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者

8766《白天与黑夜的黑白棋》

    我感觉到,不能不摆脱这个秘密基地的时候,正是六月的上旬。

    距离进入梅雨还稍微有些日子,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五月晴朗天气的残渣。春天的云彩,夏季的天空,像这种暧昧的气象和暑气在日落之后也会多少沉静下来,就算稍微活动一下,身上也不会冒出汗来。

    可以说,是一个摆脱这个,像是被烧烤前的内脏一样的橙色,包围着的秘密基地的绝好日子。

    要说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具体的理由,不知道是因为错觉还是什么,反正就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里。就像是要从充斥在这个没有窗户和换气扇的房间里的醋泡饭味道下保护鼻子似的,我一边在脸前扇着手,一边从秘密基地里出来。从今天起,一定不再回这里了。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把门锁上。钥匙环上的红色兔子配合着手的动作,描绘着运动的曲线。那好像带毒似的红色兔子,在一片黑暗中好像也淡淡的发着光似的。由于以前没有见过这只兔子,所以也不会是什么有名的动物角色吧。加工也很粗糙。

    灯被关掉了,整个走廊被月出前的黑暗包围着。应该是在眼睛和鼻子之前摆动的手臂,也像是溶入了黑暗一般。我先把手伸了出去,笔直的向前走,摸到了墙壁。手指戳到坚硬的,并且带些温度的墙壁之后,再将身体的方向向右转。然后将手指从墙壁上离开,前进。

    像是画着L字母似的在走廊下移动,来到了前面的一扇门前。我用手寻找到把手后握住,然后捻动混合了金属质地和黑暗气息温度的把手,纵身出了外侧的通道。脚下踩着的那一段楼梯十分坚硬。

    第四讲义楼。稍微有些古香古色的巨塔一般的建筑物。大学里估计没有人会没看过这栋建筑物吧。就算是不老老实实接受讲义的学生肚子也会饿。只要肚子饿了,就会奔第四讲义楼前面坡道下的第六讲义楼的第二食堂去吧。就是这么回事。虽然今年我刚刚入学,不过也常常去那里吃饭。

    沿着讲义楼外侧的通道.个人走着。早就已经习惯独自一人了。对友人军团的寂寥感之类的东西,也早就已经全都吞到肚子里了,涌起的感慨也只会让我觉得是杂音一般,感到不快而已。就连因为他们的谈笑风生而让我挥舞握紧拳头的力气也全部丧尽,最终对于没有一丝焦虑的自己,也无动于衷了。

    在大学里走着的时候,就会对与日俱增的自言自语的量感到无奈,但同时也不会去有意识的自重。

    像这样的我,说不定已经不允许再返回什么集团了。

    但是,秘密基地却让我领悟到,不得不去硬着头皮挑战这件事。

    从平常经常被利用的紧急楼梯上像是降落似的跑了下来,站立在停车场中央。大概是因为深夜的缘故吧,教授和讲师们的私家车少了很多。角落里,不知为什么有一辆白色轻型汽车长期停放着,从来没见谁去开过那辆车。看来这能当作怪谈的材料了呢,混入了一些讽刺这样想象着。实际上,我在听讲义的时候知道了女生们之间已经有一些流言了。那些人,明明都已经构筑了那么庞大的交际网络,怎么还这么闲的慌啊。那些家伙的人生真是小数点以下啊。

    非常用力的以竞走步伐离开停车场的我忽然停了下来,盯着坡道上面看。大半的讲义楼都保持着沉默和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主楼里漏出来。但是那些光线,是恶魔的光辉。

    因为那束光线的光源,可是保健室。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在正常营业啊。

    建立在风力很强的山丘之上的大学,常常因外部的事情而忙乱。今天在围墙外,响起了警笛的声音。发生事件了,所以就算半夜也需要人值班。真是不敢相信。

    在我老家的超级乡下里,如果有在这个时间段里还在外面走路的人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个可疑者。因为到现在为止,那条田边的路上都没有安装一盏路灯。信号灯自然也没有。

    也许是受那个生长环境的影响吧,我对于在夜晚散步还是会感觉到一丝恐怖的。刻意摆出一副刚毅的表情,同时吹着快活的口哨来表现一种从容,内心害怕的在想“要是突然被擦肩而过的人给捅了可怎么办啊”。可后来又觉得,不应该考虑被捅了之后该怎么办,应该在被捅之前就做些什么。

    压抑住这份恐怖,每天晚上,都在大学内来回踱步。在不知道走步和踱步区别的情况下,踱来踱去。虽然至今为止没有取得过任何成果,但是今天一定要有所进展。

    这一切都是为了摆脱那个令人忌讳的乐园——秘密基地。

    每天夜晚都要出来寻找为达成这个目的所必须的东西——朋友。

    说起来,也许自从那个保健医交给我秘密基地的钥匙的时候,就已经错误了。

    “你,好像没有朋友吧?”

    在五月晴朗的阳光照射之下,我像是在泥泞中勉勉强强前进似的登上大学内的坡道,在横穿过主楼前的时候,突然有人向我搭话。而且,还是对一般大学生来说非常失礼的内容。但是,由于孤立者那份不习惯被人搭话的悲哀,所以无论话的内容是什么,都会首先转向那边。简直就像,饥饿的狗一样。

    那个男人,还是女人啊,一眼无法分辨的家伙,双臂左右分开,在主楼前的矮小台阶上站着。简直就像是要阻挡去保健室的学生的道路似的,但这家伙却穿了一身保健医的打扮。至少看起来年龄不像个学生。

    “虽然确实没有,不过你干嘛的。”

    “你根据你看到的猜猜看。”

    “恶心。”

    虽然想说完这句后就从那里离开的。但是却有些在意,或者不如说有一个非常令我不舒服的疑问,所以离开之前问了一句。

    “我没有朋友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你怎么知道的。”

    “小道消息。怎么样,你的大学生活有意义吗?”

    “……你找茬啊。而且你这家伙,问这种问题,当自己是心理医生吗?”

