一切都带着危险的气息。
「想叫我过去的话，就开一间我也能去的店吧。说到底，我的敌人很多，我怕得不敢去巷弄里啊」
谁会害怕什么啊？
就算面对死亡也不会移开视线，而是正面接受。他就是凭借一场场赌命的胜利，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的。卡夫斯就是这样的男人。
「时间没问题吗？」
安杰尔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闲工夫说废话吗？」
卡夫斯很忙。
作为黑社会的掌权者，他不仅从事黑道活动，在表面上也经营着正当业务。他每个月只会来这个仓库街的据点一两次。
当然，有事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说得也是，进入正题吧」
卡夫斯放下书本。
「安杰尔，你最近变强了吧？」
「啊？……嗯，是有一点」
前不久，安杰尔因十亿克拉姆的目标外出赚钱。
他与卡夫斯已有一段时间未见，因此对此事只字未提。
然而，卡夫斯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作为黑社会的掌控者，所有情报必然会传入他的耳中。
「你的实力增长了多少？」
「……你问我变强了多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要跟谁比？」
安杰尔这么问后，卡夫斯举起右手。
——霎时间，室内的几名男子齐齐朝安杰尔发起攻击。
伸缩棍、指虎、小刀接连出现在他们手中。
他们冷酷地挥舞着随身隐藏的暗器。
「真不愧是『脚龙』」
安杰尔低喃。
「脚龙」的成员果然不同凡响。他们的动作没有破绽，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更重要的是合作无间。无论作为杀手或护卫，都十分优秀。
然而，安杰尔精准地看透了他们的动作。
他双手插在口袋中，从容地闪避着他们的连环攻击——
「够了」
卡夫斯立刻制止了他们。
男人们立刻收起武器，撤退得也相当利落。
「安杰尔，那个叫黎诺的家伙比你强吗？」
——安杰尔开始理解了。
「喂喂，你不会是要我去参加大会吧？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站上那种舞台」
他在背地里干了不少坏事。只要有人调查，肯定能挖出一堆黑料。
多亏有卡夫斯这个后盾，他才能拥有自己的店，但他并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不觉得自己能生活在阳光之下，也不认为自己今后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优胜奖金可是五亿哦？你不想要吗？」
「我想要钱……芙蕾莎说她就算变装也要参加，我倒也不是没有兴趣」
但是，从现实角度来考虑，他还是不想站上舞台。毕竟生活在背地里的人，只要一出名就完蛋了。
「那你去参加，然后拿下优胜」
「……既然是你的命令，那我也只能接受。不过，如果我拿不到优胜，你可不能恨我」
「不，我会恨你」
卡夫斯冷酷地笑了。
「我打算在你身上赌五百亿」
「……你在开玩笑吧？」
「嗯，真的」
之前那十亿就已经让他觉得对方脑袋有问题了。
这次，他居然要动用十倍以上的金额。而且，这笔钱似乎全都要由安杰尔来扛。
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是我所有的财产。要是输了，我就会一无所有。不过，这个赌注值得。我计划从那些外国暴发户身上狠狠捞一笔。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赢。要是他们敢有意见，我就直接把他们的所有财产都吞了。我特别想要外国的不动产，只要你赢了，我就能赚到五百亿以上。所以，我赌你赢」
看来他似乎在策划着一笔非常庞大的生意。
这的确很像卡夫斯的作风，是种危险又像恶棍的做法。
「——你没自信吗？没有的话拒绝也行哦」
安杰尔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拒绝你的命令呢。我做」
安杰尔唯一无法背叛，也不打算背叛的对象。
就是眼前的卡夫斯。
卡夫斯非常了解安杰尔的心情。
所以他平常不太干涉安杰尔。他知道就算放着不管，安杰尔也不会背叛自己，也知道只要叫他就会马上回应。
而且，他也知道安杰尔不会拒绝自己的命令。
安杰尔也觉得这样就好。
虽然看起来扭曲又单方面，但这就是两人信赖关系的形式。
「优胜啊」
安杰尔走出仓库，点燃香烟。
能赢吗？
仔细一想……实在难说。
不管是路边的小角色，还是稍有名气的对手，他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但亲近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莉诺琪丝。
芙蕾莎。
甘得鲁夫。
丽聂特。
安杰尔深知这些被倪亚•利斯顿培养的弟子们有多强。
正因如此，他才无法轻易下判断。
没有能绝对赢的对手。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会说出「绝对能赢」这种话。
然而，卡夫斯的命令是赢得优胜。
对安杰尔来说必须以此为目标。
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他很清楚有些对手就算再努力也绝无胜算。
更别提除了倪亚弟子们之外，还可能出现未知的强敌。
他能赢得优胜吗？
如果赢不了呢？
到时候，只能让卡夫斯舍弃所有财产了。
……那样的话，就只能逃亡了吧。
——总之，先把行李整理好，以便随时出发。
安杰尔得出这个结论后，迈开了步伐。
「——是安杰尔吗？」
走了一会儿，仓库旁的暗巷深处，有人叫住了他。
「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是道夫先生啊」
道夫•赞西。
年过三十，体魄强健，精神如钢铁般坚韧的男人。他是地下世界的清道夫，专职护卫警戒，但本质上和芙蕾莎没什么区别。
他也是暗杀集团「脚龙」的首领。
「好久不见了，安杰尔。你是来见老大的吗？」
「是啊，我正要回去」
道夫同样是卡夫斯手下的一员，虽然两人交情不深，但对安杰尔来说也算是老同事。
安杰尔负责护卫，而道夫他们则专职杀人。
两人在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仅是见面时寒暄几句的关系。
——道夫是「脚龙」的首领。
在未学会「气」之前，安杰尔觉得他是个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虽然从未真正交手过，但安杰尔看过他的战斗场面。
「脚龙」的成员已经足够强大，而道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现在呢？
现在他能赢吗？
「道夫先生，你会参加大会吗？」
「嗯？那个武斗大会吗？
……呵，我会上台参加公开大会？你觉得我会上场吗？」
道夫露出了冷笑，回答的理由显然和安杰尔一样。
「我被命令要参加大会」
「啊？你？」
「很好笑吧？明明和你一样身上积了不少灰尘」
「……这是真的吗？」
道夫似乎怀疑安杰尔是在开玩笑。
毕竟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安杰尔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听说某人想赌一把大的」
赌一把大的。
与他交情多年的道夫，瞬间就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
——又是一次赌命的赌博。
「那个人还是老样子啊。真希望他能变得圆滑一点」
安杰尔也深有同感。
两人站在街巷中，聊了许久。
自从安杰尔经营起酒馆后，他很少踏足这一带。
或许正因如此，他和道夫这个交情不深的朋友也聊得相当尽兴。
「——对了，这件事顺便告诉你」
冬夜并非适合闲谈的时节。
就在安杰尔准备结束对话时，道夫补充了一句。
「最近『本家脚龙』的家伙们也来到阿鲁特瓦尔了」
本家？
「那些家伙也来了吗？」
毕竟这是场规模庞大的武斗大会，他们参与并不奇怪。
——「本家脚龙」。
潜伏在武勇国乌哈伊顿黑暗深处的顶级暗杀集团。
以道夫为首的阿鲁特瓦尔「脚龙」，正是他们的分支。安杰尔因任务与他们交手过几次……
「那可不妙啊」
那些家伙实力强悍。尤其是他们的干部，强得离谱。
现在安杰尔知道原因了——他们掌握了「气」的秘密，所以才如此强大。
「他们来参加大会的理由不是任务，没人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也许，他们会去你的酒馆」
「为什么？……啊，对哦」
冒险家黎诺。
只要追踪她的踪迹，就会找到「微光影鼠亭」。如果想收集这位有名优胜候补的情报，他们很可能造访酒馆。
实际上，这几天他已经碰上不少看起来很强的家伙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甘得鲁夫曾与之冲突的天破流总会。
「本家脚龙」。
还有许多未知的强者。
距离武斗大会还有一年。
之后会有更多人涌入。甚至可以预料到，其中可能会出现令人无法置信的顶尖高手。
「优胜啊……」
卡夫斯的命令像巨石般压在安杰尔心头。
——他不觉得自己办得到。
还是先准备好逃跑的行李吧。
◆
「——嗨，倪亚•利斯顿」
嗯？……哎呀？
一年一度的灾难——升级考试结束，小学部二年级的生活已经进入尾声。某天放学后，我在女生宿舍入口附近，遇到一个熟人叫住了我。
是夏尔•戈尔。
准广播局那个看起来品行不太好的家伙。
小学部和中学部的校舍分开，我们几乎没有机会碰面。
顶多只是远远看到，像这样面对面说话，是去年暑假前的事了。记得那是第一次广播活动之类的。
女生宿舍前，品行有点差但长相不错的年轻男孩。
——嗯，我懂了。
「幽会？你在等谁吗？」
我猜他是在等女朋友，或者是想约谁去约会之类的。
虽然高阶贵族中这种情况应该不多，但如今低阶贵族与庶民谈恋爱、结婚的案例也不少。
据说有间酒馆的老板曾说「在这个时代，身份根本没意义」，甚至将正式的贵族使者赶回去了。看来时代真的在改变。
可是夏尔回答：「不是」
「我在等你」
…………
「对不起。我才刚满八岁，没办法考虑交往」
「哦？……哦，放心吧。我对小鬼没兴趣」
他一瞬间似乎真的吓了一跳，太好了。既然会惊讶，就代表他丝毫没有那种想法。对吧，对吧。
再怎么说，他应该连一丁点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发生关系的念头都没有吧。
活得健全一点！虽然他看起来已经有点像不良少年了。虽然我家的侍女和哥哥的侍女也有奇怪的家伙，但那是例外中的例外。拜托是例外……是例外吧？
可是，这么说来，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么，是关于魔法影像的事吗？」
我们只有这个交集。那么，他要找我谈的就只有这件事。
「不，有点不一样。不过的确是找你商量」
咦？不一样吗？
「给我一点时间。真的只要一点时间就好」
我告诉他站着说话不方便，要他来房间，但夏尔坚持「马上就会结束」，打算当场开门见山地说。
看来内容不是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所以被谁听到都无所谓。
仅仅是男生出现在女生宿舍入口，就已经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
不管是回来的学生，还是已经回来的学生，或是舍监嘉洛梅。他们一下躲在宿舍入口附近，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们。
毕竟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们，对恋爱话题总是充满兴趣。
不过我跟夏尔的年龄差有点大，所以也有人是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是觉得被谁看到都无所谓，但唯独不想被莉诺琪丝发现。要是被她发现，之后会很麻烦，所以还不如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见面。
算了，也罢。如果只是站着聊个几句就能解决的事，就快点解决吧。
「我一开始是去找希尔德朵菈大人商量，但她现在很忙，要我来找倪亚商量，所以我才过来」
「啊啊，是希尔德介绍你来的啊」
既然希尔德朵菈将这件事转交给我，看来是和魔法影像相关。
「希尔德最近的确特别忙呢」
「因为那个料理节目，还有武斗大会的摄影吧。她最近连准广播局都很少来了」
没错没错，蕾莉亚萝德看起来也很忙。目前多少还有点余裕的，大概只有悠闲频道的利斯顿领……虽然我个人是不觉得有多悠闲啦。
「唉，听说你跟赛得尼商会私下有交情，是真的吗？」
哎呀，话题往意外的方向发展了。
「算是有吧」
在十亿克拉姆那件事上，我受了他们不少照顾。只是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交集了。
不对，也不是没有交集。
或许我的弟子中还有人跟赛得尼商会仍有往来，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再去打声招呼。毕竟我们总有一天可能还会再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也没有理由断绝难得的联系。
逮捕甘得鲁夫的那件事，其实也不是以我的名义，而是以黎诺的名义委托的。
「真的吗？你有认识的人吗？你们的交情有多深？」
有多深？嗯……
「以亿为单位的交情？」
「……以亿为单位……抱歉，我听不太懂。是很大的交易吗？」