    “不是不是,如果是心里方面的烦恼的话请找心理医生交谈。我这里随时接受预约。”

    保健医一边略微笑了笑一边靠了过来。虽然随着距离的缩短我也有所后退,但是我的身后是马路。虽然汽车来往并不频繁,但还是害怕会突然冒出一辆。

    踌躇的结果,就是保健医和我接近到互相伸手可及的范围。与人的距离如果太近了,气氛就会变得十分沉重。焦虑的感觉也会冒出来。就好像自己在周围制造的壁障被突破了似的。

    “我的职责是更加具体的对人进行引导。”

    “呵?”

    保健医的嘴里说出了引导啊,职责啊之类的不怎么安稳的词汇,可是这人却毫不在意的,操着仿佛唱歌一般的调子继续说道。

    “对于没有朋友的你,请务必让我伸出援助之手。如果对方是能够立刻见到效果的人,那我做志愿者不也会觉得很有意义吗?而且,那种开店募捐之类的东西,不是非常可疑吗?”

    “……什么啊,说了半天是宗教劝诱啊?”

    是优先瞄准没有朋友的家伙吗?要是这样的话也就可以理解对我的这些调查了。

    “不是不是,虽然跟劝诱没太大区别。但我所为之斡旋的,是这个。”

    这么说着,保健室用力伸出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一把钝色的钥匙和红色的塑料兔子。看他一直把那东西伸在我的面前,总之我就先接了过来。

    有些浑浊的银色钥匙环上,钥匙和红色兔子挂在上面弹来弹去。哗啦哗啦的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哼哼哼,你按一下那个兔子的肚子试试。”

    没细想,手指先动了起来,向已经掉落了涂装的白色肚子按去。

    “咩呀啊——”

    兔子叫了起来。就好像被撕裂的声音。也很像山羊临死的嚎叫。再一次,按下肚子。

    “咩呀啊——”又响了起来。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咩呀啊——

    “哪有怎么样啊?”

    “找出其中的意义才是作为人类的义务吧。”

    “咩呀啊——”

    “你取个你喜欢的名字就行了。”

    “那这个钥匙呢?”

    无视他。

    “接下来要说明的场所,这把钥匙能打开那个房间的门。”

    看来这钥匙,用途本身平淡无奇啊。保健医像是之前演习过似的,毫不停顿的开始说明。那个所谓指定的场所,也不是大学的什么特别隐蔽的地方。只是在普通讲义楼的一角,因为一些原因,钥匙交与保健医保管的房间而已。

    “然后请在这张契约书上签名。姑且,是有这么一道手续。”

    “这是什么啊。我写假名也行吗?”

    “没关系。”

    那么,就应该不是写上名字人生就结束了的契约书吧。我在那张好像小学生的试卷似的,非常随便的印刷出来的纸上写上了我的名字。可是,假名都好使的契约书是什么啊?

    “那,我去了那儿之后干什么啊。难道说这个,该不是什么社团的劝诱吧。”

    “哎……啊,总之你就安心吧,那里没有任何人。是你独自一人的世界。”

    “独自一人?”

    “另外得到秘密基地的人,要考虑与什么东西做斗争。”

    “……秘密,基地?”

    “祝你成功。”

    我这边的提问到最后都没有回答,保健医就返回了保健室。我追上去想要继续质问,可是门已经被锁上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人的秘密主义,还有将我卷进来的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深刻的背景。对此,我自然的握紧了拳头。

    手里兔子的机关被触动了,响起了“咩呀啊——”的声音。

    随后,就像是追随这个声音是的,保健室里面也传来“咩呀啊——”好像挖苦似的保健医的声音,我愤然一脚踢向那扇门,可踢完之后自己却向后退了好几步。拼命忍着泪水。

    踢的时候没掌握好角度,我的脚也发出咩呀啊——的声音。

    被独自一人的世界这个词所吸引,结果发现那里确实是值得赞赏的赞赏的地方。

    秘密基地。

    橙色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人。我跟宝塔模型和球棒一样,像根棍子似的躺倒在六叠大的房间里。

    就算是慢慢脱成全裸跳舞,也不会被人说上一句,这样的环境,对我这样的孤立者来说,简直可以称为是乐园了。虽然一股男子剑道社更衣室一样的醋泡饭的刺激臭味飘荡的空气中,对鼻子十分不好,但是,只要呆上两个小时也就能习惯了。剩下的就只有蒸笼般的热气了,针对这点,房间里的那台电风扇多少也能人有个安慰。虽然梅雨结束后的盛夏十分恐怖,不过那是以后的事。

    虽然无;去大声的播放音乐,但这个空间里比图书馆更能自由的读书。由于太热我就把衣服脱了随便一扔,只穿了一条内裤躺在地板上,就好像做后滚翻似的把脚搭在墙上,以一个倒立的大虾的样子读着书,真是非常充实的夜晚啊。虽然对支付学费的双亲感到抱歉。

    非常庆幸的是这里连毛毯都有准备,过夜相当方便。这个房间的意义啊,还有是否真的可以随便使用这些疑问,回头哪天再找保健医问个清楚就行了。

    而且他还说过,随便使用没问题之类的话,那我自然就不用客气了。在独自一人的空间里呆着真是太舒心了。必修课程的两节讲义之间的时间如何打发,是最让我痛苦的事情,而能够不再为这种事发愁,是最让我高兴的。只要在这里的话有多少时间都很容易打发掉。

    裹着毛毯吹着电风扇,躺在地上睡觉的结果,就是时间打发的过头,讲义都没有去参加,可尽管这样,仍然是被幸福感给包围着。除了出席讲义之外,从来没有去过大学任何地方的我,既然是缺席了,那肯定就是有其他要做的事吧。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怎么成为秘密,又为什么叫做基地,但只要是没有攻击过来的敌人,能被安宁保护着在这里生活,我就觉得十分安稳了。就好像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一样。