「嗯，差不多是那种感觉」
毕竟我实在说不出口，他们曾经帮我赚了十亿克拉姆。而且说明起来也很麻烦。
「先不说这个，你有什么事？不先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啊，对哦——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向梵杜路杰订购飞船的零件」
「飞船的零件？」
「说得更具体一点，是翼之道用的零件」
翼之道……？
「——我回来了。泡两人份的红茶。另外我等一下再回答你的问题，现在先闭嘴」
我一回到宿舍房间，就让在房里等着的莉诺琪丝闭嘴，把夏尔请进房内。
「来，坐下吧。继续说下去」
夏尔似乎以为站着讲完就能走了，但情况已经不同了。
我现在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呃、呃……我知道了」
莉诺琪丝的状况是，等我回来时，我却带着男人一起回来。
她应该很惊讶，但希望她现在先忍忍。
莉诺琪丝虽然一脸困惑，但马上察觉我的意思，开始泡起红茶——从她选了昂贵的茶叶来看，她似乎很懂。没错，他已经是我的客人了。咦，连饼干也要端出来吗？我晚上的份还有剩吗？
「真是个单调的房间啊。女人的房间应该要更——」
别乱看房间。快坐下，然后说。
我忍住想这么说的冲动，等夏尔坐到椅子上。
他注意到我盯着四处张望的他，这才坐到椅子上。
「那么，我就从头开始说吧。所谓的翼之道竞技，是飞行皇国梵杜路杰的单人飞行竞技——」
竞技。
我是个只知道战斗的野蛮人，所以完全没想到有既存的竞技……也就是所谓的运动竞技。
所以老实说，我也不太懂为什么跟狗玩你追我跑的视频会莫名受欢迎。
人类是喜欢互相竞争的生物。
我所竞争的，基本上都是会流血的野蛮行为。而且现阶段没有对手，结果都只是单方面的杀戮。
没错，这个时代的世界，有不流血也能互相竞争的和平竞技。
——和平的竞技项目。
——如果是这个，就符合利斯顿领保守的节目内容了。
项目应该多得是。
喜欢利斯顿频道的悠哉老人们，说不定过去也曾参加过什么竞技，也有可能会想看别人运动的样子。
目前在竞技方面可能活跃的人选，就是准广播局的琪琪莉拉•亚蒙。她的运动能力很强，迟早会进入竞技领域吧。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总之，这个领域几乎还没有人碰过。
现在阿鲁特瓦尔正为了王国武斗大会的出场者而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开始做可能时机不对，但反过来说，也是抢先一步的好机会。
虽然连环话剧被席尔瓦领抢走了，但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呢？要付多少钱才能参加那个什么翼之道？单船竞技」
「不，我只是想要翼之道用的单船零件而已」
「别管了，快点开始那个单船竞技吧。快点召集参赛者」
「……喂，你的眼神很可怕耶……」
那当然。
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企划。
仔细想想，准广播局的现场监督瓦格纳斯的着眼点一定不差。
虽然翼之道在阿鲁特瓦尔的知名度还很低，但他预测这个竞技总有一天会在这个国家流行起来，所以才让夏尔加入准广播局。
夏尔自己似乎也是为了进行翼之道的宣传才加入的。他认为只要在魔法影像上播放，知名度就会瞬间提升。
——不过，现在准广播局本身很难说已经走上正轨，而且全国都因为王国武斗大会而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目前似乎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翼之道。
在飞行皇国梵杜路杰诞生，近年来人气逐渐攀升，使用单船的竞技总称。
详细内容大致上分为三种。
最受欢迎的是竞速。
由复数参赛者在规定的赛道上飞行，单船彼此竞速。这个项目似乎也有长距离和短距离等种类，但统称为竞速。
据说这个项目的人气高到一提到翼之道就会想到它，已经可以说是代名词了。当然，赌盘也炒得很热。
第二受欢迎的是特技。
展现经过千锤百炼的单船技术，也就是类似特技表演的东西。单船似乎会做出后空翻或侧翻之类的动作。虽然光用嘴巴说明还是不太清楚。
然后第三受欢迎的是编队。
由组成队伍的几艘单船展现整齐划一的编队飞行。简单来说，就是像成群飞行的候鸟吧。
这三种项目的总称似乎叫做「翼之道」。
「哦，单船竞速啊」
听完夏尔的说明，我点点头。
「真不愧是飞行皇国」
在梵杜路杰虽然没有禁止，但在阿鲁特瓦尔，禁止在街上搭乘单船。
不过，如果有特别许可的话，似乎也可以在街上搭乘单船。像是运送病人、处理事故，或是火灾之类的。在港口等地，也经常看到用来搬运大型货物的单船。听说那个是需要驾照的。
但那终究只是配合用途使用而已。首先追求的不是速度，而是力量和便利性。也就是作为劳动力的单船。
然而，据说在梵杜路杰诞生的翼之道，是使用以竞速为目的的单船。
「很有趣哦。单船会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飞过去」
哦。
因为我没有看过单船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飞过去，所以实在无法想象。
不过，那种以爆炸加速的高速船单船型……这么一想，就有点在意了。
「而且还有战术之类的。不是只要跑得快就好，还要预测周围选手的动向，掌握时机发动攻击——」
从夏尔开心地谈论着来看，翼之道肯定有着足以掳获人心的魅力。
「我从初中部毕业后就要去梵杜路杰。然后成为翼之道的选手」
哦，原来你有这种野心啊。
「然后我打算把翼之道推广到阿鲁特瓦尔，总有一天推广到其他国家，将来成为世界共通的竞技。让翼之道成为在任何国家都受欢迎的竞技」
……哦哦，真是个野心勃勃的大目标呢。
…………
世界共通竞技吗？
在全世界都受欢迎的翼之道，只有利斯顿领有播放相关赛事的频道——喂喂，这主意不错嘛，真的不错。
「……我干嘛跟小鬼聊这些啊」
「因为是我问的啊」
夏尔应该也很想说吧，但我更想听。
因为这个话题已经不是由他主导了。
「所以呢？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你想要什么？」
总之，这个话题就先暂时搁置。
作为他告诉我这个顺利的话可能会成为大事业的话题的谢礼，我会在不会造成负担的程度下支持夏尔。如果有机会发芽的话，全力支持他也没关系吧。在资金方面也在不勉强的范围内支援他也不坏。
——我把一开始的商量事项「翼之道用单船的零件名称」写在笔记本上，夏尔就离开了房间。
「大小姐，那个男人呢？」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我接下来马上要去赛得尼商会」
我现在立刻动身前往赛得尼商会，订购夏尔想要的零件。
另外，我也想听听看商人对翼之道在阿鲁特瓦尔王国是否能流行起来的意见。
虽然我已经干劲十足，但非常好奇商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对赛得尼商会来说应该也不是坏事，毕竟进货的种类会增加。
「不，大小姐，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和大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只是认识的人而已，别管了，快点准备」
「只是认识的人的话，感情好像也太好了吧？」
…………
虽然觉得偷偷见面被莉诺琪丝发现会很麻烦，但看来在她面前见面也一样麻烦。
我丢下一句「路上再跟你解释，快点准备」，便先离开了房间。
「非常抱歉，老板现在外出中」
哎呀。
「是我突然跑来，不好意思，你别在意」
我为了逃离莉诺琪丝的追问而离开学院，来到赛得尼商会总店。
我还没向走过来的店员说明来意，就先被告知会长马尔杰•赛得尼不在。
回答我的是每次来都会询问来意并带我到会客室，看起来像是年老管家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从年龄来看，应该是个有相当职位的人吧。
「我叫达隆。如果您不嫌弃，就由我来听您说明吧。之后再由我转达给主人，您觉得如何呢？」
嗯，这样也好。
因为学院有门禁，我不能在这里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马尔杰。
而且现在还不是要谈钱的事。
我只是想听听意见，应该不需要特地请他腾出时间。
我同意之后，达隆便带我前往平时那间会客室。
「抱歉在你这么忙的时候找你商量，我会长话短说」
大概是受到王国武斗大会的影响，店里有不少客人，店员们也忙进忙出。
街上也充满活力，已经可以看到许多应该是从外国来的旅行者。
……没问题吗？这种活力能持续到冬季武斗大会当天吗？不会在大会当天就燃烧殆尽吧？应该没问题吧？
「哈哈，只要是为了老主顾，赛得尼商会愿意花多少时间都行」
达隆接过店员端来的红茶，在我对面坐下。
老主顾啊。
不过十亿那件事已经结束了，正确来说我现在连客人也不是。希望我们今后能恢复成那样的关系。
「那么，您想谈什么呢？听说您有事想商量」
嗯。
「学院有门禁，我就长话短说。我想让翼之道在这个国家流行起来，你觉得——」
「——倪亚大小姐」
达隆打断了我「你觉得如何？」的问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语气沉稳地说：
「恕我僭越，这件事对才疏学浅的我来说负担太重了，这件事请直接向主人提出。我会安排在大小姐方便的时间，还请您务必赏光」
……嗯？
「意思是叫我下次再来？」
「是的。这次的商量内容也过于重大，不是我能够判断的」
……这次的商量内容也过于重大。
「这是你的意见吗？」
达隆没有回答。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回答吧。
「我明白了，那我下次再来」
「谢谢您。劳烦您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这次的商量内容过于重大。
如果他的意思是，十亿那件事也是，还有这次的翼之道也是。
至少以达隆个人的意见来说，应该是「让翼之道流行起来是有可能的，但因为是大案子，所以请直接找会长谈」吧。
嗯——这下我突然有干劲了。
无论如何，我都想让利斯顿领独占这个企划。
◆
「倪亚小姐！前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
「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明天开始就是春假，我终于有了一点空闲时间。
恶梦般的升级考试也结束了，心情十分舒畅……虽然明天回乡之后，又得开始面对塞得满满的拍摄行程。
——我来到天破流道场，甘得鲁夫已经坐在道场内等我。
因为我请蕾莉亚萝德帮我传话，告诉他我会在今天这个时间过来。
今天道场休息，所以没有孩子们在。
应该说，从今天开始，暂时都不会有吧。因为要放春假了。
「没这回事！我听说是倪亚小姐跟赛得尼商会谈妥的！」
「哦，嗯，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
多亏赛得尼商会的帮忙，甘得鲁夫似乎很快就获释了。
不过，这也要看他闯了什么祸。要是他不只打架还闹出人命的话，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我走到他面前，正襟危坐。
——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学院里流传着「天破流道场的负责人被逮捕了」的传闻——不过，那个事件瞬间就平息了。
在那之后，我跟甘得鲁夫就没再见过面。
第三学期很忙，现在阿鲁特瓦尔全境都因为武斗大会而人心浮动，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
不过，大会的影响应该会从现在开始逐渐浮现吧。毕竟大会是在今年冬天举办。
再加上，甘得鲁夫的处分被保留了。虽然因为是正当防卫而无罪释放，但他引起打架骚动是事实。
我听说最近终于确定了，所以就来见他一面顺便看看情况。
「嗯，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学院也允许我继续经营道场」
甘得鲁夫似乎被当成学院的职员对待。
毕竟这里禁止非相关人员进入。
毕竟是学院里有很多小孩的地方，职员遭到逮捕。虽然在旁人眼中看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实际上被视为大问题，也有人提议要解雇他。
虽然他被监视了一段时间，但处分似乎终于确定了。国家的纪录上写的是「并非逮捕而是拘留」，学院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他现在就在这里。
「我听说了一些，但你具体做了什么呢？」
没错，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清楚这件事。
「嗯，和倪亚小姐分开后，我去吃了顿饭——」
甘得鲁夫面露难色，双手环抱胸前。
「从总会来的十几个人……包括师傅、准师傅、总师傅和夺带者，全都是比我高阶的人。
因为事先约好了见面，我就去了他们下榻的旅馆。然后——」
「动手了吗？」
「动手了」
不错啊！干得漂亮！
看不顺眼的家伙就该揍！我也早晚要揍扁班德里欧！我绝对不会原谅那家伙！如果他是武斗家的话我绝对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揍个四次左右！我想在每个季节的节庆时都揍他一顿！具体来说就是长假前后！虽然工作要做，但揍他这事也不能落下！
「这件事让我反思了一下」