    ……这是,五月里绝赞的一阵风。但是在上周,我产生了疑问。

    而到了现在,跟五月里的想法正好相反,我觉得这里是必须唾弃的地方。

    理由十分单纯。

    秘密基地没有任何生产性。这个房间里只有堕落和依存的漩涡。

    这样下去,要是在在这里继续消耗大学生活的话,我确定无疑会腐烂掉的。连仅有的一丝光辉可能性的未来也会失去。在秘密基地里沉浸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我总算醒悟过来了。

    半夜里突然来了兴致想要挑战一下倒立,但是却失败了,头撞倒了地上,连带着旁边那张便宜的桌子被我落下来的脚给踢倒,当作夜宵买来的饭团被我的后背挤压成了馅饼……的时候,我醒悟了过来。为了摆脱秘密基地而跑了出来。带着大量的私人物品,非常潇洒的离开了秘密基地。然后去将钥匙还给保健医……我计划是这样的。但是实际上,每天的生活仍然是围着秘密基地转圈。时不时挑战一下倒立,结果就像人类多米诺一样啪嗒的一声卷起一阵尘埃。为什么啊,虽然十分愤怒但理由十分简单。因为呆在这里非常舒心。

    只有这里是我的容身之所,因此我必然不会想去其他的地方。

    结束了。但是即便如此,如果不出去的话就没有未来,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又得到一个结论。虽然不知道这个想法能不能打破僵局,但除了这里,其他方向都看不到任何光明。

    就是学习敌人。

    同一个系的那些人,还有其他在道路上走动的大学生,常常都是成群结队的。

    也就是说朋友。只要交到朋友的话,我也就能悠然的在外面阔步行走了,应该。虽然从朋友这种存在来说,是含有我刻意疏远的部分的,但暂时先不拘泥于这个了,虽然我也确实认为最后不得不依凭这个概念的自己的精神十分软弱,但跟一直在秘密基地里呆到毕业比起来,要强太多了。

    受这个想法的驱使,我就在夜里的大学展开《有没有朋——友——呢-》的活动。白天是不行的,因为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团体行动的,根本没有我插脚的余地。在这一点上,我是这么考虑的,虽然晚上的行人几乎没有,但是说不定哪天就会遇到一个独自一人行走的人。

    我就是在做着,遇到一个跟我抱有相同问题的人,这样的梦。在他人的身旁,找到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只要有了这种地方,肯定就可以在大学里正常的行走了。不能太过依赖那个秘密基地了。

    那个地方作为容身之所,实在太过温柔了。

    ……可是这样想的话,容身之所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啊?

    只是安稳的话不能作为容身之所,但是过于严厉的话又无法长久呆在那里。中庸一些就可以了吧,但是这么理想的容身之所,是谁都能找到的吗?

    “啊……月亮,好漂亮啊。”

    星期一的月夜。跟名字十分相配。朦胧的黄色光辉将月亮覆盖,把缺少的部分填满,就好像满月一样散发着光辉。被那光辉抚摸过脸庞之后,皮肤就像是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似的,身体也抖了起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不快。

    攀登坡道的时候,一直抬头看着月亮……太不可思议了。

    距离很远的月亮,和现在我站着的地球。

    两个星球上人类的数量可是天差地别,但是我无论在那个星球上呆着都没有朋友。无论是去月球,还是在地球上,都没有人在我周围。也就是说,对我来说地球也就是月球。

    如果说,我这是在充满荒野和陨坑的月球上生活的话,像这样外面走会很辛苦的吧。并不是说这里空气稀薄。而是因为我无法适应这里,最终会窒息而死。

    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发生,一定要尽早找到作为氧气的容身之所。

    秘密基地作为氧气浓度太大,时间久了也会死的。

    登上坡道之后,右手边进行夜间讲义的讲义楼里放出光亮。那件讲义楼里,当然是有接受讲义的学生在的。今天就瞄准他们的放学吧,想到这里,我就像靠近街灯的飞虫一样向那座讲义楼走去。月光映照出我的影子,在地面上印上一个黑影。是一个只有顶头部分很细的,奇形怪状的影子。试着举起右手一看,影子的右手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可是啊,就算是有独自一人的家伙,该怎么上前搭话啊。我到现在为止,考虑了各种各样的在夜晚的大学里获得朋友的作战方案,但没有实践过一个。原因就是,对于独自一人低着头走路的男学生,根本没有勇气上去搭话。

    跟我做朋友吧。为什么,这种话有生以来我从来没说出过口。朋友这两个字,虽然我记得是有练习过汉字的写法,但从没记得从嘴里说出来过。真的是,无缘的东西。

    ……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只是想选择让自己生活更为轻松的生活方式而已。自然而然的生活着,却没有与他人产生任何关联的人生,这种被逼上绝路的感觉还真是太强大了。

    与独自前行,是不同的吧。

    来到了大学深处的,古旧的讲义楼的入口处。室内的墙壁呈现灰色,跟第四讲义楼颜色相似,里面零零散散的亮着几盏灯。我听说过里面灯经常被人拿走或是破坏,所以也就没太在意。

    “啊—一咳咳。”

    突然听到了咳嗽的声音。由于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所以一股能冰冻我个脑袋的寒气向我袭来。吃惊于奇袭的脑袋保持着半边停止活动的样子,战战兢兢的转头向那边看去。

    入口的一侧,坐在吸烟场所的长椅上的男子,向我缓缓的抬了抬手。

    “呀。第七节讲义早就已经开始了,还在这个地方呆着。咱俩都挺可疑的呢。”

    他向我搭话道。根本不认识,确实是初次见面。有一些紧张。虽然年龄无法确定,但是样子好像是个大学生,他正摆出一张稍显痴呆的表情。脸上的各个部位好像都向外延伸了一些似的,或者说就是轮廓十分暧昧。整个长相如果乐观一些讲的话,就是十分和蔼。悲观一些讲的话,就是非常一般。

    “哈啊……”

    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大学里面走来走去,但是被人搭话这还是第一次。由于这是遇到了预想之外的事情,所以心脏跳的十分厉害,我若无其事的用力按住胸口。这算哪门子若无其事啊。