「对吧，被逮到的话会很麻烦。下次要揍扁可恨的对手之后就赶快逃走，别被逮捕了。放心，只要没把人打死，就不会闹出大事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咦？不是吗？
「我一直以为总会的师傅们高不可攀……但实话说，他们根本不强。他们既没力量，技巧也粗糙，完全看不出有经过刻苦锻炼。明明有十个人以上一起上，我却毫发无伤地打赢了……为什么那种程度的人会是师傅？如果是那样，甚至还没掌握『气』的我都更强些……」
……嗯。
「幻灭了吗？」
虽然我不清楚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但如果是学会「气」之后的他，我自认很了解。
掌握了「气」的人与未掌握的人，实力差距一目了然。
甘得鲁夫应该也亲眼见识到了吧。
那些我以为非常强大的对手，其实却很弱。
如果是我，应该会幻灭，也会感到失望，说不定还会生气。
「我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天破，根本不是我追求的天破。不，说得更明白点，我或许根本不需要执着于天破。因为我只是想变强而已。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原来如此。
「那么，你打算放弃天破流吗？」
「……没有理由放弃呢。虽然我对师傅们有些意见，但并不讨厌他们。看着孩子们成长也很开心，而且我不认为有比天破更强的流派」
这样啊。他果然还是喜欢天破流。
「唯一比天破更强的，就只有倪亚阁下了。不过倪亚阁下似乎也没有流派」
「嗯，没有哦」
我没有流派。
硬要说的话，就是我学了各种武术，经过反复取舍，最后只留下能用的招式，自成一派。算是集各家之大成吧。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我自己创造的招式。
不过我记不得了。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要是能被天破流逐出师门，我就能下定决心了。不过关于那件事，总会还没有下达处分。以区区代理代理师父所犯下的事来说，或许算是相当严重的事件」
或许吧。
毕竟代理代理师父打倒了总师父和其他人。
等级超低的人打倒了好几个等级超高的对手。
对于以武术为卖点的天破流总会来说，这应该是很难处理的问题吧。
「你没有打算主动离开对吧？」
「没有。我透过学习天破流变强了，也认为自己还能继续透过天破流变得更强。自从学会『气』之后，这种想法又更强烈了。而且，最近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我想确认一下这股异样感的真面目」
——好，我知道了。
「看样子没什么问题，那我先回去了」
我站起身。
「啊，您要回去了吗？」
「嗯，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练习了」
「啊，好的……谢谢您」
甘得鲁夫一脸疑惑地目送我突然起身，快步离开了道场。
明天我就要搭飞船回利斯顿领了。
——嗯，看样子接下来会很忙呢。
◆
「……虽然我不是很想这么做」
「但就这样放着不管，你也会良心不安吧？」
「完全不会哦？甘得鲁夫会怎样我一点都不在乎哦？」
「是是是」
「我是说真的哦，真的真的哦？」
「是是是」
莉诺琪丝一边碎碎念，一边帮我梳头发。
「唉……好了，梳完了」
不要叹气啦。既然决定要做，就不要心不甘情不愿的。
虽然说这算是干劲的问题，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好了，出发吧」
我只有今晚能行动。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必须趁今晚做个了结。
——而且我个人有些在意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一下。
「啊，大小姐」
「干嘛啦，别再阻止我了」
「不是的——咳咳」
莉诺琪丝清了清喉咙，露出微笑。
「这身打扮真的很适合您哦，看起来既可爱又迷人」
……有必要特地叫住我来说这个吗？
算了，不管了，走吧。
于是我们离开了冒险家黎诺的据点公寓。
我扮成普通的城镇女孩，莉诺琪丝则扮成我的随从莉莉。
不对，这打扮看起来倒像是甘得鲁夫的女儿吧？
我把头发染黑，穿着练习服。这是之前去地下竞技场时的打扮。
啊，不对，这好像不是练习服，而是天破流的礼服。大概是在表演武术舞蹈等特别场合时穿的，所以设计得比较华丽。
这是蕾莉亚萝德给我的。
我本来是想借来用，跟她交涉说「可能会用在拍摄上」，结果她直接说「那就送给你吧」，把整套衣服都给了我。听说她要趁新学年开始时重新订做，所以这套已经不会再穿了。
反正不管怎样，今晚能用就行了。
我让莉诺琪丝打扮得不引人注目。毕竟她作为冒险家黎诺曾出现在魔法影像中，所以严禁她穿那身衣服或化妆。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自从发表参加大会的消息后，冒险家黎诺就从台面上消失了。
不过说到底，既然十亿的事件已经结束，这间公寓也就没用了。
现在之所以还继续租用，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里既可以存放行李，又考虑到将来可能需要以冒险家的身份活动，所以才继续租用……赛得尼商会也说「不用也没关系，就当作据点继续租着吧」。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所以继续租着也没关系吧。
「——对了，夏珞不是也住在那里吗？」
「——是的。不过我们彼此都很忙，最近都没见到面」
「——我偶尔也想见她呢」
「——有我在不就好了」
我们边聊边走到大街上。
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明明是这个时间，人却很多。可能是因为有很多外国人来的关系。
「你有问过地点吧？」
「是的。往这边走」
接下来由莉诺琪丝带路。
拐进一条小巷，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嗯，虽然为了摄影之类的事去过王都的许多地方，但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地方呢。这王都还真是大。
好了，到了。
我们来到远离大街的一栋大房子前。
玄关开着，看起来像是旅馆或店铺。
「这里是包租的旅馆。感觉像是大房子，没有店员。是给只想和自己人一起过夜的团体客人用的。根据安杰尔他们的情报，这里大概住了二十人左右」
嗯，我探查了一下气息，感觉差不多是这样。
从入口进去后，马上就是大厅。有十个人左右在那里休息。其他人则分散在建筑物中。
一进去就是大厅，这样正好。
「那我们走吧」
「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帮忙的……虽然我想大小姐应该用不上」
嗯，应该用不上。
我站在旅馆前，用力把门踢开。
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失去了门的功能，飞向里面。
「——晚安」
在众人好奇地注视下，我悠然地踏进旅馆。
哦哦。嘿。
原来如此。
这些家伙就是从天破流总会来的吗？
他们有的在吃晚餐，有的在喝酒，真是一派普通的日常。不过，由于体格健壮的人很多，看起来也像是冒险者的聚会。
我闯入了他们团聚的时间。抱歉，在你们放松的时候打扰了。
不过，原来如此。
我明白甘得鲁夫失望的理由了。他们真的是徒有其表，名不副实。
遍布世界的天破流师父，竟然只有这种程度吗？
这个时代的武术……真亏人类能存活下来并繁荣发展。想必有许多优秀的统治者吧。
「……什、什么？你是谁？」
在我愣住的时候，坐在附近的一名女子向我搭话。是个年轻女子。从她拿着啤酒杯来看，应该是在放松休息吧。
这家伙也是师父吗？
嗯……虽然资质不错，但锻炼不足。需要更加逼迫自己才行。
「失礼了」
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各位看起来是从天破流总会来的师父。我也是门徒，名叫莉莉」
虽然这称不上是身份，但报上名字并表明身份后，他们似乎姑且明白我是谁了。
不过，其实我并非天破流的人就是了。
「你说门徒……」
「喂，门……」
被我一脚踢飞、滚落在地上的门板。
我依然维持着合掌的姿势，而莉诺琪丝则挡在我身后，堵住了出入口。
然后——
「门徒找我们有什么事？」
终于有个男人愿意听我说话。
他看起来年约三十五岁左右，身材中等，似乎有在锻炼身体，眼神锐利，应该是这群人中比较有本事的吧。
不过锻炼得还是不够，给我去修行个几年再来吧。
「请赐教」
「啊？」
大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喂喂喂，振作点啊，你们不是武斗家吗？
「我是在说——」
我往前踏出一步，一脚踢起附近女人手上的啤酒杯，让它浮在空中。
接着跳起来，使出上段回旋踢。
「我是在说，想跟你们打一场，这样你们才听得懂吗？」
啤酒杯从刚才向我搭话的男人脸旁擦过，直接撞上了墙壁。
「我听师父甘得鲁夫说他受过各位的照顾，所以也来打声招呼」
这当然是假的。
不过，现在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就是那个吧？为了报复之前被干掉的事，这次带了一大群人过来吧？师父在学院工作，平时不太能离开，所以才等到放长假。明天，或者后天，你们打算近期把他叫过来吧？」
——然后，终于从学院得到无罪判决的甘得鲁夫，就会困扰了。
作为天破流代理师父，他不能不回应总会的传唤。
这次要是再引起纠纷，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甘得鲁夫可能不会抵抗。
甘得鲁夫说过，他不打算放弃天破流。
但是，这次要是再引起纠纷，天破一定会下达逐出师门的命令。
不管真相如何，都取决于师父们的报告。不管是头衔还是人数都占优势，要是摆出受害者的姿态，他肯定会被立刻赶出去。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
因为是会拜托打假赛的家伙，我想他们可能会做出报复之类的事。所以我事先拜托了安杰尔和芙蕾莎。
要是天破流总会来了团体，就通知我。
如果甘得鲁夫觉得离开天破流也无所谓的话，我只需要告诉他总会的人又来了。
但是，他似乎想继续留在天破流。
所以我来了。
毕竟我是他的师父，这点程度的弟子还是得照顾一下。
——简单来说，只要甘得鲁夫以外的人打败他们就行了。更进一步来说，只要比甘得鲁夫弱的人打败他们就行了。
所以我才假扮成他的弟子。要是连甘得鲁夫的弟子都赢不了，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找甘得鲁夫麻烦了吧。
他们应该也不想丢脸，让天破流的十名以上师父输给小孩子。他们不会报告这件事，应该会把这场败北藏在自己心中。
——更进一步来说，我只是挑起一场普通的胜负。
只是武斗家挑起一场胜负。
如果这样还要抱怨输赢的话，就该放弃武术。我会让他们放弃。
「真是没教养的小鬼」
年轻男子站了起来。
他的锻炼也不够。虽然体格不错，但也只有这样。
「这种程度的杂技——谁都会！」
他踢飞桌上的啤酒杯，进一步逼近我。
嗯，好慢。
我接住酒杯，躲开他踢向我身体的脚刀。
「还给你」
喀！
「呜啊！？」
我躲开的同时挥出酒杯，作为对他踢击的反击，砸向了他的脸。既然要冲过来，就该有所警戒。你以为我不会反击吗？
嗯，正好。
只要不使用「气」，尽情攻击应该也没问题。他们似乎也经过一定程度的锻炼，只要不瞄准要害，应该不会致命。
而且，他们似乎终于拿出干劲了。
「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发出声音，斗志高涨。
因为同伴在眼前倒下，这下子连旁观的家伙也有所反应。
「下一个是谁？」
我要求下一个对手。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开玩笑，原本就打算打倒所有人。现在已经不需要言语了吧。
啊，不过有一件事要说明。
「我先说清楚，如果连我都赢不了，就绝对赢不了甘得鲁夫师父」
唉，这当然是谎言。
若要我给予他们唯一的评价，那就是他们再怎么差劲，终究还是武人。
「我来！」
他们似乎打算遵守我所说的「指点一二」，一个一个上。我是不介意他们一起上，那样反而比较有趣……算了。
我不愿伤害他们的尊严。
「放马过来！」
站在我面前的光头男大吼。
「让你见识我的刚体合！我要打烂你的手脚！」
他双脚踏稳，双手后拉，摆出架式。
刚体……哦，是让身体变硬的招式吧。没错没错，肉体可以透过锻炼与技术变得比钢铁还硬。虽然不是我所知道的名称，但我理解原理。
「这样好吗？我的攻击很痛哦？」
「你那拳头的威力会原封不动地回到你身上！」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因为就像在打铁。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冲向他，抓住他的衣襟，双脚踏稳，调整高度与距离。
「你可以哭，没关系」
啪————！
仿佛连外面都听得见的破裂声响起。
我狠狠地赏了连脸都变硬的他一巴掌。啊，好痛。没有「气」的辅助，对身体的负担果然很大。手好痛。
「——啊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
我往后一跳，光头男慢了一拍后蹲下。嗯嗯，很痛吧。巴掌真的很痛呢。你可以哭哦。
「肌肉虽然会变硬，但皮肤不会。被鞭打还是会痛的」
这种防御法对直线攻击很强，但对鞭子这种会伤害表面的打击非常弱。
还有，像削切一样的斩击也是。
不能随便乱用，必须好好在战斗中消化成选项之一。只要知道对方会做什么，应对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下一个换我！」