    心脏加速使得血液循环跟着加速,拜此所赐,冰冻的大脑再起开始活动。其证据就是,头皮上冒出了冷汗。

    “夜晚的大学还真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呢。比起白天的明亮,混杂的人群,现在这样要好多了。”

    那个男子坐在吸烟场所里,但是貌似没有吸烟的嗜好。尽管是对着我这边在说话,但给人的印象,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周围溢出一种浮游感,就好像没有魂似的。

    “呐,你要是没事干的话一起坐会儿怎么样?我想要个说话对象。”

    他拍了拍长椅上空着的地方,邀请我同席。怎么回事,这个人。竟然有人来邀请我。上天派遣下来的救世主?就这个人?算了不管了,本身我也没有挑选的余地嘛。

    由于这是开始夜晚出来走动之后,第一次与人搭上话,被这个状况吸引,我毫不抵抗的坐在了长椅上。虽然也对于这个男人是怪人还是狂人这点有所怀疑,不过这不是什么大的问题。重要的是,能不能成为朋友。而对于他本身是善还是恶我没有兴趣。

    “你能坐下真是太好了。你看,这条长椅一个人坐的话会空出很多嘛。”

    这个男子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就好像自己说了个不错的笑话似的。

    “这当然了嘛,只能容下一个人做的椅子根本不能称为是长椅了嘛。”

    面对没有朋友意识的人,意外的我还挺能说的呢。对于这点,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说的还真是。”

    这个男人的台词全部都很清淡。就好像是现学现卖的,又好像毫无活性的氮气似的。

    “我叫森川。森川豆。”

    这个男子指着自己的脸报上名字。可是最一开始,我都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豆。”

    “是个奇怪的名字吧?我双亲说,像豆芽一样生长。”

    那个男子微笑道。森川豆。感觉真的像是某种豆子的品种似的。

    “你呢?”

    “羽生田。名字是,顺。”

    虽然觉得自己没有报上名字的义务,但是顺着话头还是做了自我介绍。叫森田的这个男人笑了。

    “羽生田顺。且不说名字,你这姓还真少见呢。”

    “也是呢。据说是从双亲的出身地的村子流传下来的。”

    “跟名字奇特的我正好相反呢……不,这个时候应该说两个人合起来正合适,才对吧。”

    森川拍着手掌,像是灵机一动似的,将感想进行订正。举止就像是纯洁的少年学习新鲜事物似的,但是跟身体已经充分成长了的大学生样子一点也不相配。

    森川豆的侧脸却跟那个名字十分相像,轮廓好像一个蚕豆。

    “你,有朋友吗?”

    “……朋友?”

    面对森川提出的话题,让我警戒和颤栗的感情相互交织,动摇不已。为什么会在这个状况下,询问我朋友的有无啊。不妙啊,森川豆有可能是上天派遣下来的几率急速上升。

    在夜里的大学中散步的话,就有可能遇到与我境遇相似的人。虽然也这么考虑过。

    ……或者说,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到底怎样啊?”

    “啊——请等一下。能先让我问个问题吗?”

    “嗯?请问。”

    “难道说你,跟保健医认识?就是那个,主楼的保健室的那个。”

    我向着一片漆黑中露出微弱光线的地方指去,同时用眼睛确认这个男人的神态。森川“啊啊。”的冲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将眼睛眯缝了起来。然后豆脸男摇了摇头。

    “也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感觉有些,暧昧呢。”

    “那算什么啊。”

    这家伙没事吧。是不是需要在别的意义上把这家伙带去保健室啊。

    “你呢?我看你身体没有差到需要去保健室啊。”

    “这个嘛,那人算是见过几次。”

    被托付了秘密基地的钥匙,这个说明就省略了。秘密基地之类的东西。恐怕会让他笑出鼻水来。

    “然后呢,那为什么我会成为保健医的熟人呢?话头根本连不上啊。”

    “发生了很多事吧,很多事。或者说,也没发生什么。”

    非常抽象的进行了说明。不过根本算不上什么说明,就好像,我们合伙干了什么似的。不过我本身就怀疑自己根本没有被别人重视到什么程度,所以对方的疑虑也就渐渐淡了下来。是想要耍一耍没有朋友的我吗?不会,这貌似不太可能。

    “你自己把质问擅自完结,让我也不好反应啊。”

    森川微笑着,说是不好反应却把脸拄在膝盖上。抱歉啊,我虽然想这么说一句,可是,感觉自己又没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话到嘴边就又咽进去了。森川看到这幅情景,说道:

    “那么,你有没有过着有很多朋友的生活呢?”

    这家伙还真是不耐烦啊。但是我也承认,如果不涉及这个话题就结束聊天的话,那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坐到这张长椅上来了。想到这,我莫名的有点火大,非常不友好的回答道:

    “没有的。那叉怎么样?笑话我吗?”

    “应该会发笑的吧。因为这样的人会来找我,实在是让我高兴啊。”

    “啊?”

    “其实呢,我在运营一个叫做朋友会的东西。你怎么样,想试试吗?”

    森川露出僵硬且缠人的微笑,同时伸出右手,好像是寻求握手似的。而我却保持了硬直状态将近十秒,包括正确理解朋友会这个词的意思若干秒,对这个会感到可疑若干秒,明白森川这个男人的真实意图若干秒。而在这期间,森川一直等着我。

    “……您是宗教分子吗?”

    考虑了半天,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朋友会,在相互帮助的名目下,成为他人人生的基石的新兴宗教。如果能带来五位朋友就能升级……我的想象力开始向奠名的方向飞翔。

    “不是不是,单纯的社团活动而已。”

    森川摇了摇手,否定了我的疑问。太可疑了。要注意打着社团劝诱的幌子,进行宗教活动劝诱的人。我想起了大学内见到了的灰色宣传贴纸。

    “是不是,无法相信我啊?”

    “你换个立场想想看。”

    森川的蚕豆脸的眉心处,显现了一个很深的皱纹。这下麻烦了呢,他大约重复了三遍,同时视线在漂向周围。他时不时,用纠缠的目光看向我,但是我毫不客气的背过脸去。

    “想得到他人的信任还真难呢。”

    “应该是吧。跟他人不怎么扯上关系的我是不太明白。”

    “我也一样的哟,光会嘴上说而已……世界上的人还真是厉害啊,到底怎么做才能取得那么多人的信任呢。初次见面的人,有什么能用来衡量信任度的东西吗?”

    在森川后面跟着说道,谁知道啊。只是,我一直以来也都抱有类似的疑问。这些人,还真奇怪呢。

    “好吧,你稍等一下。”

    森川将手撑在长椅上,一用力站了起来。然后也不管脚边的书包,就向着正面的大学校门方向跑了出去。从这里跑的话是一路下坡,所以全力奔跑的森川豆转眼间就在黑暗中消失了。我半张着嘴,目送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下长椅旁边的书包,叹了一口气。

    “刚说了无法信任,还让我等着啊。”

    算了,也无所谓了。就算去烦恼等还是不等,结果还是等了。在这期间,从讲义楼的入口处,出现了结束讲义的数个学生。我横眼看着他们从楼里走出来。既有一个人走出来的人,也有两人一组谈笑风生的人。所有人都一样:对独自坐在椅子上的我瞥都没瞥一眼。所以,虽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没跟他们打招呼,只是悠然的凝视着下坡方向的黑暗,等待着蚕豆脸男子的归来。

    蚕豆脸这个词当成歌曲或者小说的题目怎么样啊,当我正在思考这种无聊至极的问题的时候,森川跟离开的时候一样,全力奔跑着回来了。可能是跑得太急了,左手压在侧腹的地方。那姿态就好像学校马拉松跑在最后的选手一样,而且,没有减速的森川还对我喊道:“久等了。”由于直视他比较难受,所以我把脸转了过去。

    迎面回答他说:“没等你。”他要问我那为什么在这里没走啊的话,我就没的回答了。幸运的是,森川并没有向我提出类似的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呼吸困难,没功夫回答而已。

    挂在森川左手上的东西,是坡下面罗森便利店的袋子。那个袋子伴随这摇晃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森川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将袋子换在右手,继续摇晃出呼啦呼啦的声音。然后,将这个应该是特地跑下去买的苹果蛋糕,向我递过来。

    “请。”

    “多谢。”

    我伸手过去接,确认他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之后,说了这么一句。

    “这算什么?”

    “哎呀,我是想,如果是赠送自己美味的人就可以信任了吧。”

    一边整理着呼吸,森川一边对他非常单纯的想法做出说明……朋友之间的信任,是靠点心面包来辅助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点心面包业要是再景气些也不错。

    话说,送给自己点心的人就值得信任……这家伙,难道是古典绑架犯?

    “虽然大学正面的那间可丽饼店味道会更好一些,不过那间店夜里不经营。”

    “用东西收买吗?这些要都是香蕉的话,可就能爆笑一场了。”

    用合成技让你留级,我摇晃着肩膀小声说道。森川可能是没听懂,暧昧的撇着嘴将头歪向一侧。我才想歪头呢,竟然遇到像你这样的家伙,但还收下了点心面包。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不,不是的,肯定不是。

    “吃吧吃吧。啊,就不用管我了。我不太喜欢,甜食。”

    哈哈哈,森川害羞的笑了起来。在其他的意义上,我的嘴里也吐出“哈哈哈”的声音。

    这家伙是个白痴。且不说能不能信任,对于他是白痴这一点,我觉得一点值得怀疑的余地都没有。

    听从他的劝说,我拨开塑料袋,咬了一口苹果蛋糕。清脆的咬下去,里面含有的苹果的酸甜风味就跑出来迎接我的舌头,但是由于森川在旁边盯着我看,所以我嘴巴动的很慢。适当的吃了两口之后,把蛋糕拿开嘴边,回瞪着他。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会是干什么的会啊?规模呢?”

    故意的用暖昧的口吻问他朋友会的详细情况。虽然我对于森川如何看待我主动开口这件事毫无兴趣,但是看到他呆呆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也就知道他应该是给予了肯定。

    “这个嘛,弄清楚朋友是什么就是活动内容吧。规模呢,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

    “哈?”

    “你要是加入的话就终于有两个人了呢。这样一来,说不定就可以开展活动了。”

    森川一边说着这种小孩子似的话,一边拿起长椅下面的书包。将手伸到里面,拿出一个漆黑的正方形物体。大小就跟一般的坐垫差不多。

    在这里遇到也是缘分。森川小声说道。然后我看清楚了,他拿出来的东西是张黑白棋棋盘……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与你成为朋友,不过尝试一下也没什么吧。就算买了彩票也不太可能中奖,但是只要持续买的话,说不定能够发现购买本身的意义呢。”

    “……也许,吧。”

    这个男人装模做样的言语让人感到非常廉价,但是我还是同意了森川说的话。

    因为我也是抱持着类似的想法,在夜里的大学来回游荡的。

    但是,可是啊。

    “为什么是黑白棋?”

    “因为我只带了黑白棋来啊。家里倒是有将棋和国际象棋。”

    我才不是问这个呢。是想故意岔开话题吗?还是说这家伙天然。森川一边用鼻子哼着歌,一边伸手指向棋盘的中央方格。“噢。”他的手指在方格中圆形轮廓线上一按,方格翻转一下,上面就出现了白色棋子。再按一下,又出现黑色棋子。再按一下棋子就都消失恢复到绿色格子的状态。诶——看着这情景我有些微妙的感动。看到我上钩的样子,森川似乎也很满足。

    “这个很棒吧,每次一按黑和白就会来回变换。这样一来棋子就不会弄丢了。”

    “别满脸笑容的好像夸赞自家孩子似的。”

    “不过要是独自在房间中玩黑白棋的话,棋子也很难弄丢就是了。”

    森川笑了出来。而且一点自嘲的意思也没有,非常自然的。听到他的笑声我就确认了。

    这家伙是真正的,只是没有朋友的家伙而已。自然的过头了。

    跟我一样。

    跟这样的家伙成为朋友,人生会有所改变吗?我一边烦恼着这些东西,一边开始了黑白棋。森川让绿色的格子里出现黑色棋子,我的白色棋子被夹住。白色换成了黑色。

    “人生啊,就是白和黑,就像是用白天与黑夜所重复的一场黑白棋也说不定。”

    森川唐突的小声说道,我抬起头,只见森川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笑容,目光撇向黑夜之中。要是你害羞的话别说不就完了。

    “那是,什么?你的人生哲学什么的吗?”