哎呀，下一个来了。
是刚才踢飞啤酒杯的女人。在我摆好架式前，她就踢了过来。我避开。她的脚追了过来。哦哦，原来如此，是以脚技为主吗？不错嘛。
但是，不是这样吧。
这是一种表演性质的动作，属于型的范畴。目的不是攻击，而是按照型的动作来动，只是好看而已。虽然漂亮，但也仅此而已。
「啊！」
我配合她的踢击往前，挡下踢击后扫向她的轴心脚。
接着扭动挡下的脚让她倒在地上，踩在她的脸旁。
我对茫然仰望的她说：
「不要凭着气势行动。踢击不够稳定，马上就会被破解。要用来牵制、引诱对手，或是一定要踢中时再用。除此之外很难派上用场。还有，型终究是型，在实战中派不上用场」
我放开她的脚，退开。
——好啦好啦，他们看我的眼神变了呢。
「下一个？」
倪亚的身体果然还是有点虚弱。
体弱多病……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平常就用「气」来补强身体，这样刚好。
像这样不使用「气」来战斗，就能实际感受到。
以小孩子的力气没办法靠蛮力取胜。
虽然我打算仅靠技巧取胜……嗯——原以为能更灵活些，但似乎不太如意。
由于攻击范围有限，我必须主动进攻，但速度显然偏慢。
再加上没有力气，半吊子的攻击也无法造成伤害。
更何况我们的体格本就有巨大差距。
要是有「气」的话，就能靠蛮力解决一切了。
不过这样也满好玩的。
对我来说，他们只是大块头而已。
「唔！？」
我一边闪躲动作很快的男人的掌击，一边滑溜地钻进他怀里。
「啊、呃！」
我在他逃跑前踢了他的小腿，趁他头稍微往下时跳起来，用膝盖撞他。
我近距离俯视倒下的他。
「……唔」
明明有时间追击，我却没有行动——他从我的态度领悟到自己输了，按着喷出的鼻血退后。
很好，这样就是第七人了。
「下一个？」
……奇怪，没人出来。
还有没交手过的家伙……他们好像在墙边发抖。搞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热好身耶。
「——真强」
在我觉得有点扫兴时，有个高个子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终于有人出来了吗？
虽然一开始不在大厅，但我知道她从途中就在看了。我认为这个集团里这家伙是最强的。
实际对峙后，我对她的印象也没有改变。
她严厉的目光和长相，给人比甘得鲁夫更认真、顽固的印象。
「小姑娘是甘得鲁夫的弟子？我和他是劲敌」
哦？
「劲敌？」
「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总是领先他一步，比赛也没输过。因为不想输给他，我拼命努力。所以，我认为他是劲敌。我想甘得鲁夫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他们关系真好。
「甘得鲁夫还好吗？」
「咦？嗯，他很好」
「这样啊。我还以为那家伙逃跑了，看来不是」
「逃跑？」
「从天破流、从我身边、从武术。所以我认为他开始做教小孩这种自我锻炼以外的事，已经不打算成为天破流的首领，不打算和我竞争了。年轻时，我们还约定过要比赛谁先成为师父」
……嗯，我懂。
我不会说教小孩是浪费时间。但如果有时间，我也会想锻炼自己。
的确，从劲敌的角度来看，会觉得甘得鲁夫逃跑了。
「不过，看到你我就懂了。既然能培育出这种弟子，甘得鲁夫应该也相当努力锻炼。我认为小姑娘的存在就是他没有疏于锻炼的证据和根据」
啊，抱歉。师父和弟子是骗人的。正确来说，我们的立场相反。
……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所以不提这件事。
「所以？身为劲敌的你想报复甘得鲁夫师父吗？」
「报复？……哦，你之前来的时候，好像说过和他起争执」
她用轻蔑的眼神环视大厅里的人。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在。我不打算陪他做报复这种无聊事。目前来说，我对武斗大会并不感兴趣。只是，我对现在的甘得鲁夫很感兴趣。根据回来的人所说，他似乎没有变得懦弱。所以我放心地来见他——然后看到小姑娘，我终于确信了」
她再次将视线固定在我身上，双手合十。
「天破流代理师父蕾塔奥。我要打倒小姑娘，也要打倒甘得鲁夫。——你这么强，我不会把你当成小孩。你将以一名武斗家的身份成为我的磨刀石」
嗯，好吧。
我张开双腿，右手往下。
左脚往后，左手往上。
我记得甘得鲁夫的架式是这样吧？
沉稳如山，泰然不动。或者说是张开大口威慑的老虎或龙。也就是以防御和反击为目标的架式吧。
因为不适合主动出击，所以不是我喜欢的架式。
若是我拥有甘得鲁夫的体格和身高，可能会更具威慑力吧。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现在我是甘得鲁夫的弟子莉莉。
「你尽可尽力而为——以失败为食粮」
原来如此，这女人还真是……相当强啊。
我能感觉到她天生的才能。
她并没有沉溺于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通过锻炼提升了自己的肉体、感性和胜负的直觉。
真不错。这是个越锻炼越能进步的优秀人才。
「……」
我们彼此摆出架式，动也不动。
不如说，是无法轻举妄动。
「……没想到，竟然……」
蕾塔奥喃喃自语。
大概是下意识地流露出了真实想法。
——因为我毫无破绽。
蕾塔奥在脑海中一次次地模拟对我发动攻击，却全都被挡住了。
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能打败摆出架式的我吧。
她果然很强。
胜负的直觉极为敏锐，实战经验丰富。加上长期的刻苦锻炼，让她的综合实力远超在场的其他人。
甘得鲁夫的劲敌吗？
真不错。
如果能遇到合适的老师，她本可以成为甘得鲁夫的真正对手，彼此竞争，共同进步。
……不过，看到天破流总会的这些人，恐怕没有谁能教她「气」吧。
明明是如此出色的才能……真是可惜。
「你不来的话，就由我先出手咯？」
她似乎有些困惑，所以我决定主动发起进攻。
摆出架式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使用架式了。
我跳上附近的桌子，缓缓走近她。
由于体格的差异，我们彼此攻击对方都很难。
尤其是蕾塔奥，她似乎更难攻击到处于高低差的目标。于是，我采取了这个策略。
「——喝！」
蕾塔奥动了。
她使出回旋踢，试图踢向我踩在桌上的脚。好锐利的踢击。要是普通小孩被踢中，骨折是跑不了的。很好、很好。幸好她没有手下留情，否则就太无趣了。
我配合她的踢击，为了回避攻击而使出飞踢——哦。
「得手了！」
原来如此，踢击是假动作。
蕾塔奥果断停止了原本的动作，迅速抓住了我飞踢的脚。她居然能接住这种速度的踢击，看来她的躯干力量也非常出色。她真是一个越来越令人惋惜的天才。
「唔哦哦哦哦哦！」
她挥动着抓住的脚，试图把我狠狠砸向地板——就在这时。
蕾塔奥改变了动作，把我扔了出去。
「反应真快啊」
由于她用不自然的方式甩开了我，我调整姿势，用手稳稳着地，漂亮地完成了落地动作。我判断，若不使用「气」，单凭双脚着地是绝对办不到的。
要是她没有改变动作扔开我，我的手指就已经刺中她的眼睛了。
刚才，我利用腹肌弯起身体，抓住她握住我脚的手臂，再弯曲脚靠近她的脸，准备用指突攻击她的眼睛。
可惜，最后只擦过了她的太阳穴。
她的甩动让我的攻击稍稍偏离了原本的目标。
我本来也不打算弄瞎她的眼睛，只是想让她暂时丧失战斗力而已。
「你这个年纪，为什么会这么熟悉战斗……」
从太阳穴擦过的指头染上了鲜血。
蕾塔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紧盯着我。
「我继承了师父的技巧」
我淡淡地说道，蕾塔奥却露出了充满魄力的笑容。
「甘得鲁夫！你竟然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啊，抱歉。其实我们并不是师徒关系。
……当然，我不能说出真相。这个人已经完全相信了。单纯到甚至愿意与我较量。
我原本以为武斗家就是这种单纯的存在……但冷静想想，确实有点危险。
算了，武斗家单纯就单纯吧。讨厌写作业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以蕾塔奥的实力，刚才那一招已经让她深刻明白——她赢不了我。
不过——
「当然要继续！」
果然如此。
这种类型的人，面对越强的对手，就越能激发斗志。
大约三十回合。
这是我和蕾塔奥交手，殴打、踢了她几次的总数。
蕾塔奥明知赢不了，却还是继续挑战，于是我稍微陪她练了练。
「唔、啊啊！」
我跳到桌上，躲开了她锐利的回旋踢。
接着顺势避开她追击的踢击。
不，其实只是看起来像顺势而已，实际上我依然是跳起来闪开的。
我以毫厘之差避过攻击，这次终于成功赏了她一记飞踢。
很好，这样就结束了。我这一击踢得相当漂亮，她的体力也应该耗尽了。
「唔……」
我看着倒在地上呻吟的蕾塔奥，以及一旁围观的总部成员们，开口说道：
「今晚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你们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拜托你们别再妨碍我师父了。如果想堂堂正正地挑战他，我不会阻止你们，但请别把他卷进纠纷或麻烦事中。——你们愿意答应我吗？」
所有人都避开了视线。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被甘得鲁夫的弟子打败了，你们应该不会再去找他本人麻烦了吧？毕竟他比我还强呢。
唉，虽然这根本完全就是骗人的。
我们一走出旅馆，莉诺琪丝就开口问我：
「大小姐，您刚刚没有用『气』吧……？」
我请她负责把风。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晚，似乎没有什么围观群众。
要是有目击者就麻烦了。真是多亏了她的帮忙。
「是啊。四、五岁的时候姑且不论，现在的话多少能应付」
毕竟我平时有锻炼身体，也能隐约回想起武术的技巧。
对付那种程度的武人，不需要用到「气」。而且这次我毕竟是以甘得鲁夫弟子的身份前来，虽然实际上我并不是他的弟子。
「『气』只能提升基础能力，不磨练技巧的话，终究无法完全发挥作用」
唯有心、技、体三者齐备，才能称得上真正的武人。
要是有所偏颇，实力无论如何都会存在缺陷。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尊敬我了吗？」
「很可爱哦」
这家伙完全不尊敬我耶。我甚至觉得交手时的蕾塔奥还比较尊敬我，她最后是以向我讨教的心态在战斗的。
算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关系了。
比起这个，现在甘得鲁夫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感谢提供情报的安杰尔他们。
……不过明天就要返乡了，看样子得等之后再向他们道谢了。
天气变得格外寒冷的这段时间，终于起了波澜。
「——你看到了吗！？黎诺参战了耶！」
「——终于有冠军候补来了！」
「——机会难得！我要把所有财产都赌在黎诺身上！」
虽然这间便宜酒馆总是很吵闹，但今天的「微光影鼠亭」气氛格外热烈。
「这下子应该会稍微平静一点吧」
「也就是说，好戏接下来才要上场」
芙蕾莎隔着吧台低声说道，而店主安杰尔则如此回答。
阿鲁特瓦尔王国武斗大会的举办，是在秋天时正式发表的。虽然在那之前光是传闻就炒热了气氛，但这次是正式点燃了战火。
巷弄里的酒馆从那时开始就盛况空前。
由于陆续有来自外国的参赛者到来，话题源源不绝，像是谁很强、那个很强、那家伙会是黑马之类的；还有透过魔法影像采访的琪琪莉拉那个小鬼很可爱之类的；想让她当自己的女儿之类的；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上流贵族的小鬼，那种普通的比较好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家伙们是从哪里看魔法影像的，不过嘛，总之在各种意义上都炒热了气氛。
然后，时光流逝，到了冬天。
冒险家黎诺终于表明要参加大会。
黎诺是酒馆常客们熟悉且亲切的存在。在她常来的这间酒馆，应该有很多人看过她，也有很多人被她请过酒。因为每次离开酒馆时，黎诺总会慷慨地请在场所有人喝一杯。
拜此所赐，酒馆的普通顾客大多对黎诺怀有好感。一杯便宜的酒就能减少敌人，真是划算。真的。
——不过，先不管这些。
在各种意义上都备受瞩目的冒险家黎诺表明参战，想必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的事。
因为她这一两年赚了数亿的实绩，现在被认为是阿鲁特瓦尔最强的人。
对阿鲁特瓦尔的居民来说，她给人的印象就等同于国家代表吧。与其让外国人优胜，还是希望由本国国民获胜。既然身为阿鲁特瓦尔的居民，也就会想为阿鲁特瓦尔的参赛者加油。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安杰尔」
「啊？啊啊，是基斯先生啊」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安杰尔有些惊讶。
回头一看，是有时会把店交给他的初老男人。
基斯•拜兹。
安杰尔忙碌时会委托他，是受雇的店长。因为长年在黑社会生存，可以放心把这间客群不好的店交给他。
「我今天有叫你来吗？」
但是，今天应该没有叫他来才对。
「我不是走错路才来的」
芙蕾莎挥着手打招呼，基斯也举起手回应，然后站到安杰尔的旁边。
「——老大叫你过去。要你现在马上过去」
原来如此，安杰尔点头。
「那店里就拜托你了」
基斯是来传话的。
既然是老大的传唤，对安杰尔来说是第一优先。
他很久没来这里了。
在开店之前，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但现在几乎不会来这个角落。
夜晚的仓库街乍看之下没有人烟。
但是，只是看不见而已。他感觉到视线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自从掌握「气」之后，他对周遭视线的敏感度似乎提升了不少。
这附近一带的治安还是一样很好。
不过，要是深入其中，就会变得很危险。
自从决定举办武斗大会之后，他以为多少会有些变化……但目前似乎什么都没有。
「嗨，安杰尔」
前往目的地的途中，他遇到了老朋友纳斯汀。
「老大呢？」
不是偶然。
纳斯汀是在等安杰尔过来。带路、监视、警戒……包含各种理由。
「往这边——不过还真冷啊」
「是啊。你很忙吗？」
这一个月左右，他都没见到纳斯汀。
因为纳斯汀没有来酒馆。
擅长算账的纳斯汀是个不吝于付出琐碎劳力的男人。他经常在熟识的店里露脸，努力维持关系。
这样的纳斯汀没有来，就表示……。
「很忙。有很多没教养的外国人，经常发生纠纷」
果然在背地里发生了许多事。
「小纠纷的话没问题吧」
「是啊。真正危险的家伙不会做小纠纷这种无聊事，所以只要还在小纠纷的阶段就没问题。
不过，我跟这种事无关就是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一个仓库。
虽然没有看守，但只是看起来没有而已。这一带经常有危险的暗杀者在护卫和监视下睁大眼睛。
这里既是最危险的区域，也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再见，安杰尔」
「嗯。有空就来店里吧」
「我最近会去露脸。不过我不会点贵的酒哦」
纳斯汀在通往深处……老大所在的门前折返。
接下来只有被叫来的人才能进去。
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
有三个强壮的男人，以及一个在沙发上放松看书的男人。
「老大，您叫我吗？」
安杰尔一开口，他便阖上了书本。
左脸颊上有一道大伤疤的壮年男子。
名为卡夫斯•贾克斯。
他是阿鲁特瓦尔黑社会的支配者。
「好久不见了，安杰尔」
「是啊。老大看起来也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对安杰尔来说，他等同于自己的养父。
即使只是基于利害关系而养育他，安杰尔还是很感谢他。要是这个男人没有捡到他，他肯定已经死在路边了。
虽然他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教导了安杰尔生存之道。
正经人不会帮助安杰尔，所以这样就好。
「偶尔来我店里喝个酒吧」
为了他，安杰尔店里进了他喜欢的昂贵酒类。希望他至少能来一次。
然而——卡夫斯说：
「我去的话会妨碍到你做生意吧」
嗯，一般的小混混应该会吓到吧。
无论是冷酷的视线、压迫感，还是护卫。
就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一切都带着危险的气息。
「想叫我过去的话，就开一间我也能去的店吧。说到底，我的敌人很多，我怕得不敢去巷弄里啊」
谁会害怕什么啊？
就算面对死亡也不会移开视线，而是正面接受。他就是凭借一场场赌命的胜利，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的。卡夫斯就是这样的男人。
「时间没问题吗？」
安杰尔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闲工夫说废话吗？」
卡夫斯很忙。
作为黑社会的掌权者，他不仅从事黑道活动，在表面上也经营着正当业务。他每个月只会来这个仓库街的据点一两次。
当然，有事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说得也是，进入正题吧」
卡夫斯放下书本。
「安杰尔，你最近变强了吧？」
「啊？……嗯，是有一点」
前不久，安杰尔因十亿克拉姆的目标外出赚钱。
他与卡夫斯已有一段时间未见，因此对此事只字未提。
然而，卡夫斯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作为黑社会的掌控者，所有情报必然会传入他的耳中。
「你的实力增长了多少？」
「……你问我变强了多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要跟谁比？」
安杰尔这么问后，卡夫斯举起右手。
——霎时间，室内的几名男子齐齐朝安杰尔发起攻击。
伸缩棍、指虎、小刀接连出现在他们手中。
他们冷酷地挥舞着随身隐藏的暗器。
「真不愧是『脚龙』」
安杰尔低喃。
「脚龙」的成员果然不同凡响。他们的动作没有破绽，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更重要的是合作无间。无论作为杀手或护卫，都十分优秀。
然而，安杰尔精准地看透了他们的动作。
他双手插在口袋中，从容地闪避着他们的连环攻击——
「够了」
卡夫斯立刻制止了他们。
男人们立刻收起武器，撤退得也相当利落。
「安杰尔，那个叫黎诺的家伙比你强吗？」
——安杰尔开始理解了。
「喂喂，你不会是要我去参加大会吧？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站上那种舞台」
他在背地里干了不少坏事。只要有人调查，肯定能挖出一堆黑料。
多亏有卡夫斯这个后盾，他才能拥有自己的店，但他并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不觉得自己能生活在阳光之下，也不认为自己今后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优胜奖金可是五亿哦？你不想要吗？」
「我想要钱……芙蕾莎说她就算变装也要参加，我倒也不是没有兴趣」
但是，从现实角度来考虑，他还是不想站上舞台。毕竟生活在背地里的人，只要一出名就完蛋了。
「那你去参加，然后拿下优胜」
「……既然是你的命令，那我也只能接受。不过，如果我拿不到优胜，你可不能恨我」
「不，我会恨你」
卡夫斯冷酷地笑了。
「我打算在你身上赌五百亿」
「……你在开玩笑吧？」
「嗯，真的」
之前那十亿就已经让他觉得对方脑袋有问题了。
这次，他居然要动用十倍以上的金额。而且，这笔钱似乎全都要由安杰尔来扛。
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是我所有的财产。要是输了，我就会一无所有。不过，这个赌注值得。我计划从那些外国暴发户身上狠狠捞一笔。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赢。要是他们敢有意见，我就直接把他们的所有财产都吞了。我特别想要外国的不动产，只要你赢了，我就能赚到五百亿以上。所以，我赌你赢」
看来他似乎在策划着一笔非常庞大的生意。
这的确很像卡夫斯的作风，是种危险又像恶棍的做法。
「——你没自信吗？没有的话拒绝也行哦」
安杰尔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拒绝你的命令呢。我做」
安杰尔唯一无法背叛，也不打算背叛的对象。
就是眼前的卡夫斯。
卡夫斯非常了解安杰尔的心情。
所以他平常不太干涉安杰尔。他知道就算放着不管，安杰尔也不会背叛自己，也知道只要叫他就会马上回应。
而且，他也知道安杰尔不会拒绝自己的命令。
安杰尔也觉得这样就好。
虽然看起来扭曲又单方面，但这就是两人信赖关系的形式。
「优胜啊」
安杰尔走出仓库，点燃香烟。
能赢吗？
仔细一想……实在难说。
不管是路边的小角色，还是稍有名气的对手，他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但亲近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莉诺琪丝。
芙蕾莎。
甘得鲁夫。
丽聂特。
安杰尔深知这些被倪亚•利斯顿培养的弟子们有多强。
正因如此，他才无法轻易下判断。
没有能绝对赢的对手。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会说出「绝对能赢」这种话。
然而，卡夫斯的命令是赢得优胜。
对安杰尔来说必须以此为目标。
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他很清楚有些对手就算再努力也绝无胜算。
更别提除了倪亚弟子们之外，还可能出现未知的强敌。
他能赢得优胜吗？
如果赢不了呢？
到时候，只能让卡夫斯舍弃所有财产了。
……那样的话，就只能逃亡了吧。
——总之，先把行李整理好，以便随时出发。
安杰尔得出这个结论后，迈开了步伐。
「——是安杰尔吗？」
走了一会儿，仓库旁的暗巷深处，有人叫住了他。
「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是道夫先生啊」
道夫•赞西。
年过三十，体魄强健，精神如钢铁般坚韧的男人。他是地下世界的清道夫，专职护卫警戒，但本质上和芙蕾莎没什么区别。
他也是暗杀集团「脚龙」的首领。
「好久不见了，安杰尔。你是来见老大的吗？」
「是啊，我正要回去」
道夫同样是卡夫斯手下的一员，虽然两人交情不深，但对安杰尔来说也算是老同事。
安杰尔负责护卫，而道夫他们则专职杀人。
两人在工作上几乎没有交集，仅是见面时寒暄几句的关系。
——道夫是「脚龙」的首领。
在未学会「气」之前，安杰尔觉得他是个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虽然从未真正交手过，但安杰尔看过他的战斗场面。
「脚龙」的成员已经足够强大，而道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现在呢？
现在他能赢吗？
「道夫先生，你会参加大会吗？」
「嗯？那个武斗大会吗？
……呵，我会上台参加公开大会？你觉得我会上场吗？」
道夫露出了冷笑，回答的理由显然和安杰尔一样。
「我被命令要参加大会」
「啊？你？」
「很好笑吧？明明和你一样身上积了不少灰尘」
「……这是真的吗？」
道夫似乎怀疑安杰尔是在开玩笑。
毕竟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安杰尔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听说某人想赌一把大的」
赌一把大的。
与他交情多年的道夫，瞬间就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
——又是一次赌命的赌博。
「那个人还是老样子啊。真希望他能变得圆滑一点」
安杰尔也深有同感。
两人站在街巷中，聊了许久。
自从安杰尔经营起酒馆后，他很少踏足这一带。
或许正因如此，他和道夫这个交情不深的朋友也聊得相当尽兴。
「——对了，这件事顺便告诉你」
冬夜并非适合闲谈的时节。
就在安杰尔准备结束对话时，道夫补充了一句。
「最近『本家脚龙』的家伙们也来到阿鲁特瓦尔了」
本家？
「那些家伙也来了吗？」
毕竟这是场规模庞大的武斗大会，他们参与并不奇怪。
——「本家脚龙」。
潜伏在武勇国乌哈伊顿黑暗深处的顶级暗杀集团。
以道夫为首的阿鲁特瓦尔「脚龙」，正是他们的分支。安杰尔因任务与他们交手过几次……
「那可不妙啊」
那些家伙实力强悍。尤其是他们的干部，强得离谱。
现在安杰尔知道原因了——他们掌握了「气」的秘密，所以才如此强大。
「他们来参加大会的理由不是任务，没人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也许，他们会去你的酒馆」
「为什么？……啊，对哦」
冒险家黎诺。
只要追踪她的踪迹，就会找到「微光影鼠亭」。如果想收集这位有名优胜候补的情报，他们很可能造访酒馆。
实际上，这几天他已经碰上不少看起来很强的家伙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甘得鲁夫曾与之冲突的天破流总会。
「本家脚龙」。
还有许多未知的强者。
距离武斗大会还有一年。
之后会有更多人涌入。甚至可以预料到，其中可能会出现令人无法置信的顶尖高手。
「优胜啊……」
卡夫斯的命令像巨石般压在安杰尔心头。
——他不觉得自己办得到。
还是先准备好逃跑的行李吧。
◆
「——嗨，倪亚•利斯顿」
嗯？……哎呀？
一年一度的灾难——升级考试结束，小学部二年级的生活已经进入尾声。某天放学后，我在女生宿舍入口附近，遇到一个熟人叫住了我。
是夏尔•戈尔。
准广播局那个看起来品行不太好的家伙。
小学部和中学部的校舍分开，我们几乎没有机会碰面。
顶多只是远远看到，像这样面对面说话，是去年暑假前的事了。记得那是第一次广播活动之类的。
女生宿舍前，品行有点差但长相不错的年轻男孩。
——嗯，我懂了。
「幽会？你在等谁吗？」
我猜他是在等女朋友，或者是想约谁去约会之类的。
虽然高阶贵族中这种情况应该不多，但如今低阶贵族与庶民谈恋爱、结婚的案例也不少。
据说有间酒馆的老板曾说「在这个时代，身份根本没意义」，甚至将正式的贵族使者赶回去了。看来时代真的在改变。
可是夏尔回答：「不是」
「我在等你」
…………
「对不起。我才刚满八岁，没办法考虑交往」
「哦？……哦，放心吧。我对小鬼没兴趣」
他一瞬间似乎真的吓了一跳，太好了。既然会惊讶，就代表他丝毫没有那种想法。对吧，对吧。
再怎么说，他应该连一丁点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发生关系的念头都没有吧。
活得健全一点！虽然他看起来已经有点像不良少年了。虽然我家的侍女和哥哥的侍女也有奇怪的家伙，但那是例外中的例外。拜托是例外……是例外吧？
可是，这么说来，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么，是关于魔法影像的事吗？」