    “不,只是现学现卖。大学里的书店的那个特约角落里有本小说,上面有写这句话。”

    虽然我是蹭书看,森川还添加了注释。他说的话里注释还真多,不光是说了一些没用的东西,而且让对话也变得繁琐。这是我曾经有过的症状。看来这家伙的确不习惯跟他人对话啊。

    “轮到你了。”

    “我知道。”

    被催促之后,我在棋盘上生成白色棋子,将黑色棋子反转。来回重复,不厌其烦。黑白棋嘛,自然就是这种来来回回的过程。在干燥的空气中,我们俩就像是在撞头似的,一直盯着棋盘看。我这是在千什么啊。寻找朋友的过程,这样一来算是有所进展吗?

    “感觉人类的生存方式也被分类了呢。有朋友的那群人是白天,像你和我这样的就是夜晚的黑白棋。”

    如果用所谓的一般常识来判断的话,森川加上了这种讽刺意味的注释,就好像刚才一直被演技所压抑的负的一面,从阴影中显露在表面。森川像是要把这些拂去似的,把手放在脸上用力的抹,像是变脸似的再次把笑容贴到了脸上,摆出来给我看。然后豆脸男说道。

    “总之,多多关照。”

    “……哦。”

    想要摆脱秘密基地之后进行的垂死挣扎,一周又两天。

    我成为了朋友会的一员,开始了在夜晚下黑白棋的活动。

    ……嗯?

    不过啊,啪嗒啪嗒的来回反转棋子是可以的啦。

    跟没见过的男人,在大半夜里跟大学的长椅上高高兴兴的下黑白棋,这样就算

    “交到朋友了”吗?这个问题被我放在最后考虑。而且啊,没有一点摆脱了秘密基地的感觉。

    ……看这个样子,今天晚上回到秘密基地后,会刮起一场后悔风暴的。

    白色的棋子就像是渐渐降临的黑夜似的,棋盘被黑色填满。

    翌日清晨,我在秘密基地里,下定决心要拔掉时不时在乳头周围长出来的异样的黑毛。由于没有什么专用工具,所以就尝直接用手来,但总也拔不掉。食指和拇指上都弄出了指甲印,可是仍旧没有能够成功,这让我渐渐焦急了起来。用力的搔着头发。

    铺在地板上的毛毯渐渐变成黄色了。差不多得洗一洗了。

    另外,我把不容易入睡这个作为理由,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只穿了一条内裤,虽然几乎是全裸,不过这是在秘密基地所以没有问题。而且我所在的经营系,甚至有某男生全裸参加聚会的传说。像我现在的这种程度,都可以说是某种传统了。那个男生之后怎么样了,传说中没有介绍,我自然也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真不敢相信我们系只有这种传说流传下来。

    “拔不掉,可恶啊,是不是去便利店买个拔毛器啊……但是下那个坡道实在太麻烦了。”

    完全一副住在秘密基地的样子。明明就不得不摆脱这里的说,而且跟不回公寓这个选择十分矛盾。虽然矛盾但却十分享受,更显得性质恶劣。

    我的公寓是经大学附近几乎是专门面向学生的不动产商介绍的,广告上说距离大学只有五分钟路程,而实际徒步要花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去找他们抱怨,他们却主张“我的脚力就可以做到”,甚至还实践给我看。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大叔还真的在五分钟之内跑上了那个坡道,到达了大学。对此我十分佩服。因为广告上也没写是徒步五分钟,我还以为他要说开车什么什么的呢,没想到真的用自己的腿跑了一遍。这样一来,我也没什么话说了,因此,我也无法退还公寓了。平时只会为了洗衣和洗澡,大约每三天回去一次。

    深深的指甲印把手指弄的很疼,甚至连皮都卷起来了,可是乳头的毛却仍然保留着。将缠绕在手边且包含着醋泡饭味道的空气挥开,我抬起了头。桌子上放着森川豆交给我保管的黑白棋棋盘。昨天晚上,我们俩分别时,他将棋盘交给我了。

    “交给你的话,我也就不用一个人下黑白棋了。”

    森川笑着,吐出了廉价的乐观台词。他那独特的说话方式和量产这类台词的气氛,我是怎么也习惯不了。他似乎在想,胡乱的吹嘘一通,没准哪句就能打动对方,对于这个想法,我十分不爽。怎么可能被打动啊,那种陈腐的台词。

    闲话结束。将黑白棋棋盘交给我,也就是说。

    “让我拿着,就能再见面的意思吧。”

    就好像,再来下黑白棋啊的意思吧。为什么是黑白棋啊。顺便说下,昨天晚上是我大败。难道是一个人下黑白棋的时候,森川已经成为一个达人了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是个臭棋篓子吗?老实说,两边我都不愿意承认。

    “再去,跟森川见面吧……嗯,就这样,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这样。”

    虽然每次肯定都会犹豫,最后用力点了几次头决定了下来。森川是……啊,候补。

    只用两个文字,就可以将自己在世界的存在方式彻底改变。

    在孤独和集团之间筑起隔阂,有时也破坏隔阂。

    “朋友。”

    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这个词说出口。

    此时的我几乎全裸,在发黄的毛毯上盘腿坐着,乳沟一侧还长着黑色汗毛。

    另外,独自一人。

    有人能感动吗?