我们只有这个交集。那么，他要找我谈的就只有这件事。
「不，有点不一样。不过的确是找你商量」
咦？不一样吗？
「给我一点时间。真的只要一点时间就好」
我告诉他站着说话不方便，要他来房间，但夏尔坚持「马上就会结束」，打算当场开门见山地说。
看来内容不是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所以被谁听到都无所谓。
仅仅是男生出现在女生宿舍入口，就已经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
不管是回来的学生，还是已经回来的学生，或是舍监嘉洛梅。他们一下躲在宿舍入口附近，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们。
毕竟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们，对恋爱话题总是充满兴趣。
不过我跟夏尔的年龄差有点大，所以也有人是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是觉得被谁看到都无所谓，但唯独不想被莉诺琪丝发现。要是被她发现，之后会很麻烦，所以还不如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见面。
算了，也罢。如果只是站着聊个几句就能解决的事，就快点解决吧。
「我一开始是去找希尔德朵菈大人商量，但她现在很忙，要我来找倪亚商量，所以我才过来」
「啊啊，是希尔德介绍你来的啊」
既然希尔德朵菈将这件事转交给我，看来是和魔法影像相关。
「希尔德最近的确特别忙呢」
「因为那个料理节目，还有武斗大会的摄影吧。她最近连准广播局都很少来了」
没错没错，蕾莉亚萝德看起来也很忙。目前多少还有点余裕的，大概只有悠闲频道的利斯顿领……虽然我个人是不觉得有多悠闲啦。
「唉，听说你跟赛得尼商会私下有交情，是真的吗？」
哎呀，话题往意外的方向发展了。
「算是有吧」
在十亿克拉姆那件事上，我受了他们不少照顾。只是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交集了。
不对，也不是没有交集。
或许我的弟子中还有人跟赛得尼商会仍有往来，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再去打声招呼。毕竟我们总有一天可能还会再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也没有理由断绝难得的联系。
逮捕甘得鲁夫的那件事，其实也不是以我的名义，而是以黎诺的名义委托的。
「真的吗？你有认识的人吗？你们的交情有多深？」
有多深？嗯……
「以亿为单位的交情？」
「……以亿为单位……抱歉，我听不太懂。是很大的交易吗？」
「嗯，差不多是那种感觉」
毕竟我实在说不出口，他们曾经帮我赚了十亿克拉姆。而且说明起来也很麻烦。
「先不说这个，你有什么事？不先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啊，对哦——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向梵杜路杰订购飞船的零件」
「飞船的零件？」
「说得更具体一点，是翼之道用的零件」
翼之道……？
「——我回来了。泡两人份的红茶。另外我等一下再回答你的问题，现在先闭嘴」
我一回到宿舍房间，就让在房里等着的莉诺琪丝闭嘴，把夏尔请进房内。
「来，坐下吧。继续说下去」
夏尔似乎以为站着讲完就能走了，但情况已经不同了。
我现在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呃、呃……我知道了」
莉诺琪丝的状况是，等我回来时，我却带着男人一起回来。
她应该很惊讶，但希望她现在先忍忍。
莉诺琪丝虽然一脸困惑，但马上察觉我的意思，开始泡起红茶——从她选了昂贵的茶叶来看，她似乎很懂。没错，他已经是我的客人了。咦，连饼干也要端出来吗？我晚上的份还有剩吗？
「真是个单调的房间啊。女人的房间应该要更——」
别乱看房间。快坐下，然后说。
我忍住想这么说的冲动，等夏尔坐到椅子上。
他注意到我盯着四处张望的他，这才坐到椅子上。
「那么，我就从头开始说吧。所谓的翼之道竞技，是飞行皇国梵杜路杰的单人飞行竞技——」
竞技。
我是个只知道战斗的野蛮人，所以完全没想到有既存的竞技……也就是所谓的运动竞技。
所以老实说，我也不太懂为什么跟狗玩你追我跑的视频会莫名受欢迎。
人类是喜欢互相竞争的生物。
我所竞争的，基本上都是会流血的野蛮行为。而且现阶段没有对手，结果都只是单方面的杀戮。
没错，这个时代的世界，有不流血也能互相竞争的和平竞技。
——和平的竞技项目。
——如果是这个，就符合利斯顿领保守的节目内容了。
项目应该多得是。
喜欢利斯顿频道的悠哉老人们，说不定过去也曾参加过什么竞技，也有可能会想看别人运动的样子。
目前在竞技方面可能活跃的人选，就是准广播局的琪琪莉拉•亚蒙。她的运动能力很强，迟早会进入竞技领域吧。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总之，这个领域几乎还没有人碰过。
现在阿鲁特瓦尔正为了王国武斗大会的出场者而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开始做可能时机不对，但反过来说，也是抢先一步的好机会。
虽然连环话剧被席尔瓦领抢走了，但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呢？要付多少钱才能参加那个什么翼之道？单船竞技」
「不，我只是想要翼之道用的单船零件而已」
「别管了，快点开始那个单船竞技吧。快点召集参赛者」
「……喂，你的眼神很可怕耶……」
那当然。
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企划。
仔细想想，准广播局的现场监督瓦格纳斯的着眼点一定不差。
虽然翼之道在阿鲁特瓦尔的知名度还很低，但他预测这个竞技总有一天会在这个国家流行起来，所以才让夏尔加入准广播局。
夏尔自己似乎也是为了进行翼之道的宣传才加入的。他认为只要在魔法影像上播放，知名度就会瞬间提升。
——不过，现在准广播局本身很难说已经走上正轨，而且全国都因为王国武斗大会而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目前似乎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翼之道。
在飞行皇国梵杜路杰诞生，近年来人气逐渐攀升，使用单船的竞技总称。
详细内容大致上分为三种。
最受欢迎的是竞速。
由复数参赛者在规定的赛道上飞行，单船彼此竞速。这个项目似乎也有长距离和短距离等种类，但统称为竞速。
据说这个项目的人气高到一提到翼之道就会想到它，已经可以说是代名词了。当然，赌盘也炒得很热。
第二受欢迎的是特技。
展现经过千锤百炼的单船技术，也就是类似特技表演的东西。单船似乎会做出后空翻或侧翻之类的动作。虽然光用嘴巴说明还是不太清楚。
然后第三受欢迎的是编队。
由组成队伍的几艘单船展现整齐划一的编队飞行。简单来说，就是像成群飞行的候鸟吧。
这三种项目的总称似乎叫做「翼之道」。
「哦，单船竞速啊」
听完夏尔的说明，我点点头。
「真不愧是飞行皇国」
在梵杜路杰虽然没有禁止，但在阿鲁特瓦尔，禁止在街上搭乘单船。
不过，如果有特别许可的话，似乎也可以在街上搭乘单船。像是运送病人、处理事故，或是火灾之类的。在港口等地，也经常看到用来搬运大型货物的单船。听说那个是需要驾照的。
但那终究只是配合用途使用而已。首先追求的不是速度，而是力量和便利性。也就是作为劳动力的单船。
然而，据说在梵杜路杰诞生的翼之道，是使用以竞速为目的的单船。
「很有趣哦。单船会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飞过去」
哦。
因为我没有看过单船以惊人的速度从眼前飞过去，所以实在无法想象。
不过，那种以爆炸加速的高速船单船型……这么一想，就有点在意了。
「而且还有战术之类的。不是只要跑得快就好，还要预测周围选手的动向，掌握时机发动攻击——」
从夏尔开心地谈论着来看，翼之道肯定有着足以掳获人心的魅力。
「我从初中部毕业后就要去梵杜路杰。然后成为翼之道的选手」
哦，原来你有这种野心啊。
「然后我打算把翼之道推广到阿鲁特瓦尔，总有一天推广到其他国家，将来成为世界共通的竞技。让翼之道成为在任何国家都受欢迎的竞技」
……哦哦，真是个野心勃勃的大目标呢。
…………
世界共通竞技吗？
在全世界都受欢迎的翼之道，只有利斯顿领有播放相关赛事的频道——喂喂，这主意不错嘛，真的不错。
「……我干嘛跟小鬼聊这些啊」
「因为是我问的啊」
夏尔应该也很想说吧，但我更想听。
因为这个话题已经不是由他主导了。
「所以呢？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你想要什么？」
总之，这个话题就先暂时搁置。
作为他告诉我这个顺利的话可能会成为大事业的话题的谢礼，我会在不会造成负担的程度下支持夏尔。如果有机会发芽的话，全力支持他也没关系吧。在资金方面也在不勉强的范围内支援他也不坏。
——我把一开始的商量事项「翼之道用单船的零件名称」写在笔记本上，夏尔就离开了房间。
「大小姐，那个男人呢？」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我接下来马上要去赛得尼商会」
我现在立刻动身前往赛得尼商会，订购夏尔想要的零件。
另外，我也想听听看商人对翼之道在阿鲁特瓦尔王国是否能流行起来的意见。
虽然我已经干劲十足，但非常好奇商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对赛得尼商会来说应该也不是坏事，毕竟进货的种类会增加。
「不，大小姐，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和大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只是认识的人而已，别管了，快点准备」
「只是认识的人的话，感情好像也太好了吧？」
…………
虽然觉得偷偷见面被莉诺琪丝发现会很麻烦，但看来在她面前见面也一样麻烦。
我丢下一句「路上再跟你解释，快点准备」，便先离开了房间。
「非常抱歉，老板现在外出中」
哎呀。
「是我突然跑来，不好意思，你别在意」
我为了逃离莉诺琪丝的追问而离开学院，来到赛得尼商会总店。
我还没向走过来的店员说明来意，就先被告知会长马尔杰•赛得尼不在。
回答我的是每次来都会询问来意并带我到会客室，看起来像是年老管家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从年龄来看，应该是个有相当职位的人吧。
「我叫达隆。如果您不嫌弃，就由我来听您说明吧。之后再由我转达给主人，您觉得如何呢？」
嗯，这样也好。
因为学院有门禁，我不能在这里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马尔杰。
而且现在还不是要谈钱的事。
我只是想听听意见，应该不需要特地请他腾出时间。
我同意之后，达隆便带我前往平时那间会客室。
「抱歉在你这么忙的时候找你商量，我会长话短说」
大概是受到王国武斗大会的影响，店里有不少客人，店员们也忙进忙出。
街上也充满活力，已经可以看到许多应该是从外国来的旅行者。
……没问题吗？这种活力能持续到冬季武斗大会当天吗？不会在大会当天就燃烧殆尽吧？应该没问题吧？
「哈哈，只要是为了老主顾，赛得尼商会愿意花多少时间都行」
达隆接过店员端来的红茶，在我对面坐下。
老主顾啊。
不过十亿那件事已经结束了，正确来说我现在连客人也不是。希望我们今后能恢复成那样的关系。
「那么，您想谈什么呢？听说您有事想商量」
嗯。
「学院有门禁，我就长话短说。我想让翼之道在这个国家流行起来，你觉得——」
「——倪亚大小姐」
达隆打断了我「你觉得如何？」的问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语气沉稳地说：
「恕我僭越，这件事对才疏学浅的我来说负担太重了，这件事请直接向主人提出。我会安排在大小姐方便的时间，还请您务必赏光」
……嗯？
「意思是叫我下次再来？」
「是的。这次的商量内容也过于重大，不是我能够判断的」
……这次的商量内容也过于重大。
「这是你的意见吗？」
达隆没有回答。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回答吧。
「我明白了，那我下次再来」
「谢谢您。劳烦您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这次的商量内容过于重大。
如果他的意思是，十亿那件事也是，还有这次的翼之道也是。
至少以达隆个人的意见来说，应该是「让翼之道流行起来是有可能的，但因为是大案子，所以请直接找会长谈」吧。
嗯——这下我突然有干劲了。
无论如何，我都想让利斯顿领独占这个企划。
◆
「倪亚小姐！前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
「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明天开始就是春假，我终于有了一点空闲时间。
恶梦般的升级考试也结束了，心情十分舒畅……虽然明天回乡之后，又得开始面对塞得满满的拍摄行程。
——我来到天破流道场，甘得鲁夫已经坐在道场内等我。
因为我请蕾莉亚萝德帮我传话，告诉他我会在今天这个时间过来。
今天道场休息，所以没有孩子们在。
应该说，从今天开始，暂时都不会有吧。因为要放春假了。
「没这回事！我听说是倪亚小姐跟赛得尼商会谈妥的！」