    ……至少我,没有因为感动之外的什么而特别想哭。

    当天夜里,虽然没有任何约定,但我还是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里,向着大学深处的讲义楼走去。而森川豆今天也一个人寂寞的在长椅上坐着,明明没在吸烟,面前却摆了个烟灰缸,呆呆的抬头看着夜空。在讲义楼中漏出的光线中漂浮着的蚕豆,要是这种情景在大学旁边的陵园里被目击到的话,恐怕这个夏天怪谈就不会再缺材料了吧。而且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大学内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了。

    “晚上好,朋友(预定)。”

    将括号口头说出来的招呼。对此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之后我就在昨天相同的位置上坐下。屁股下面的板子,昨天晚上,做了好几个小时的地方,却没有留下热气……真是废话。

    “这个给你。”说着,森川把点心面包递了过来。貌似是特意准备的。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这可不是给饥饿的野狗喂食哟。不过我还是接受下来了,貌似我也没打算订正他的错误。人家给了,基本上还是收下为好。今天是布丁面包。正好是我喜欢的东西。

    “啊,棋盘呢?”

    “我带来了。”

    我去拿塞在书包里的黑白棋棋盘。棋盘的角挂住了书包上,差点把书包撕破。然后将黑白棋盘放在我和森川之间,昨天最后一场的比试原封没动的留在棋盘上。

    “噢——我胜了。”

    森川很高兴似的做着滑稽的动作。从他那动作看,迟钝劲儿照旧。虽然我也没什么指责别人的立场,不过客观来说,森川的交流欠缺症比我严重。

    但是,先挑起话头的却是森川。就勇气来说,是豆脸男占上风。

    “那,今天也来黑白棋?”

    “啊啊,来吧。”

    森川点了点头,我无言的将黑白棋棋盘的格子都回复成绿色。森川也伸出手指,我二人开始在棋盘上较量。跟昨天一样我持白,森川持黑。

    “你能再来我很是高兴哟。看来昨天不是因为我太想要朋友而产生的幻觉。”

    “说不定是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幻觉哟。”

    “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也很幸福。”

    森川很可疑的摇了摇了肩膀。我也耸了耸肩回应他。但是内心却吐着舌头说:

    “开啥玩笑。”我的现实还没有绝望到需要沉浸在永远的幻觉中呢。如果真的陷进去了,就算是逞强我也要回来。一边愤慨,一边开始了今夜的黑白棋大战。说不定黑白棋同好会更适合我们俩。

    “说起来。”

    “啊?”

    我看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森川。森川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半夜的墓地里,好像有群人一直练习棒球到天亮呢。”

    “那是群什么人啊?妖怪集团?”

    妖怪武装上球棒和棒球的时代到来了吗?比扬基军团恐怖十倍啊。但是,跟大学内五、六人成群的悠闲阔步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一些。这些人根本就是天敌。

    “谁知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另外这个大学里,流传着的一种形式奇怪的试胆大会。”

    也不管有关系没关系,森川生硬的开始下一个话题。今天讲义楼那边漏出的光线量比较少,从我这边看漂浮的蚕豆脸也有些模糊。看来是没有必要进行高画质的表现了。

    “试胆?这所大学?在陵园里?”

    “貌似是这样。”

    “到底奇怪成什么样啊?”

    “不,我也不知道。因为没有参加过。”

    “……我说你啊。”

    你是什么来头啊。从洞里露出头的蛇吗?有人走近你就把头藏起来?白痴啊。

    而且森川好像还要说什么似的。目光从棋盘上离开,向四周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啊—一还有就是……中午吃了一顿午餐盒饭。味道挺不错的。”

    “………………………………”

    “你也说点什么。”

    “……种类呢?”

    “金枪鱼。”

    “这样啊……话说,你这不给力的报告算什么玩意啊。”

    一边盯着顺利被染成黑色的白色棋子,一边向森川问道。虽然森川的黑色领土顺利的进行这扩张,但是对话越磕磕绊绊的。森川搔了搔脸,害羞似的低下身子。

    “本想说一些无意义的闲话,可总让我搞砸。”

    “一般情况,无意义这个前提是不会自己亮明的吧。”

    你也替不得不跟着回答的我想想。

    “不是的,我是觉得把无意义的话题谈的热闹起来才像是朋友嘛。要是总进行一些有意义的对话,就太具事务性了。”

    哈哈哈,森川笑着对自己所想的朋友的模样,还有自己为此实践的失败进行自嘲。不过,如果是在一旁旁听的话,那群所谓的朋友们之间的对话确实也就像永不落地的接球游戏似的。

    但是。

    “那也没什么。”

    这次我把话沉了下来。但是如果在这里把话掉到了地上,我就是连森川都不如了。所以我强硬的吐出了一句。

    “要是总说些无意义的对话的话,那朋友什么的从最一开始不交也无所谓。”

    面对我从根源处否定朋友会的意见,森川摆出一副寂寥的样子接受了。

    “……说的也是。”

    “另外,森……你啊,其实是想错了。”

    “哎,哪错了?”

    “所谓朋友啊,大概不是把无意义的话题谈的热闹起来,而是无意义的话题‘也’能谈的热闹起来。虽然这只是我的想象。”

    自然的,流畅地说了出来。绝对不是因为刚才没有用森川称呼眼前这个男人的原因。

    森川像是对我的话深有感触似的,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原来如此”的捶打着手心。

    “朋友还真是好复杂呢,另外你也是。”

    毫不羞愧的这样感叹。而且还有有些喜上届梢的意思。这家伙也太矛盾了吧。

    “……对我来说,在现在的局面上逆转局势才更难呢,你别扰乱我的思路啊。”

    我一边盯着败局已定的盘面,一边掩饰似的嘟囔。啊,不对,不是为了掩饰。森川也恢复成观察盘面的姿势,然后不让我看到表情的对我说道:

    “我说,你也找点什么话题来聊聊啊。”

    “啊?这个是没问题,不过你得把话题炒热哟。”

    自己能没做到的事,非常厚脸皮的向对方要求。可是森川却”嗯”的一声答应了。

    那,就先放一炮吧。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为了拔下乳头处的黑毛可费老鼻子劲儿了。”

    “能有热衷的事情做,真是不错呢。”

    “但是啊,这根毛还真是顽固。总也拔不掉。”

    “有能够面对困难的姿态,才能开创明亮的未来。”

    “实在是让我火大,我还想是不是去买个拔毛器去呢,不过便利店太远,就没去。”

    “便利店要是有外送的话就更便利了呢。”

    “又是吐口水,又是来回搓,试了好多办法想让汗毛的根部连接的松一些。”

    “实在是佩服你的这种想象力。在汗毛上吐口水,可不是谁都能想到的。”

    “但是都没起到什么明显的效果,正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

    “起死回生!”