「哦，嗯，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
多亏赛得尼商会的帮忙，甘得鲁夫似乎很快就获释了。
不过，这也要看他闯了什么祸。要是他不只打架还闹出人命的话，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我走到他面前，正襟危坐。
——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学院里流传着「天破流道场的负责人被逮捕了」的传闻——不过，那个事件瞬间就平息了。
在那之后，我跟甘得鲁夫就没再见过面。
第三学期很忙，现在阿鲁特瓦尔全境都因为武斗大会而人心浮动，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
不过，大会的影响应该会从现在开始逐渐浮现吧。毕竟大会是在今年冬天举办。
再加上，甘得鲁夫的处分被保留了。虽然因为是正当防卫而无罪释放，但他引起打架骚动是事实。
我听说最近终于确定了，所以就来见他一面顺便看看情况。
「嗯，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学院也允许我继续经营道场」
甘得鲁夫似乎被当成学院的职员对待。
毕竟这里禁止非相关人员进入。
毕竟是学院里有很多小孩的地方，职员遭到逮捕。虽然在旁人眼中看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实际上被视为大问题，也有人提议要解雇他。
虽然他被监视了一段时间，但处分似乎终于确定了。国家的纪录上写的是「并非逮捕而是拘留」，学院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他现在就在这里。
「我听说了一些，但你具体做了什么呢？」
没错，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清楚这件事。
「嗯，和倪亚小姐分开后，我去吃了顿饭——」
甘得鲁夫面露难色，双手环抱胸前。
「从总会来的十几个人……包括师傅、准师傅、总师傅和夺带者，全都是比我高阶的人。
因为事先约好了见面，我就去了他们下榻的旅馆。然后——」
「动手了吗？」
「动手了」
不错啊！干得漂亮！
看不顺眼的家伙就该揍！我也早晚要揍扁班德里欧！我绝对不会原谅那家伙！如果他是武斗家的话我绝对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揍个四次左右！我想在每个季节的节庆时都揍他一顿！具体来说就是长假前后！虽然工作要做，但揍他这事也不能落下！
「这件事让我反思了一下」
「对吧，被逮到的话会很麻烦。下次要揍扁可恨的对手之后就赶快逃走，别被逮捕了。放心，只要没把人打死，就不会闹出大事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咦？不是吗？
「我一直以为总会的师傅们高不可攀……但实话说，他们根本不强。他们既没力量，技巧也粗糙，完全看不出有经过刻苦锻炼。明明有十个人以上一起上，我却毫发无伤地打赢了……为什么那种程度的人会是师傅？如果是那样，甚至还没掌握『气』的我都更强些……」
……嗯。
「幻灭了吗？」
虽然我不清楚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但如果是学会「气」之后的他，我自认很了解。
掌握了「气」的人与未掌握的人，实力差距一目了然。
甘得鲁夫应该也亲眼见识到了吧。
那些我以为非常强大的对手，其实却很弱。
如果是我，应该会幻灭，也会感到失望，说不定还会生气。
「我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天破，根本不是我追求的天破。不，说得更明白点，我或许根本不需要执着于天破。因为我只是想变强而已。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原来如此。
「那么，你打算放弃天破流吗？」
「……没有理由放弃呢。虽然我对师傅们有些意见，但并不讨厌他们。看着孩子们成长也很开心，而且我不认为有比天破更强的流派」
这样啊。他果然还是喜欢天破流。
「唯一比天破更强的，就只有倪亚阁下了。不过倪亚阁下似乎也没有流派」
「嗯，没有哦」
我没有流派。
硬要说的话，就是我学了各种武术，经过反复取舍，最后只留下能用的招式，自成一派。算是集各家之大成吧。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我自己创造的招式。
不过我记不得了。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要是能被天破流逐出师门，我就能下定决心了。不过关于那件事，总会还没有下达处分。以区区代理代理师父所犯下的事来说，或许算是相当严重的事件」
或许吧。
毕竟代理代理师父打倒了总师父和其他人。
等级超低的人打倒了好几个等级超高的对手。
对于以武术为卖点的天破流总会来说，这应该是很难处理的问题吧。
「你没有打算主动离开对吧？」
「没有。我透过学习天破流变强了，也认为自己还能继续透过天破流变得更强。自从学会『气』之后，这种想法又更强烈了。而且，最近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我想确认一下这股异样感的真面目」
——好，我知道了。
「看样子没什么问题，那我先回去了」
我站起身。
「啊，您要回去了吗？」
「嗯，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练习了」
「啊，好的……谢谢您」
甘得鲁夫一脸疑惑地目送我突然起身，快步离开了道场。
明天我就要搭飞船回利斯顿领了。
——嗯，看样子接下来会很忙呢。
◆
「……虽然我不是很想这么做」
「但就这样放着不管，你也会良心不安吧？」
「完全不会哦？甘得鲁夫会怎样我一点都不在乎哦？」
「是是是」
「我是说真的哦，真的真的哦？」
「是是是」
莉诺琪丝一边碎碎念，一边帮我梳头发。
「唉……好了，梳完了」
不要叹气啦。既然决定要做，就不要心不甘情不愿的。
虽然说这算是干劲的问题，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好了，出发吧」
我只有今晚能行动。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必须趁今晚做个了结。
——而且我个人有些在意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一下。
「啊，大小姐」
「干嘛啦，别再阻止我了」
「不是的——咳咳」
莉诺琪丝清了清喉咙，露出微笑。
「这身打扮真的很适合您哦，看起来既可爱又迷人」
……有必要特地叫住我来说这个吗？
算了，不管了，走吧。
于是我们离开了冒险家黎诺的据点公寓。
我扮成普通的城镇女孩，莉诺琪丝则扮成我的随从莉莉。
不对，这打扮看起来倒像是甘得鲁夫的女儿吧？
我把头发染黑，穿着练习服。这是之前去地下竞技场时的打扮。
啊，不对，这好像不是练习服，而是天破流的礼服。大概是在表演武术舞蹈等特别场合时穿的，所以设计得比较华丽。
这是蕾莉亚萝德给我的。
我本来是想借来用，跟她交涉说「可能会用在拍摄上」，结果她直接说「那就送给你吧」，把整套衣服都给了我。听说她要趁新学年开始时重新订做，所以这套已经不会再穿了。
反正不管怎样，今晚能用就行了。
我让莉诺琪丝打扮得不引人注目。毕竟她作为冒险家黎诺曾出现在魔法影像中，所以严禁她穿那身衣服或化妆。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自从发表参加大会的消息后，冒险家黎诺就从台面上消失了。
不过说到底，既然十亿的事件已经结束，这间公寓也就没用了。
现在之所以还继续租用，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里既可以存放行李，又考虑到将来可能需要以冒险家的身份活动，所以才继续租用……赛得尼商会也说「不用也没关系，就当作据点继续租着吧」。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所以继续租着也没关系吧。
「——对了，夏珞不是也住在那里吗？」
「——是的。不过我们彼此都很忙，最近都没见到面」
「——我偶尔也想见她呢」
「——有我在不就好了」
我们边聊边走到大街上。
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了。明明是这个时间，人却很多。可能是因为有很多外国人来的关系。
「你有问过地点吧？」
「是的。往这边走」
接下来由莉诺琪丝带路。
拐进一条小巷，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嗯，虽然为了摄影之类的事去过王都的许多地方，但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地方呢。这王都还真是大。
好了，到了。
我们来到远离大街的一栋大房子前。
玄关开着，看起来像是旅馆或店铺。
「这里是包租的旅馆。感觉像是大房子，没有店员。是给只想和自己人一起过夜的团体客人用的。根据安杰尔他们的情报，这里大概住了二十人左右」
嗯，我探查了一下气息，感觉差不多是这样。
从入口进去后，马上就是大厅。有十个人左右在那里休息。其他人则分散在建筑物中。
一进去就是大厅，这样正好。
「那我们走吧」
「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帮忙的……虽然我想大小姐应该用不上」
嗯，应该用不上。
我站在旅馆前，用力把门踢开。
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失去了门的功能，飞向里面。
「——晚安」
在众人好奇地注视下，我悠然地踏进旅馆。
哦哦。嘿。
原来如此。
这些家伙就是从天破流总会来的吗？
他们有的在吃晚餐，有的在喝酒，真是一派普通的日常。不过，由于体格健壮的人很多，看起来也像是冒险者的聚会。
我闯入了他们团聚的时间。抱歉，在你们放松的时候打扰了。
不过，原来如此。
我明白甘得鲁夫失望的理由了。他们真的是徒有其表，名不副实。
遍布世界的天破流师父，竟然只有这种程度吗？
这个时代的武术……真亏人类能存活下来并繁荣发展。想必有许多优秀的统治者吧。
「……什、什么？你是谁？」
在我愣住的时候，坐在附近的一名女子向我搭话。是个年轻女子。从她拿着啤酒杯来看，应该是在放松休息吧。
这家伙也是师父吗？
嗯……虽然资质不错，但锻炼不足。需要更加逼迫自己才行。
「失礼了」
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各位看起来是从天破流总会来的师父。我也是门徒，名叫莉莉」
虽然这称不上是身份，但报上名字并表明身份后，他们似乎姑且明白我是谁了。
不过，其实我并非天破流的人就是了。
「你说门徒……」
「喂，门……」
被我一脚踢飞、滚落在地上的门板。
我依然维持着合掌的姿势，而莉诺琪丝则挡在我身后，堵住了出入口。
然后——
「门徒找我们有什么事？」
终于有个男人愿意听我说话。
他看起来年约三十五岁左右，身材中等，似乎有在锻炼身体，眼神锐利，应该是这群人中比较有本事的吧。
不过锻炼得还是不够，给我去修行个几年再来吧。
「请赐教」
「啊？」
大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喂喂喂，振作点啊，你们不是武斗家吗？
「我是在说——」
我往前踏出一步，一脚踢起附近女人手上的啤酒杯，让它浮在空中。
接着跳起来，使出上段回旋踢。
「我是在说，想跟你们打一场，这样你们才听得懂吗？」
啤酒杯从刚才向我搭话的男人脸旁擦过，直接撞上了墙壁。
「我听师父甘得鲁夫说他受过各位的照顾，所以也来打声招呼」
这当然是假的。
不过，现在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就是那个吧？为了报复之前被干掉的事，这次带了一大群人过来吧？师父在学院工作，平时不太能离开，所以才等到放长假。明天，或者后天，你们打算近期把他叫过来吧？」
——然后，终于从学院得到无罪判决的甘得鲁夫，就会困扰了。
作为天破流代理师父，他不能不回应总会的传唤。
这次要是再引起纠纷，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甘得鲁夫可能不会抵抗。
甘得鲁夫说过，他不打算放弃天破流。
但是，这次要是再引起纠纷，天破一定会下达逐出师门的命令。
不管真相如何，都取决于师父们的报告。不管是头衔还是人数都占优势，要是摆出受害者的姿态，他肯定会被立刻赶出去。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
因为是会拜托打假赛的家伙，我想他们可能会做出报复之类的事。所以我事先拜托了安杰尔和芙蕾莎。
要是天破流总会来了团体，就通知我。
如果甘得鲁夫觉得离开天破流也无所谓的话，我只需要告诉他总会的人又来了。
但是，他似乎想继续留在天破流。
所以我来了。
毕竟我是他的师父，这点程度的弟子还是得照顾一下。
——简单来说，只要甘得鲁夫以外的人打败他们就行了。更进一步来说，只要比甘得鲁夫弱的人打败他们就行了。
所以我才假扮成他的弟子。要是连甘得鲁夫的弟子都赢不了，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找甘得鲁夫麻烦了吧。
他们应该也不想丢脸，让天破流的十名以上师父输给小孩子。他们不会报告这件事，应该会把这场败北藏在自己心中。
——更进一步来说，我只是挑起一场普通的胜负。
只是武斗家挑起一场胜负。
如果这样还要抱怨输赢的话，就该放弃武术。我会让他们放弃。
「真是没教养的小鬼」
年轻男子站了起来。
他的锻炼也不够。虽然体格不错，但也只有这样。
「这种程度的杂技——谁都会！」
他踢飞桌上的啤酒杯，进一步逼近我。
嗯，好慢。
我接住酒杯，躲开他踢向我身体的脚刀。
「还给你」
喀！
「呜啊！？」
我躲开的同时挥出酒杯，作为对他踢击的反击，砸向了他的脸。既然要冲过来，就该有所警戒。你以为我不会反击吗？
嗯，正好。
只要不使用「气」，尽情攻击应该也没问题。他们似乎也经过一定程度的锻炼，只要不瞄准要害，应该不会致命。
而且，他们似乎终于拿出干劲了。
「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发出声音，斗志高涨。
因为同伴在眼前倒下，这下子连旁观的家伙也有所反应。
「下一个是谁？」
我要求下一个对手。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开玩笑，原本就打算打倒所有人。现在已经不需要言语了吧。
啊，不过有一件事要说明。
「我先说清楚，如果连我都赢不了，就绝对赢不了甘得鲁夫师父」
唉，这当然是谎言。
若要我给予他们唯一的评价，那就是他们再怎么差劲，终究还是武人。
「我来！」
他们似乎打算遵守我所说的「指点一二」，一个一个上。我是不介意他们一起上，那样反而比较有趣……算了。
我不愿伤害他们的尊严。
「放马过来！」
站在我面前的光头男大吼。
「让你见识我的刚体合！我要打烂你的手脚！」
他双脚踏稳，双手后拉，摆出架式。
刚体……哦，是让身体变硬的招式吧。没错没错，肉体可以透过锻炼与技术变得比钢铁还硬。虽然不是我所知道的名称，但我理解原理。
「这样好吗？我的攻击很痛哦？」
「你那拳头的威力会原封不动地回到你身上！」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因为就像在打铁。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冲向他，抓住他的衣襟，双脚踏稳，调整高度与距离。
「你可以哭，没关系」
啪————！
仿佛连外面都听得见的破裂声响起。
我狠狠地赏了连脸都变硬的他一巴掌。啊，好痛。没有「气」的辅助，对身体的负担果然很大。手好痛。
「——啊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
我往后一跳，光头男慢了一拍后蹲下。嗯嗯，很痛吧。巴掌真的很痛呢。你可以哭哦。
「肌肉虽然会变硬，但皮肤不会。被鞭打还是会痛的」
这种防御法对直线攻击很强，但对鞭子这种会伤害表面的打击非常弱。
还有，像削切一样的斩击也是。
不能随便乱用，必须好好在战斗中消化成选项之一。只要知道对方会做什么，应对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下一个换我！」
哎呀，下一个来了。
是刚才踢飞啤酒杯的女人。在我摆好架式前，她就踢了过来。我避开。她的脚追了过来。哦哦，原来如此，是以脚技为主吗？不错嘛。
但是，不是这样吧。
这是一种表演性质的动作，属于型的范畴。目的不是攻击，而是按照型的动作来动，只是好看而已。虽然漂亮，但也仅此而已。
「啊！」
我配合她的踢击往前，挡下踢击后扫向她的轴心脚。
接着扭动挡下的脚让她倒在地上，踩在她的脸旁。
我对茫然仰望的她说：
「不要凭着气势行动。踢击不够稳定，马上就会被破解。要用来牵制、引诱对手，或是一定要踢中时再用。除此之外很难派上用场。还有，型终究是型，在实战中派不上用场」
我放开她的脚，退开。
——好啦好啦，他们看我的眼神变了呢。
「下一个？」
倪亚的身体果然还是有点虚弱。
体弱多病……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平常就用「气」来补强身体，这样刚好。
像这样不使用「气」来战斗，就能实际感受到。
以小孩子的力气没办法靠蛮力取胜。
虽然我打算仅靠技巧取胜……嗯——原以为能更灵活些，但似乎不太如意。
由于攻击范围有限，我必须主动进攻，但速度显然偏慢。
再加上没有力气，半吊子的攻击也无法造成伤害。
更何况我们的体格本就有巨大差距。
要是有「气」的话，就能靠蛮力解决一切了。
不过这样也满好玩的。
对我来说，他们只是大块头而已。
「唔！？」
我一边闪躲动作很快的男人的掌击，一边滑溜地钻进他怀里。
「啊、呃！」
我在他逃跑前踢了他的小腿，趁他头稍微往下时跳起来，用膝盖撞他。
我近距离俯视倒下的他。
「……唔」
明明有时间追击，我却没有行动——他从我的态度领悟到自己输了，按着喷出的鼻血退后。
很好，这样就是第七人了。
「下一个？」
……奇怪，没人出来。
还有没交手过的家伙……他们好像在墙边发抖。搞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热好身耶。
「——真强」
在我觉得有点扫兴时，有个高个子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终于有人出来了吗？
虽然一开始不在大厅，但我知道她从途中就在看了。我认为这个集团里这家伙是最强的。
实际对峙后，我对她的印象也没有改变。
她严厉的目光和长相，给人比甘得鲁夫更认真、顽固的印象。
「小姑娘是甘得鲁夫的弟子？我和他是劲敌」
哦？
「劲敌？」
「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总是领先他一步，比赛也没输过。因为不想输给他，我拼命努力。所以，我认为他是劲敌。我想甘得鲁夫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他们关系真好。
「甘得鲁夫还好吗？」
「咦？嗯，他很好」
「这样啊。我还以为那家伙逃跑了，看来不是」
「逃跑？」
「从天破流、从我身边、从武术。所以我认为他开始做教小孩这种自我锻炼以外的事，已经不打算成为天破流的首领，不打算和我竞争了。年轻时，我们还约定过要比赛谁先成为师父」
……嗯，我懂。
我不会说教小孩是浪费时间。但如果有时间，我也会想锻炼自己。
的确，从劲敌的角度来看，会觉得甘得鲁夫逃跑了。
「不过，看到你我就懂了。既然能培育出这种弟子，甘得鲁夫应该也相当努力锻炼。我认为小姑娘的存在就是他没有疏于锻炼的证据和根据」
啊，抱歉。师父和弟子是骗人的。正确来说，我们的立场相反。
……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所以不提这件事。
「所以？身为劲敌的你想报复甘得鲁夫师父吗？」
「报复？……哦，你之前来的时候，好像说过和他起争执」
她用轻蔑的眼神环视大厅里的人。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在。我不打算陪他做报复这种无聊事。目前来说，我对武斗大会并不感兴趣。只是，我对现在的甘得鲁夫很感兴趣。根据回来的人所说，他似乎没有变得懦弱。所以我放心地来见他——然后看到小姑娘，我终于确信了」
她再次将视线固定在我身上，双手合十。
「天破流代理师父蕾塔奥。我要打倒小姑娘，也要打倒甘得鲁夫。——你这么强，我不会把你当成小孩。你将以一名武斗家的身份成为我的磨刀石」
嗯，好吧。
我张开双腿，右手往下。
左脚往后，左手往上。
我记得甘得鲁夫的架式是这样吧？
沉稳如山，泰然不动。或者说是张开大口威慑的老虎或龙。也就是以防御和反击为目标的架式吧。
因为不适合主动出击，所以不是我喜欢的架式。
若是我拥有甘得鲁夫的体格和身高，可能会更具威慑力吧。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现在我是甘得鲁夫的弟子莉莉。
「你尽可尽力而为——以失败为食粮」
原来如此，这女人还真是……相当强啊。
我能感觉到她天生的才能。
她并没有沉溺于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通过锻炼提升了自己的肉体、感性和胜负的直觉。
真不错。这是个越锻炼越能进步的优秀人才。
「……」
我们彼此摆出架式，动也不动。
不如说，是无法轻举妄动。
「……没想到，竟然……」
蕾塔奥喃喃自语。
大概是下意识地流露出了真实想法。
——因为我毫无破绽。
蕾塔奥在脑海中一次次地模拟对我发动攻击，却全都被挡住了。
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能打败摆出架式的我吧。
她果然很强。
胜负的直觉极为敏锐，实战经验丰富。加上长期的刻苦锻炼，让她的综合实力远超在场的其他人。
甘得鲁夫的劲敌吗？
真不错。
如果能遇到合适的老师，她本可以成为甘得鲁夫的真正对手，彼此竞争，共同进步。
……不过，看到天破流总会的这些人，恐怕没有谁能教她「气」吧。
明明是如此出色的才能……真是可惜。
「你不来的话，就由我先出手咯？」
她似乎有些困惑，所以我决定主动发起进攻。
摆出架式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使用架式了。
我跳上附近的桌子，缓缓走近她。
由于体格的差异，我们彼此攻击对方都很难。
尤其是蕾塔奥，她似乎更难攻击到处于高低差的目标。于是，我采取了这个策略。
「——喝！」
蕾塔奥动了。
她使出回旋踢，试图踢向我踩在桌上的脚。好锐利的踢击。要是普通小孩被踢中，骨折是跑不了的。很好、很好。幸好她没有手下留情，否则就太无趣了。
我配合她的踢击，为了回避攻击而使出飞踢——哦。
「得手了！」
原来如此，踢击是假动作。
蕾塔奥果断停止了原本的动作，迅速抓住了我飞踢的脚。她居然能接住这种速度的踢击，看来她的躯干力量也非常出色。她真是一个越来越令人惋惜的天才。
「唔哦哦哦哦哦！」
她挥动着抓住的脚，试图把我狠狠砸向地板——就在这时。
蕾塔奥改变了动作，把我扔了出去。
「反应真快啊」
由于她用不自然的方式甩开了我，我调整姿势，用手稳稳着地，漂亮地完成了落地动作。我判断，若不使用「气」，单凭双脚着地是绝对办不到的。
要是她没有改变动作扔开我，我的手指就已经刺中她的眼睛了。
刚才，我利用腹肌弯起身体，抓住她握住我脚的手臂，再弯曲脚靠近她的脸，准备用指突攻击她的眼睛。
可惜，最后只擦过了她的太阳穴。
她的甩动让我的攻击稍稍偏离了原本的目标。
我本来也不打算弄瞎她的眼睛，只是想让她暂时丧失战斗力而已。
「你这个年纪，为什么会这么熟悉战斗……」
从太阳穴擦过的指头染上了鲜血。
蕾塔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紧盯着我。
「我继承了师父的技巧」
我淡淡地说道，蕾塔奥却露出了充满魄力的笑容。
「甘得鲁夫！你竟然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啊，抱歉。其实我们并不是师徒关系。
……当然，我不能说出真相。这个人已经完全相信了。单纯到甚至愿意与我较量。
我原本以为武斗家就是这种单纯的存在……但冷静想想，确实有点危险。
算了，武斗家单纯就单纯吧。讨厌写作业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以蕾塔奥的实力，刚才那一招已经让她深刻明白——她赢不了我。
不过——
「当然要继续！」
果然如此。
这种类型的人，面对越强的对手，就越能激发斗志。
大约三十回合。
这是我和蕾塔奥交手，殴打、踢了她几次的总数。
蕾塔奥明知赢不了，却还是继续挑战，于是我稍微陪她练了练。
「唔、啊啊！」
我跳到桌上，躲开了她锐利的回旋踢。
接着顺势避开她追击的踢击。
不，其实只是看起来像顺势而已，实际上我依然是跳起来闪开的。
我以毫厘之差避过攻击，这次终于成功赏了她一记飞踢。
很好，这样就结束了。我这一击踢得相当漂亮，她的体力也应该耗尽了。
「唔……」
我看着倒在地上呻吟的蕾塔奥，以及一旁围观的总部成员们，开口说道：
「今晚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你们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拜托你们别再妨碍我师父了。如果想堂堂正正地挑战他，我不会阻止你们，但请别把他卷进纠纷或麻烦事中。——你们愿意答应我吗？」
所有人都避开了视线。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被甘得鲁夫的弟子打败了，你们应该不会再去找他本人麻烦了吧？毕竟他比我还强呢。
唉，虽然这根本完全就是骗人的。
我们一走出旅馆，莉诺琪丝就开口问我：
「大小姐，您刚刚没有用『气』吧……？」
我请她负责把风。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晚，似乎没有什么围观群众。
要是有目击者就麻烦了。真是多亏了她的帮忙。
「是啊。四、五岁的时候姑且不论，现在的话多少能应付」
毕竟我平时有锻炼身体，也能隐约回想起武术的技巧。
对付那种程度的武人，不需要用到「气」。而且这次我毕竟是以甘得鲁夫弟子的身份前来，虽然实际上我并不是他的弟子。
「『气』只能提升基础能力，不磨练技巧的话，终究无法完全发挥作用」
唯有心、技、体三者齐备，才能称得上真正的武人。
要是有所偏颇，实力无论如何都会存在缺陷。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尊敬我了吗？」
「很可爱哦」
这家伙完全不尊敬我耶。我甚至觉得交手时的蕾塔奥还比较尊敬我，她最后是以向我讨教的心态在战斗的。
算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关系了。
比起这个，现在甘得鲁夫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感谢提供情报的安杰尔他们。
……不过明天就要返乡了，看样子得等之后再向他们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