    “嫌黑毛太过显眼,就试着把整个胸口都涂成黑色了。”

    “本末倒置!”

    “这样,也就不用再在乎黑了。虽然必须得在乎些别的一些东西了!”

    “哇——”

    “拍手拍手拍手。”

    “………………………………”

    “………………………………”

    无言的相互对视。我俩都从对方的眼里看穿了对方的一切。

    “再说下去的话我恐怕会想揍你,所以还是别说了。”

    “我现在要是被揍了恐怕会哭死过去,还是不说了。”

    匆匆忙忙的结束了无意义的杂谈。顺便一提黑白棋也在匆匆忙忙之间就输掉了。

    “朋友还真复杂呢。”

    “啊啊,而且还很难缠。”

    缓缓的点点头。俯下身去的时候,衬衣的开口处可以看到涂成黑色的胸口。你倒是指出来啊。

    为无言的友情干杯。

    从那以后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值得描写的东西。因为完全是照搬之前的生活。有所不同的只是回了一趟公寓洗了一个澡,还有就是把毛毯也洗了洗。然后用力的,甚至可以说是削了一遍身体,把涂满胸口的黑色全部弄掉。顺便把乳头处的黑毛也给拔了。

    失去了一个悬念,也失去了一些不安,我内心的空洞却越来越溢出表面。

    今天到了晚上,我也会把黑白棋棋盘塞进书包离开这里,去见森川吧。

    然后,跟森川下完黑白棋之后,又会回到这里,回到秘密基地里来吧。

    ……对方是公认的朋友(预定),那也就是这么回事了。无法完全摆脱秘密基地。但是,假如说森川真的成为我的朋友了,我觉得状况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这种想法,只是我的错觉吗?应该不是这样的吧。肯定,会有剧烈变化的……应该是。

    我真的希望,朋友这种东西包含着,能有将人生的困境除去的要素。

    ……这个先放在一边。我怎么觉得就算盘腿坐在秘密基地的地板上,仍旧感到心神不宁啊。

    看看手表确认时间,就好像希望时间快点过去似的。

    如果说每一天就是一场白天与黑夜的黑白棋的话,那么我的每一天,就正在渐渐被染成黑色。

    有了这种感觉。

    自己觉察到了这一点,心中的某种不可言状的不安,驱使我突然向秘密基地的墙壁踢去。

    咩呀啊——

    “我们的相会是必然令人心痛的。”

    “……哈?”

    “你看我这句话,像不像小说里的某句台词。”

    侧睑上洒满月光的森川,唐突的开始了这样的对话。看来这又是跟昨天一样的,把无意义的话题谈热闹的其中一环。我非常坦率的回答:“不知道。”

    “我也不怎么读小说,所以说,不明白才是正确的说法吧。”

    “哎。不过,我也就是每月读一、二本的程度而已。”

    并没有热闹起来这个话题,半路就中断了,继续下黑白棋。今天晚上是我先占领四角的让棋战,但尽管如此,除了角落的其他地方.还是被黑色渐渐填满,这样的话,还不如全都弄成黑色呢。

    用这个黑白棋棋盘的话,想使用必杀技“啊——地震”这个招数,然后摇晃棋子,是不太可能改变局势的。能看穿这一点,而选择这样的棋盘,森川还真是下了功夫。不过,还有“啊——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然后把棋盘砸烂这个最终手段,不过这么做了之后,会很难自圆其说,所以只能作罢。

    今天也收到了巧克力花纹面包,咬上去,甜蜜之中混了一抹苦涩的味道。

    夜风吹过长椅。就六月的风来说,湿度有些低,让穿的很少的我感觉到有些寒意。因为长椅被横放在讲义楼里设置着,所以正好成为吹过来的风的障碍物。所以在一瞬间,长椅的周围有一阵冷风积攒了下来。让我觉得好像被空调的送风口吞进去了似的。

    “但是啊,就算在这里下黑白棋,朋友关系就算是成立吗?”

    一直输个不停的我,趁手休息的时候说出了这个疑问。森川昕到这个问题后,抱起手臂,歪头思考。他歪头的动作非常轻快,而幅度却非常的大,甚至都让我担心他脑袋会不会掉下来。

    “谁知道啊。朋友这种东西,有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区分标志。”

    “话虽如此啊。是不是可以说,每天一起玩黑白棋的人就是朋友,没有一起玩的人就是旁人呢?”

    “………………………………”

    森川沉默了。一脸严肃。但,还是先抛出了一句:

    “我先说啊,就算不是黑白棋,用将棋或者国际象棋代理也是可以的哟。”

    “这没错。”

    嗯嗯,森川慌忙点了点头。莫名的觉得,对这个家伙的性格开始有些理解了。不过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也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地方。我一边看着远方,一边想着,还真是增加了无用的经验。

    “说到底,说不定我跟你有成为朋友的缘分呢。”

    “说什么缘分,真是夸张的表现呢。”

    “我觉得人并不是能跟所有人都成为朋友。除了喜好之外的感性,还有其他的什么,波长,不对,资质?我推测,是有类似这种东西在限制人交朋友的范围。”

    “还用推测,那不是肯定的嘛。”

    我跟大学里最漂亮的女生成为朋友是不可能的。因为有是否合乎身份这种规定在挡着。但是,好像森川说是与这个类似,但不完全相同的东西吧,只见他“啊——哎——”的选择措词。

    我在等着他的这段时间里,把棋盘上的一个黑棋转成一个白棋。与其说是被黑棋包围的一点白,不如说只是翻出一只白眼。然后我又给转回成黑棋。反正也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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